《银河系漫游指南》第二部 1-4章

《银河系漫游指南》第二部 1-4章

银河系漫游指南 第二部
(HITCH HIKER’S GUIDE TO THE GALAXY PART 2)
有一种理论声明:如果有人发现了宇宙的本源和它存在的原因,那么宇宙会马上消失,取而代之的是某种更加离奇和无法解释的东西。
还有一种理论声明这一切已经发生过了。
第一章:
到目前为止故事是这样的:
开始,宇宙被创造出来。
这让很多人很愤怒,他们认为这真是个馊主意。
很多种族认为宇宙是某种神创造的,可是维屈斗六号星的押绰瓦提族人认为整个宇宙实际上是一种他们称之为“大绿拱捉”的生物打的一个喷嚏。
押绰瓦提族人永远生活在一种恐惧下面,他们害怕世界末日的到来,这个所谓的世界末日他们称之为“大白手帕的到来”,因此这种有着50多条肢体的蓝色生物是历史上唯一一个在发明轮子之前就发明了空气清洁剂的种族。
可是大绿拱捉理论并没有在维屈斗六号星以外的地方被广泛接受,所以宇宙还是个莫名其妙的东西,人们一直在寻找其他的解释。
比如,一种泛维度的高智慧种族就制造了一台叫做深思的巨型计算机来计算关于生命、宇宙和所有一切的终极问题的答案。
深思计算了整整750万年,最后,它宣称答案是42--于是另一台更大的计算机被人们造出来,为了找出问题究竟是什么。
这台被叫做地球的计算机实在是太大了,以至于常常被错认为是一个行星――尤其是对在它的表面上跑来跑去的那些根本没有意识到自己只是一个巨大的计算机程序的一部分的类猿生物来讲。
这很奇怪,因为要不是这点相当简单和显而易见的知识,所有曾经在地球上发生过的一切将不会有任何意义。
但是可悲的是就在结果将要就算出来的那一刻,地球被沃贡人当作障碍物给清除掉了――他们声称是为了给超空间跳跃开路。所以寻求生命意义的所有希望就这样永远消失了。
或者说看上去是消失了。
这种奇怪的类猿生物有两只幸存下来。
阿瑟·邓特在最后那一刻逃脱,因为他的朋友福特·长官突然变成了从参宿四附近的一颗行星上来的人,而不是他此前声称的来自盖德福德,而且知道怎么把飞碟套住。
崔茜卡·麦克米莉恩――或者叫崔莉恩――在六个月前和银河系总统赞福德·毕波布鲁克斯一起离开了地球。
两个幸存者。
他们是历史上最伟大的寻求生命、宇宙和所有一切的终极问题和终极答案的实验的唯一遗留物。
而且,在他们的飞船飘流的那片漆黑的空间的大约50万英里的地方,一艘沃贡飞船正在缓缓驶近。
第二章
就像所有沃贡飞船一样,这艘飞船看起来好像没有好好设计,令人不快的黄色肿块和建筑物从飞船上以某种角度伸出,足以使绝大多数飞船变得更难看,然而可悲的是这是不可能的。宇宙里也许有更丑的东西,但是没有可信的证据。
事实上如果想见到更丑的东西,你必须进入飞船里面来看一个沃贡人。可是如果你足够聪明的话这正是你必须努力去避免发生的事,因为一个标准的沃贡人根本不会考虑第二次就会对你作出一些可怕的事情,你会希望自己根本没有生出来,或者――如果你脑袋还比较清醒的话――希望沃贡人根本没有生出来。
实际上,标准的沃贡人连一次都不会考虑。他们是一种头脑简单、思维愚蠢、脑袋锈逗的生物,思考根本就不是他们被创造出来的目的。解剖学上的分析表明沃贡人的大脑其实是一块生了病的严重变形的肺放错了地方。我们可以得出的有关他们的最公平的评价是,他们知道自己喜欢什么,一般来说他们喜欢的东西涉及到伤害人们,还有,随时随地发怒。
他们不喜欢的事情之一是有一件工作没有完成――尤其是对于这个沃贡人来讲,而且尤其是这件工作――由于各种原因。
这个沃贡人就是银河系超空间计划委员会的杰尔兹船长,他的工作是毁灭地球。
杰尔兹船长从粘糊糊的座椅上抬起丑陋的身躯瞪着显示器,屏幕上黄金之心号正在被系统地扫描。
无限非概率驱动的黄金之心号是曾经造出的最美丽的和最具有革命性设计的飞船这个事实对杰尔兹船长来说几乎没有什么意义。美学和科技对他来说就是一本合上的书,如果按照杰尔兹船长的方式来说的话,那就是一本烧成灰烬并且埋起来的书。
赞福德·毕波布鲁克斯在上面对他来说就更加没有意义。赞福德现在和他偷的黄金之心号一起正收到全宇宙的警察的追踪。然而沃贡人对此毫不关心。
他有其他的鱼要烤。
有一种说法是沃贡人没有贪污受贿的行为就好比大海里没有鱼。这对杰尔兹船长尤其适用。当他听到“诚实”和“公正”之类的词时,他会伸手去拿字典,当他听到钞票的唰唰声时,他会伸手去拿规章制度并且把它们扔得远远的。
在毁灭地球和地球上的一切这个执着的目标上,杰尔兹船长所作的事远远超出了他的职权。尽管还有人怀疑那条所谓的超空间通道会不会被修建,但是事实被掩盖了。
杰尔兹船长满意地发出了一阵令人恶心的咕噜声。
“计算机”,他嘶吼着,“给我接通我的大脑护理专家。”
几秒内盖革·哈夫伦的脸出现在屏幕上,上面带着一个人知道自己离眼前这张沃贡脸有10光年那么远时自然会发出的那种微笑,里面还隐约带点讽刺。尽管沃贡人把他称作“我的私人大脑护理专家”,可并没有多少大脑要护理,事实上,是哈夫伦雇佣了沃贡人。他付给他一大笔钱让他去做某种肮脏的工作。作为整个银河系最出色的精神病专家,他和他的同事们组成的协会随时准备花一大笔钱,既然整个精神病学的未来看起来濒临灭亡。
“好吧,”他说,“你好我的沃贡船长,今天过得怎么样?”
沃贡船长告诉他在过去的几个小时里的训练中他几乎杀了一半的船员。
哈夫伦的笑容动都没动。
“好吧,”他说,“我想这正是一个沃贡人最正常不过的表现,你知道吗?好斗的本性正常和健康的发泄就是无意义的暴力。”
“你总是这么说。”沃贡人沙哑的回应道。
“没错,”哈夫伦道,“我想这正是一个精神病学家最正常不过的表现。很好,看来今天我们俩的精神状态都调整的非常棒。现在告诉我,关于任务有什么新的消息吗?”
“我们找到那艘飞船了”。
“太棒了,”哈夫伦道,“简直太棒了!上面的人呢?”
“地球人在上面”。
“非常好!还有呢?”
“还有从地球来的一个女人。他们是最后的幸存者。”
“好,好,”哈夫伦微笑,“还有其他人吗?”
“福特·长官。”
“嗯?”
“还有赞福德·毕波布鲁克斯。”
哈夫伦的笑容动了一下。
“哦,是啊,”他说,“和我想的一样。真遗憾。”
“一个私人朋友?”沃贡人问道。杰尔兹船长曾经在什么地方听到过这个词,试着用了一下。
“啊,不是,”哈夫伦道,“你知道的,我们这种职业是没有私人朋友的。”
“啊,”沃贡人哼哼道,“先遣队”。
“不是,”哈夫伦高兴地讲,“我们还没这个本事。”
他停了一下,嘴还在笑,眉头却轻轻皱了一下。
“但是,毕波布鲁克斯,你知道,”他说,“是我最有价值的病人之一。他的状况很多分析师做梦都想不到。”
他思忖片刻然后很不情愿地放弃了自己的想法。
“继续,”他说,“你准备好了吗?”
“是的。”
“好。马上把它摧毁。”
“毕波布鲁克斯怎么办?”
“没关系,”哈夫伦轻快的说,“赞福德只是一个人,对不对?”
他从屏幕上消失了。
沃贡船长按了一个按钮,那是他用来和他剩下的船员联系的。
“进攻。”他说。
与此同时,赞福德·毕波布鲁克斯正在自己的舱室里大声的咒骂。两小时前他说他们将在宇宙尽头的饭馆里美餐一顿,然后他和飞船上的计算机大吵一通并且高叫着要用一根铅笔把非概率因子计算出来,愤怒的冲进自己的舱室。
黄金之心的非概率驱动器使它成为史上最强大和不可思议的飞船。没有它做不到的事,只要你知道你想要做的事情有多不可能。
赞福德还是总统的时候偷了黄金之心号,他并不知道为什么要偷它,除了自己很喜欢它以外。
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当总统,除了看上去有点意思以外。
他知道有自己更好的理由,但是却埋藏在自己的两个大脑里面的一个锁定了的黑暗区域。他希望把这块区域从自己大脑里去掉,因为它时不时会浮现出来并且诱导大脑的其他部分去做一些偏离自己想法的事情,而他生活的一大准则就是活的舒舒服服。
在这个时刻,他并不舒服,他的耐心和铅笔都已经快要磨光,而且还很饿。
“该死的!”赞福德高叫着。
与此同时,福特·长官正在半空中。并不是飞船的重力装置出了什么问题,而是他从舱室的楼梯上跳了下来。这可是个很高的跳跃,福特落下,倒地,爬起,冲向走廊,踢飞了两个微型清扫机器人,在角落处刹车,撞开了赞福德的门,说出了自己脑子里想到的事。
“沃贡人。”他说。
片刻以前,阿瑟·邓特正从自己的舱室出发,开始找一杯茶。根据他的乐观主义,这并不是什么艰巨的任务,因为他知道全船只有一个地方有热饮,那是一台天狼星控制公司制造的蠢东西,叫做营养饮料生成器,他以前碰到过。
它宣称能满足巨大范围的需求,根据使用者的味觉和新陈代谢制造出最合适的饮料。但是根据测试,它总是造出一杯完全不像茶的液体。
阿瑟想和这东西讲讲道理。
“茶。”他说。
“分享和享受。”机器回答道,并且给了他又一杯恶心的东西。
阿瑟又操作了一次。
“分享和享受。”机器重复一遍,又出来一杯。
“分享和享受”是天狼星控制公司投诉部的座右铭。天狼星控制公司投诉部了三个中等大小行星的大部分陆地,是该公司近年来唯一保持稳定利润的部门。
这句三英里高的座右铭闪闪发光的矗立在――应该说曾经矗立在――易挝科斯星的投诉部太空港附近。不幸的是它太重了以至于它刚立起来不久之后下面的地面就塌陷了,这句座右铭掉下了自己的一半那么高,穿过了投诉部的办公室,那里有很多年轻有为的投诉部执行人员――现在已故。
残存的上半部分――在当地语言里――意思是“把你的脑袋装在猪身上”,它已经不再闪闪发光,除了在有特殊庆典的时候。
阿瑟扔了第六杯饮料。
“听着,你这个机器,”,他说,“你声称能制造出任何存在的饮料,那为什么老是给我这个不能喝的东西?”
“营养学和快感数据。”机器答道。“分享和享受。”
“非常难喝!”
“如果你已经享受过了这种饮料,”机器说,“那为什么不和你的朋友分享呢?”
“因为我想把它留着。”阿瑟辛辣的说,“你到底明不明白我在说什么?那饮料……”
“那饮料,”机器温柔的说,“是单独根据你个人的营养和味觉需要而制造的。”
“啊,”阿瑟说,“所以我是个饮食上的受虐狂,是吗?”
“分享和享受。”
“哦,闭嘴。”
“就这些吗?”
阿瑟决定放弃了。
“对。”
然后阿瑟觉得如果放弃那他就太失败了。
“不,”他说,“你瞧,这非常,非常简单……我所要的……只是一杯茶。你得给我造出一杯来。现在保持安静,听我说。”
然后他坐了下来。他和营养饮料机谈了印度,谈了中国和锡兰。他谈了在太阳底下晒干的茶叶。他谈了银制的茶壶。他谈了夏天午后的草地。他谈了在喝茶前加入牛奶以免太烫。他甚至还提到了东印度公司的历史。
“就是它了,对不对?” 营养饮料机说。
“对,”阿瑟说,“这就是我想要的”。
“你想要开水煮过的干树叶的味道?”
“呃,是的。再加上牛奶。”
“从奶牛身上喷出来的东西?”
“哦,可以这么说我想……”
“这方面我需要些帮助。”机器简洁的说。它声音里面那些故作姿态的东西现在全都消失了,它现在要做正事。
“好吧,我会尽力。”阿瑟说。
“你做的已经足够了。”机器说。
它召唤了飞船的计算机。
“你好啊。”飞船计算机说。
营养饮料机向飞船计算机解释了关于茶的一切。计算机把自己的逻辑电路和营养饮料机连在一起,然后他们陷入了沉默。
阿瑟在一旁看着,等了一段时间,然而什么也没发生。
他一拳打在营养饮料机上,但还是什么也没有。
阿瑟终于放弃了,向船桥晃过去。
黄金之心号依然停在在荒凉的太空中。丑陋的沃贡飞船正蹑手蹑脚的向黄金之心号前进。
第三章
“谁有茶壶?”阿瑟边向船桥走去边叫喊,他开始奇怪为什么崔莉恩要向计算机大喊大叫要它和她说话,福特在捶打计算机,赞福德在踹它,还有屏幕上为什么会有一坨恶心的黄色的东西。
他放下空杯子向他们走过去。
“喂?”他说。
这时赞福德跳起来冲向藏有常规光子驱动器的那光滑的大理石表面,他把它迅速切换成手动控制状态,然后又推又拉又按又骂。光子驱动器发出一阵严重的颤抖然后又不动了。
“怎么了?”阿瑟说。
“嘿,你们听到没有?”赞福德又跳起来冲向非概率驱动器的手动控制系统,“猴子说话了!”
非概率驱动器发出两声细细的哀鸣,也罢工了。
“纯历史。”赞福德踢着非概率驱动器。“会说话的猴子。”
“如果有什么东西让你心烦意乱……”阿瑟说。
“沃贡人。”福特不耐烦的叫着。“他们在攻击我们。”
阿瑟开始急促而口吃不清的大叫。
“那我们还等什么?会离开这儿啊。”
“走不了。计算机堵塞了。”
“堵塞了?”
“就是说它的电路都被
用了。这艘飞船现在没有动力。”
福特离开终端,用袖子盖在额头上,跌坐在墙角。
“我们毫无办法。”他说。他咬着嘴唇,眼睛里一片空白。
在地球毁灭以前,当阿瑟还是个孩子的时候,他曾经踢过足球。他并不擅长踢球,他的专长是在重要的比赛中把球射到自己的球门里。这种情况发生的时候他会感到一股奇特的麻痒感从脖子后面升起,爬过脸颊,爬上眉头,使他脸上发烫。他脑海里突然生动鲜明的浮现出了泥土、清草和一群小孩子嘲弄的笑脸。
一股奇特的麻痒感从脖子后面升起,爬过脸颊,爬上眉头,使他脸上发烫。
他张嘴想说话,却停了下来。
他再次张嘴,又停了下来。
最后他终于说了出来。
“呃,”他清清喉咙。
“请问,”他显得非常紧张以至于其他人都转过来看着他。
“请问,”他重复道,“计算机有没有说是什么把它的电路*用了?我只是随便问问……”
大家的眼光像钉子一样钉在阿瑟身上。
“还有,呃……真的,只是随便问问。”
赞福德伸出一只手,抓住阿瑟的后颈。
“你对它做了什么,猴人?”赞福德从牙缝里挤出这句话。
“没有,”阿瑟道,“事实上什么都没做。只是,我想刚才它应该是在计算怎样才能……”
“嗯?”
“……给我造出一杯茶。”
“对,就是这样。”计算机突然开始吟唱,“我刚算了一点,喔,是个大问题。一会儿见。”它再次陷入沉默,和三个人使劲盯着阿瑟·邓特的沉默相映成趣。
似乎是为了打破这种紧张气氛,沃贡人开火了。
飞船摇晃着,发出雷鸣般的响声。船外一英寸厚的力场防护罩在一打光子炮的轰击下开始起泡开裂,看样子坚持不了多久。福特·长官认为是四分钟。“三分五十秒。”片刻后他说。
“四十五秒。”福特道。他漫无目的地扳着一些无用的开关,很不友好的看了阿瑟一眼。
“为一杯茶而死,啊?”他说。“三分四十秒。”
“别数了。”赞福德咆哮着。
“我会的。”福特道。“三分三十五秒。”
在沃贡飞船上,杰尔兹船长感到很迷惑。他本以为会有一场追逐,一场激动人心的战斗,他以为会用到为了对付黄金之心的非概率驱动器而专门加装的子循环常态断言虚子系统,现在它只好闲置着,因为黄金之心动都不动的在那里挨打。
光子炮向黄金之心号倾泻着火力,它还是动都不动的在那里挨打。
杰尔兹检查了每一个传感器想看看敌人是不是有什么阴谋,然而什么也没发现。
当然他并不知道茶的故事。
他也不知道黄金之心号上的人们正在享受他们所剩下的三分三十秒的生命。
使赞福德决定召开一个招魂仪式的是某些在此以前他从来就不太明白的事情。
显然死亡就在眼前,但是避免它比谈论它更加重要。
可能是赞福德对和死去的亲人的重逢的景象的恐惧使他觉得他的亲友们应该和他一样害怕这种重逢,也许他们能够想办法推迟这一重逢。
也可能这是在成为银河系总统之前就被他锁闭的那块大脑中的黑暗区域里偶尔冒出的奇怪的提示之一。
“你想和你曾祖父说话?”福特犹豫着。
“是的。”
“一定要是现在吗?”
飞船继续摇晃,发出轰鸣。温度在上升。光变得越来越暗――除了计算关于茶的问题以外的能量全被注入到防护罩上。
“是的。”赞福德坚持。“听着,福特,我想他能帮我们。”
“你确定你的意思是‘你想’?注意用词。”
“你说我们还能干什么?”
“嗯,好吧……”
“好,围着中央控制台。来吧,崔莉恩,猴人,行动。”
他们在一片混乱中围着中央控制台手拉着手坐下,觉得这事儿无比愚蠢。赞福德用第三只手关上了灯。
飞船陷入了黑暗。
外面中子炮雷霆般怒吼着破坏防护罩。
“集中精神。”赞福德轻声道。“想他的名字。”
“他叫什么?”阿瑟道。
“赞福德·毕波布鲁克斯四世。”
“什么?”
“赞福德·毕波布鲁克斯四世。集中精神!”
“四世?”
“是的。听着,我是赞福德·毕波布鲁克斯,我父亲是赞福德·毕波布鲁克斯二世,我祖父是赞福德·毕波布鲁克斯三世……”
“什么?”
“只是一起避孕药和时间机器引起的意外事故。现在集中精神!”
“三分钟。”福特·长官道。
“为什么,”阿瑟道,“我们要这么做?”
赞福德建议他闭嘴。
崔莉恩什么也没说。她想,有什么好说的呢?
船上唯一的光源来自一个遥远的角落里的两个暗红色的三角形,偏执狂机器人马文坐在那里,不问世事,也没有人关心他,沉浸在悲哀的私人世界里。
四个人围着中央控制台试图在摇摇晃晃的飞船发出的刺耳的嘶吼声中集中精神。
他们集中精神冥想。
他们接着冥想。
他们还在冥想。
时间一秒秒过去。
赞福德的眉毛上出现了汗珠,先是由于集中精神,继而是由于挫折感和困窘。
最后他发出一声愤怒的吼叫,从崔莉恩和福特的手里抽回两只手,挥向灯的开关。
“啊,我正在想你永远不会开灯了。”一个声音说。“不,别太亮,我的眼睛可不如从前了。”
四个人直挺挺地站起来,吓了一跳。然后慢慢地转头去看,尽管他们的头皮还清楚地表现出一种试图留在原地的倾向。
“是谁在这时候打扰我?”一个小小的、佝偻的、憔悴的身影站在船桥的另一端,他的两个小细毛脑袋看上去如此古老,似乎里面有着关于宇宙的诞生的褪色的记忆。一个脑袋在懒洋洋的睡觉,另外一个却锐利的斜瞥着他们。如果他的眼睛真的不如从前,那它们以前肯定是一双金刚石切割器。
赞福德由于紧张而口吃了一会儿。他行了复杂的参宿四的传统家族敬礼。
“哦……呃……,你好太爷爷。”赞福德细声道。
那个身影向他们走近了一些,在昏暗的灯光中若隐若现。他向自己的曾孙子伸出了一根瘦骨嶙峋的手指头。
“啊,”他急促的说。“赞福德·毕波布鲁克斯。我们伟大家族的最后一位。赞福德·毕波布鲁克斯零世。”
“一世。”
“零世。”身影尖声说。赞福德讨厌他的声音。听起来就好像手指甲在他灵魂的黑板上刮过。
他在椅子上笨拙的扭了一下。
“呃,好吧,”他咕哝着,“呃,你看,我真的对花的事感到遗憾,我本来是想把他们送过去的,可是你知道,店里的花圈刚好卖光了而且……”
“你忘了!”赞福德四世尖叫道。
“好吧……”
“太忙了。从不为别人着想。活人总是这样。”
“两分钟,赞福德。”福特以一种充满敬畏的语调低声说。
赞福德烦躁不安。
“是,但是我是真的想送来着,”他说,“我还会给太奶奶写封信,等我们一度过这场……”
“你太奶奶。”身影沉思着。
“是的。”赞福德道,“呃,她怎么样?我会去看她的。但是首先我们得……”
“你太奶奶和我都很好。”赞福德四世用刺耳的声音说道。
“啊,哦。”
“但是我们对你很失望,小赞福德……”
“好吧……”赞福德对这场对话感到力不从心。耳边福特粗重的呼吸声告诉他时间正在飞逝。飞船的震动和响声越来越剧烈。他看到崔莉恩和阿瑟脸色发白,在灰暗的灯光下不眨眼的盯着他。
“呃,太爷爷……”
“我们对你简直失去了信心……”
“是的,可是你看,现在这个时候……”
“现在插话是对长辈不敬!”
“您能不能听我说几句话……”
“我说,你这辈子到底在干什么?”
“我在被沃贡舰队追杀!”赞福德大叫。这有点夸张,但是他到目前为止唯一表明自己处境的机会。
“我对此毫不吃惊。”身影耸耸肩。
“他们现在就正在进攻我们。”赞福德兴奋的坚持道。
老祖宗点点头,捡起了阿瑟·邓特扔下的杯子,很有兴趣的研究着。
“呃……太爷爷……”
“你知不知道,”鬼魂打断他,严厉的盯着赞福德,“参宿五有一点点偏离轨道?”
赞福德发现自己很难把这个信息和眼前迫近的死亡联系起来。
“呃,不知道……您瞧……”赞福德道。
“我在坟墓里公转!”老祖宗咆哮着,砰的一声把茶杯放下,用一根树枝一样的手指颤抖着指向赞福德。
“这是你的错!”他尖声叫喊。
“一分三十秒。”福特抱着脑袋咕哝道。
“是的,太爷爷,您能不能帮帮忙,因为……”
“帮忙?”老人惊叫道,好像赞福德向他要一只白鼬。
“是的,帮忙,而且是现在,因为要不然……”
“帮忙!”老人重复道,好像赞福德向他要一只拌有炸土豆片的烤过的卷毛小白鼬。他吃惊的呆站着。
“你在银河系里闲晃,和你这些……”老祖宗轻蔑的挥着手,“和你这些声名狼藉的朋友们一起,忙得连在我坟前面放束花的时间都没有,哪怕是塑料的也可以,对你来说也很合适,可你没有。太忙了。太现代了。太怀疑论了――直到你发现自己身处困境,然后突然想起我!”
他小心的摇着头,避免打扰另外一只,那只脑袋已经开始渐渐醒过来。
“好吧,小赞福德,”他接着道,“我想我得再为这个脑袋想想。”
“一分十秒。”福特空洞的说。
赞福德四世好奇的凝视着福特。
“这个人为什么一直在说数字?”他说。
“那些数字,”赞福德简洁的说。“是表示我们还能活多久。”
“哦,”他的曾祖父说。他对自己咕哝道,“当然对我无效。”他走向船桥昏暗的凹处,想找些自己感兴趣的东西。
赞福德感到自己在疯狂的边缘摇摇欲坠,他想自己是不是干脆直接跳下去算了。
“曾祖父,”他说,“对我们有效。我们还活着,我们会死的。”
“未尝不是件好事。”
“什么?”
“你的生命有什么用?当我在想你是什么做成的时候,‘猪耳朵’这个词总是不由自主的跑到我的脑海里。”
“但我是银河系的总统!老兄。”
“吓,”老祖宗说,“对毕波布鲁克斯家的人来说那算什么?”
“嘿,你在说什么?唯一的总统啊,整个银河系的!”
“自以为是的小兔崽子。”
赞福德困惑的眨着眼。
“嘿,呃,那你呢,老兄?啊,我的意思是,曾祖父。”
身影向自己的曾孙子大步走过去,严厉的敲着他的膝盖。这让赞福德意识到自己在和一只鬼魂谈话,因为他什么都没感觉到。
“你和我都知道总统意味着什么,小赞福德。你知道是因为你自己就是总统,我知道是因为我已经死了,死亡让我可以看透一切。我们那有句谚语,‘生命浪费在生活上。’”
“是的,”赞福德苦涩的说,“很好。很深刻。现在谚语对我的价值就好像我脑袋上的一个洞对我脑袋的价值一样。”
“我在哪儿?”赞福德四世说道。
“你在教皇的位子上。”赞福德道。
“哦,对。”
“这个家伙真能帮我们吗?”福特对赞福德嘀咕道。
“除了他就没人能做到了。”赞福德低声道。
福特沮丧的点点头。
“赞福德!”鬼魂又开始说话,“你因为某种原因才去当银河系总统的,你忘了吗?”
“这个问题我们可不可以以后再谈?”
“你忘了吗!”鬼魂坚持道。
“是的!我当然忘了!我没法不忘。你知道他们会扫描我的大脑。如果他们发现我脑子里那些稀奇古怪的玩意儿,我早就躺在大街上了,除了一笔丰厚的养老金、一支舰队和一双被割开的喉咙外一无所有。”
“啊,”鬼魂满意的点点头,“你想起来了!”
他停了一会儿。
“很好,”他说道,飞船吱吱嘎嘎的响声停了下来。
“四十八秒,”福特道。他又看了一次手表,抬起头来。
“嘿,它停了。”他说道。
鬼魂尖锐的小眼睛里闪过恶作剧的光芒。
“我把时间放缓了一点。”他说,“只有一点。我不想你们错过我说的话。”
“不,你听我说,你这个老蝙蝠,”赞福德从椅子上跳了起来,“A——感谢你把时间停下来和你所作的一切,但是B——不包括你的说教,对不对?我不知道我为什么要这么做,但是看起来你们根本就不想我知道,我恨这一切,对不对?”
“以前的我知道,以前的我在乎。到目前为止一切很好,只有一点,以前的我对这一切太在乎了,于是他进入自己的大脑――也是我的大脑――把有关的信息全部锁闭起来,因为如果我知道的话我就办不到了,我就没法当上总统,没法偷到飞船,这是很重要的一个环节。”
“但是这个以前的我把自己杀掉了,是不是?因为他改变了自己的大脑?好吧,这是他的选择。新的我也有自己的选择,由于某种奇怪的巧合这种选择包括对那个巨大的数字不知情也漠不关心,不管它是什么,这正是他所要的,也是他得到的。”
“只是这个旧的我还试图控制自己,于是他在他锁闭的区域内留下了一些命令。好吧,我不想知道,我不想听他的命令。这是我的选择。我不想做任何人的傀儡,尤其是我自己的。”
赞福德愤怒的重重一拳捶在控制台上,毫不在意呆呆的看着自己的目光。
“旧的我已经死了!”他说,“他把自己干掉了!死者不应该干扰生者的生活!”
“但你还是召唤我来帮你摆脱困境。”鬼魂道。
“啊,”赞福德又坐下,“这不一样,是吧?”
他对着崔莉恩虚弱的傻笑。
“赞福德,”鬼魂尖叫道,“我想我在你身上浪费时间的唯一原因是作为一个死人我没有任何别的用处了。”
“好,”赞福德道,“你为什么不告诉我这个大秘密是什么呢?”
“赞福德,你知道当你还是银河系总统的时候,就像你的前任余丹·万克斯一样,总统除了是个称号以外什么都不是。在阴影中的某个地方有某个人,某种生物,或者某种东西掌握着权力。我们希望你找到控制整个银河系的那个人,生物或者东西,也许甚至是整个宇宙。”
“为什么?”
“为什么?看看你自己,小家伙,你觉得你能控制你自己吗?”
“我很好。”
老鬼对他怒目而视。
“我不想和你争论。你会开着这艘船,这艘非概率驱动的飞船去需要去的任何地方。你会的,别以为你能逃离你的目标,非概率场控制着你,你在它的掌握之下。这是什么?”
他站定,轻敲着飞船计算机埃迪的一个终端。赞福德告诉了他。
“它在干什么?”
“它在计算,”赞福德努力克制着自己,“计算如何造出一杯茶来。”
“好主意,”老祖父说,“我批准。现在,赞福德,”他回身对着赞福德摇摆着一根手指头,“我不知道你是否能胜任你的使命,我想你躲不开它的。可是我太老了,也太累了,不能像以前那样考虑那么多。我帮你的主要原因是我忍受不了你和你那几个懒朋友的想法。懂吗?”
“是的。非常感谢。”
“哦,还有,赞福德?”
“嗯?”
“如果你再次需要帮助,你知道,如果你遇上麻烦,在紧要关头需要有人拉你一把……”
“嗯?”
“不要害怕迷失。”
一束光从鬼魂的手里射向计算机,然后鬼魂消失了。船桥被浓烟笼罩,黄金之心号跳跃到了未知的时空中去。
第四章
十光年外,盖革·哈夫伦的笑容更加灿烂。当他向屏幕上从沃贡舰队通过次以太传播过来的图象望去时,他看到黄金之心号的最后一点防护罩被打碎,黄金之心号在一阵浓烟中消失了。
很好,他想。
他下令毁灭的地球上的最后两个迷途的幸存者也完蛋了,他想。
这个寻求生命、宇宙和所有一切的终极问题的危险的(对精神病学而言)和颠覆性的(同样是对精神病学而言)试验结束了,他想。
今晚他的盟友们将会狂欢庆祝,明天他们又会面对那些忧郁的、迷惑的病人,从他们身上赚取大把的钞票,再也不用担心生命的意义会被计算出来,他想。
“家庭总是叫人为难,是吧?”烟雾开始消散时福特对赞福德说道。
他停了下来,向四周乱看。
“赞福德呢?”他说道。
阿瑟和崔莉恩茫然四顾。他们面色苍白,头脑晕眩,根本不知道赞福德去了哪里。
“马文,”福特道,“赞福德呢?”
过了一会他说:
“马文呢?”
马文呆的那个角落现在空无一人。
飞船寂静无声。他们现在在一片漆黑的空间里,偶尔还会再晃动几下。所有的仪器都关了,所有的显示器都关了,他们问计算机,计算机说:
“对不起,刚才我所有的通道都被切断了。不过,我这有些轻音乐。”
他们关掉了轻音乐。
他们搜遍了飞船的每一个角落,心里越来越惊恐。所有的地方都是一片死寂,没有一点赞福德和马文的踪迹。
他们搜索的最后一个地方是摆放营养饮料机的地方。
营养饮料机的托盘上放着一个小盘子,上面有三个中国瓷杯和茶碟,一壶牛奶,一个银壶,里面装满了阿瑟曾经喝过的最好喝的茶,和一个打印出来的小纸条,上面写着:“请稍候。”
第五章
有人说,小熊星座β星是已知的宇宙中最不可思议的地方。
尽管那里有巨大的财富、明媚的阳光和比石榴子还多的快乐的人,一个不可忽略的事实是当《花花生物》杂志以头版头条刊出了一篇名为“当你厌倦了小熊星座的生活时你就厌倦了生命”的文章后的那天晚上自杀率上升了四倍。

银河系漫游指南到处是翻译了部分的,没有全本的,偶也没意志看下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