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被投进牢里,死刑明天执行。
把我带进牢里的狱卒是两个大块头。他们的身材如此魁梧,以至于当他们一路将我拖往地下死牢的时候,我的脚尖一直只能拖着地,在半空可笑地来回晃荡。他们一左一右,用两只粗壮的胳膊紧紧地勒着我这具可怜的单薄身体。此举居然让我回想起了童年:在我很小的时候,母亲用她温暖的怀抱抱着我的时候,给我的那种悬空感就是这样的。但这种怀旧的感觉没有持续太长时间。不久,在经过无数间黑暗的囚室以后,一扇牢门在我的面前随着吱呀声打开,那两个看守把我像一袋面粉一样用力抛了进去,哈哈大笑。牢门在我身后伴随着一声巨响关闭。
我的脸撞在了潮湿的地面上,几颗牙松动了。我用我的脸感觉到,囚室的地面是用黑色的石砖垒成的,而非天然的实地。这说明,我所在的层面并不是这间多层地下黑牢的最底层。真的很高兴,因为珍贵的眼镜没有碎。在我被抛出去的瞬间,它从我的脸上脱落,机敏地逃过了这一劫,我真为它骄傲。
狱卒锁好了门,钥匙和锁稀里哗啦的声音在黑暗里传得格外远。这地方真静的吓人,我怀疑我是这间死牢唯一的囚徒。接着,让人失望,他们没有留下任何人看守。两个狱卒一边交谈着,一边走远了,靴子落在石砖上发出吭吭的声音,很快消失了。
黑暗里寂静无声,只留下了我一个人。我感到很舒服。我喜欢独处,尤其在脑子里有一堆东西需要思考的时候。
带着愉快的心情,我站起身来,找到眼镜戴上,观察起这个好容易才找到的旧时代死牢来。
牢房里充满了潮呼呼的霉味,几乎所有地方都长着绿苔。这个地方既没有床也没有马桶。再次感到很失望。在我心目中,缺少了门前看守和马桶的旧时代牢房是不完美的。四周漆黑一片,我想我大概位于地底数十米的深度,阳光当然射不到这里来。刚才狱卒在离开前,点燃了我门前的一支火把,这成了我唯一的光源。
借着这光线,我能看到,这个地方很大,这一层起码有四五十个隔间,但隔间之间没有墙壁,而是靠单纯的铁栅栏分割牢房。我皱起了眉头,实在太让人失望了,这种地方与其称其为牢房,不如说是兽栏。这样的隔间对犯人来说实在不够残酷,他们可以和隔壁的狱友交谈,可以传递些小物件,甚至可以彼此借火。这算什么旧时代牢房嘛。对犯人的条件实在太优厚了些。
不过这个有利条件对我来说没有任何意义。因为在这地牢中到底能关五十人也好,数百人也罢,目前黑暗中的囚徒只有我一人。我借着火光,将脸挤进铁栅栏,极力远眺,想看看周围的牢房是什么样子。看不太清楚,但不用看我也知道,所有隔间都差不多。在从我这边数第三间牢房里,有一具骸骨以古怪的姿势垂在铁栏杆上,似乎想将自己光秃秃的躯体挤出铁栅栏的缝隙,以这种方式越狱。我想它生前一定是被饿死的。
这个可怜的家伙激发了我的灵感,一句美妙的诗句在我的脑海跳跃,是关于爱情的。我害怕它像火花一样在我的大脑中稍纵即逝,连忙放弃观察,在冰冷的地上坐下,反复推敲着。最后,我决定把它用纸记下来,免得忘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