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创]应指挥官之求,发下我写的科幻《时空之门》(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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序2
第一章 初遇3
第一节 时间之源3
第二节 宇宙热寂7
第三节 真名实姓11
第四节 亡命天涯15
第五节 银河法庭19
第六节 星潮汹涌22
第七节 虎口脱险26

《存在的理由》三部曲之第二部

我并不重要,不是吗?我只是一枚小小的棋子,一枚幸运的棋子。
——殷宇舟
根据超弦理论做出的时间机器有一个致命的弱点,那就是不可能回到比机器制成时间更早的时段。
——引自《时间简史》

时空之门

殷仲玮


大与小、远与近……所有的矛盾事物中,轻与重是最神秘的,它曾让米兰·昆德拉百思不解。
果真轻为积极,重为消极吗?
那为什么我们把自己最珍视的人称作最“重要”的人呢?
尘世间的众生,无不希望成为“重要”的人。马基雅维里是这么想的,曹孟德是这样干的,希特勒也是如此。就象时空之门的创始人所说:“从此以后,我便是时间的主宰!”可他们这么做,是否扼杀了别人最“重要”的东西呢?
时间线理论提出者蓝色虚幻曾说过:最初人们抱着世俗的眼光看待历史,把他们认为可有可无的东西从时间流中剔去。但那是错误的,时间是个奇妙的东西,它能把错的变成对的,把小的变成大的,把正的变成反的,把一切微不足道的事物化为无比关键的神器,也会把任何神奇化为平庸。在时间长河中,根本没有什么“重要”与“次要”。
可殷宇舟不这么认为,天生缺乏自信的他一直背负着沉重的疑问——我是否“重要”?我是不是可有可无的人?除了机器,他不相信任何人,也没有勇气接受任何人,包括自己,就连小初说喜欢他也认为是开玩笑。因此,小初在作最后的努力时已不抱希望。如果明白了“重要”与“次要”只是自已的一个心结,殷宇舟应该不会困惑,也不会经受那九转轮回般的体验。小初选择他只是偶然,却也是幸运。历史选择了他和小初,他和小初同样选择了历史,别无选择并不一定是坏事。正如小初她最后所说:“当选择太多时,那就变成了一种负担。”
因此在于波身上发生的事就不足为奇了,几率放大的确能做到任何可能的事,但也让他无所适从,更会招来任何可能的恶运。他和范懿的悲剧也就不可避免了。而楚天与吴忧以生命为代价的撞击从另一方面说明了可以任意选择的恶果。正如殷宇舟在永生星废墟中遇见的那个人,因为时空之门的羁绊陷入死而复生的时间环,于是寻求最完美的人生,反倒失去了选择的乐趣。
从这个意义上说,也许小初她的所有努力都是多余的,因为时间会自行选择将要走过的道路。不过,殷宇舟在这点上倒看得很开:“无论结局如何,那已不再重要,只要过程是美丽的,也就值得。”不管是选择成为历史上最重要的人,还是选择成为小初最重要的归属,他都有其存在的理由。
——时空出版社 无心

第一章 初遇
第一节 时间之源
“倒计时六十分钟准备!”
小初的心不由自主地悬了起来。巨大的落地窗外,奇异物质的巨环开始在黑暗的太空里旋转起来,环形结构上无数发动机的力场发出夺目的强光,随着自转的加速而幻化为无数道连续的尾光。
“宇宙弦延展!”
“角速度达到临界值!”
“虫洞即将开启!”
小初正专注于窗外的壮观景象,突然感到背后好象有双眼睛在注视着她,于是猛地转身,只见一个陌生的男孩子站在面前,身穿一件黑色紧身飞行服。当他拉下面罩时,小初断定那是一张时空基地里从没见过的新面孔。
“你……是谁?”她疑惑不解地问。
男孩子并不言语,只是盯着她看了许久,表情变幻莫测。
“倒计时三十分钟准备!”
似乎从梦中惊醒过来似的,男孩子无比欣慰地笑了,走上前来。
“我相信了……”他冒出一句莫明其妙的话,牵起小初的手,然后从口袋里掏出一枚戒指,戴在她左手的无名指上。
小初象被施了魔咒似的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任由他吻上双唇。
男孩子向后退去,松开小初的手。
“永别了!”
说完这句话,男孩子便伸手启动了腰间的某个装置。他的身影在辉光中闪烁起来,最后消失在空气中。
小初这时才回过神来,唇边还残留着那又酸又甜的感觉。“怎么回事?”她确定那不是幻觉,“爸爸!”
原来父亲一直俯身趴在大厅中央的控制台前“啧啧”称奇,全然没有注意到刚才发生的事。小初气呼呼地冲过去,却被那些三维投影震慑住了。
入射光经过电磁场气云精确控制的折射,展现出栩栩如生的影像:星空象快镜头般变幻莫测,无数超新星在瞬间爆发,满天的气云象沸水中的气泡迅速膨胀和消失,快速行进的星团在黑暗的真空中留下耀眼的尾迹。小初不由自主地把头凑上前去,张大了嘴说不出话来。
“嗨,小丫头,别把头伸到立体屏幕里去呀!”父亲终于感受到了小初的存在。
“爸爸,这是怎么回事?难道……”
“是的,实际上时空通道在倒计时45分钟时就已经打开了。但我没有让系统泄露出去。大家都还以为要再过27分钟虫洞才会打开。现在只有我们两个人知道,时间机器在13分钟前就已经成功了,哈哈哈……”
小初苦笑着摇了摇头,知道跟父亲说什么也是白搭,他现在完全沉入到自己的时空中去了。
“倒计时十五分钟准备!”
“三个球形防御罩均已生成!”
“一区、二区、三区虫洞监控网完成!”
“防卫系统一级戒备!”
小初不解地问:“爸爸,这是干什么?怎么象要打仗似的?”
父亲的脸色突然变得凝重。他转过身来,两手抓紧小初的双肩:“孩子,你是知道的——这世上有太多的贪婪和妒嫉。时空之门是掌握命运的钥匙,自然会引来许多野心家的觊觎!”
小初的身体微微颤抖起来:“爸爸,你是说……”
“现在虫洞又关上了,在倒计时为零的一刻,时空通道将准时开启。那时我们要面对的是未来的无数访客,他们是敌是友,是强是弱,我们都无法知道。但是,对他们来说,我们就是命运的源头!”
小初露出恍然大悟的神情。
“谁控制了时空之门,谁就控制了未来的命运。因此,我们设置了严密的防卫措施。”
“哦,爸爸,是什么措施?未来的人一般总比我们先进啊!”
“时空之门要想控制命运,首先就得超脱于命运。看那儿,在二区的中心,看到防护力场里面的黑洞了吗?那就是整个时空基地——包括一区二区三区等等所有地区的能源,绝对不受任何外界的影响。这也是把时空基地设置在银河系外一亿光年处的大空洞里的原因。”
小初朝二区方向看去,只见无比庞大的球形透明防御罩上似乎有什么东西在闪光,她眨了眨眼,闪光又不见了,也许是错觉吧。“看不出二区中心的力场里还会藏着个黑洞。”她想。
“另外,进了时空基地的人,将永远不再踏出基地一步!”
“啊!爸爸!”小初大叫,“我还没结婚,连男孩子都还没认识呀!就在这修道院一样的基地里过一辈子吗?”
“已经晚啦!”父亲苦着脸说,“连我都后悔!本来还想再给你找个后妈的……”
小初气得嘟起了小嘴,别过脸去。
“别这样啊,孩子,我看第一巡逻队的那个男飞行员不错的,改天我给你介绍介绍……”
“我——不——要!”
“你真是生在福中不知福,要知道,关在这个基地里的人男多女少,你将来不知会有多吃香呢!”
“爸!你……”小初感到拥有这样一个白痴父亲简直是灾难,“早知道这样干嘛把我带来这里?”
父亲的声音突然低沉下去:“因为……我……实在不想跟你……分开……”
“倒计时三分钟准备!”
“各区准备接收防卫部队!”
“ID审核准备完毕!”
系统警告冲破了两人之间无言的尴尬。
“爸爸,接收防卫部队是怎么回事?”
“哦,你不是说过吗?未来的人总比我们先进,为了防止他们控制时空之门,我们在基地里有独立的研究中心,专门研制武器,保持我们在各个时代的军事优势,然后把部队通过时空通道送到最初的时期,构成一张各个时代均无懈可击的保护网!”
“啊?那虫洞开启的刹那不就要塞车了吗?”
“所以要进行ID审核呀,先把我们的人放进来,并且按时代顺序依次进入……”
一组不断跳动的红色数字冲入三维投影。
“倒计时三十秒准备!”
“各单位人员请回到岗位上,保持高度警惕!”
警报声从外面的通道里传来,在空荡荡的大厅里回响不已。
“时空通道监测网开始运行!”
父亲把视线转回到控制台上:“女儿呀,我要开始忙了,你自己照顾自己吧,别乱跑哦!”
“27,26,25,24……”系统倒计时的声音回响在大厅里。
小初回到落地窗前,奇异物质组成的三个巨环以令人目眩的速度旋转着,在这些“魔环”的中央,有什么类似玻璃的东西在扩大,使得周围的景物扭曲变形。
“10,9,8,7,6,5,4……”
不知为什么,小初感到一种莫名的恐惧。
“3,2,1,0!”
从二号“魔环”中央射出一长串菱形巨舰,迅速排成球状阵形。那些菱形边缘张开口子,吐出无数双体式战斗机,把二号区域围了个水泄不通。
“ID号——时空纪元204年(即从时空之门运行之时起204年后)。”一行字投射在小初面前的玻璃窗上。
三号“魔环”中飞出的则是一队雪茄形飞舰,一出来就把三区围了个水泄不通。
“ID号——时空纪元1024年。”
“……时空纪元2056年……”
“……时空纪元3418年……”
“……时空纪元4359年……”
“……时空纪元5397年……”
“……时空纪元6509年……”
“……时空纪元7240年……”
“……时空纪元8567年……”
“……时空纪元9937年……”
“……时空纪元10689年……”
“……时空纪元11258年……”
……
小初注意到自己所在的一区却没有任何反应。她正要回过头问父亲,警报突然响起。
“不明物体突破ID审核!虫洞无法关闭!防御罩张开全功率!”
从一号“魔环”中飞出无数球状飞行物,一出虫洞就向二区三区外围的防卫舰群开了火。整片空间顿时充满了爆炸的火球和纷飞的碎片,成为沸腾的星际战场。
“爸爸!怎么回事?”小初回头惊问,不料大厅里空无一人,控制台前的父亲早就不知去向!
小初骇然,奔到控制台前,“系统锁闭”四个大字占满整个三维投影。
这意味着谁都可以穿越一号虫洞!
“爸爸!你在哪?”
小初心头袭来一阵寒意,刚才父亲的话又一次在她耳边回响:“……这世上有太多的贪婪和妒嫉。时空之门是掌握命运的钥匙,自然会引来许多野心家的觊觎!”
她突然发现控制台脚下放着一只箱子,小初刚把手放上去,一个三维投影便跳了出来。
“女儿啊……”
“父亲!”小初怔住了。
“在你看到这只应急工具箱时,我已经不在时空之门基地里了……”
“啊?爸爸!”
“因为我有非常重要的事,而情况又如此地紧迫,这是不得已而为之……原谅爸爸没能亲口和你说再见……”
小初目瞪口呆,跌坐在地。这样的事虽然已经不止一次地发生过,但她此番却有一种不祥的预感……

我久久地凝望着广场中央的雕像。恍惚间,仿佛看到石像幻化为一对真实的生命,在那里激情拥吻。当年大师史莱姆完成这座名为“梦想之吻”的作品后曾轰动一时,这座广场也因此改名为“梦之都”。然而殷志远与阿茵留在这里的唯一痕迹,如今只是一块冰冷的石头罢了。我也曾无数次翻阅《双重人格》,掩卷沉思,却并不认为那是个快乐的结局。
“什么?!”那时表弟听到我的话后十分惊讶,“那你说还能有什么好的结局?”
“世上不存在美好的结局,一切只会越来越糟!”我哼了一声,“《双重人格》里的人最终都放弃了梦想,你不觉得那是一种无言的悲哀吗?”
“那你的意思是李将军和殷志远都继续留在幻境里才是正确的道路吗?”
“不管怎么样,正如哈柏所说:‘你我都逃不脱命运的梦魇’!”我冷冷地答道。
表弟嗤之以鼻,丢下一句“精神病!”便不再理我。
许多年以后,或者说,许多年之前,我一直在想,那天的我在失意中来到“梦之都”,也是命运的安排吗?
深夜的广场一片寂静,只有晚风卷起满地的落叶,让几个清扫机器人四处追赶。我坐在石凳上仰望着星空,直到听见一种奇怪的撕裂声。
距我不远的半空,空气象盛夏的水雾般波动,仿佛一颗石子扔进平静的池塘。随即出现了一团光球,并不耀眼,并迅速暗淡下去。最后褪色为一个暗红色的碟状体,缓缓降落在地。
我张大了嘴,是哪个家伙在政府明令禁止的星球近地圈内进行空间跃迁?不过——怪了!星球外围设置的“巨墙” 怎么会被穿透呢?
就在我发呆之时,碟状体的外壳出现几道裂纹,象花瓣一样由内向外打开了,里面似乎是空无一物。但细看之后,发现躺着一个人!
我走上前去,凑近一看,那人身穿飞行服,透明面罩下露出一张女孩子的俏脸。在她旁边放着一只橙色的手提箱。我迟疑了半天,决定打开看看,也许能知道她是谁,从哪里来。
手刚触到把手,一个三维投影突然跳了出来。我的呼吸短暂地停滞了一下,因为面前出现的身影是如此美丽,以致于我几乎忘了那只是幻影。
“对不起……”突然响起的沉闷男声着实刹风景,“你不是工具箱的主人,如果你见到这个女孩,请交还给她……”
我这才注意到立体影像中的人正是躺在边上昏迷不醒的女孩,只不过换了件衣服,却映衬出一种脱俗的美。
“作为她的父亲,我希望……你能保护她……因为,我不是一个称职的爸爸……一切就拜托你了!”
“什么?!”我还没反应过来,影像已经消失。耳边传来一阵响动,原来她已经醒了。
她的手伸向头盔连接处,摸索着什么。我意识到她想脱下它,但却发现这种飞行服和我所见过的都不一样,找不着脱开按钮的位置,因此帮不上忙。
终于,她按下了自动开关,头盔前半部分的透明面罩 “吱”地一下缩进后半球内。于是我第一次听到她的声音,尽管十分微弱。
“……真……真的是你……吗?”
“……什么?”
“不是你带我……来到这里的吗……”
“嗯???……小姐……我不认识你啊……”
“……不……不会……太象了……你……叫什么名字?”
我沉默了。刚才父亲的话记忆犹新:“……你给我滚!我不想再听见你这个失败者的名字!”
“……说呀……你叫什么名字……”
“我……没有名字!”
“这儿……是什么地方?”
“一个充满梦想……却无法实现的地方。”
“……不是……我……问你……这个世界……”
“我不明白……这个疯狂的世界……”
“……唉……那我问你……你从哪里来,是做什么的……”
“我不知道我从哪里来,也不知道我要到哪里去……”
“……唉……算了……我很累……找个地方让我……休息……”
话还没说完,她已沉沉睡去。
我想叫醒她,但没有勇气。
“可是……”我想,“我该去什么地方呢?我又能去什么地方呢?”

第二节 宇宙热寂
小初睡得很沉,在梦境里,时间象万花筒般变幻莫测。她看到了欢笑,也看到了悲伤,她看到了初升的太阳,又看到了死亡的暗月。忽而是无边无际的田园在眼前伸展开去,忽而又是漫天的烈焰在周围升腾蔓延,有一张熟悉而又陌生的脸在眼前飘忽不定,时远时近,翕动的双唇似乎在说些什么,但她一句也没有听清楚。
一个念头突然在心中升起,不是别人的话语,倒象是自己的低吟:
你什么都能看见,但你什么都无法改变。
眼前杂乱的光影和耳边的嘈杂声渐渐远去,象退潮的海水。周围成为一片死一般的寂静,仿佛一面黑色的巨墙,向小初缓缓压来……
“你醒了吗?”终于有个清晰的声音传入耳中。
小初猛地睁开双眼。那张脸就真真切切地呈现在面前,和她脑海中深深刻下的印痕别无二致,只是少了几分沧桑和无奈,却又多了几分稚嫩和抑郁。
她“啊”地惊叫了一声,想要翻身爬起,却差点撞上他的鼻尖,整张脸都羞红了。
“你没事吧?”男孩疑惑不解地问,“你是从哪个星区来的?”
这句话让小初的意识清醒了大半,她环顾四周,青色的冷光从天花板上洒下,在墙壁上映照出合成纤维材料的特有光泽。似乎和时空基地里的房间没有什么两样。但她的视线很快被窗外的景色死死吸引住了——外面的天空是蓝白色的,整片天幕都比一等星还要明亮,显然是星球大气层内的散射现象。她已经多久没有见到这种景象了?五年?还是十年?
似乎是想起了什么,小初触电般抬起左手,松了口气,“猫眼”还戴在手腕上,在线指示灯发出柔和的绿色,那表示维系她命运的生命线仍然存在,还有再一次见到父亲的可能。然而,表盘屏幕上的指数随即又把她拉回到残酷的现实中。小初的脸色都白了,自己似乎足足向“未来”跳跃了数亿年之久,更为可怕的是,屏幕上有三个不同的读数,分别代表三个“时空之门”的服务器给出的实际时间:
一号门标准钟——时空纪元396366828年10月1日
二号门标准钟——时空纪元621438759年12月25日
三号门标准钟——时空纪元147365201年2月14日
到底哪个是正确的,小初不得而知。这只名为“猫眼”的手表是通过时空跃迁的方式与时空之门的宇宙时钟服务器实时联网,从而得知准确的时间轴坐标。如果联线有问题,那也不会三个门环的时钟指数各不相同吧?
“听你的口音,好象也是从中央区来的?”
小初突然意识到面前这位数亿年后的男子所说的语言和时空基地里的人们一模一样,仿佛金刚石般一成不变,丝毫没有受到时间流逝的影响。
“你……知道‘时空之门’吗?”小初迟疑了一会,缓缓地问道。
男孩的脸上现出迷惑不解的神色:“时空之门?是什么东西?”
小初不知道应该悲伤还是应该高兴,高兴的是自己显然没有落到敌人手中,但另一方面,这个时代的人们对“时空之门”一无所知,因而也不会知道时空基地的方位,她回去的可能自然是微乎其微。
“你怎么哭了? ”男孩手忙脚乱地取来纸巾。
小初擦去脸上的泪水:“没……没什么,我只是想起爸爸……”
男孩的脸上忽地现出一层阴霾,别过脸岔开了话题:“刚才说到什么‘时空之门’,你就是从那儿来的吧?”
小初点点头:“是在‘大空洞’中央的一个基地,范围足有几光分大小呢!”
“‘大空洞’?”男孩搔搔头说,“在哪儿?”
“就是……没有任何星体的……天区呀!”
“那应该是银河系旋臂间的‘大峡谷’吧?”
“我说的是……总星系黄道面以外的‘大空洞’!”小初不由得叫了起来。
“总……总星系层面……那得离这多远啊?”
“按照你刚才所说……这儿是银河系内吧?”
男孩点点头:“这里是银河第十二行星系第三行星,用古语称呼,就叫作——地球。”
“如果……你所说的银河系……就是我所处时代的银河,那么,时空基地离这里……大约……一亿光年以上!”
男孩露出惊讶的神情:“哇噢,现在银河联盟的探险船设立的道标最远也不超过离银河系中心约二千万光年的地方……”
“是吗?按理说连续跃迁可以一次航行无限远的距离啊!只要补给允许的话……”
“你听说过‘末日之门’的传说吗?”
男孩不经意的一问却让小初脸色大变。
“什么?!”
“据说在银河系和仙女座星云等密集星区以外的真空深渊里……有着不为人知的邪恶势力,在遥远的过去,他们曾入侵银河系和仙女座星云,并且完全摧毁了名为‘大小麦哲伦星云’的星系,战争的破坏使得那时的地球文明倒退到了原始时代。直到现在,仍然有运输船在开往河外星系途中神秘失踪……”
“真的吗?”小初不由得叫了起来,“不可能!怎么会是这样?!”
“冷静点!我不知道你说的‘时空之门’是什么……但是……‘男孩欲言又止。
“……快说呀!”小初从床上一骨碌爬了起来,抓住男孩的双肩拼命摇晃。
“‘末日之门’……好象和‘时空之门’……是同一个……”
小初的脸色发白,松开男孩的肩膀,摇摇头说:“算了……也许……我还是不知道更好……”
两行泪水从她眼中轻轻滑落。
“别这样……”男孩又开始手足无措起来,“虽然‘末日之门’是邪恶的,但我并不认为你也是坏人……”
“是吗?”小初止住泪,勉强笑了笑。
“再说……‘末日之门’也并不完全是邪恶的……据说,那是‘宇宙热寂’时代的人们打开的时间隧道……”
“宇宙热寂?”小初有些糊涂。
“你不知道?那不是你的时代发生的事吗?”男孩吃了一惊,“你到底是从哪里来的?”
小初抬起手表看了看,苦笑着说:“我也不是很确信,但可以肯定的是,对于你的时点来说,我来自至少一亿年以前!”
男孩的头脑似乎有些混乱,一时间说不出话来。
“你刚才说到‘宇宙的热寂’,那应该是很久以后的事吧?”小初神色严肃地说道,“当宇宙持续膨胀,熵的增加不可逆转时,所有恒星熄灭,所有物质分解,宇宙成为一锅缺乏能量的‘稀汤’……难道……”
“是的……”男孩回过神,接上话头,“生活在那时的寒冷宇宙中,最缺乏的就是能量!而‘末日之门’据说就是他们打开以便……掠夺我们这个时代的能量!”
“开玩笑!”小初一下子从床上站了起来,声音发颤,“那……那不是饮鸠止渴,加速宇宙热寂的到来吗?!”
一阵眩晕袭来,满天的火球、空无一人的大厅、尖啸的警报、廊道里杂乱的脚步声……无数影像仿佛黑色的潮水向小初的脑海中涌入。她站立不稳,再次倒在床上。
“你还是再休息会儿吧!虽然我知道你很想回去,但是——那里的情况不明,而且……‘银河法庭’颁布的禁航令也不是能轻易违反的!”男孩把歪斜的枕头扶正,将被子盖到小初身上。
“禁航令?!”
“是的!就是一般船只不得越出银河系周围700万光年距离的禁令!”
银河法庭?那又是什么?小初感到自己的头脑也象接近热寂的宇宙一样混乱不堪,沉沉的睡意袭来,于是缓缓闭上眼睛。
“对了!”
“嗯?”小初闻声睁开眼睛。
男孩抓着头,嗫嚅着说道:“我还……没有问过……你的名字……”
一丝微笑跃上小初的面容:“我的名字是……何——寅——初,叫我小初就行了!可要牢牢记住哦!”
“恩!”男孩用力点了点头。
“那么……”小初有点生气地说,“你也应该把自己的名字告诉人家啊!这是起码的礼貌嘛!”
男孩忽地一怔,尴尬地笑了笑:“啊哈哈……想不到上亿年前也有相同的风俗呢……”
象是下了决心似的,他定定神,一字一句地说道:“我,姓殷,名宇舟,殷宇舟,记住了吗?”
小初摇摇头:“好逊的名字啊,看来很难记住呢!”
见男孩皱起眉头,小初俏皮地吐了吐舌头,钻进被窝:“晚安!”
“睡个好觉!”男孩挥了挥手,转身离开了房间……

我关上房门,深深吸了口气,胸口还在“扑扑”跳动。
她问了我的名字!这好象是第一次有女孩子问我的名字!以前,周围的人无论男女都只会这样称呼我:
“喂!”
“小子!”
“那个家伙……”
“这个小鬼!”
“猪!”
“笨蛋!”
……
然而心中又开始隐隐作痛——这又算得了什么呢?你是她在这个时代所遇见的第一个人。当她与别的人接触后,你就会很快被遗忘,被抛弃,象是晾晒衣服时被拂去的浮尘,不会留下任何痕迹。
黑暗中忽然传来电话铃刺耳的尖叫——这种老式电话的立体声振铃一点人性化的亲和力都没有,也不分时间与场合,可是——谁叫我只用得起这种设备呢?无线联网的移动型神经接口仪对我来说只能是梦幻。
我跑到客厅里,接上神经接口。
“对不起,由于你的帐户透支严重,即时起停止你在社会服务网络中的一切权利!接收人神经ID确认。完毕!”
“哎!”没等我反应过来,神经信号虚拟的银色用户界面已经“攸”地一下消失了,眼前只剩下黑漆漆的客厅一片寂静。
我不甘心地再次联网。
“对不起,该用户名在社会服务网络中不存在,本房间的非法用户请在24小时内搬离,否则银河法庭的警察有权强制执行……”
我颓然跌坐在地,拔下已成废物的神经接口。自己的名字已经在网络中消失了,也就是说,我成了一个没有名字的人。
忽然有种想要放声大笑的念头,父亲,这就是你所希望的吧!我想着,站起身,走到大门口。也许出去走走能够平息胸中的愤懑。
将姆指插入门框上的神经插孔,但门却没有反映,眼前骤然跳出一个神经信号形成的虚拟图象。
“该用户名不存在!非法用户!请留在原地不要离开,警察将于2分钟内赶到!”
这才想起,刚才应该是把大门切换为警戒模式了,进出都需要认证。
我终于无法遏制地大叫起来。窗外已经可以听到警用飞碟特有的“必扑”声,卧室里的她不知何时已冲到面前,神色惊惶地问道:“出了什么事?!”
很奇怪自己竟然能够一脸平静地回答。
“我没有了名字。”

第三节 真名实姓
门外传来不祥的脚步声,小初感到手腕上的“猫眼”忽然发出一阵令人酥麻的电流,表明时空几率场发生了致命的变化!
“我的‘黑匣’呢?”
他没有回答。
小初抛下精神恍惚的殷宇舟,转身寻找那只名为“黑匣”的手提箱。一眼就见到它正躺在客厅角落里。于是一个箭步冲到跟前将手掌贴了上去。柔和的光晕立刻笼罩了整个箱体,“匣盖”向上掀开,露出内部深不可测的黑色“迷雾”,仿佛打开的冰箱,往外散逸着一缕缕阴冷的灰色气云。她迟疑了一下,伸手探入箱子里。
正当此时,门“刷”地一下打开了,看来警察已经取得了超级用户的权限。两个警用机器人鱼贯而入,对着傻站在客厅中央的殷宇舟大声喝道:“不许动!请报出你的用户名和社会服务密码!”
他苦笑着答道:“我已经……没有……”
一声爆响打断了他的话,殷宇舟吃惊地看到发话的机器人轰然倒下,另一个似乎感到了什么,迅速转向小初所在的位置,电子眼正撞见“黑匣”周围的光芒,系统象是被蠕虫病毒塞满了似的,动作为之一顿,连回旋炮管的抬起也变得迟缓无比,当即被小初射出的光束命中,冒出股轻烟,顿时瘫痪在地。
“你……你干什么?!”
小初收起枪,走到机器人身旁,踢了踢它们的金属外壳,指着伸出的旋转发射口说道:“没看见吗?”
“那只是标准的威慑程序!” 殷宇舟终于按捺不住咆哮起来,“警察用枪指向嫌疑人不是很平常吗?可是……现在……我却成了开枪拒捕者的同犯!”
小初没有回答,将“黑匣”的盒盖“啪”地一下关上,拎起手提箱就往门外走去。
“等等!你去哪?”殷宇舟大喊。
“总之……离开这里!”小初叹了口气,回过头问道,“你呢?”
“我……”殷宇舟无力地跪倒在地,“该怎么办呢……”
小初转身走到殷宇舟身旁,一手按住他的右肩,俯身耳语:“不要怕……我的到来……就是为了带你……离开这里!”
殷宇舟疑惑不解地抬起头,正看到小初露出无比柔情的面容,但仅仅半秒钟后,这表情就转向完全相反的另一极端。
“快跑!”小初二话不说拉起他的手就跃出门外,在走廊里狂奔起来。
夕阳懒散的余辉正透过落地窗洒遍整条走廊,殷宇舟突然瞥见一道耀眼的光芒划破天空,使得满天的晚霞刹时失色,没等殷宇舟明白怎么回事,那根“火柱”箭一般刺向两人所在的大楼,淹没了整个视野……
没有想象中的爆炸,甚至一丝震动都没有。殷宇舟睁开眼睛,回首看去,惊讶得说不出话来——他原来的房间已经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个巨大的空洞,仿佛有只看不见的巨手,将自己的屋子从大楼里整个挖出,如同抠去苹果上的蛀眼,却没有损害邻居的一根毫毛。
“刚刚的……是……”他半天才回过神来。
“装有元粒子分解武器的精确定位导弹……能把目标物分解为电子与正电子……”小初眼前突然凭空出现一行字,她揉揉眼睛,伸手在空气中胡乱挥舞,但那几个字象幽灵般不为所动。
“别怕,女儿,这是单人武器‘星语’的战术光脑生物场回路造成的脑波映象,有点……类似于无线联接的神经信号……”一个声音在她脑中响起。
“‘星语’?是说刚才传送给我的那把手枪吗?”小初歪着脑袋想了想,说道。
“对!平时只要用普通定向能波段就可以了……”
小初瞪大了眼睛,父亲的身影清晰地显现在跟前。她不由自主地扑上去,随即意识到那只是幻影。
“爸——”她哽咽着喊道。
“原谅我……还记得吧?要掌握命运,就必须超脱于命运!所以不能和你经常联系——也请他多费心了!”
父亲的脸转向殷宇舟,后者突然见了鬼似地连连后退。
“对不起,刚才忘了接通你的脑波回路……女儿给你带来了不少麻烦,真的十分抱歉……”
殷宇舟终于听出了那熟悉的声音:“你……你是那手提箱里的……”
“还记得啊……很好,希望你永远不要忘记我的女儿,因为在一个多线程时间流中,记忆是唯一能够保存下来的证据……”
“多线程……时间流?”殷宇舟有些糊涂了。
“到时候就明白了。总之,现在的处境很危险,他们真的想要杀了你们!”
“他们?!他们是谁?”小初插进来问道。
“记住,不要相信任何人!”
他的面容象风中的烛光摇曳起来,闪了闪便消失无踪。
警用飞碟的“必扑”声又一次在远处响起,小初反应过来,一把拽起殷宇舟冲向电梯。
大楼出口已经被警用机器人所控制。小初他们一出电梯就有十几道高压电光向两人飞射而来,殷宇舟吓得双手抱头大叫起来,小初也嚇得挪不开脚步,眼睁睁看着众多眩目的致晕电弧直刺自己的视觉中心。但是在三米开外,它们似乎都碰上了某种看不见的屏障,均偏离了目标。
“防护场全开,采用共振波场回击模式。”几行字伴着语音在小初脑中闪过。是“星语”打开自动模式后的提示。
隐蔽在花坛后面的那排警用机器人突然接连炸开,象点着的连珠炮,纷飞的金属碎片溅出很远,落在混凝土路面上铿然有声。
“这……怎么做到的?”
“我也不明白那把枪究竟……都还没举起来……”小初也目瞪口呆,“不要管那么多了,赶紧离开这里!”
殷宇舟没有答话,只是抬头回望这栋破旧的大厦,若有所思……

离开这里?!女孩的话令我浑身一震。转身仰望这幢伴随自己度过二十多个春秋的住宅楼,心头有种说不出的滋味。
从自己的世界里撕开一个洞飞出去,这是每个人都曾有过的梦想,然而真的到了这一刻,又有几个人作好了思想准备呢?
“还在发什么呆啊!猪头!”小初已经跑出老远,在路边向我招手,“出租车来了!”
这女孩真的来自远古吗?连骂人的土话都那么纯熟……
“还等什么?”她纤细的声音远远飘至。
我不再多想,家已经没了,个人的小天地也化作了一个触目惊心的空洞,父亲抛弃了我,网络上的用户名也已删除,一无所有的自己还有什么可以挂念的呢?
快步走到路边时,一辆出租车恰好急驰而至。
光脑自动控制的车体缓缓停下,但门迟迟没有打开。
“请输入社会服务用户名和密码!”
象是触电了一般,我呆呆地站在那里,不知该干什么。
只听见小初轻声叹了口气:“名字在这个世界真的那么重要吗?”
她举起枪,对准车门。
我清醒过来,骇然后退:“哎,你把车炸了还怎么乘呀?!”
奇怪的是,并没有发生什么爆炸,不见枪口吐出光束,倒是出租车的侧门“咔”地一声弹开了。
我又惊又喜,和她一起进入车内:“你……真厉害!会破解加密?”
“只是用强干扰波让光脑系统暂时紊乱而已。”她抢到驾驶台前,一番摸索后,盯住驾驶台上那个孤零零的神经接口看了又看。
“这是什么?”她指着那个插槽问道。
我非常奇怪,她手中都已经用上了现在还处于设想中的脑波交互技术,却还不知道神经数据埠接口?
“你……没用过神经接口?”我试探着问道。
她摇摇头,苦笑道:“在我的时代,只用过3D感应球和指端键盘……神经接口还只是个发展方向!”
她的左手突然抽搐了一下,神色大变。
“‘星语’已经向我简要地作了解释……”她拉出神经接口线,示意我接上,“因为我的身体没有加装神经接埠,所以只能由你来驾驶。我已经通过‘星语’的桥接网绕过了用户验证!赶快离开这里!”
驾驶系统色彩斑澜的地图界面叠现在眼前,我再次瞥见天边的又一道闪光,心头一寒,将速度提到最高档,出租车向前猛地一窜,跃上高架路面,回首看去,原来的位置上出现了一个六七米深的大坑!
“接下来……该去哪儿?”惊魂未定的我不知该往哪个方向去。
“航天港!”耳边传来她毫不犹豫的回答。
“什么?!”我跳了起来,结果重重地一头撞在车顶上,“你疯了吗?如果警察真的想干掉我们,首先要做的就是封锁各大航天港和发射站!而且,就算你能抢到飞船,我敢打保票,在地月系内你绝对找不到一艘真正能够进行远航的飞船!”
“这就是你所说的‘银河法庭’颁布的禁航措施吗?”
我默不作声地点点头,一个令我憎恶的身影再次映现在脑海中,他也是这个迷一般的组织中的一员,也许是恨屋及乌吧,虽然对这个控制全银河的影子机构了解不多,但就是感到有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邪恶气息。
小初咬了咬嘴唇,象是作了什么决断:“那就去野外的丛林……”
“这儿几十公里内没有任何树林……”
“贫民区……”
“那是历史小说里才会出现的地方吧……”
“一直往前开!”小初一拳砸在驾驶台上,“总之,开得越远越好,越隐蔽的地方越好!”
车体跳动了一下,被气垫托起,开始在高架路面上疾速行进。
不知为何,全身一下子瘫软下来。短短十几分钟内,我经历了有生以来最大的变故,离死亡只不过一步之遥。神经信号形成的虚拟地图影像上,出租车正沿外环线开往另一个城市的出入口。如果警察要找麻烦,就会在那儿布上封锁线。
“看看网络新闻吧……”这个念头还未被设定为命令输出,一块三维投影就在眼前跳了出来。揉揉眼睛,神经接口没有反应,这才明白那是脑波映象。
“对不起,吓着你了……是我通过‘星语’的脑波网跃点直接向车载光脑神经接口发出指令。”小初目不转睛地盯着立体幻影中的画面,调高了音量,“应该不会影响你驾驶吧?现在最为首要的工作就是收集情报。”
“……播报最新的紧急公告。”
只见小初的眼角微微一跳,我将视线从电子地图移向新闻画面,不由得吃了一惊:我和她的全息立体照片正在图像中央旋转着。
“犯人为一男一女,其中男子年龄27岁,姓殷,名宇舟,网络用户名bluelaser——现已删除……”
象是睛天里的霹雳,我的脑中一片空白,全然没有注意到小初咬牙切齿的表情。
车载光脑没有理会我们俩的异样,继续放送着新闻:“……女性年龄25岁,姓何,名寅初,无网络用户记录……”
车身剧烈颤动起来,然后猛地一歪,撞向路边的护栏,幸好最后一刻光脑的自动避撞系统发挥了作用,进行了紧急制动。
清醒过来时,小初正焦急地俯视着我的脸。
“快醒醒……你没事吧?”
“对不起……”我晃了晃脑袋,还有点晕。由于自己一时失神,神经信号的输入输出产生了紊乱。
“老实告诉我,是不是害怕了?”她一脸严肃地问道,“刚才看到新闻的时候,你的脸色都变得煞白了!”
“没有!根本没有害怕!”我感到脸上一阵躁热。
“恩?”她也看出事情不是那么简单。
“是……是因为……”我终于招架不住她的锐利目光,说出了潜藏在心底的那份恐惧,“因为……他们知道我的真名实姓!”
小初露出困惑的表情:“真名实姓?”
我大声喊了出来:“难道你听见自己的名字被素不相识的人一字不差地念出来——就丝毫没有感到害怕吗?”
小初噘噘嘴:“在信息时代,可以很容易查到你的个人资料,说出你的真名并不难啊!”
我缓缓地摇了摇头:“你不明白,在我们这个时代,做什么都需要验证名字。而具有讽刺意味的是,虽然名字受到从未有过的重视,但在网络中谁都不会用真名……尤其是我的真名——殷宇舟,从未在网上泄露过,连我父亲都不知道!”
“可是……”小初吐了吐舌头,“你的名字难道不是父母起的吗?”
我无言以对。
小初象是突然想起了什么似的,用力拍拍我的肩膀:“嗨!先别多想了,快开车离开这里!”
“前面的城市出入口一定戒备森严,还是绕道吧!附近应该有一条小路可以出城!”我接上神经信号,车子漂浮着回到高架路中央,喷射引擎一声轻响,出租车又开始向前飞驰。
夜晚的道路静悄悄,不时有几辆空载的出租车擦身而过。小初默默地看着窗外的夜景,忽然回过头问道:“刚才说起你的名字……难道你和父母之间,发生了什么吗?”
我的心象是被紧紧揪住一般,腰不由自主地弯了下去:“……小时候……并没有留在父母身边……我是爷爷和奶奶抚养大的,而那个名字,是奶奶替我起的,后来爷爷听一个算命的说不太吉利,就又改掉了……”
小初的脸色一变,好象非常尴尬:“对不起,我好象提到了不该问的事情……”
“没……没有的事!为什么你会这么在意呢?”
似乎被触到了什么痛处,她低下头去,不再言语,车里只剩下窗口缝隙处传来的“呼呼”风声。
沉默没有维持很久,坐立不安的我又找了个话题:“……奇怪,为什么新闻里会点出你的名字?”
象是点着了一座火药库,小初两眼冒火,挥舞着紧握的双拳说道:“可以确定无疑!是他们!他们就在这里!”

第四节 亡命天涯
“我们被盯上了!”
小初一惊,透过出租车的透明舱盖望去,只见头顶出现了两架警用飞碟,一左一右寸步不离,保持在二百米左右的高度。
“如果他们想要干掉我们……怎么还不动手?”殷宇舟困惑地说道,“现在我们只能坐以待毙,在两边都有护栏的高架路上根本无法躲避!”
“你那么想死吗?”小初瞪了他一眼,“要不是‘星语’一直在干扰对方的目标搜索与定位系统,我们早就完蛋了!”
随着“嘟”的一声,脑波形成的幻象在两人面前显现。电子地图上,出租车的光点正移向一个交叉立交道口。
“就在那儿下匝道!”小初喊道,“这儿太危险了!”
说时迟那时快,一道死神般的尾光划过夜空。导弹恰好命中立交桥的环形道一侧墩柱,立刻腾起一团巨大的火球。冰雹般的碎片四处横飞,半截环形道的路面连同护栏一起摇摇晃晃地倾倒下来,压在下面的另一条高架路上,顿时分崩离析,仿佛一条被切成数段烧熟的鲈鱼。
眼看着座车向断裂的路面边缘滑去,小初吓得闭上了眼睛。
“吱”的一声,惯性将她紧紧压在抗荷气囊上,是出租车的应急刹车再次拯救了乘客的性命。
“快下车!”
一双强有力的手抓住小初,将她拽下车来。睁开眼睛时,殷宇舟正牵着她的右手在高架路面上狂奔。
“不!”小初如梦初醒,“我的‘黑匣’还在车里!”
说着,她挣脱殷宇舟的手想要返身去取手提箱。殷宇舟一个箭步冲上去把她压倒在地。
“你干什么?!流氓!”小初拼命挣扎,抬头向出租车方向看去,正见一道光束命中车体右侧的能源储箱,带火的碎片就在头顶一掠而过。
“不!”小初惊叫着甩开殷宇舟,站起身抬头恨恨地寻找那两架磁力飞碟。却发现它们正拖着白烟狼狈地坠向远方的地平线。是“星语”在小初杀意初显时便执行了命令。
“我的‘黑匣’……”小初看着熊熊燃烧的出租车残骸,颓然跌坐在地,在这陌生的时代,那手提箱对于她来说好比溺水者紧紧抓住的救命稻草,一旦失去,便不知所措。
“喂!”殷宇舟拍拍小初的肩膀,将手提箱轻轻放在她的面前,“我刚才早就把它拎出来了!”
小初一楞神,随即扑上去紧紧抓住手提箱,象是见到了久别的亲人。
远方响起了一阵节奏急促的尖啸。
“是抢险车。”殷宇舟向高架路另一端望去,“我们可以请他们带我们下去……”
小初突然意识到了自己的处境,将“黑匣”放下,打开盖子,探手伸入那神秘莫测的“黑雾”之中,这回拉出的是一种纺织品。
“这……是什么?”殷宇舟目瞪口呆,“这箱子怎么装得下这么大的玩意?”
“还愣着干什么?帮我把动力伞拉出来啊!”小初大叫,“没见过空间折叠压缩技术吗?”
殷宇舟大张着嘴帮助小初把庞大的翼伞从手提箱里取出。小初找到一排搭扣,急忙把它们固定在腰间。殷宇舟看着她的动作,不解地问:“这是在做什么?”
“离开这里!”
“可是……抢险车马上就要来了,可以请他们带我们俩下到地面上去啊!”
小初把另一排衬垫绑在胸口,头也不抬地说道:“还记得我父亲说过的话吗?”
“说什么?”殷宇舟搔了搔头,仍是不明就里。
“不要相信任何人!”
“也包括你吗?”殷宇舟没头没脑地接了一句。
小初满脸通红地将固定用的安全带衬垫扔到殷宇舟怀里:“笨蛋!”
当抢险车闪耀的红色灯光出现在高架路另一头时,两人已将滑翔翼伞的微型发动机背在身上,站到高架路护栏上。
“真的要跳吗?”殷宇舟面露怯意。
“你这个胆小鬼……”小初侧过脸笑了笑,“我们已经没有退路了!”
一声惨叫划破城市的夜空。

飒飒的风声在耳边滑过。身体猛地一沉,我吓得闭上了眼睛,自己的心也似乎向着未知的无底深渊急速沉落,牙齿不由自主地咬得紧紧的,迎面扑来的冷风让人几乎喘不过气来,那几秒钟就好似几个世纪般漫长。突然,一股强劲的升力将身体向上抬起,是翼伞打开了。
“喂!打开你背后的发动机,那是你的脑波控制的!”
我睁开眼睛,顿时感到天旋地转。灯火通明的城市正在脚下不远处晃动,没有几座高楼,因而不用担心撞上什么,但平生第一次飞上半空的自己就象溺水者一样无助,伸出手拼命想抓住些什么。
“嗨!冷静一点!”
小初扇了我两个耳光,那种天地颠倒的眩晕感被火辣辣的疼痛冲淡了。
“快打开发动机!这样会造成一个扭力矩,跑不远的!”
打开?怎么打开?
一个念头忽然冲入思维:“只要你想着打开就可以了。”
看到这排字出现在眼前,我下意识地揉揉眼睛,伸出另一只手在面前的空气中胡乱摸索,这才发现那只是脑波映象形成的幻觉。
“还没到阈值,要集中注意力!”小初的话在耳边响起,似远又似近,象是飘忽不定的云霓。
我的思维象是被吸入那台小小的发动机内部,看到里面的每一颗螺丝,每一根管道。“为什么不动起来呢?”看着一片死寂的无数零件,不由得冒出这样的念头,于是能量象春水般被注入干涸的河道,最终使反作用力射流象火山一般喷发出来。当意识回到身体时,背后的发动机发出一声轻响,启动了。
“孺子可教!”小初转过脸去扫视前方,最后指着右前方一片灯火稀疏的街区说道,“我们就去那儿!”
降落时出了点岔子,因为我调整发动机可变向喷口时一不留神,翼伞向一栋建筑物直冲而去。
“你怎么搞的?”小初慌乱地想要补救,但似乎来不及了,眼看着那些有百年历史的花岗岩石壁朝自己的鼻尖撞来,我吓得大叫起来,用手下意识地挡在面前。
身后的发动机忽地发出一阵啸叫,眼前的一切突然倾斜起来,翼伞一个急转,在千钧一发之际避开了房屋。
“你……做得很好嘛!”小初有点惊讶地说道。
我们降落在一排低矮的老屋顶上,出人意料地是,落地的冲劲很小,根本不用担心受伤。小初解开身上的安全带搭扣,示意赶紧把翼伞收起来。我用力把垂到屋檐下的伞包拽上来,看着小初把那鼓鼓囊囊的织物一点一点塞进手提箱里。
屋顶的电梯门指示灯暗着,我找到一个紧急通道口,门却被锁上了。揿了揿控制面板上的按键,一个都没有反应,连要求登录用户名的三维投影都没有出现。回头一看,小初没有跟上来,正在那儿把什么长长的东西从手提箱里往外拽。
“在干啥?”我跑过去问,原来是两根长长的绳索。
“爬下去用的装备啊!”
我突然感到两腿发颤:“你的意思是……当了一回飞人之后,还得当一回蜘蛛人?”
“是啊!”她关上手提箱,从两边拉出两条肩带,把箱子背在身后。
“我……我可是有恐高症的……”
“什么事总有个第一次!”她的微笑有一种不容拒绝的魔力。我呆呆地接过保险绳,看着小初把另一根绳索的抓钩紧紧勾在屋顶边缘的女儿墙上。
“下头见!”话刚说完,她便顺着绳索“哧溜”一声滑下,从我的视野里消失了。
“哎!”我扑到护栏上,拼命探头向下望去,可是由于角度的关系,看不到紧贴着墙面的她,再说下面的街道黑灯瞎火的,什么也看不见。
这……这可怎么办?我手足无措地看着脚下的那捆绳索,试着将保险带系在腰间,然后拿起抓钩寻找固定物。我的目光落在护栏上,也许直接勾住栏杆也不错?
小初的绳索忽然剧烈抖动了一下,金属钩在墙面上划出“吱吱”的声响。
我突然担心起这年久失修的栏杆能否承受我的体重,何况还有下坠的冲力。最后,还是乖乖地效仿小初在女儿墙上固定了抓钩。
站在屋顶边缘向下看去,楼底的街道黑漆漆的什么也看不见,不过这样倒是减轻了自己恐高的眩晕感。我小心翼翼地抓紧绳子,伸出右脚向垂直的墙面探去。时间仿佛过了半个世纪那么漫长,当意识到自己非常安全时,才开始顺着绳索飞快地滑落。
因为不知道楼屋的高度,这种令人心惊胆战的滑降似乎永无休止。下降的速度终于失去了控制,手心传来一阵钻心的疼痛。我痛得差点撒开双手,但死亡的恐惧令自己紧紧握住绳子。因为身体由于疼痛的原因而变得僵直,结果双腿猛地触地时全身都震得发麻。我一屁股坐在涂塑人行道上,手掌热辣辣的有一种滑腻的感觉,大概是擦破皮出了点血。
我挣扎着站起来,脚好象有点扭到了,一受力就隐隐作痛。环顾四周,看不到她的身影。
“小初!你在哪?”
没有回答,我有点慌了神。依稀看到前面有个十字路口,于是摸索着走了过去。
一道光柱忽然落在脸上,我用手挡住刺眼的光芒,眯着眼看去。街道拐角有个高大魁梧的黑影,正拿着手电筒在我身上转来转去。
“你终于下来啦!太慢了!”对方开了口,是个男人的声音。
“是谁?!”
“跟我来就知道了,你的女朋友正在我屋里等着你呢!”他转过身,背对着我说道。
“小初?”我的心猛地一跳,怎么回事?于是跟了过去。
远处有间半掩的房门,透出隐约的灯光,象是黑暗世界的一线出口。越是接近,这种感觉就愈发强烈。
门打开了,刺眼的灯光使我一时看不清屋内的情况。
“殷宇舟!你为啥这么慢!人家担心死了!”是小初的声音。
“看样子你男朋友并不可靠呢!出来混就得掂量掂量自己的斤两!”身旁的那名大汉轻蔑地说道。
眼前的灯光不再那么耀眼,我看清这是一间杂乱的小屋,里面到处散乱地扔着废食品袋、一次性衣物等杂物,角落里有一台旧光脑,神经接口是快淘汰的粗笨型号。小初就坐在边上。
“你到底是干什么的?”我走到小初身旁,转过身打量起那个家伙,他身高大概超过两米,脸上的一道刀疤令人触目惊心,为什么不去整容呢?
“哟,这口气好象警察一样啊!”刀疤脸很不高兴地说道,“我最讨厌被人盘问!”
“你不说我怎么知道你要干什么?”我针锋相对。
“他说他能搞到飞船。”小初开口说道。
“嗯……什么?”我半晌才回过神来:“你是说——‘超远程自航式飞船’吗?”
“你以为我是在卖地月系内的小摆渡船?” 大汉脸上的刀疤抽动了两下,“我的货保证你能连续跑仙女座星系两个来回不用歇气!”
“真的?!”我半信半疑,“银河法庭不会找麻烦吗?”
刀疤脸诡秘地笑了笑:“在我把货交到你们手中之前,他们是没有什么机会的,至于以后,就要看命运女神的旨意了……”
我把小初拉到一旁,在她耳边低语:“他是怎么跟你搭上话的?”
小初有点茫然,轻声说道:“也没什么,我滑下来时正好遇上他路过,问我是干什么的,我就说正被通辑,想找艘飞船逃出银河系……”
“你这笨蛋!”我差点叫了出来,转过头一看,刀疤脸正不耐烦地站在屋子另一边盯着我们。
“我说错了吗?”小初似乎明白了什么。
“你们商量好了没有?!”他的视线正和我的目光撞在一起,便发话了,“行的话就跟我去看货!”
我咬着嘴唇想了想,凑到小初耳边对她说道:“我跟着他去看货,你呆在这儿,看情形不对就跑吧!不要管我!”
刚转过身,小初从背后抢上来,拉住了我的手,那种触感大概一生都忘不了,我却没有什么功夫去体会。
“什么事?!”我回过头问。
她把那把枪悄悄塞到我手里,轻声说:“拿着!小心点!”
“那你呢?”我把枪塞入怀中,压低嗓门问。
“我还有‘黑匣’!”她捅了捅我的胸口,“快走吧!别引起不必要的怀疑!”
我转过身,刀疤脸正满腹狐疑地站在门口看着我们俩。
“那好,她留在这里,你带我去看货吧!”我大声说道。
刀疤脸“噗”地一声将嘴里的口香糖吐在地上,推开门说:“跟我来!”
外面的街道在黑暗中沉睡,我跌跌撞撞地跟在他身后,高低不平的路面磕得脚底生疼。
“有多远?”走了几步便忍不住问道,刚才的一路奔逃已经令我疲惫不堪。
“恩……”刀疤脸停住脚步,回过头说道,“你到前面拐角处等着,我去把车开出来……”
“好的!”
我走到前面的三岔路口,在唯一一盏亮着的路灯底下回头张望。只见两束车灯的光芒从一栋房子后面转出,迅速接近,两盏大灯刺得眼睛几乎睁不开来。
为什么车载光脑没有换成小灯?
意识到危险时,已经无法躲开,耀眼的灯光伴随着气垫车的呼啸以不可阻挡之势向我压来,淹没了整个视野。

第五节 银河法庭
小初忽然感到一阵心悸,手腕上的“猫眼”也发出一阵微弱的电流。
“难道发生了什么事?”
正猜疑间,门被打开了。
“回来了吗?”她欣喜地朝门口看去,却吃惊地看到只有刀疤脸一个人站在那儿。
“殷宇舟呢?你把我的同伴带到哪去了?”小初大叫。
刀疤脸没有答话,只是狞笑着从怀里掏出一把尖刀,向小初缓缓逼来……
此刻,太阳北极上空,距离大约10光分的地方,星际间的黑暗虚无正发生着不同寻常的震颤。三维时空连续体的扰动立刻被太阳轨道上的极轨探测阵列接收并分析,资讯汇集至地球同步轨道上的移动式轨道要塞。
“解析完成:系时空跃迁波动,引力波能级2000000,来源坐标XXXX—XXXXXXXXX—XXXXXXXX,传送质量不明,数量不明……”
脑波映像的信息充塞了整个指挥中心大厅。作为唯一的观众,向佐感到一阵久违的兴奋。
“来了吗?”
他示意主控光脑:“接通银河执法舰队总部!”
最高执法官的脸庞出现在脑波映像中。
“请原谅我贸然地紧急呼叫您……”向佐遏制不住心中的激动,从座位上站了起来,传送的脑波也显得跳跃不定。
“……马陵道上,孙膑终于望见了庞涓!”
“是吗?”最高执法官的神情出现一丝不易察觉的波动,“一切按计划进行!”
“是!”向佐“啪”地立正行礼,“坚决捍卫真实的时间!”
“捍卫真实的时间!”最高执法官切断了连接。
脑波映像切换到太阳系的实境模拟,太阳北极上空的时空扰动正在扩大,象是团团迅速散开的油渍。猛然间这些油渍“攸”地缩为一个个亮点,爆发出强光,瞬间几乎盖过了耀眼的中央恒星。
“传送物进入时空连续体!判明为空间炸弹,数量:5,影响半径估计为十光分!范围……”
虚拟实境中,空间炸弹爆炸的收缩拉伸效应如同池塘中一圈圈荡漾的水波,飞速扫过虚无的真空,最后在距太阳5光分处被绝对防御线上的“时空巨墙”所阻。
“3号、4号防御点,发射空间炸弹!”
十二枚空间炸弹通过跃迁飞往目标区,那儿应该很快就会有大群舰队从时空波动场造成的裂隙里鱼贯而出,进入正常空间。
不幸的是,敌方似乎早有准备,首先出现的并非舰队本体,而是大约三百架小型战机,它们立刻分赴跃入点守候,空间炸弹刚刚在爱因斯坦宇宙里实体化便被击中,化为团团无害的烟气。
“该死!”向佐咒骂着向7光分外隐蔽在绝对防御线后的舰队发出指令,“出击!”
重力效应图上出现了一个个巨大的凹陷。
“测定第一波计重型星际航母120艘、轻型航母322艘、星际巡洋舰439艘、突击舰216艘、星际驱逐舰415艘……第二波到达!计重型星际航母326艘……”
“这……怎么可能!”向佐吃惊地看着实境模拟界面,太阳系黄道面的正上方如星火燎原般闪现无数光点,仿佛环黑洞拉力赛揭幕时上万辆飞车突然打开的前灯,数不清的空间跳跃点占据了方圆数十个天文单位的空间,刺得他一时睁不开眼睛。
“向银河执法舰队发出第五号资讯——超出钱德拉塞卡极限!请求支援或变轨!”
执法舰队总部没有立即回答他的请求。向佐紧咬牙关,下令舰队散开对刚结束超空间跳跃的敌军舰群发起冲击,以期能在对方队形过于散乱和密集的情况下占据主动,这是他目前唯一的希望。
一个脑波映像出现在视野中心。
“最高执法官认为目前还未达到奥本海默极限,请在沃尔科夫到来之前继续坚持下去!真实的时间与你同在!”
“见鬼!”向佐把视线转向战场的模拟映像。交战双方的首次接触已在水星、金星与火星之间三角地带的正上方展开,就象是热锅里撒进了一把盐,溅起无数团炽热的火球。虽然现在战线两侧势均力敌,但敌方数量优势的发挥只是时间问题。
“收缩防线!除以一部接敌掩护外,其余舰群撤到地月系内!”向佐突然感到胸口一阵刺痛,心脏象是要跳出来似的,剧烈地颤动,连双手和双脚也抖动起来。
“可恶!这老毛病!”向佐捂着胸口缓缓倒下,意识模糊的瞬间,只看见三维影像中满天的闪光……

巨大的冲击力将我撞得飞了出去,意识也仿佛在瞬间离开了躯体,飞入无穷无尽的黑暗之中。
我——死了吗?
少开玩笑了!作为一个无神论者,我很清楚死人是没有思维活动的!
周围什么都看不见,只有嗖嗖的风声在耳边呼啸,渐渐变成无数杂乱声音的混合物。
似乎有一匹马悲鸣着跑过。
“此天之亡我,非战之罪也!”
充满野性的呼喊猛地响起,象是上千人在周围厮杀,转瞬间又变成一片争吵的喧嚣。
“我向着凯撒哭,因为凯撒爱我;我替凯撒欢喜,因为他可以趁着好机会依靠上帝;我看重凯撒,因为他有拔山盖世的气力;我刺杀凯撒,因为他怀着野心,剥夺罗马国民的自由权……”
“各国变法,无不从流血而成,今中国未闻有因变法而流血者,此国之所以不昌也,有之,请自嗣同始……”
“我们接获达拉斯来的消息,肯尼迪总统遇刺,已经在35分钟前去世……”
“你们愿意成为自由人吗?三百年前,可恨的西班牙人夺去了我们祖先的土地,你们愿意夺回来吗?”
“只有两种人会留在海滩上,一种是死人,一种是将死的人!”
“朕深鉴于世界大势及帝国之现状,欲采以非常之措施,以收拾时局,兹告尔等臣民,朕己饬令帝国政府通告美英中苏四国愿接受其联合公告。”
“我们对死亡有足够的估计。我们都知道:一旦落到盖世太保手里,就不会再有生还的希望。在这里我们正是根据这一点来行动的。瞧,我的戏也快收场了。我已经写不完了。我无法知道它的结局。这已经不是戏。这是生活。生活里是没有观众的。幕已经揭开。人们,我是爱你们的。你们可要警惕啊!”
“Rose,答应我永远不要放弃, 无论希望多么渺茫……”
一切忽然毫无征兆地结束,象是泄洪闸门被死死地关上。前方出现了一点微光,半天我才意识到那是自己的上下眼皮正微微睁开。
一盏孤零零的街灯静静地守候在远处的街角,破旧的老屋、遍地的碎玻璃、几块躺在墙角生锈的钢板、一只瘫软在路中央的破轮胎、混凝土路面……这些上上个世纪的遗留物象幽灵般从周围的黑暗中浮现。
刚才……发生了什么?
记忆突然象开机时涌入内存的数据般蜂拥而至,我一下子清醒过来,摸了摸腰间,“星语”还别在腰带上。
小初!小初有危险!
我在黑暗中跌跌撞撞地向三岔路口跑去,一时间几乎辩不清方向。
远远地似乎传来一声尖叫,象是寂静中夜莺的悲鸣。来时的路清晰地浮现在眼前,我大步奔向那扇半掩的门扉。
“小初!”
我大叫着扑进屋内,只见刀疤脸一手拿刀架在小初脖子上,一手正伸向小初怀中的“黑匣”。
“你想干什么?!”我举起“星语”,将枪口对准刀疤脸,“快放开她!”
他冷笑一声,一转身躲到小初背后,顺手用刀割下了小初的几缕头发。
“真没想到你小子命大……不过别搞错了!难道你不怕她受伤吗?而我的刀可是非常锋利的!”
“我们身上没有值钱的东西,你能抢到什么呢?”小初挣扎着说道。
“别动!给我老实点!”小初的话对刀疤脸起了反效果,他气得咬牙切齿,“……那就是说——你们一开始就准备骗我喽!”
“再不放开她我就开枪了!”我叫道,但心中并无把握,这枪怎么控制仍然是一头雾水,手指哆哆嗦嗦地摸索了半天却找不到扳机或按键,更不用说什么神经接口。
“难道是用……那个什么来着……脑波?”我突然想到。
正想着,刀疤脸已经一把拽住小初的左手腕:“看来只有把你们交给警察领赏了……把手表脱下来!”
出人意料地,小初没有再反抗,用右手慢慢解下手表,递给了刀疤脸。
“还有那个手提箱!”
小初的身体也随着这吼声猛地颤抖了一下,迟疑了一会,才很不情愿地放开怀中的手提箱。刀疤脸狞笑着正要伸手去拿,却突然浑身抽搐,象是被电击了一般跳了起来。
“这鬼手表怎么会放电?!”
说时迟,那时快,就在他注意力稍一分散的瞬间,小初抱着手提箱朝左边就地打了个滚,脱离了刀疤脸的攻击范围。
“可恶……”刀疤脸挥舞着利刃,向小初扑去,我大吼一声:“站住!”手中的枪几乎同时“咝咝”作响,射出一道绿亮的射线,但却远远偏离了目标,打到右边墙壁上,炸出一个两米宽的大洞。
小初趁刀疤脸一楞神的当口,跑到我的身旁,可以感到她的身体在簌簌发抖。
“小初,我把枪给你,你能控制吗?”我举着枪问道,不敢大意,因为刀疤脸正步步进逼。
“别过来!再走一步我就开枪了!”
“你以为你还能开枪吗?”他冷笑一声,没有停下脚步,“对于你们这些神经脆弱的上等人来说,刚才已经是极限了,就别再勉强了!”
“你错了!”我正要集中注意力,不料刀疤脸突然甩手掷出手中的尖刀,只感到右手一凉,“星语”已脱手飞出很远。
“这下没戏了吧?”他大笑着走上前来,我感到浑身僵硬,一股寒气在体内四处扩散,让四肢都动弹不得。
难道都结束了吗?不!“星语”应该可以用脑波进行远距控制,但是他离我们只有几步之遥,能打准吗?不不不!现在不是想这个的时候,再迟疑几秒就连集中注意力的时间都没了……
对手狞笑的面容象山一般向我压来,直到那条刀疤占据了整个视觉中心……妈妈……已经……来不及了吧?
猛然间一阵巨大的音爆自头顶传来,让那山一般的身形为之一顿,我趁机拉着小初向后退了几步,正要转身逃走,却被墙壁破洞外的景色吸引住了。
外面的夜空仿佛被鲜血染红,在这片令人恐惧的血色天幕中央,出现了一颗耀眼的“亮星”,迅速在眼前扩大为一团庞大的火球,似乎是直冲着我们而来!
怎么回事?
灾难降临时谁都不会有时间去考虑上述问题,清醒过来的小初一手抓起“黑匣”,拉着我扑到“星语”掉落的位置,在越来越近的巨大轰鸣声中大叫道:“抱住头,趴下!”
最后时刻,我忍不住回头瞥了一眼,那团火球在“隆隆”巨响中翻滚着接近,表面象是中古时代那令人恶心的化粪池水,仿佛蠕动着无数蛆虫般的活物。就好似波德莱尔笔下的邪恶之花,有一种令人震憾的美感。
令人窒息的巨响和震动随即淹没了一切思维活动……
睁开眼睛时,只见我们所处的地方已经变得象月球表面般荒凉,一艘庞大的星际飞船坠落在马路对面,黑黝黝的舰体占据了十几个街区。我推醒小初,站起身来。刀疤脸被压在几米开外的一堆瓦砾下,只露出上半身,这还是拜“星语”的防护力场所赐。
“怎……怎么回事?”刀疤脸也在此刻恢复了意识,挣扎着想爬起来,却没有成功。无法抬头的他因角度所限,不知道自己的下半身已经和瓦砾堆熔为一体,在几百度的高温下成了一片焦碳。
“借我的手表,该还了吧?”小初面无表情地蹲下身去,摘下他左腕上的手表。
“你知道为什么这表会放电吗?”
“小初,你……为什么……”我有些奇怪,正要开口,却突然见到她眼角闪着泪光,立刻把话咽了回去。
“这表能预测未来,每当佩戴者将要遇到危险的时候,就会放电,电流越大,则危险性也越大……”
小初轻轻叹了口气,站起身来。刀疤脸张大了嘴,从喉咙深处发出“嘶嘶”的声响。
小初看着他缓缓合拢的双眼,带着一脸忧伤,轻声说道:
“很可惜,这次的命运的审判……是你的,而非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