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弗诺·文奇]循环
“你觉得这份新工作怎么样?”
蒂克丝·梅把目光从键盘上移开,抬头就看到了半张长满粉刺的丑脸——对面格子间的人正盯着她看。
“薪水不错,维克托。”她说。
维克托猛地踮起脚尖,总算让他整张脸都露了出来。“是吗?这工作很快就会过时的。”
事实上,蒂克丝·梅也是这么想的。但是为洛萨科技做客服算得上一份真正的工作,也是进入这家世界上最大的高科技公司的敲门砖。“让我安静一会,维克托!这可是我们的第一天。”这话没错,如果不算上过去为期六天的岗前培训课程的话,今天确实是第一天。“如果觉得无法接受的话,那只能说明你目光短浅。”
“这才是智慧的体现,蒂克丝·梅。我可不蠢,至少知道什么东西是不值得一流的富有创造性的头脑去注意的。”
“那么,是不是要等到这个夏末,你才会动用你那颗一流的富有创造性的头脑?”
维克托傻笑了两声。“好主意。”他想了一下,然后压低声音说,“但是你瞧,嗯,我之所以来干这个是为我在《熊先生》上的专栏寻找素材。你知道的,那些
大出风头的的文章,就像‘新血汗工厂’”或者‘无聊至死’。我还没决定好呢,到底要将这里的经历写成幽默的讽刺文章还是严肃的社论。不管怎样,”他把声音再次压得更低,“下周末我就会离开这里,把这次该死的体验生活对我脑细胞的损害减少到最低。”
“看来你根本没有认真帮助过客户,是吗,维克托?你只是应付了事。甚至误导他们?”
维克托的眉毛竖了起来。“我会让你知道我是在认真地帮助客户……至少在最近这两天。”他的脸上又浮现出狡黠的微笑,“在走人之前我是不会做个劣等职员的。”
这还讲得通。蒂克丝·梅把注意力转回到键盘上。“好了,维克托。现在,能不能让我完成我的工作,他们为此付了我薪水。”
沉默。愤怒,还是被侮辱后的沉默?不,这更像是一种色迷迷地盯着你,用眼睛把你扒光的沉默。但是蒂克丝·梅连头也没抬。只要这个色狼没有付诸行动,他愿意盯多久就让他盯多久去吧。
过了一会,对面的格子间传来维克托一屁股坐在椅子上的声音。
维持了那么长时间的高难度动作,维克托的脖子肯定疼得厉害。他的嘴皮子功夫确实了得,就蒂克丝·梅所知,维克托精于此道。如果他愿意的话,他会把任何一件事情说得天花乱坠。另一方面,他总是反复强调自己受过多么高等的教育,而这份客服工作是多么没有前途。约翰逊先生——给他们上岗前培训课程的老师——是一名很出色的教师,但是自作聪明的维克托却找了他整整一个星期的麻烦。没错,维克托真的不应该属于这里,不过却不是因为他那些夸夸其谈的理由。
蒂克丝·梅花了将近一个小时处理了七个问题。其中一个古怪的问题确实得研究一下,那是一个关于如何用洛萨语音软件处理挪威语的问题。是的,这样的日常工作几天后就会变得沉闷乏味,但是能够帮助别人解决问题,自己的心里总是暖烘烘的。约翰逊先生的课使她明白,为了能在今晚下班前找到问题的答案,她会花上一整个下午去研究如何使洛萨科技公司的语音软件能识别挪威语。
在上周参加赖克教授的测试之前,蒂克丝·梅从来没有做过客户服务工作,她本人还常常是客户服务的牺牲晶。有时候蒂克丝·梅会在网络上购买一本新书或者一件漂亮的衣服,但书可能有破损,衣服也可能不合身。然后,当她给客服中心写信求助的时候,他们大多不理不睬,要么在回信中重复那些千篇一律的废话,或者再向她推销另外的东西。可笑的是,他们一边这么敷衍顾客,一边还在宣扬那套顾客至上的经营理念。但是现在,洛萨科技公司正在扭转这种局面。他们的高层领导已经意识到了,使用真人去解决顾客的各种问题是多么的重要。他们雇用了成百上千个像蒂克丝.梅这样的客服人员。虽然薪水非常高,但第一周对于梅他们来说确实有点难熬,因为除了上课时间,他们整天都要待在这里,与世隔绝。
蒂克丝·梅不在乎这些。“洛萨科技LostaTech,就是很多很多的科技。”以前,她总觉得这句广告语很傻。但洛萨科技是个大公司,大得连IBM和微软都相形见绌。想着就要在这个比足球场还大、拥有数不清的办公小隔间的房子里工作,她就有点紧张。没错,0994号建筑里确实有很多小隔间,但她所在的工作组一共只有十五个和睦相处的人——暂时把维克托抛在一边。他们的大办公室四面全是透明玻璃,可以看到圣莫尼卡山脉,俯瞰洛杉矶盆地的全景。蒂克丝·梅·李的办公桌就紧挨着玻璃墙!我敢打赌,即使是在那些CEO们的办公室,也绝看不到像我这边如此美丽的风景。在这里,你就会明白洛萨科技里洛萨(很多)两字的含义。0994号建筑的外面有很多网球场和一个游泳池;很多样子差不多的建筑分散在附近的山腰上;一个高尔夫球场占了旁边一整座山丘,走完高尔夫球场,是更多的公司买下的地。这些家伙甚至可以买下整个努尼恩峡谷。而这里不过是洛萨公司的洛杉矶分公司。
蒂克丝·梅从小在塔桑那长大。山谷旱天气晴朗时,可以仰望圣莫尼卡山脉,看它一直向远方延伸,直到目力所不及的地方。在她的眼里,它像是童话故事中才有的东西。如今,她却就站在圣莫尼卡山上。下周她会带上望远镜来办公室,也许她还能看到,北面的山坡那边的故乡——爸爸还住在那儿。
好了,现在还是接着工作吧。接下来的六个问题都很简单,是那些根本连洛萨语音软件说明书都懒得看的用户写来的。看了上千件这样头脑简单的发问邮件后,很难克制住自己的脾气礼貌地回复。但她会尽力去做。今天,她已经写了好几封这样的回信,温和地告诉顾客那些显而易见的答案,或者礼貌地指导用户可以在哪里找到更多的信息。紧接着的几个问题就相当棘手了。该死,看来她今天不可能完全处理完。约翰逊先生曾说过“当天出现的问题一定要当天内解决”。或许他会同意让她周一一早再来处理这些问题。她真的想在那些难度较大的问题上做得更好。每天都会有数不清的愚蠢的老问题,但也会出现一些难以解决的新问题。在解决问题的过程中,她会越来越熟悉洛萨语音程序。更重要的是,她处理问题和组织能力会有很大的提高。正是这两方面的问题搞砸了她七年的大学生活,让她老是得不到硕士学位。现在她可以一点一点地提高自己,几年以后,过去做过的蠢事都会显得无关紧要了。有人曾告诉她文凭这东西已经不算什么了,人们总能通过刻苦工作改善自身的环境。二十世纪的时候,很多速记员都是这样成功的。蒂克丝·梅现在把客户服务这份工作看成是同样的机会。
突然,附近响起了低沉的口哨声,是维克托。蒂克丝·梅没理他。
“蒂克丝·梅,这个你非得来看看不可。”
不理他。
“我发誓,蒂克丝,这很重要。你是怎么做到的?我收到一封发给你的询问邮件,有你的名字,真的!”
“什么!把它传到我机器上,维克托。”
“不,你过来看一下,它现在就在我面前的屏幕上。”
蒂克丝·梅即使站起来也看不到对面的隔间。真是的。
她三两步走到过道上。尤利西斯·格林把她的脑袋探出自己的隔间,满脸好奇的表情。蒂克丝·梅向她耸了耸肩,又眨了眨眼,尤利西斯就回到座位上继续工作去了。手指敲打在键盘上的声音就像淅淅沥沥的小雨落在地面上一样(办公室里不允许使用语音软件)。刚才约翰逊先生还来过这里,回答了几个问题,顺便看看这里的工作进展如何。现在他应该已经回到另一栋建筑里自己的办公室去了。工作的第一天根本用不着担心偷懒的问题。蒂克丝·梅对于耽误了工作感到有些内疚,但……,她拖过一把空椅子,快速走到维克托的隔间里。
“最好不要骗我,维克托。”
“你自己来看啊,蒂克丝·梅。”他正盯着他的显示屏,“哎呀,怎么黑屏了,等一小会儿。”他用鼠标乱点一气,“你是不是把你的名字放在了发信人栏里?这是我能想到的出这种事惟一的……”
“不,我没有。到现在为止我已经回答了二十二个问题,每一次我的署名都是安妮塔。”这个假签名已经设定在她的签名档内。约翰逊先生说这是为了保护员工的隐私权,而且会给提出问题的用户一种连贯感,其实很多时候用户的下一个问题并不一定是由回答其上一个问题的客服人员来回答。另外,不用他说大家也知道,这还有利于洛萨科技的客服人员的调配,无论他们是在巴基斯坦的拉合尔还是英国的伦敦,或者是这里的洛杉矶,对客户来说都没有区别。到目前为止,这也是让蒂克丝·梅感到失望的一点,她永远也不能与任何一个客户建立起持久的帮助关系。那么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呢?
“哈,出来了。”维克托指着屏幕说,“你怎么解释这件事?”
这条消息来自客服部专门的网页,按照咨询接收网页提供的标准表格填写的。但是在“前一应答者姓名”那一栏里却不是办公室里任何一个人使用的假名,而是:蒂西·玫·蕾
“别胡闹了,维克托。”
维克托举起双手,假装做了个防护的动作,但是当他看到她的表情,脸上的傻笑消失了。“嗨,蒂克丝.梅,别诬陷好人,确确实实是刚刚收到的。”
“不可能。服务器端脚本语言会拒收带有无效的客服人员名称的信件。这是你伪造的。”
有一小会时间,维克托自己也不确定的样子。哈!蒂克丝·梅想。约翰逊先生讲课的时候她听得很认真,所以她比“有一流头脑”的维克托更清楚工作的原理和流程。他这些雕虫小技根本瞒不过她。但是维克托看来还不死心,他淡淡地笑了笑。“不是我,我怎么会知道……嗯……你的小名呢?”
“当然,”蒂克丝·梅说,“要想找出怎么在名字上做鬼把戏还真需要有点天才呢。”
“说实在话,蒂克丝·梅,真的不是我。天啊,我甚至不知道怎么用我们的表格编辑器去修改页眉栏。”
他这话听起来倒不假。
“怎么回事?”
他们抬起头,看见尤利西斯正站在格子间的入口处。
维克托对她耸了耸肩。“是蒂西——蒂克丝·梅。洛萨科技里有人捉弄她。”
尤利西斯走近两步,弯腰去看显示屏上的信息。“真的,是什么内容?”
蒂克丝·梅趴到桌子上,把屏幕滚动条拉了卞来。
回信地址是:lusting925@freemail·sg。询问主题选择的是“语音格式化”。他们总是收到很多这方面问题的询问。洛萨语音软件的格式化控制面板可不像广告中吹嘘的那么直观易懂。但信的内容却绝对不是任何蒂克丝·梅解答过的问题:你好啊,亲爱的!如果你能告诉我如何把下面的话转换成斜体,我将不胜感激:
“还记得塔桑那罗摩小树屋吗?那棵被你焚烧的大树?如果你还想再搞一次更大的破坏,就猜猜看我是怎么知道这些的。给你提供一个重要线索,666倒过来就成了999。”
我试过各种方法,就是没法把上面这段情话转变成首行缩近的斜体字一一我可不想手工去改。请帮忙。
盼望着你那南方人的好客之心,我是你最好的朋友。
一一性之欲(为你深深迷醉)
尤利西斯的嗓子有些发干:“这么说,维克托,你已经学会如何编辑外来表格了?”
“见鬼,我是无辜的!”
“你当然是。”尤利西斯不屑地说,白牙在黝黑的肤色衬托下闪闪发光。
蒂克丝·梅抬起胳膊,制止了他俩的争吵。“我……不知道。这封邮件里确实有些奇怪的东西。”
她又盯着信息内容看了几秒。体内的寒意在逐渐增加。七岁那年,爸爸和妈妈为她建造的那个小树屋,她爱得要命,有两年时间她几乎都成了塔桑那的人猿泰山。但是那个小树屋的名字,塔桑那罗摩,一直是个秘密。蒂克丝·梅九岁那年点燃了那间神奇的小屋。那是一次可怕的意外事故。那次是因为她大发了一次脾气,但她根本没有想到火势会蔓延得如此之猛,无法控制。那场大火甚至将她真正的家也夷为平地。事故过后,她在内疚的心态下做了将近两年的乖乖女。
尤利西斯仔细地读了一遍邮件,拍了拍蒂克丝·梅的肩膀。“不管这是谁干的,看起来显然是不怀好意。”
蒂克丝·梅点了点头。“这个卑鄙小人掌握了我所有的秘密。”以及她的好奇心。爸爸是惟一知道她纵火秘密的活人,但在过去四年里,他根本都不知道女儿的任何地址。再说,爸爸也绝对不会用这么充满挑逗而且无礼的语气。
维克托一会看看蒂克丝·梅,一会又看看尤利西斯,也许为自己不再是被怀疑的对象、受到了冷落而感到不平,大声说道:“那么你们认为这是谁干的?”
丹·威廉从另一个格子间里伸出头来问,“什么是谁干的?”
又过了几分钟,房间里的所有人都聚集到了维克托的小隔间周围,有些人的半边身子都挤了进去。
尤利西斯说,“丹,除非你是聋子,你应该全听到了,有人在捉弄我们。”
“那么,告诉约翰逊先生就得了。这可是我们工作的第一天啊。第一天就出岔可不太好啊。”
这话把尤利西斯拉回了现实。像蒂克丝·梅一样,她也把这份洛萨科技的工作当作她进入职业生涯的最后机会。
“你们看,”丹说,“已经是午饭时间了。”蒂克丝·梅看了一下手表,真的,已经到午饭时间了!“我们可以在自助餐厅里讨论这个事情,然后回来好好工作一个下午。这样就完成了我们第一个星期的工作!”威廉老早就准备今天晚上在他家里开一个派对。这将是他
们获得这份工作以来第一次走出洛萨科技园。
“是啊!”尤利西斯说,“蒂克丝·梅,你可以用整个周末的时间去考虑是谁干的,然后准备好你的报复计划。”
蒂克丝·梅又看了看“前一应答者姓名”栏,看了看不可能出现的名字。“我……不知道。看起来好像就在洛萨科技园里发生了什么事情。”她凝视着维克托的显示器桌面——当然,那和她自己隔间里的一模一样,但是现在她看到的每样东西好像都与以前不一样。她仿佛看到了一个风景秀美的乡间俱乐部,里面正在举办一个色情舞会,而“他”正在和她玩着一个猜谜游戏。
所有人都陷入了沉默。也许这反而帮了蒂克丝·梅一个大忙:她现在才意识到自己刚才一直盯着什么看——山坡下的另一栋房子。从这个角度只能看到它第二层的顶部。这栋房子和科技园里所有的房子都一样,四个楼角都用金字雕刻着四位数字的楼牌标识。那栋房
子的标识是0999。
一个重要线索就是666倒过来就成了999。“天!尤利西斯,快看,999。”蒂克丝·梅指着山腰的方向说。
“可能是个巧合。”
“不对,这也太巧了。”她扫了维克托一眼。这件事真像他这样的人才干得出来的。但是不管是谁写了那封邮件,他都知道得太多了。“听着,我今天不吃午饭了,我要在科技园里四处逛逛。”
“你疯了!”丹说,“虽然洛萨科技园是个开放的场所,但他们也不希望我们随便闯入其他建筑。”
“那他们大可以把我送回来。”
“是啊,如果你想去另外找份新工作,这个方法可真是再好不过了。”丹说,“我想你们几个还没有意识到这是一份多么好的工作。我知道,你们以前都没有做过客服工作。”他向周围扫视了一圈,“但我做过。这里就像天堂,我们有自己舒适的办公室,还有网球场和健身房。我们的待遇和那些身价百万的系统设计者毫无二致。我们有足够的时间为我们的客户作出一流的建议。洛萨科技在这儿所做的一切简直就像一场革命!而你们这些傻瓜却想随手就把这份工作丢掉。”他又环视了一圈,“好吧,你们愿意干什么就干什么去吧,我可是要去吃午餐了。”
有好、会儿,大家都有些尴尬地站在那里,谁也不说话。然后丹和其余的人相继朝餐厅走了过去,尤利西斯也跟着走了出去,但又折了回来。“我跟你去,蒂克丝·梅,但是……你想没想过丹或许是对的?也许你应该下个星期再去调查此事?”她满脸忧虑。尤利西斯很多方面都很像蒂克丝·梅,只不过比她更理智些。
蒂克丝·梅摇了摇头。她觉得,至少要十五分钟以后,自己才能完全恢复那种正常的判断力。
“我也跟你去,蒂克丝·梅。”维克托说,“嗯……这可能会是个很有趣的故事。”
蒂克丝·梅朝尤利西斯笑了笑,伸出一只手。“没关系的,尤利西斯。你应该去吃午餐。”尤利西斯看起来犹豫不决。“真的,如果约翰逊先生问起这事,有
你在这里会帮我大忙的。”
“好吧,蒂克丝·梅,我会帮你的。”蒂克丝·梅可不是想糊弄她,再说这么办也挺好的。
尤利西斯前脚刚走,蒂克丝·梅后脚就对维克托说,“你,给我一份那个下流坯的电子邮件的复印件。”
他们从侧门走出,走廊上有一个出售食品和饮料的自动贩卖机。维克托在这里给自己做了一次“远征军标准”的补给工作,然后他们朝山下走去。
“好热的天。”维克托塞满了巧克力条的嘴嘟哝着说。
“是啊。”本周的前几天一直属于六月的典型阴雨天气,可是突然间阴云散尽,今天是个大晴天,还特别的热——蒂克丝·梅突然意识到在洛萨科技“血汗工厂”的空调办公室里待着是一件多么惬意的事儿。尽管还有着一股鲁莽劲儿,可判断力已经开始慢慢地恢复了。
维克托啧喷有声地嚼着巧克力,然后把饮料罐扔到垂挂在人行道上方的夹竹桃树后面去。“那么你认为到底谁是那封邮件的幕后主谋呢?”
“我不知道,维克托!要不然我怎么会冒着丢掉工作的危险去查明真相呢?”
维克托笑了起来。“别担心丢掉工作,蒂克丝,梅。嗨,这份工作甚至都不会持续到夏末。”他的脸上又露出了惯常的“圣人”的微笑。
“维克托,你是个白痴。客服这份工作做得好,会带来数以亿计的利润。”
“噢,或许吧……但是你得站对立场。”他停了一下,好像正在琢磨应该告诉她什么。“对你来说……听着,客服需要花钱。很早以前,公众就已经讨论过他们愿意为客服付出多少银子。”他又停了一下,像是正试着把枯燥的事实串成一个故事讲给她听,好让她能理解个中意味。“是的……即使你是对的,你在该行业的前景已经注定了,你知道为什么吗?”
蒂克丝·梅没有回答。他的理由无非是说这些雇用来的人是多么的无能、多么的不胜任。肯定是这些。
只听维克托继续说道,“我来告诉你为什么。这绝对会为我在《熊先生》的专栏的投稿增色不少:也许洛萨科技现在的策略是正确的,想一下他们是如何使微软发疯的就足够令人吃惊的了。但是或许他们被这种古怪的理想主义牵着走得太远了。对于一切需要长期维持的项目,他们都没有挑对合适的员工。”
蒂克丝·梅努力使自己平静下来。“我们通过了各种各样的心理考试。你认为赖克教授不知道他自己在做些什么吗?”
“噢,他当然知道自己在做什么。但是如果洛萨科技并没有采纳他的意见呢?看看我们这些人,有人没有文凭就能进公司——比如你;而我马上就要获得新闻系的博士学位了,很显然我不会在这待很久的;还有丹和尤利西斯,他们都有资格胜任这份客户服务的工作,但是他们太聪明了。没错,尤利西斯说过这份工作使她意识到了自己的潜力,而且她是那种很勤奋的人。但是我敢打赌就连她也绝对混不过这个夏天。至于其他人……好吧,请恕我直言,好吗??
之所以蒂克丝·梅的拳头没有落在他那张丑脸上,是因为她从来没法在同一时间生两个人的气。“请您一定要直说,维克托。”
“虽然你和尤利西斯有着相同的目标,但是我敢说你个性上的多变性证明了你就像雷汞一样。如果没遇到这封性之欲先生发来的有趣的邮件,我想你还能坚持上一周,但迟早有一天你会遇到令你勃然大怒的事,到时候你就会失去理智,自己把自己踢出这里。”
蒂克丝·梅装作认真想了想他的话的样子。“哦,是啊,”她说,“看来,下周你还不打算辞职是吗?”他笑了起来。“我不想提自己了。但是说真的,蒂克丝·梅,我刚才谈到的就是现在这里的人事状况,我们拥有一群聪明又有活力的员工,但是他们的野心绝不会局限在这里,而且他们的热情在现实生活中也绝不会持续那么长的时间的。所以我想惟一合理的解释就是——坦白地说,我认为这方法不可行——或许洛萨科技是想……”
他继续嘟嘟嚷嚷地说明他的想法,什么洛萨科技只不过在制造一些短期的广告效应,证明通过高质量的客户服务工作他们可以赢得大批的顾客,然后他们就会把这些不稳定的雇员一个不留地辞退,再去寻找一些更为长期有效的、更廉价的方案。
但是蒂克丝·梅一个字也没听见。在她左面的是熟悉的洛杉矶市,右边,起伏的山脊离她只有几百码的距离。从山顶上或许可以一直看到谷底,甚至可以把塔桑那的每一条街巷都看得清清楚楚。终有一天,她会荣归故里,证明给爸爸看自己可以控制住火爆的脾气,走上了成功之路。这么多年来,我的生活总是像今天这样一团糟。写那封邮件的“性之欲先生”就像一个闯入卧室的夜贼,那个家伙知道了太多本不应该知道的关于她的秘密,而且还嘲弄了她的过去和她的家庭。蒂克丝.梅是在南加利福尼亚长大的,但是她出生在乔治亚州——她以自己的出生地为荣。也许爸爸从来没意识到这一点,因为她总是不听父母的管教,整天在外面东跑西颠。爸爸和妈妈那时老是说,总有一天她会安静下来。但那时她却和一个不该去爱的人坠入爱河——这伤了她父母的心。当已经挽回不了她的爱人时,她也没法去回头面对家人了。随后,母亲病逝了。现在,我发誓,在没有做出点成绩之前,我是不会回到爸爸的身边的。
那么她为什么要白白扔掉这么好的一份工作呢?她的速度慢了下来,最后呆呆地停在人行道的中间,判断力终于完全恢复了,在提醒她回头。但是他们几乎已经走到0999号建筑面前了。楼的大部分都被茂盛的树丛遮盖住了,但是还可以看到一截通向一楼入口的楼梯。我们应该回去了。她从口袋里取出那封性之欲先生的邮件的复印件看了一会。以后吧,你可以以后再追究此事。她又看了一遍。屈辱的泪水打湿了信件,她站在炎热的太阳下瑟瑟发抖。
维克托有点不耐烦了。“走吧,伙计。”他把一条巧克力塞进她的手里,“给你补充点血糖。”
他们沿着水泥台阶,向下一直走到0999的入口。
只看一眼,蒂克丝·梅这样想。
在树木枝叶的遮盖下,这里非常凉爽。他们从一楼的玻璃窗向里望去,里面是间空屋子。
维克托推开了门,这里的布局和他们的办公楼差不多,只是0999好像还没有完全完工:空气中还有木头和钉子的味道,灯还没装上漂亮的灯罩,无线网络接发点也还裸露在墙面上。
但这里已经有人了。她能听到主楼传来交谈声。假如这里是0994号办公楼,那里应该有很多小隔间。她不假思索地走上楼梯,朝里面偷看——里面没有隔间。因此,这个地方看起来更像个巨大的洞穴。屋子的中央有六个或八个拼在一起的桌子,十几个人齐齐抬头望着门口。
“啊哈!”其中一个人高声叫道,“又多了帮手了,欢迎,欢迎!”
他们朝大桌子走去。丹和尤利西斯总是担心这里会有太多的合作限制和工程机密,看来他们错了。屋子里这些家伙看起来更像是群借住于此的旅人。其中三个把腿搭在桌子上,而桌面上堆满了食品袋和空汽水瓶。
“程序员?”蒂克丝·梅小声地问维克托。
“哦,不,这些人看起来更像是……大学里的研究生。”
那个高声说话的家伙长着一头红发,在脖子后面扎了个小辫。他很热情地朝着蒂克丝·梅笑了笑。“我们还有很多的电脑。随便找个椅子坐。”他用大拇指指向墙边,那儿堆了很多的折叠椅,“再加上你们俩,我们今天一定能完成了!”
蒂克丝·梅一脸疑惑地看着他刚刚打开的显示器。
“但是,完成什么——?”
“认知科学301,期末考试试题。一个问题一百美元,但我们得给一百零七本蓝皮考卷打分,而且格里出的大部分都是问答题。”
维克托笑了。“每判一本蓝皮考卷就能得到一百美元?”
“老兄,是每本蓝皮考卷中的每一道题就可以得到一百美元。但别说出去,我想格里一定是把洛萨科技给他的研究经费全用在这里了。”他在这栋即将完工的空荡荡的房间里手舞足蹈地说。
蒂克丝·梅弯腰去看屏幕,屏幕上蓝色的背景衬托着白色的小字。这真算得上标准的蓝皮书了,和山谷社区学院的考卷一个样。只不过这份考卷的问题在她看起来简直无法理解,比如这道题:
7、对比并找出在操作式条件反射中的认知不协调与明斯基情感维系之间的差异。并概括出构建关联同类项的算法。
“嗯,”蒂克丝·梅说,“什么是认知科学?”
红头发的笑容消失了。“噢,老天。你们不是来这里帮我们打分的?”
蒂克丝·梅摇了摇头。维克托说;“这东西看起来不难,我上研究生的时候学过一些心理分析方面的知识。”
红头发可一点也高兴不起来了。“有谁认识这个家伙?”
“我认识,”桌子那头的一个女孩说,“那个是维克托’·斯迈雷,新闻系毕业的,对此可并不在行。”
维克托看见了她。“嗨,丫头!过得怎么样?”
红头发无助地望着天花板。“我可不需要什么消遣!”他开始对两位不速之客横眉竖眼了,“请你们两个赶紧离开好吗?”
“那可不行,”蒂克丝·梅说,“我来这里只有二个原因,有人——有可能是你们0999的人——故意和我们客服中心捣乱。我得找出是谁干的。”然后毫不客气地修理他(她)。
“听着,如果今天我们完不成判卷工作,格里·赖克就会让我们明天接着干,而且——”
“我可不这样想,格雷厄姆,”坐在对面的一个小伙子说,“赖克教授的意思是让我们不必有时间方面的顾虑。这是个实验,一个比较群体与个体在限定时间内完成工作程度的对比实验。”
“是的!”红头发格雷厄姆说,“这也就是为什么赖克会对我们说谎的原因。他告诉我们‘放松点,挣大钱’,但我敢说如果今天我们完不成的话,他就不会让我们有个轻松的周末了。”
他还在瞪蒂克丝·梅,蒂克丝·梅也毫不示弱地回瞪盯他。格雷厄姆很快就会明白,到底什么才是真正的倔强和固执。大家都这么沉默着,然后——
“我和他们谈谈,格雷厄姆。”正是刚才那个女孩。
“啊,好吧,但别在这儿!”
“当然,我们会到走廊上说。”她示意蒂克丝·梅和维克托跟她从侧门出去。
“还有,”格雷厄姆喊住她,“别花太多的时间,这里需要你。”
0999的走廊里有一个比客服中心更大的自动贩卖机。蒂克丝·梅认为这可代替不了少掉的自助餐厅,但埃伦·加西亚看起来毫不在意。“我们就在这里待一天,我才不会星期六再来呢。”
蒂克丝·梅买了一个三明治和一瓶汽水,他们都坐在了一些破旧的、发霉的家具上。
“你们到底想知道什么?”埃伦问。
“听着,丫头,我们是按照最古怪的——”
埃伦不耐烦地挥挥手,示意维克托住嘴。她看维克托的表情就和所有认识维克托的女孩一样。然后她企盼地看着蒂克丝·梅。
“好吧,我叫蒂克丝·梅·李,今天早晨在客服中心我们收到这封电子邮件。这看起来像是有人伪造的。是关于——”她把复印件递给了埃伦。
埃伦逐行看着复印件。“日期有些可疑。”她自言自语地说。然后她停了下来,看到了“发送至”那一栏。她抬头看了看蒂克丝·梅,“没错,这是具有侮辱性的。我当助教的时候经常遇到这种情况,有些男生用这种方式捉弄女生。”她意味深长地看了维克托一眼。
“为什么每个人都要怀疑我?”他说。
“你应该引以为荣,维克托。你还有这么一个颠扑不破的名声。”她耸了耸肩,“但是说实在的,这封邮件和你那些把戏还不太一样。”她继续说,“剩下的部分比较下流,但是除此之外,也看不出太多的东西了。”
“但对我来说却至关重要,”蒂克丝·梅说,“这个家伙写的内容应该没有任何人知道才对。”
“哦?”她又从头开始读了一遍,“我不了解正文里的那些秘密,但是我所感兴趣的是页眉部分。你说对了,这是蓄意的。邮件字节数和标识串都太长了。我想这两个东西里面肯定还大有文章。”
她把复印件还了回去。“我能告诉你的只有这些了。如果你愿意给我一份电子邮件的拷贝,我会用整个周末去破解那些页眉字符串的。”
“噢……好的,谢谢。”到目前为止,这算得上对她最好的支持了,但是……“听着埃伦,我现在希望能在0999大楼内找出点线索。这封邮件把我指引到了这里。有时候我是个……自我虐待型的人。我不会轻易让他们为所欲为!我敢肯定不管这家伙是锥,他一定是那些判卷的家伙里的一员。”也许他现在正在嘲笑我们呢。
埃伦想了一会然后摇了摇头,说:“对不起,蒂克丝·梅。我很了解屋子里的这些家伙。其中有几个喜欢做些怪事,但他们绝对没有这方面的倾向。而且,我们是昨天下午才得知要来这里的。今天我们根本没有时间去搞恶作剧。”
“好吧。”蒂克丝·梅强挤出一丝笑容,“很感谢你的帮助。”她打算给埃伦一份拷贝,然后回到客服中心去,现在回头,还不算太晚。
蒂克丝·梅准备动身了,但维克托却把掌上电脑放在前面的桌子上。“那封邮件总有出处的,这里有没有什么人行为反常,丫头?”
埃伦恶狠狠地瞪着他,过了一会他说,“我是说‘埃伦’。你也知道我正在帮助蒂克丝·梅。噢,或许还可以为《熊先生》的专栏搞到点素材。”
埃伦耸了耸肩。“格雷厄姆已经说过了,我们是为格里·赖克兼职判点卷子。”
“嗨,”维克托向后靠了靠,“我来到加州大学洛杉矶分校的时候,赖克就已经是一个小有名气的操作员。他能接下政府的大订单,还是洛萨科技的技术总顾问。他想让人们都知道,他是一个超级天才,但实际上一切只是钱的问题,嗯,用钱买来苦工为他卖命。依你看他在搞什么鬼?”
埃伦又耸了耸肩。“表面上来看,赖克一定是滥用了他在洛萨科技的职权,但我怀疑洛萨科技根本不在乎这点,他们真的很喜欢他。”她的脸上露出了笑容,“我赞成赖克教授在改判卷子方面做出的这一切。我还是个助教的时候,就希望自己能有整天的时间去处理每一个学生的试卷。那是个不可能实现的愿望,时间总是不够用。但是利用他如今和洛萨科技之间的关系,格里·赖克几乎要做到这一点了。为了说服那些尖子研究生去给试卷的每一道问答题打分并作出评论,他愿意付给他们大笔的钱。他总是告诉我们时间不是个问题。这些班级里的学生将会从他们的试卷评分中受益匪浅。”“到处都可以看得见这个叫做赖克的家伙。”蒂克丝·梅说,“维克托、我,还有其他人参加进入客服工作的考试就是他主办的。”
“维克托说的对,赖克是个大人物。我知道整整这一周他都在忙着考试的事儿。他把整个奥森礼堂变了个样,我们考试后才知道他为什么这样做的。他把格雷厄姆和我们那一帮人留在这里干这份为时一天的工作。看起来他好像有很多的计划。”
“是啊,我们也是在奥森礼堂参加测试的。”他给他们每个人预付了一小部分报酬,还许诺了工作的美好前景……蒂克丝·梅很有可能已经葬送了这份也许是她所得到的最好的工作。“但我们是上周进行的测试。”
“我们说的不是一个地方吧。奥森礼堂是个体育馆。”
“没错,在我看来,那地方就像个体育馆。”
“可上周那个地方被全国太学生体育联赛占用了。”
维克托拿起了掌上电脑。“不管怎样,我们该回去了,丫头。”
“别老叫我‘丫头’!全国大学生体育联赛是在六月四号那一周举行的。我昨天参加的格里的考试,六月十四号,星期四。”
“对不起,埃伦,”蒂克丝·梅说,“昨天确实是星期四,但是昨天是六月二十一日。”
维克托作出一个手势,示意两位小姐平静一下。
“这没什么大不了的。”
埃伦皱了皱眉头。突然,她不再争辩了。她看了一下自己的手表。“维克托,让我看看你的掌上电脑,那上面的日期是多少?”
“是六月……啊,是六月十五号。”
蒂克丝·梅也看了一下自己的手表。时间走得很准,但是日期却错了:星期五6月15日12:31:18PDT2012年。“埃伦,来之前我还看过自己的手表,上面显示的是6月22日。”
埃伦靠在桌子上,又仔细看了下维克托的掌上电脑。“我敢说你们说的都是真的。但是你们一进入这个大楼,手表还有电脑的时间显示就被自动修改成和这里的时间一致了——你们正在接近事情的真相。”
而蒂克丝·梅此时正接近崩溃的边缘。“听着,埃伦,不管表上的时间是怎么回事,我可不会再去重新过那多出来的一周。”那上岗前培训课程的七天。
“不,你不必的。”埃伦把鞋后跟踩在椅子边上。过了很长时间,她再没有说什么,只是透过薄雾,呆呆地望向山下遥远的城市。
最后她说:“维克托,你应该高兴了。”
“为什么我要高兴?”维克托疑惑不解地问。
“你们可能已经发现了一个真实的、轰动世界的新闻。告诉我,在这一个星期的特殊的生活中,你们经常使用电话吗?”
蒂克丝·梅说,“从来没有。约翰逊先生——他是我们的指导老师——告诉我们只有过了第一个星期我们才可以与外界接触。”
埃伦点了点头。“看来他们的阴谋要在一周内完成。你看,我们这里并没有什么接触限制。洛萨科技屏蔽了太多的网络路径,但我今天早上还是打了几个电话。”
维克托瞄了她一眼。“那么你认为这多出来的一周是怎么回事?”
埃伦有些犹豫了。“我想,格里·赖克已经违反了加州大学洛杉矶分校人类学委员会做出的规定。你们两个可能只过了一个晚上,但都处于麻醉睡眠状态中,被灌输了关于洛萨科技的产品性能介绍。”
“噢!你的意思是……限时培训?”维克托敲了敲掌上电脑的键盘,“我想那应该是很多年以后才有的事吧。”
“如果按照食品药物管理局的规定,这本应该是很多年后才会发生的。但是医药和医疗手段的进步总会加快这方面的步伐。如果留意报纸的话,你会发现再过一到两年的时间,这件事情会像多年前的体育明星服用兴奋剂一样,成为巨大的丑闻。我想格里一定提前研究出了一些极为有效的技术。你们都没有产生副作用的不良症状,还拥有了各种各样的新的专业化知识和技能——即使这些知识只用一周就失效。而且很显然,你们还有对过去一周生活的详尽回忆,但事实上那一切都不曾真正发生过。”
蒂克丝·梅努力去回忆一周前的事。在奥森礼堂里的记忆并没有什么异常的地方:先是那些心理测试,然后是工作面试。对了,那儿的洗手间倒是异常的干净,像是医院里的一样。她就去过一次洗手间,在她被录用之后。然后她就……做了什么呢?被一辆巴士直接送到了洛萨科技园……甚至都没回过自己的公寓?从那以后,所有的记忆又变得非常清晰了。她能记住在语音软件熟悉课上的笑话,也能记住每天吃饭的情景,还有和尤利西斯畅谈彼此对于工作的美好前景看法的夜谈。
“这是洗脑。”她最后总结道。
埃伦点了点头。“看来格里在这上面已经走得太远了。”
“但他还是很愚蠢的。我们客服组今天晚上就要在市区里举行派对。突然间,会有十六个人同时知道事情的真相。大家肯定会愤怒至极——”蒂克丝·梅注意到埃伦正同情地看着自己,“哦。”看来今天晚上不会有派对,而是所有的客服人员会再度被麻醉导致昏迷,然后让我们忘记这本来也从未发生过的一周,“我们一件事也不会记得,对吗?”
埃伦又点了点头。“我想他们会给你们高额的报酬,但是在你们的记忆里只有在洛萨科技园里为期一天的临时工作。”
“哈,那是不会发生的。”维克托说,“我已经得到这么好一个故事线索,我可舍不得就此放弃,我不要失去记忆。”
“我们必须去警告其他的人。”
维克托摇了摇头,“那太冒险了。”
蒂克丝·梅愤怒地盯着他。
埃伦·加西亚抱着膝盖想了一会。“维克托,如果只有你一个人来这里告诉我这些的话,我敢肯定你是在欺骗我。”她把眼光转向蒂克丝·梅,“让我再看看那邮件。”
她接过复印件,把它铺在桌面上。“洛萨科技有着严密的安全防护措施,但愿他们不会察觉到我们已经知道了事情的真相,也许他们会杀人灭口的。”她做了一个抹脖子的动作,“我的被害妄想症又犯了……你们有没有想过,也许这封电子邮件是某个人在试图提示你们接下来会发生什么呢?”
维克托皱起了眉头。“埃伦,是谁呢?”她没有回答。维克托接着问,“那你说我们该怎么办?”
埃伦的眼光仍然没有离开复印件。“首先,别做傻事。我们现在惟一确定的是:有人正在和你们玩一个游戏,他不是在恶作剧,而是在挑战你们的大脑。我们的首要目标是让所有人安全地离开洛萨科技园,使你们免受药物的副作用。我们第二件事就是制止格里或者……”她又重新读了一遍邮件的页眉,“……或者这封信件后面的人,不管他是谁。”
蒂克丝·梅说,“我可不认为我们不会去做傻事,我们知道的不够多。”
“说得不错,好吧,我会先打个电话,如果这里的事态真变严重了,好歹也可以留给警察一些线索。然后我再去跟我们打分组里的其他人说清楚此事。只要我们还留在洛萨科技园里,我们就什么也不要说,但是一旦我们离开了这里,我们就要大叫大嚷。你们两个……如果天黑之前你们一直躲起来,不到处跑的话,会是最安全的,然后趁着天黑和我们打分组的一起回到城里。”
维克托不住地点着头。
蒂克丝·梅指着那封神秘的邮件说,“刚才你那么全神贯注地看的是什么,埃伦?”
“我想那只是个巧合。因为找不出线索,总是对什么都疑神疑鬼的。”
“说说看。”
“好吧,我刚才看到邮件的发件人地址是‘Iusting925@freemail.sg’。而0925号建筑就在那边的山顶上。”
“从我们那里可看不到那栋建筑。”
“没错,看来好像是这个‘lusting’先把你们指引到这里。还有一件事儿,赖克教授门下有一个博士生名字叫罗伯·拉斯科(Lusk)。”
Lusk?Lusting?这两个词之间的联系在蒂克丝.梅看来有些牵强。“他是个什么样的人?”
“罗伯并不是个特别容易相处的家伙,但他比那些普通的研究生不知要聪明出多少倍。他就是格里教授在硬件领域上声名赫赫的真正原因。格里已经利用他五六年了,我敢打赌罗伯现在一定想毕业想得要死。”她吸了口气,“听着,我现在要进屋里,把这件事情告诉格雷厄姆和其他人。然后我们会给你们俩找个藏身的地方,能躲一下午的地方。”
她朝侧门走去。
“我不会躲起来的。”蒂克丝·梅说。
埃伦犹豫了一下。“只需要藏到下班时间。你们看到过大门那里有雇来的警察吧。这里可不是想来就来想走就走的地方。但是今天晚上我们这组人出去是没问题的。只要我们一到了外面,就会通知警察局和新闻媒体,当他们赶到这里的时候,你们也就可以安全回家了。”
维克托不住地点头。“埃伦是对的。事实上,如果我们不把这件事告诉其他人会更好点。不告诉别人就——”
“我不会藏起来的!”蒂克丝·梅朝山顶望去,“我要去0925查明真相。”
“你疯了,蒂克丝·梅!你只要能一直躲到下班时就会安全了。剩下的事由警察来处理,他们可比你做的好得多。你就照着埃伦说的做吧!”
“没有人能告诉我该做什么不该做什么,维克托!”蒂克丝·梅嘴上这么说,但她心里在想,是啊,现在我所做的就像是一个弱智游戏中的情节:少年们进入了鬼神出没的小屋,然后一个个被撕成碎片……可是,埃伦·加西亚所说的也不过是些推理。蒂克丝·梅瞪着他们两个人。“我要顺着这封电子邮件的线索查下去。”
埃伦意味深长地看着她。那眼神到底是蔑视还是关心?无从得知。“但请先等我把这件事告诉格雷厄姆,好吗?”
二十分钟后,他们三人又出现在了门外,直朝0925号建筑的方向前进。
红头发格雷厄姆看起来可能是一个聪明的家伙,但事实证明他也不过是个呆子。他认定日期的错乱不过是蒂克丝·梅和维克托一起开的一个低级玩笑。埃伦对此也无能为力——他把这两个客服人员看成了只会取笑的小丑。幸运的是,其余的大多数打分者愿意认真地倾听这一诡异的事件。他们之中的一个还推理出了更加令人不安的假设:“如果这不是个玩笑,难道格里不会密切地监视这两个家伙吗?那样的话,那些盖世太保们会随时展开行动的。”当时大家都陷入了深深的忧虑中,似乎每个人都在等待手持大棒的恶棍们的到来。
最后,包括格雷厄姆在内的每个人都同意,在工作结束之前对此事缄口不言。还有几个人为了以防万一,给他们的朋友打了几个电话,用暗语大致说明了情况。
蒂克丝·梅看得出来,他们中的大部分人都倾向于埃伦的观点,但不论他们有多么的聪明,都不想与格雷厄姆对着干。
另一方面,埃伦因为破坏了格雷厄姆原有的计划,反倒成了不受欢迎的人。她最后还是跟冥顽不化的红头发闹翻了。
所以现在,埃伦、维克托和蒂克丝·梅一起走在了通向0925建筑的黄砖大道上。
洛萨科技园是新建成的,内部人烟稀少,但这里确实还有其他人的存在。就在0999号建筑的外面,他们遇到了三个膀大腰圆的家伙,他们穿着灰色夹克衫,站在科技园的主要入口处,看起来像是警卫。
维克托抓住了蒂克丝·梅的胳膊。“尽量自然些。”他小声说。
他们慢慢地从那三个人身边走过,维克托还朝他们亲切地点了点头。那三个人似乎根本没注意到他们。
维克托放开了蒂克丝·梅的胳膊。“看到了吗?你们得像我一样冷静从容。”
埃伦一直走在最前面,现在她停了一下,这样他们三个人就并肩而行了。“我们不是被他们耍了,”她说,“就是他们根本没注意到我们。”
蒂克丝·梅摸了摸口袋里的邮件复印件。“看来,有人在戏弄我们。”
“你也知道,那是我们最大的线索了,我还是认为那封信是有人想——”
埃伦看见一群像管理层精英模样的人正从另一条路上走来,就不说话了。可这些人甚至比起那三个警察更漠视他们的存在。
“——也许是有人想帮助我们。”
“我想,”蒂克丝·梅说,“这更像是我被麻醉后,他们从我大脑中找到的可以捉弄我的乐子。”
“呵,也许吧。”他们认真地讨论着各种各样的可能性。这很奇怪,和埃伦·加西亚谈话就像和尤利西斯谈话一样开心,尽管她比尤利西斯或者蒂克丝·梅本人都聪明许多倍。
现在他们离0925号建筑已经很近了,它要比0999号或者0994号建筑都大上两倍,底楼停着一辆货运卡车。在绿色的防风植物后面,可以看到几个人正在建筑物南边的网球场打网球。
维克托眯着眼睛说:“真奇怪,从窗子往里看,好像没电啊。”
“是啊,最少我们应该能看到天花板上的日光灯。”
他们放慢了速度,离开人行道,绕路而行,确保自己不会被货运卡车那里的人看到。那些窗户和其他建筑的没什么两样,但窗户里除了黑暗之外一无所有。玻璃的内表面贴上了黑色的塑料纸,就像那些关闭了的店铺一样。
维克托拿出了他的掌上电脑。
“别打电话,维克托。”
“我只不过想发出些信息证明我们还活着,以防这里发生什么不测。”
“我告诉过你,他们禁用了很多的网络路径。而且,在这里打电话会触发紧急报警定位器。”
“只是一个很短的电话,给——”
他抬起头来,发现面前的两个女孩恶狠狠地盯着自己。“——啊,好吧,那我用它来摄像吧。”
蒂克丝·梅伸出手来。“把掌上电脑给我,维克托。我们自己照。”
有一会他似乎要拒绝,但他看到了她的另一只手如何握成了拳头。也许他还记得这一周来午饭时她讲过的那些故事。这一切是从来不曾有过的七天吗?不过,最后他还是把掌上电脑递给了她——原因还尚未可知。
“你认为我在替那些坏家伙工作吗?”他问。
“不是。”蒂克丝·梅回答(现在对他的信任度只有百分之六十五,并且还在不断下降中),“我只是认为你并不总是按照埃伦的话去做。一路上我们会用它拍照,这样更安全些。”因为我有很强的自我控制力,是的!
她把掌上电脑递给了埃伦,但埃伦却摇了摇头。
“蒂克丝·梅,还是你用吧。等会儿你就可以把掌上电脑拿回去,维克托。”
“噢,好的,但我有发送这些信息的优先权。”他又高兴了起来,“你就是我的女摄影师,蒂克丝,一旦我想起什么重要的东西需要记录,就把它还给我。”
“我会的,维克托。”她开启掌上电脑的摄像头,把周围一圈都拍了下来。
他们绕着底楼走了个大半圈,一路上没碰到任何一个人。所有的窗户都是黑乎乎的,但它和0999、0994一样,都有一个很普通的大门和一个过时的刷卡器。
埃伦走近看了一眼。“我们把0999办公楼的锁给弄坏了,不过那只是为了好玩。不管怎么说,我认为这栋建筑里面的人可没那么好相处。”
“我想我们只能义无反顾往前走了。”维克托说。
蒂克丝·梅走到门前推了一下。既没有警报声,也没有提示错误的哔哔声,门自然而然地打开了。
他们三个交换了一下惊异的眼色。
他们在门口傻站了五秒钟。往里看去,只能看到洛萨科技园建筑通用的地板。“我们应该把门关上然后回去。”维克托说,“如果就站在这里我们会被当场抓获的。”
“好主意。”埃伦说着,便走了进去,维克托当然像个跟屁虫一样紧随其后,蒂克丝·梅在后面跟着摄像。
“等一下!就让门开着,蒂克丝·梅。”
“啊?”
“这里像是一间密封过渡舱!”他们现在处在一间小屋里。墙在齐腰高的地方分成两截,在此高度以上的都是透明的玻璃。小屋的另一端还有一扇门。
埃伦继续向前走。“去年暑假我在利弗莫尔实验室打工,他们有个陷阱就和这里一样。你可以很容易就进去,却发现里面全是武装的警卫,很客气地问你是否迷路了。”这里可看不见什么警卫。埃伦推了一下里面的那扇门,锁着的,她摸了摸门闩,像是便宜的塑料制品。“这可管不了什么用。”她这么说着,却下意识地摆弄着门闩。
现在,他们能听到说话声了,不过是在楼上。在这个底楼的小屋里,看不到任何人,但这里的建筑格局还是很眼熟。要是把这里当作0994号建筑,右边的走廊会通向娱乐室、一个小自助餐厅和一个可睡觉的休憩室。
埃伦站在原地犹豫不决,她凝神地听上面说话的声音,然后转过头来看着他们。“真奇怪,那声音像是……格雷厄姆!”
“你能不能把那门闩打开,埃伦?”我们应该冲上楼去,用那个两面三刀的狗杂种自己的辫子把他勒死。
又传来一个声音,一扇门开了!蒂克丝·梅越过埃伦的肩膀,看见一个家伙从男厕所里走了出来。蒂克丝·梅一把抓住维克托,让他和自己蹲伏在墙面不透明的下半部。
“嗨,埃伦,”那个陌生人说,“你看起来有点憔悴,是不是格雷厄姆也让你感到心烦意乱了?”
埃伦发出一声假笑。“是、是啊……除了他还会有谁呢?”
蒂克丝·梅把掌上电脑顶部的摄像头转了九十度,就可以通过屏幕看到埃伦和那个陌生人了。在狭小的液晶屏上,她可以看到那个陌生人也在笑。他穿了一件T恤衫和一件及膝短裤,他脖子上挂着一个闪闪发亮的徽章。
埃伦的嘴一会儿张开,一会儿又合上,但是最后什么也没说出来。她可不认识这个不知从哪里跑出来的家伙。
这个家伙还不知道这究竟是怎么回事,但一一
“嗨,你的工作证哪儿去了?”
“噢……该死。我一定是把它落在厕所了。”埃伦说,“现在我还把自己锁在了外面。”
“你知道规矩的。”他说,但口气里并没有威胁的意思。他在自己旁边的门上摆弄了几下子,门开了,埃伦走了进去,正好挡住了那个家伙的视线,使他看不到自己身后的蒂克丝·梅和维克托。
“不好意思,我……我心里有点乱。”
“没关系,格雷厄姆最后会闭嘴的。我真希望他能多把精力放在专家们真正企盼他做的事上。”
埃伦点了点头。“是的,说得不错!”装得好像她真的完全理解、同意他的话一样。
“你看,格雷厄姆没有正确的划分这个论题,那概念太深、太广。”
埃伦继续敷衍着表示理解和同意。这个陌生人很健谈,说了很多关于国家安全局的机密方案的细节,却丝毫也没注意到身后的两个闯入者。
楼梯上传来了轻微的脚步声,然后是一个熟悉的声音。“迈克,你还要在那待多久?我想……”平淡的说话声突然变成了刺耳的尖叫声。
通过掌上电脑的液晶屏,蒂克丝·梅看到两个褐色头发的姑娘,脸上挂着同样吃惊的表情,互相盯着彼此。她们两个原地转着圈,打量对方,还轻轻地拍打了对方几下。但这可不是打架……而是两个人都以为对方是自己的一个影像。埃伦·加西亚遇到了埃伦·加西亚。
那个陌生人(叫迈克吧?)脸上的表情同样惊讶,先看看这个埃伦,再看看另一个埃伦。两个埃伦一起语无伦次地说着什么,声音大得要命,不仅打断了对面那个埃伦的说话声,还令旁边的人更加心烦意乱。
最后迈克说话了,“埃伦,我记得你没有孪生姐妹的啊。”
“当然!”两个人—起说。
“所以你们中的一个人是骗子。但是你们俩转了那么多圈,我都分不清哪个才是真的了。哈哈!”他指着其中的一个埃伦说,“这是有工作证的另一个好处。”
但是两个埃伦眼中只有彼此,再没有其他的人了。
除了刚才那句“当然”是异口同声的之外,还总是不约而同地一起说话,于是两人的话语总是被对方打断,以至于谁都不知道她们在说些什么。最后,两人不再说话,彼此相对,都露出了苦笑。她们同时把手伸进了自己的口袋里,一个人拿出了一美元的硬币,另一个则两手空空。
“哈!我有硬币,僵局打破了。”另一个笑着点了点头。拿着硬币的埃伦对迈克说,“听着,我们两个都是真的,而且我们都是独生子。”
迈克看看这个,再看看那个。“而且你们肯定也不会是克隆的。”
“当然,”拿着硬币的说,她看着另一个埃伦问道,“冰箱里的腐烂物?”
另一个点了点头说,“四月份我做得更糟。”然后两个埃伦同时笑了起来。
拿着硬币的说:“奥森礼堂参加格里的测试?”
“是的。”
拿着硬币的又问:“迈克?”
“那之后了。”另一个回答,说完脸就红了。过了一秒,拿着硬币的埃伦脸也红了。
迈克冷冷地说,:“你们并不是完全相同。”
拿着硬币的埃伦对着迈克坏笑了几声。“当然,以前我可是从来没见过你。”她转过身把硬币抛给了另一个埃伦,一个用左手抛,一个用左手接。
现在接到硬币的埃伦有发言权了。她就是那个戴着安全工作证的埃伦,我们就叫她NSA(国家安全局)埃伦吧。“通过我们刚才的谈话,我——我们发现,在参加格里·赖克的测试之前,我们有着相同的思维和记忆。从那以后,我们又有了各自新的生活,我们甚至还结交了各自的新朋友。”她朝着蒂克丝·梅的摄像头方向看去。,
打分员埃伦顺着她的眼光看去,“出来吧,伙计们,我们看得见那个摄像头。”
维克托和蒂克丝·梅站起来朝他们走了过来。
“你们是真正的闯入者。”迈克说,他看来不像是在开玩笑。·
NSA埃伦把手放在迈克的胳膊上说,“迈克,我想这里不再是堪萨斯州了。”
“真的吗/我只不过是在做梦?”
“也许吧,但是如果这不是梦——”她和打分员埃伦交换了一下眼色,“——也许我们应该查查看他们对我们做了些什么,会议室里有人吗?”
“刚才我去的时候没人。在那里应该不会有人打扰。”他说着领着他们走过了一条走廊,走廊的尽头只有一间小小的屋子。
迈克·李和NSA埃伦正在为赖克教授的另一项工作服务。“是这样的。”迈克说,“赖克教授和我的同事们签定了合约,我们的工作就是用大量的人力去分析我们的监视软件。”
“是的。”NSA埃伦说,“监视软件一直以来存在的主要问题就是:需要查看的数据量太过巨大。间谍机构广泛使用自动操作,也有为数众多的专家——迈克就是其中一位——但是他们还是无力回天。无论如何,格里认为即使这个问题得不到解决,也许间谍和研究生组成的研究小组至少可以估计出国家安全局的所有监视软件在运行过程中到底丢失了多少数据。”
迈克·李点了点头。“我们要用整个夏天去分析2012年6月10日从十三点到十四点这一个时间段的监视数据,前前后后、翻来覆去地研究,而且只研究其中三个方面的问题。”
打分员埃伦打断了他的话。“今天是你们开始工作的第一天,对不对?”
“噢,不是。我们已经干了将近一个月了。”他微微笑了一下,“我的职业是研究当代俄罗斯的形势。这次的任务使我第一次有足够的时间,去分析那些以前根本没时间顾及的数据。如果不用强迫我们对那些吵吵嚷嚷的研究生们保密的话,这可真算得上是一份完美的工作了。”
NSA埃伦拍了拍他的肩膀。“可要不是迈克在这儿的话,我就得像可怜的格雷厄姆一样疲惫不堪了。才过了一个月,还有两个月的时间呢。”
“你们以为现在是八月?”蒂克丝·梅问。
“当然,这还用说。”他瞟了一眼自己的手表,“今天是八月十日。”
打分员埃伦笑了起来,她把其他人都认为今天应该是几月几号的事情讲给了迈克听。
“这是一种药物产生的幻觉。”维克托说,“遇到你们之前,我们都以为这都是格里·赖克干的好事,但现在,我想政府才是真正的幕后主谋。”
两个埃伦一起看着他,可以看出她们以前都很了解维克托。但是她们好像并没有对他说的这句话不以为然,“也许吧。”她们同时开始准备阐述自己的看法。
“对不起。”打分员埃伦对NSA埃伦说,“你拿着硬币呢,发言权在你手上。”
“你也许是对的,维克托。但认知科学是我——我们的专业。我们两个绝对不是梦境的产物或者幻觉什么的。”
“也有可能是错觉。”维克托说。
“现实点吧,维克托,”蒂克丝·梅说,“如果这不过是一场梦,我们还不如听天由命的好呢。”她看着迈克·李问,“政府究竟在搞些什么阴谋?”
迈克耸了耸肩。“细节问题属于机密,但也不过是些后期调查工作。这种封锁消息的条款是赖克教授和我的经纪人协商好的。”
NSA埃伦迅速地扫了一眼另一个自己。她们两个进行了一阵简短而又古怪的对话,其中大部分都是只说了一半的词语和句子。然后NSA埃伦对大家说,“多才多艺的格里·赖克先生似乎是所有事情的焦点。通过一些标准的心理个性测验,他挑选出那些口齿清晰,积极主动的人去做客服工作,我猜他们在工作的第一天一定干得很起劲。”
没错。蒂克丝·梅想到了尤利西斯和她自己。
N5A埃伦接着说,“格里还筛选了另一组人,那是一群学他自己精通的各个专业的研究生,让他们去为他多个测试和项目工作。”
“我们不过是其中一组人马。”打分员埃伦说。她并不是在抗议。她的脸上浮现出古怪的笑容,是那种一个人突然发现自己聪明地发现了一个坏消息的表情。
“他还找来了政府的间谍和认知科学系的研究生,让他们组队去做我和迈克正在进行的这项监视分析项目。”
迈克看上去一头雾水的样子。维克托则好像有些闷闷不乐,他自己的那套假设早已经被这些人打入冷宫,不闻不问了。“但是,”蒂克丝·梅说,“你说你们的监视组已经工作了一个月了……”
维克托插嘴说:“而且那些扪·分员确实和外界通过电话!”
“我刚才一直在想这个问题。”打分员埃伦说,“我今天打了三个电话。第三个电话是在遇到你和蒂克丝·梅之后打的。那是一封发给我在麻省理工学院的朋友的语音邮件。我没有直说此事,但我向朋友暗示,如果我神秘地消失了,请他绝不要善罢甘休。另外两个电话是——”
“也是语音邮件吗?”NSA埃伦问。
“一个是语音邮件,另一个是打给比尔·里查森的。我们谈了好半天他在周六举办的那场派对。但是比尔——”
“比尔和我们这些人一样参加了赖克的工作测试!”
“没错。”
看来事态的发展可比维克托的梦的理论还要糟。
“那、那么他们到底对我们做了些什么?”蒂克丝·梅问。
尽管迈克竭力掩饰自己的慌张,但那双瞪得老大的眼睛却出卖了他,“请原谅我这个过了时的俄语学家的无知。你们是想说我们不过是些被上传的个性?那应该是科幻小说上才有的事。”
两个埃伦一起笑了。一个说,“噢,确实是科幻小说,而且这不止是最近的那部《开曼海难》里才有的情节。这种类型的小说可以追溯到一个世纪以前了。”
另一个埃伦:“还有斯图金写的《微观世界中的上帝》。”
第一个埃伦:“可以想出很多,格里可得小心了!但是还有像波尔写的《海底城迷案》那样的。”
“天哪,要真像这部小说里的一幕的话,我们就该庆祝一下了。”
“好啊。华莱士的《透支记忆银行》怎么样?”
“那么威尔逊的《达尔文主义者》呢?”“或者摩拉威克的《虚拟猪》?”
“或者珈罗耶的《幻象—3》?”
“或者文森那部《异次元杀阵》?”
现在这对“双胞胎”说话并不是那么同步了,她们的对话就像是一部声调逐渐拔高的合唱一样,现在到了高潮:
“布林的《碑石》!”
“或者是《窑人》!”
“不,那不是一类的。”她们突然一起停了下来,然后彼此赞许地朝对方点着头。真有点古怪,蒂克丝.梅想。总的说来,这次对话正像她们早期的那次相互打断彼此谈话的对话一样,简直不知道她们在说些什么。
幸运的是,维克托解救了他们有些停止运转的大脑。“这些都不重要,重要的是,上传个性仅仅是科幻小说里的东西。它比超光速旅行的点子还要糟。上传个性这个概念甚至都没有任何理论上的根据。”
两个埃伦都举起了左手,做了一个左右摆动指头的动作。“你说的并不对,维克托。”
拿着硬币的埃伦接着说:“我说,只要谈到上传是否在理论上存在可能性,它就已经有了理论性的根据。”两人都咧嘴笑了笑,“猜猜是谁发现的?格里·赖克。早在2005年——他那时还算不上是一个声名显赫的多面手天才,就已经写出了上传个性理论的论文。这个理论放在当时看,有那么一点接近疯狂的边缘。另外,即使是最简单的演示所需的处理能力,也是当时最为强大的超级计算机所望尘莫及的。”
“而且,这还仅仅是上传单独个体的个性的问题。”
“所以格里和他那套‘赖克理论’当时成为了大家的笑柄。”
“从那之后,格里放弃了这个想法,不过考虑到他这个人的表演天赋,也许那只是装给大家看的。但是现在他突然成为了世界名人,在多个不同的领域内获得空前的成功。我想肯定事情发生了变化。有人解决了他上传理论中硬件的问题。”
蒂克丝·梅看了看她的那封邮件。“罗伯·拉斯克。”她平静地说。
“是的。”打分员埃伦说。她向迈克和NSA埃伦解释了有关这封邮件的事情。
迈克犹豫地开口道,“我不知道,埃——埃伦。按理说,这里确实发生了不可思议的奇迹——”他指着大家说,“——但让我弄懂这些事情,就好像让一只麻雀弄明白405高速公路是什么一样困难。”
“哦,不!”蒂克丝·梅说。他们都朝她看去。她感到如此的害怕和愤怒——不过两者之间,愤怒要比恐惧好一些,“有人设计了我们!应该就是在奥森礼堂那些一尘不染的洗手间里——”
“奥森礼堂。”迈克说,“你们也去过那里?那里的洗手间闻起来就像医院的味道!我记得当肘我进去的时候就是这么想的,但是——嗨,紧接着我记得的事就是在巴士里,然后来到这儿。
像是医院。蒂克丝·梅感到越来越慌张。“也、也许我们都是那样离开的。”她抬头看着那对“双胞胎”,“刚才说的什么上传,会不会把现实中的我们毁灭了?”
这真是一个值得思考的问题,大家都陷入了沉默之中。过了一会,拿着硬币的埃伦说,“我……我想不会的,但是格里的论文大多还都停留在理论阶段。”
蒂克丝·梅的怒火战胜了恐惧。我们身处在这个虚拟的世界里,能发现些什么吗?“到目前为止,我们已经知道至少有三十多人参加了奥森礼堂的测试,然后被困在这里。如果现实中的我们都被谋杀了,他们很难脱身。我们还是假设自己还活着吧。”她突然灵机一现,“也许在这里我们也能查出点什么!我们几个来自与赖克的不同的工作计划中,我们之间的不同可以提供许多的线索。”她看着“双胞胎”说,“你们已经有了眉目了,对不对?我们第一次遇到的埃伦是打分员。她做的是为期一天的工作——她是这样认为的。但我敢打赌每到晚上,当他们以为回到了自己的家的时候——拉斯克或者是赖克或者其他什么幕后黑手只需要关掉电源,然后再重新启动他们,让他们第二天再去做另外一些‘为期一天’的工作。”
“这和我们客服中心的情况一样。”维克托不得不同意这个观点。
“差不多,我们上了六天的岗前培训课程,然后开始我们的第一天工作,我们大家都感到很兴奋。埃伦你说得对,第一天的工作大家都干得好极了!”可怜的尤利西斯,可怜的我,我们还以为自己真是活在现实中呢。“我敢说今天晚上我们同样会消失。”
打分员埃伦不住地点头。“主机里面的客服中心,一次次地重启,总是保持着新鲜的活力。”
“可还是有矛盾。”另一个埃伦说,“自动附在咨询邮件上的日期会暴露这一切。”
“也许是这样,但也有另外一个可能性:邮件的页眉已经过自动的日期伪造。”
“如果是这样,也许那会和正文中的内容相互矛盾——”
“或许格里已经解决了认知模糊化的问题——”
这两个“双胞胎”又开始用她们那晦涩难懂的专用语言沟通了。
迈克打断了她们。“并不是所有人都处在无休止的循环中。我们网络追踪组的工作就是要用整个夏天去研究一个小时内的网络通信状况。”
“双胞胎”一起笑了。“那是你的想法,”拿着硬币的埃伦说,“是的,在这栋建筑内,我们不需要每隔虚幻的一天就被重新启动一回。确实,他们得让我们工作上‘一整个夏天’去分析一个小时的网络通信——计算机上的时间可以代替现实中的时间吗?然后他们也会重启我们,去分析另一个不同的小时段。就这样不停地循环。”
迈克说:“我觉得科技不可能发达到这种程度。”
拿着硬币的埃伦说:“我也不敢相信,CB.–”
维克托插了进来,“也许这就是《达尔文主义者》里的情节。要知道:我们只不过是那些更先进的、拥有更高智能的智慧生命的玩具。”
“不!”蒂克丝·梅叫了起来,“幕后的黑手不是什么更高等的智慧生命。客服和网络监视工作都存在于我们这个‘现实的世界’中。做这些工作的人简直就像在做苦役,一天到晚从不停歇。”
打分员埃伦满面怒容。“还要为他自己学生的测试卷打分!单从这件事上看,我就肯定是格里在操纵这一切。他把我们全当成了木偶,一旦发现我们意识到什么或者厌烦工作的时候,就重新运行我们!”
NSA埃伦同样是满面怒容,但是她的抱怨有所不同。“我们在这里真的已经是无聊透顶了。”
迈克点了点头。“那些政府派来的人员就比较有耐心了。我们一直负责维持这里的研究生们的秩序,我们可以维持上三个月。但是这确实挺让人无名火起的,知道了给予我们耐心的惟一奖赏就是我们要一遍接一遍地干这件事,真xxx该死。我很抱歉,埃伦。”
“但我们现在知道了真相!”蒂克丝·梅说。
“那又会有什么不同呢?”维克托笑了,“现在你们知道了真相,但就在今天与明天交接的那万分之一秒内,啪!重启时间到了,你们今天所发现的真相全都忘记了。”
“这次不一样。”蒂克丝·梅把眼光从他身上挪开,低头又研究起了那封邮件。这张廉价纸张打出的复印件已经是皱皱巴巴、污渍斑斑了,不过是个数码的复制品——我们也一样,是数码复制品。“我认为我们并不是惟一发现真相的人。”她把邮件推给桌子另一边的打分员埃伦,“你认为这封邮件暗示着罗伯·拉斯克在这栋建筑里?”
“是的,我是这么想的。”
“谁是罗伯·拉斯克?”迈克问。
“一个怪人。”NSA埃伦心不在焉地说,“格里最优秀的学生。”两个埃伦同时朝邮件看去。
“那个999的暗示把蒂克丝·梅带到了我们打分组。然后我又指出了那个发件人地址。”
“925@freemail.Sg?”
“是的,这个信息又把我们带到这里。”
“但罗伯·拉斯克可不在这里。”NSA埃伦说,
“嗨!我喜欢这些伪造的邮件信头部分。”
“是叼,它们比整个正文还要长!”
迈克刚才一直站在两个埃伦的旁边,越过她们的肩膀看那封邮件,现在他走到她们中间仔细地研究了起来。“看这儿,信头的中间部分,好像是用加强标记嵌入的俄文字母。”
“那么上面写了些什么?”
“如果这真是俄文的话,应该是表示数字‘九百一十七’。”
迈克把手肘支在桌子上,向前倾了倾身体。“这一定是个巧合。这个性之欲怎么能知道我们准会遇到一起呢?”
“有谁知道0917号建筑吗?”蒂克丝·梅问。
“我不知道,”迈克说,“除了游泳池和网球场,我们哪也没去过。”
“双胞胎”同时摇了摇头。“我也没见过……而且我不打算冒险在公司内部网里问人。”
蒂克丝·梅回忆了一下曾经在《迎宾指南》那本小册子里见过的洛萨科技园的地图。“如果真有这个地方的话,那就应该在山脉的高处,也许就在山顶上。要我说,我们去找找看。”
“可是——”维克托说。
“别再跟我讲那些什么等着警察来救我们的废话,
维克托,或者是什么别做蠢事之类的。这封邮件是我们惟一的线索。”
“我们该怎么对这栋建筑里的人说呢?”迈克问。
“什么也不要说!我们偷偷地溜出去。这里的一切工作都要像正常时一样,这样格里或者那些真正的幕后黑手才不会产生怀疑。”
两个埃伦对望了一眼,一种奇怪的略带悲伤的表情同时浮现在她们脸上。突然她们一起唱开了《牧场是我家》,但是却改了下歌词:
“哦/给我一副克隆体/自己的血与肉……”
她们突然停了下来,两个人的脸都红了。“加勒特的想法可真下流。”
“下流却真挚。”NSA埃伦转向迈克,她的脸看起来更红了,“没关系的,迈克,我想……你和我应该留在这里。”
“不,等等。”蒂克丝·梅说,“可能需要让我们去的下一个地方的人相信,这个疯狂的事件是真实的,而两个埃伦就是最好的证明。”
“我们知道得太少,还不足以下决断。”维克托坚决反对。
“我们必须做点什么,维克托。你知道,如果我们坐以待毙地一直等到下班时间,你我会有什么样的下场。”
最后,迈克留了下来。他更容易取得同是来自政府部门的同事们的信任。如果埃伦“双胞胎”、蒂克丝.梅以及维克托能够获得一些真正有用的信息的话,也许他们这些国家安全局的人员就能查出点什么。
“我们现在成了试图打破时间轮回的战斗/J、队。”
迈克想用这些带有讽刺意味的幽默来缓和一下气氛,但他的话刚一出口,自己就陷入了沉默,剩下的人也都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了。
快到山顶的地方没有太多的建筑,蒂克丝·梅在这里看到的每一个建筑都是单层结构,好像它们不过是通向山脉内部的一些入口。这里的树木都很矮小,草也都是枯黄的。
维克托对此有他自己的解释。“是因为风,在靠海岸的山的阳面经常可以看见这样的景象。要么就是这里得不到充足的灌溉。”
其中一个埃伦——从背影看,蒂克丝·梅分不清是哪一个——说:“总之,这些搭建的布景看起来特别的真实。”
没错,搭建的布景。“这些东西真让人难以理解。”蒂克丝·梅说,“即使是最好的电影特效也达不到这样的效果,他们的计算机怎么能营造出如此逼真的氛围?”
“因为只有一个原因,”另一个埃伦说,“当旁观者同样是模拟出来的人物时,场景的欺骗性就会更增力no”
“我们就是那些模拟出来的人物。”
“是的,你往每个地方看,都能看到一些逼真的细节,它们成为了你关注的焦点。活生生的人可不是同时记下自己看到的和学到的每件事。经过了数百万年的进化,我们已经学会了忽视几乎所有真实的东西,在想像中制造我们想要的真实世界。”
蒂克丝·梅向南面眺望。一切都显得那么的真实:干燥闷热的微风,朝洛杉矶机场飞去的飞机在空中闪闪发亮,市区中心纽约州府大厦直插云端。
“很可能每一秒钟在我们周围都会出现十几处破绽,但是除非我们能在同一瞬间注意到所有这一切,否则我们就会忽略它们。”
“就像我们几个人各自认为的时间差异一样。”蒂克丝·梅说。
“说得对!事实上,这个理论最大的问题不是如何欺骗单独的个体,而是如何同时欺骗很多彼此间有相互沟通的个体。这个所需要的硬件可不是现有的任何设备能做到的。也许得需要一百升玻色凝聚物。”
“量子计算机的突破。”维克托说。
两个埃伦一起转过头去盯着他,眉毛都立了起来。
“嗨,我是个新闻工作者,我是在《熊先生》的科技版上看到的。”;
“双胞胎”接下来与其说是在对话,不如算是一人一段的独白:
“哦……即使这样,你还是说到点子上了。事实上,今年春天有谣传,说格里剽窃到了德生菲尔德教授的凝聚物方案。”
“是的,否则他怎么可能在室温的环境下拥有五百升的玻色凝聚物呢。”
“但这些传闻是他成名之后的消息,所以,没人愿意相信。”
我们不是第一个被劫持利用的人。“也许,”蒂克丝·梅说,“也许他先从简单入手,比如说先上传一个人。格里可以利用我们现有的超级计算机上传单独的个体吗?”
“嗯,这个想法似乎更有说服力……噢,好吧,这么说他可以上传一个天才,利用这个天才在虚拟环境里对量子计算机做了大约一百年的改进。这听起来像是《死亡六面体》里的情节。如果我是那个可怜的天才的话,在被压榨了一百年后,我得还给格里一个意想不到的…晾喜’。”
“没错,他应该得到通过空气传播的、专门瞄准那些卑鄙无耻的中年男性教授的狂犬病,而不是治疗癌症的秘方。”
“双胞胎”们现在的话听起来和蒂克丝·梅的一样血腥。
他们又向前走了几百码。原本齐整的草坪现在只有稀稀落落的杂草在上面滋生。燥热的微风掠过山脊发出呼呼的响声。“双胞胎”每走几步就要停一阵,一会看看地面上的植物,一会又看看人行道旁的路标。他们相互唧唧喳喳地讨论着所看到的细节,好像要找出其中的破绽一样。
“……真的,真的不可思议。我们俩对所有的东西看法完全一样。”
“也许是格里为了省钱,把我们俩做成了同一进程下的两个子线程。
“哈!难怪我们总是这么同步呢。”
咕哝来咕哝去的。“我们还可以推断出很多——”
“只要我们接受这个疯狂的假设的话。”
还没发现0917号建筑,但是他们看到的建筑物的楼牌号已经越来越小了:0933,0921..….一群吵吵嚷嚷的人载歌载舞地从他们前面走过,看起来像是程序员。
“镇定点。”其中一个埃伦轻声说,“那些跳舞的人肯定是洛萨科技的员工程序。一旦这些程序员到达了程序核查循环点的时候,他们就会自动就地举办派对。”
“他们是像我们一样的牺牲品呢,还是人工智能?”维克托问。
“或许他们也是牺牲晶。但我敢说,如果他们不是牺牲品的话,那么我们一路上看到的那些人应该全部是低级的计算机背景程序。赖克的理论可不足以使人工智能变为现实。”
蒂克丝·梅看着这些载歌载舞的程序员走下了山坡。这是他们在路上第三次看到的像人模样的东西。
“这完全没有意义,埃伦,我想我们只不过是——”
“模拟进程。”
“是的,电子仿真进程,属于某个超大型的超级计算机内部的进程。但如果这一切都是真的,那么不管谁是幕后的主谋,都可以轻而易举地看到我们的一举一动,一旦我们的行动显得可疑,我们就会被立即发现并且重启。”
两个埃伦同时回答,然后又一起停了下来,接着又同时开始,彼此打断了对方的谈话。
“还是谁拿着硬币谁先说吧。”其中一个埃伦举起硬币说,“蒂克丝·梅,事情听起来确实很神秘,但实际上并不像表面上说的那么可怕。如果赖克利用的是我所听说过的上传和仿真技术的话,那么我们头脑中的思维不是那么容易就可以被翻译出来的。思想是一种特殊的物质,而且极为分散。如果我们都是一个超大型量子计算机中的仿真进程的话,他们甚至都不能利用环境探测器来监听我们。”
“你的意思是说那些像监听摄像头一样的东西?”
“是的,他们很难做到这一点,因为那相当于在监听我们的内部思维,而事实上,在计算机中作为单个进程的我们,或许要比现实生活中的我们快上数干倍。格里可能只有通过三种方法才能达到监视我们的目的:他可以观察每一组的工作产量,如果产量大幅度下跌的话,他就会知道出现了问题——然后他很可能就会小心翼翼地重新启动进程。”
突然间,蒂克丝·梅很庆幸他们没有带上更多的志愿者,来参加这次长途跋涉的冒险之旅。
“第二种监视方法很简单,只需要查看我们那些输入和输出的记录就可以了。我认为在仿真环境下的线性文本都可以被外部捕获。”她看着维克托说,“这就是为什么不让你用掌上电脑的原因。”此刻,维克托的掌上电脑还在蒂克丝·梅的手中。
“这真荒唐。”维克托说,“一开始不让用它打电话,现在连打字都不可以了。”
“嗨,看啊!”埃伦惊喜地喊道,“B0917!”
但那根本不是栋建筑,只是一个歪歪斜斜插进岩石堆里的小牌子。
他们离开了沥青路面的人行道,转向一条通往山顶的土路,费力地向上攀爬着。
现在已经离山顶很近了,他们的视野范围被限定在了几码之内。蒂克丝·梅无法看到更远的地方了。她想起了有一部电影,一些像他们一样可怜的家伙,终于走到了虚拟世界的尽头,却发现有一堵巨大的天墙立在那里。但是,再往上走了几步后,她的视线越过山顶,看到了一片更为广阔的前景,那些连绵不断的山峰一路向下延伸到了圣佛南多山谷。更远的地方隐约可见那条熟悉的旖旎而行的101公路,还有她的家乡塔桑那。
两个埃伦和维克托并没有站在那里看风景。他们正盯着土路旁边的一块路标看,离路标大约十五米的地方有一处建筑地基。各种各样的建筑材料都整齐地排列在地基的周围,更远的地方停着一台无人驾驶型挖掘机。这里可能要建造一栋标准的洛萨科技园建筑大楼……就在地基坑里的尽头,有一个环形的金属状物体,几乎全处在阴影之中,外形就像只有在老电影里才会出现的银行保险库的大门。
“我有种预感。”拿着硬币的埃伦说,“只要我们从那里进去,你的那封邮件里的秘密就会解开。”“没错。”“双胞胎”敏捷地走下一条几乎垂直的木板,进入地基大坑里。蒂克丝·梅和维克托紧跟着她们向下走,笨手笨脚的维克托还撞了蒂克丝·梅一下。地基的底部和他们前面见到的任何地方都不一样。这个地方既没有窗户,也没有刷卡器。他们朝前走了几步,近看那个巨大的金属门,发现上面全是坑坑点点的疤痕和一条条的刮痕。
“真是古怪啊。”拿着硬币的埃伦说,“这个大门看起来要比这个地基还要古老。”
“它看上去比这座山还要陈旧,”蒂克丝·梅说着,用手摩挲着凹凸不平的金属门——仿佛正在感受着它的脉搏,“有人正努力为我们提供线索……要不然他就是个虐待狂。我们该怎么办呢?喊芝麻开门吗?”
“可以试试看。”两个埃伦把那封破烂不堪的电子邮件复印件平铺在金属大门上。·她们研究了一会邮件的信头部分,相互嘟哝了几句,拿着硬币的埃伦在金属门上轻敲了几下,然后开始用力地推。
“一起来。”她俩同时敲打着铁门,虽然听起来杂乱无章,但是她俩的动作却惊人的一致。
她们用尽了各种办法,不管怎么说,用纤细的手指敲打在数十吨重的铁门上是不会有什么作用的。
拿着硬币的埃伦把复印件递给了蒂克丝·梅。“你也来试试。”
但是该怎么做呢?蒂克丝·梅走到大门前,她呆呆地站在那里,茫然无措。而在几乎被铁门的轮廓遮住的地方,维克托正准备偷偷地溜走。
他还拿走了掌上电脑!
“嗨!”她猛地把他撞到坑边的土墙上。维克托反手把她推开,但两个埃伦又扑了上去。真是一场混战,两个埃伦总是想到一块去,连行动也如此地一致。也许这把他吓呆了,不管怎么样,蒂克丝·梅趁此机会卷土重来,一记重拳狠狠地击中了他的面颊。
“我拿到了!”其中的一个埃伦边喊边跳出了战圈,手里拿着掌上电脑。
他们已经制服了维克托,他也不想再抢回电脑了。
“埃伦,”蒂克丝·梅说,她的视线始终没有离开躺在地上的维克托,“要想监视我们的第三种方法是什么?”
“我想你已经猜到了。格里可以说服某些傻瓜自愿上传自己的思维来这里监视我们。”她边说,边看着掌上电脑的屏幕。
维克托摇摇晃晃地站了起来。开始他看起来闷闷不乐的,但很快他就恢复了那自命清高的微笑。“你们疯了吗?我只不过想把这里的事情发送到真实的世界里去。你们想想看,如果赖克要用人监视你们的话,他为什么不把自己上传上来?”
“那得看情况。”
拿着掌上电脑的埃伦大声地读着:“你刚才打的是‘925、999、994发现了重启’。这看起来可不像是什么新闻,维克托。”
“嗨,我只是想记下大概的思路。”他想了一下,然后大笑了起来,“反正也没关系了!我已经发出了警报。等你们被重启之后谁也不会记得这些了。”
蒂克丝·梅向前迈了一步。“你也不会记得是我扭断了你的脖子。”
维克托装出可怜巴巴的样子,向后退了一大步。
“事实上,我会记住的,蒂克丝·梅。听着,你要是杀了我,我就会回到赖克博士办公室的我自己的身躯里。”
“那我们就完蛋了!”
埃伦拿着掌上电脑说:“也许不会像维克托想像的那么快。我注意到他打的信息没有超过一行;他从来没有按回车键。现在就要看这台仿真出来的电脑到底有多大的真实性了。他的告密信现在还暂时存储在本地高速缓存里——赖克还不知道这里发生了什么。”
有一阵维克托看起来很焦虑,然后他耸了耸肩说:“那么你们就慢慢享受这剩下的几个小时吧,也许你们还能说服另外一些工作组—那些比你们重要得多的人物。而我呢,已经知道了这封邮件的所有细节,当我回到主体里的时候,就会把这一切告诉赖克博士,他应该知道怎么去做的。以后你们就再也耍不了什么花招了。”
每个人都不说话了。风呼啸着掠过他们的头顶,天空是浅蓝色的。
然后“双胞胎”们对维克托露出了维氏风格的居高临下的微笑。拿硬币的埃伦说,“我想你的嘴巴比你本人聪明多了,维克托。你刚才可问了个好问题:为什么格里·赖克不上传他自己来监视我们?为什么他一定要用你?”
“嗯,”维克托皱起了眉头,“嗨,赖克博士可是个重要人物。他才不会把时间浪费在这些监视工作上呢。”
“真的吗,维克托?他连上传自己的一个拷贝都不行吗?”
蒂克丝·梅说到点子上了。她抓住机会穷追不舍。“那么你曾回到主体里几次呢?”
“我是第一次来洛萨科技园!”除了维克托,大家全笑了。维克托反驳道,“但是我见过思维与身体的合并过程!”
“那为什么我们从来没被合并回去?”
“合并是一个很昂贵的过程,赖克博士才不会把钱浪费在你们这样的线性进程上呢。”但是显然,维克托现在已经无法说服自己了。
两个埃伦又笑了起来。“你真的是从加州大学洛杉矶分校的新闻系毕业的吗,维克托?我想那里的毕业生应该比你聪明点。格里给你看了合并的过程,是吗?我猜你一定看到了一堆乱七八糟的设备,然后是一个人平静地躺在上面,突然间抽搐了几下,醒了过来。然后这个‘主体’会给你讲动听的故事,告诉你他在我们这个虚拟的小天地里看到了些什么。而实际上,他们私下里都快笑破肚皮了。听着,赖克的上传理论需要有一个完全稳定的目标做后盾。我了解那些理论:合并问题——也就是在主体上载入现有思维——那些神经元的数量巨大得让人无法想像。根本回不去的,维克托。”
维克托一步一步地向后退着。他一会露出那种高高在上的讥笑的表情,一会又显得惊恐万分。“我才不在乎你们怎么想呢,反正下午五点一到你们就会被重启。
到时候你们就什么也不记得了。”他开始不停地拨弄裤子上的拉链,“你们看着,我——我可以逃跑!”
“抓住他!”
蒂克丝·梅第一个扑了上去,但为时已晚。
既没有出现什么烟雾光热之类的现象,也没有听到什么异样的声音,她只是穿过了稀薄的空气,跌倒在地上。维克托消失了!
她爬了起来,眼睛直勾勾地盯着地面。几个模糊不清的脚印是惟一能证明维克托曾经在这里存在过的证据。她转过身来看着“双胞胎”。“这么说,他到底能不能被合并到主体?”
“不太可能,”拿硬币的埃伦说,“维克托的裤子拉链大概是一个进程自我终结的装置。”
“他的裤子拉链?”
她俩耸了耸肩膀。“我不太确定。格里有一种不太正常的幽默感。”现在看起来两个埃伦都不太高兴了。她们围着维克托消失的地方转着圈子,闷闷不乐地踢着地面的石子儿。拿硬币的埃伦说,“维克托除了逃跑什么都不会。我想,现在我们可能都坚持不到下午五点了。外界很容易就可以发现计算机上一个进程的终结。
尽管格里可能不清楚原因,但他——”
“——或者他的设备——”
“——很快就会知道发生了问题,而且——”
“——有可能是安全问题。”
“那么我们还剩下多少时间呢?”蒂克丝·梅问。
“如果他们的紧急重启过程是手动的话,我们还有可能坚持到五点。如果是自动重启的话,我想也许在我说完这句话的时候,这封信件带给你的被侮辱的感觉就会消失。”
“不管是哪种情况,我也要利用这剩下的时间。”
蒂克丝·梅从门边捡起电子邮件复印件,平铺在笨重的铁门上。“我不会回去的!我得讨回公道!”
没有任何作用。
埃伦“双胞胎”站在那里,也没有了主意,一副很不高兴的样子——也许正是因为没了主意才不高兴。
“我不会放弃。”蒂克丝·梅对她们说,同时用手敲打着金属门。
“我知道你不会的,”拿硬币的埃伦说。但她们看着她的眼光有些奇怪,“我想我们——最少你——以前曾经成功进去过。”
“每次我肯定都把事情搞砸了。”
“不是的……我不那么想。”她们指着她手里皱皱巴巴的复印件说,“想想看,这些令人讨厌的秘密是从哪来的呢,蒂克丝·梅?”
“我怎么知道?正因为不知道,我才来——”她突然觉得自己变得聪明起来,同时也觉得自己太蠢了。她把头顶在冰凉的金属门上,“噢,噢噢,噢!”
她低头看着复印件。最下面的那部分已经残缺不全了。但是,没关系,那部分她已经记在了脑子里。两个埃伦正在一个字一个字地研究着邮件的信头。但是我们现在不应该再去查找那些技术上的秘密或者研究生们的小笑话。也许我们应该找出一些对于蒂克丝·梅·李来说有特殊意义的数字。
“如果真有上传的灵魂守卫着这扇门的话,你们俩刚才所做的也已经足够了。我想你们是对的,可能我应该改变一些敲门的方式。”如果那还不起作用的话,她就会接着试别的方法,在五点或者不管什么时候重启之前不停地尝试,真高兴可以和潜在的……
塔桑那的树上、屋。小屋还在的时候,蒂克丝·梅曾迷上了秘密代码的编制。那是她儿童时代自以为是的密码分析学。她和小朋友们通过敲击的方式,传送数字号码。但这种游戏没能维持多久,因为蒂克丝·梅是惟一一个有耐心使用那些代码的。但是——
“就是那个数:‘7474’。”她说。
“是吗?就在信头中间部分的那些数字?”
“是的,我曾经用它来做盘查口令。你们知道,就像在战斗游戏中问‘谁在那儿’一样。后面的那些字符串可能就是回答。”
两个埃伦对望了一眼。“看起来太短了,好像说明不了什么。”她们异口同声地说。
接着她们又同时摇了摇头,好像不赞成自己刚说的话。“试一试,蒂克丝·梅。”
她的“把数字转换成敲击”的原理很简单,但是有一会儿她记不大起来了。她把复印件顶在金属门上,直勾勾地盯着那些数字。慢慢地,小心翼翼地,她把“7474”转换成敲击的点数,轻轻地敲打着金属门。
这串字符的长度远远超过了她儿时玩伴所能忍受的最大限度,也比她曾经使用的任何密码都要长得多。
“酷,”拿硬币的埃伦说,“就像十六进制的格雷码?”
是吗?“你还想怎么样呢,埃伦?我那时才只有八岁啊。”
她们一起盯着铁门。
没有任何动静。
“好吧,那就试试B计划。”行不通,就试C计划、D计划、E计划……直到我们的时间用完为止。可是突然间传来了一种类似于老旧的木头家具断裂开来的声音。金属圆门在蒂克丝·梅的手下颤动了一下,她赶紧向后跳去。门上的旋转式门闩转动起来,转啊转。几秒钟后,门闩掉落在地上……展现在她们眼前的是一条通向深处的空荡荡的走廊。
她们一直走了四分之一英里,都没遇见一个人。这里的装饰风格也和其他洛萨科技园的建筑不同。那里的墙壁都用暖色调的红杉木和吸热材料装饰,而这里的墙面都是浅米色的,荧光灯管吊在吸音顶棚上。
“这让我想起诺曼礼堂的地下实验室了。”一个埃伦说。
“但至少诺曼礼堂里还有人。”另一个说。两个都有意识地压低了声音。
而这里,只有一条指引着它们一直向下、再向下延伸的楼梯。
蒂克丝·梅问:“你们有没有这样的感觉,就是不管是谁待在这里,都一定已经待了很长时间了?”
“怎么说?”
“这么说吧,在B0999工作的打分员的工作按理说是为期一天的临时工作,他们以为自己可以与外界通电话。我们客服中心的工作组要上六天的岗前培训课程,然后不断重复着最后这一天的工作,回答客户的各种问题——除此以外与外界毫无联系。”
“是的。”NSA埃伦说,“我们组已经工作了一个月了,而且还得有两个月的时间才可能继续下一轮的重复工作。很明显我们已经与外界完全隔离了。不允许打电话,不允许发送电子邮件,不允许周末休假。进程循环的时间越长,隔离的程度就越深。否则,我们这些可怜虫们就有可能发现事情的真相。”
蒂克丝·梅想了一会说,“维克托可不想让咱们走到这么远,也许——”不管怎么说,也许我们可以走得更远。
她们走过了一处交叉走廊,然后又遇到了第二个。前面有一扇半开的门,这让他们可以很容易辨认出那是一间宿舍。崭新的被褥整齐地铺在床垫上,难道有人刚刚搬进来?
前面还有一个门,从里面传来了争论的声音。她们蹑手蹑脚地靠了过去,连大气都不敢出。
渐渐地,可以听清楚里面的谈话了:
“——罗伯,你说一年的时间够用吗?”
另一个人的声音听起来有些生气。“哼,最好是够用,一年之后,格里会花光他所有的钱,而我也再不会有多余的时间了。”
蒂克丝·梅朝门口走去,埃伦“双胞胎”急忙把她拉了回来,也许她们还想再多偷听上一会儿。但我们还能剩下多长时间了?想到这,蒂克丝·梅就甩开了她们的手径直走进了屋里。
屋里有两个男人,其中一个坐在计算机显示器前面。
“老天!你是谁?”
“蒂克丝·梅·李。”你当然知道我是谁。
坐在电脑终端前面的那个家伙冲着她笑了,“罗伯,我还以为我们是被隔离起来的呢。”
“格里就是那么对我们说的。”说话的这个人——可能是罗伯·拉斯克?——看起来将近三十岁。他个头很高,身材偏瘦,看起来有些绝望的样子,“好吧,小姐,你来这儿干什么?”
“我来这儿干什么?那正是应该你来告诉我的,罗伯。”蒂克丝·梅从口袋里掏出那封破碎的邮件在他眼前挥来挥去,“你得跟我解释一下这件事!”罗伯的脸色沉了下来,一副“没人可以命令我该怎么去做”的表情。
蒂克丝·梅恶狠狠地瞪着他。罗伯看起来像个不容易打倒的大块头,但是蒂克丝·梅可不管这些,她已经被激怒了。
就在这时“双胞胎”也闯了进来。“嗨,你们好。”其中一个用欢快的语调说。
拉斯克先看看这一个,再看看另一个,最后把眼睛定在NSA埃伦身上的国家安全局身份徽章上。“你好,我以前见过你,你叫埃伦……嗯,哥麦斯?”“加西亚。”NSA埃伦纠正道,“是的,我就是。”她拍了拍身边打分员埃伦的肩膀,“这是我妹妹苏菲。”她瞟了一眼蒂克丝·梅,她的眼神似乎在说,跟我配合一下。“格里派我们来的。”
“真的吗?”坐在计算机前面那个家伙笑得更开心了。“看见了吧,罗伯,我早就跟你说过,虽然格里可能很没有人性,但他总不会让我们俩在这里待上整整一年,却连个助手都没有。欢迎你们,姑娘们!”
“闭嘴!丹尼。”罗伯期待地看着她们,但这眼神不像大男孩丹尼的,看起来非常严肃认真,“格里告诉过你们,这可是个为期一年的课题了吗?”
她们三个人都点了点头。
“这里还有很多空置的房间和单独的……嗯,设施。”他的话听起来……老天,他似乎有些发窘,“你们学的是什么专业?”
拿硬币的埃伦说,“苏菲和我是二年级研究生,研究的课题是认知模式。”
罗伯脸上仅有的一丝期望消失了。“我知道那也是格里的一项大课题,但是在这儿我们要研究的主要是硬件。”他又看了看蒂克丝·梅。
“我研究的是——”一定要想起来!“——玻色凝聚物。”还好,这个词的发音没有拼错。
埃伦“双胞胎”脸上露出了焦虑的表情。但其中一个赶快掩饰住了焦虑,“她是乔治亚州理工大学赛亚领导的课题组成员。”
如果你能看到罗伯脸上的笑容,肯定会大吃一惊。几分钟前,他还是满面怒容,现在却出现了只有当一个小男孩在去迪斯尼乐园的路上才有的欢快的表情。“真的吗?我真不知道该如何告诉你这对我们的重要性!我知道,一定得有像赛亚那样出色的人才会有新的公式。你参加了他们的工作吗?”
“噢,是的,至少参加了一部分。”蒂克丝·梅明白要想不被揭穿的话,说话就不能超过二十个字。但是,真见鬼,这种化装舞会还要维持多久啊?维克托已经自我终结了他的进程……
“这太好了。我们还没有拨出预算来进行真实设备的实验,只能通过模拟设施——”
从眼角方向看去,她看到埃伦姐妹交换了一下眼光,好像在说肯定如此。“——欢迎任何可以给我解释这个理论的客人。真难以想像,赛亚怎么可能在这么短的时间里做出了这么多,而我们竟对此一无所知。”
“当然,我愿意为你解释每一件我所知道的事情。”
罗伯把大男孩丹尼从计算机前撵了起来。“快坐,请坐,我有好多问题要请教!”
蒂克丝·梅慢慢地走到椅子边坐了下来。也许再过三十秒就会露馅了。
埃伦“双胞胎”也走了过来,替她解围。“事实上,我更想了解一下我们的工作伙伴是怎么样的人。”其中一个说。
罗伯心不在焉地抬起头看了她们一眼,但是丹尼似乎很愿意做些介绍。“这里只有我们两个人,你们刚刚已经认识了罗伯·拉斯克。我叫丹·伊斯特兰德。”他伸出手,热情地和每一个女孩握了握手。“我不是加利福尼亚大学洛杉矶分校的,我是洛萨科技的正式员工,主攻量子化学方向。但是你们也了解格里·赖克,他总是四处招徕人才——我倒是不介意被隔离上一年,事实上,我需要,嗯,找个没人的地方待上一阵。”
“噢!”蒂克丝·梅以前在周刊中看到过这个家伙的介绍。但那篇介绍和化学可没有关系,“但你应该是个——”死人。这可不是什么好的字眼,一点也不好。
丹尼并没有注意到她的分神。“罗伯才是这里最可怜的家伙。从我进公司开始,他就一直为格里的硬件开发工作。嗨,对不起,罗伯,但你知道我说的可全是真话。”
拉斯克挥手,示意他走开。“是的!你干吗不接着告诉她们,你是个更蠢的傻瓜呢!”他现在一心就想着向蒂克丝·梅请教那些问题。
丹尼耸了耸肩接着说,“但现在,还有一年时间罗伯就要到了他的七年大限了。你们乔治亚州理工大学也有同样的规定吗,蒂克丝·梅?如果在七年之内你还没完成博士学位的话,那就永远也得不到这个学位了。”
“没有,我没听说过这种说法。”
“那就感谢老天吧,因为自从2006年起,加利福尼亚大学洛杉矶分校就颁布了这一条雷打不动的规定。所以,当格里告诉了罗伯这件与洛萨科技签定的秘密硬件开发协议的事——并且许诺一旦有了研究成果就给他颁发博士学位的时候,罗伯立刻就同意了。”
“是的,丹尼,但他从来也没告诉过我赛亚的进展程度。如果还不能有什么进展的话,那我就完蛋了。现在就让我跟蒂克丝·梅谈谈吧。”他弯下腰敲打着键盘调出一个界面,里面全是密密麻麻的数字和一些彩色的线条。蒂克丝·梅意识到这可能就是他要向她询问的专业知识了。罗伯说,“我有很多的文献,实在是太多了,你能不能告诉我该怎么按比例提高黏合度?”他的手在屏幕上四处指点着,“这些是将近一千升的凝聚物,上百万兆的有效量子比特位。真是不可思议,你们的课题组竟然能使这些量子保持稳定态五十秒。”
NSA埃伦假装发出了一声惊呼,“哇,这么强大的能量要用在什么地方啊。”
丹尼指着她身上的安全局身份徽章说,“你真是个国家安全局里走出来的书呆子,埃伦,你认为这些能量是干什么用的?破解加密算法啊,这一直是超级计算机研究的终极目标!即使是用最基本的肖尔—哲申费尔德大数因式分解算法,格里也可以在不到一毫秒的时间里破解开一个一万字节长度的密码。我敢说,这也就是为什么他不让我们用上哪怕一会儿他那些真实设备的原因。他肯定在夜以继日地利用那些设备破解密码,盗取政府的钱财呢。”
打分员埃伦——也就是这里的苏菲,噘着小嘴装作天真地问:“难道格里还想得到些其他的什么吗?”
丹尼摊开两手回答道:“有些甚至连我们都不理解,而有些你们也应该知道了:他想将所有的一切都翻上成千上万倍。他还想通过量子链路来扩大操控能力,从而使自己能同时掌控很多东西。”
“而我们致力于在你们的成果上做出改进,如今才做了不到一年的时间,蒂克丝·梅。但现在,你们的成果已经超越了现有的技术发展水平好几年。”罗伯现在已经改成恳求的语气了。
本来口齿伶俐的丹尼也结巴了起来。有一瞬间他看起来有点悲伤和尴尬。“我们会有所突破的,罗伯,别担心。”
“那么罗伯,你在这儿已经待了多长时间?”蒂克丝·梅问。
他猛地抬起了头,可能她的口气吓着他了。
“我们才刚刚开始,这是我们的第一天。”
哈,是啊,第一天。这个词她听过多少次了。在她过去二十四岁的生命历程里,她也曾想过是否还有摔东西都不能解决的愤怒。今天以前,她一直没有答案。但是现在她知道了,还有些愤怒无法使你像个暴怒的人那样乱搞破坏。她没有把显示器掀翻在地,也没有对某人饱以老拳。她只能坐在那里发愣,脑子里一片空白。她扫视了“双胞胎”一眼。“我原以为可以找到些恶人,结果却找到了更多的牺牲晶。更糟糕的是,他们还对此毫无所知!完全是白费工夫。”
“倒也未必。”两个埃伦同时说,她们听起来就像是完美的合唱组。她们环视四周,端详着屋内的装修。
然后她们的眼光又齐刷刷地落在了罗伯的身上。“想想看,洛萨科技应该给你提供更好的环境,罗伯。”
拉斯克正盯着蒂克丝·梅看。他不耐烦地耸了耸肩,“这是诺曼礼堂底下的保密实验室。不用担心,虽然我们是被隔离开了,但是我们拥有很好的实验室和计算机设备。”
“也许吧,你们是从哪一天开始工作的?”
“我刚刚告诉过你们,是今天。”
“不,我问的是今天的日期。”
丹尼上上下下地打量她们。“哎呀,你们这些小家伙们总是这么没头没脑的吗?今天是星期一,2011年的9月]2号。”
九个月,现实世界中的九个月时间!蒂克丝·梅伸出手,拽了拽罗伯的袖子。“这些硬件上的革新,并非来自乔治亚州理工大学的人。”她轻柔地对他说。
“那么到底是谁作出了这些突破?”
她抬起手来,用手指指了指罗伯的胸膛。
罗伯看起来更不高兴了,但是丹尼却突然间把眼睛瞪得大大的——丹尼明白过来了。她还记得周刊里那篇关于他的文章。丹尼·伊斯特兰德一直都是个才华横溢的全面型天才。他还是本世纪开头这十年里最大的商业间谍案的重要证人,可惜的是他在某些方面并不开窍。如果不是过于着急而打草惊蛇的话,他本应该受到很好的保护而不至于横尸街头。
“你们俩太专注于硬件的开发了。”NSA埃伦说,“先不要去管那些解密问题,想想个性思维的上传吧。如果利用格里现在所拥有的计算机硬件配置的话,你认为根据赖克理论来说,利用这些稳态凝聚物能够上传多少个独立的个体思维?”
“我怎么知道?所谓的‘赖克理论’完全是胡说八道,如果不是因为格里和那些评论家打得火热的话,他那些狗屁理论根本不能刊登在学术杂志上。”但是这个问题确实有点怪,他又想了一下说,“好吧,假如他的理论真的成立的话,那么利用一百万兆的量子比特进行的仿真可以上传大约一万个独立个体思维。”
埃伦“双胞胎”勉强挤出了一丝微笑。她们的微笑是那么的一致,也同样的勉强。这次她们没有去控制这样的一致性。她们的话语同时脱口而出,一样的语速,一样的音调,一样的内容,这将是世界上最不可思议的二重唱:“噢,少于一万个还不算太坏——如果你得创造出一个很完美的虚拟世界。”每个埃伦都伸出了左手,在时间和动作上不差分毫,只有电子复制才能有如此的精度,她们的手在空中舞动着,然后又同时指向外面的走廊,“当然了,还可以利用相同的模式把同一个单独的个体思维分成多个进程,这样也可以节约些资源——”然后两个埃伦又同时指了指自己。
两个男人呆呆地盯着她们看了一会,然后罗伯踉踉跄跄地跌坐在椅子里,“噢,我的天哪!”
丹尼仍然盯着她们,一动也不动。“这么多年来,我们一直以为格里的理论不过是披着华丽外衣的无稽之谈。”
两个埃伦站在原地轻轻地合上眼睛,过了一会儿她们好像突然醒了过来。她们彼此对望着,蒂克丝·梅可以看出来,现在她俩的同步状态已经不见了。NSA埃伦从口袋里掏出硬币递给打分员埃伦。打分员埃伦拿起硬币对罗伯笑了笑,“噢,确实如此,只不过比你们想像的要更华丽,更诡异。”
“我在想,丹尼和我是不是曾经察觉到了此事?”
“有人发现了真相。”蒂克丝·梅晃动着手里的电子邮件复印件说。
拿硬币的埃伦更详细地解释道:“格里把我们当成奴仆一样使唤。我们中的有些人循环周期很短。我们认为你俩的循环周期是一年,可能是这个虚拟世界中最长的了。而你们正在不停地开发出新硬件,以供格里建造越来越庞大的虚拟系统。”
“好吧,”拉斯克说,“就算我们这些牺牲品中有一个人知道了这个秘密,我们能怎么办?我们还不是在循环周期结束的时候再被重新启动。”
丹尼抢着说:“我们应该可以做出点什么,以前的循环中肯定会有保留下来的信息,最少格里还需要你和我去完善我们早期的成果。如果我们在这些早期的数据中隐藏了一些秘密发现的话——”
“双胞胎”同时笑了,“没错!通过Cookies文件。只要你能完整恢复这些文件,那么在新的一轮循环中就可以研究出更多的对策。”
罗伯·拉斯克看起来还有点不明白,“那我们得在别人开始下一轮循环后,尽早地给他们提供些暗示。”
“没错,最好是第一天!”丹尼看着三个女孩,自己不住地点头,“只是我还想不通我们是怎么做到这一点的。”
罗伯指着蒂克丝·梅手中的复印件说:“我可以看看那个电子邮件吗?”
他把复印件铺在桌子上,和丹尼一起研究起了里面的内容。
拿硬币的埃伦说,“这封邮件里的线索要比普通的侦探小说还多。每次当我们不知所措的时候,就会在这里发现新的暗示。”
“不出所料,”丹尼说,“我敢说,经过了这么多轮循环后这个邮件越来越具有隐蔽性和暗示性……”
“但这次我们遇到一个棘手的问题……”蒂克丝·梅把维克托的事告诉了他们。
“该死!”丹尼闷闷不乐地说。
罗伯只是耸了耸肩膀。“对此我们也无能为力,只有先研究这封邮件了。”他和丹尼又开始研究起了邮件的信头部分。拿硬币的埃伦给他们解释了到目前为止已经被她们利用的那些部分。研究了一阵后,罗伯靠在了椅子上,“这个信头看起来像是格里交给我们的原始数据文件中的标识符。”
“是的,”埃伦“双胞胎”同时说,“那其实是你们上一轮循环的研究成果。”
“格里给我们的大多数文件都是他已经掌握或者认为自己掌握了的。但是那个原始数据文件……假如真是个COOkie的话,那么这封电子邮件的信头可能就是解开Cookie的密钥。”
丹尼摇了摇头。“这不太可能,罗伯。格里也会这样分析的。”
拿硬币的埃伦笑了起来。“他也得知道该去分析些什么。也许这就是你们两个大男人为什么需要我们的原因。这封邮件是发给蒂克丝·梅的,一个完全不相干的虚拟部门中的人。”
“但是我们的第一次是怎么成功的呢?”
罗伯看起来没注意听他们说什么,他正在往计算机里输入蒂克丝·梅那封邮件的信头里的字符串。“我们在这个数据文件中试一下……”全部输入完后他又仔细地检查了一遍拼写,然后按下了回车键。
大家都盯着屏幕看,几秒钟过去了,埃伦“双胞胎”不停地走来走去,相互交谈着什么。她们非常担心执行任何形式的文本程序——可能虚拟世界中的任何文本都可以被外界发觉,就像维克托的掌上电脑一样。“这绝对是很大的冒险,除非罗伯在早前几轮循环中已经了解了这里的缓存机构的原理。”
蒂克丝·梅也有点心不在焉。如果这密码成功的话,那就证明在以前的循环中罗伯和丹尼一直是成功的。如果真能成功的话。即使经历了这么多的事情,即使亲眼看到维克托消失在了空气里,蒂克丝·梅感觉自己现在仍然像个小姑娘那样期待着自己并不十分相信的奇迹的出现。
丹尼笑了笑,看起来很紧张。“这个Cookie有多大?“
罗伯把手肘撑在桌子上。“是啊,我到底过了多少次这令人绝望的第七年啊?”他的声音尖利凄凉,可以想像到他正在体验埃伦曾经描述过的《异次元沙阵》里第一个被上传的小矮人的感觉。
接着屏幕闪了一下,金色的字符出现在红黑相间的碎格背景中:“可怜虫们你们好!欢迎进入到第一千二百三十七次生命轮回。”
起初丹尼拒绝相信他们已经在格里单调乏味的虚拟世界中工作了一千二百三十六年。罗伯只不过耸了耸肩。“我相信这个。我总是对格里说,真正的操作进程要比发明一种理论需要更多的时间。所以这个杂种给我了……无穷无尽的时间。”
这个Cookie文件大约有一百万兆字节长。大多数都些软件破解以及程序后门、陷门的详尽描述,应该都是罗伯和丹尼写的,用来破解自己为格里·赖克设计的这个程序。但是也有几千兆的历史文档,其中的超链接跨越了上千个虚拟年度。大部分都是丹尼和罗伯所从事的工作细节,但也有在前面的循环里,埃伦“双胞胎”和蒂克丝·梅找到g17,跟他们对话的记录。这些都是经过无数次几乎相同的循环后,逐渐累积起来的宝贵经验和智慧结晶。这些东西记录了他们的过去,也将代表他们的未来。
里面甚至还包括了早在罗伯和丹尼学会利用
Cookie系统以前的思想:那些最早期的记录一定是在现实世界中的2011年的夏天写下的,那时虚拟世界中还只有罗伯·拉斯克一个人。当时,世界上最为强大的硬件也无法实现同时上传两个独立个体思维,所以只有罗伯一个人,住在只有一间房子的虚拟公寓里,身边只有主机、键盘和显示器。也许在那时他就已经猜出了事实的真相。但是,他又能做些什么呢?在当时的环境中,Cookies系统的建立还是件很困难的事。但是经过一轮又一轮的循环,格里利用罗伯的研究成果逐步提高了硬件的处理能力。接着丹尼被上传进来。他们对于COOkie的第一次成功尝试一定是无数次乱打乱撞中的一次。当罗伯意识到自己还有最后的一年,而且很可能一辈子也得不到博士学位的时候,两个人在系统内部的邮箱中发送了一条淫秽下流的信息,用以作为他们和赖克的“每月一次”的交流。他们随机发送这封信件,当时使用的信箱地址是:help@lotsatech.com。
可以证明,这件事一定是发生在现实世界中的2012年6月15号以后,为什么呢?猜猜,在他们的下一轮循环中谁出现了?
有火爆脾气的蒂克丝·梅·李。
这条信息被发送到蒂克丝·梅的咨询邮件信箱里,显然,她因此勃然大怒,在科技园里四处捉拿“凶手”。蒂克丝·梅可能花了一整天的时间在科技园里东走西逛,从一栋建筑物查到另一栋建筑物,四处树敌。甚至是埃伦“双胞胎”当时也不愿意和她一起查寻真相。另—‘方面,早期的硬件设施还不算好,那时的风景仿真技术还比较粗糙,所以蒂克丝·梅才有可能不太费力就能找到罗伯的实验室。
丹尼看了一眼蒂克丝·梅。“我们可以想像,有多少次循环你根本没有看到这邮件,还有多少次你看到了,却认为这不过是一些无聊的、但并不针对于你的攻击,还有更多次你走错了方向。幸运之神最终选择了那一天。”
“也许吧,但是我绝对不堪忍受任何形式的侮辱,所以我一定要追查到真相。”
罗伯挥手示意他们都静下来,但他的眼睛还是紧盯着屏幕上的Cookie文件:当他们第一次成功后,罗伯和丹尼修改了邮件的内容,每次蒂克丝·梅找到他们的时候,他们都会了解到更多的东西,比如还有什么人在山上的其他建筑里,其中有谁可以用得上——比如埃伦“双胞胎”。
“维克托!”罗伯和两个埃伦同时看到了Cookie里面的附注。罗伯停下了自动滚动,他们一起研究这段文字。“是的,我们以前也见到过维克托。而且在前五轮循环时,他也跟到了这里,跟着也自己结束了自己的进程。”文字中有一处写着:小心维克托。
“好吧,丹尼,我们得修改一下这份日志文件——”
他们又一起待了三个多小时。也许时间有点长,但罗伯和丹尼迫切地想知道埃伦“双胞胎”和蒂克丝·梅所经历的一切,有关那些虚拟环境以及她们曾经遇到的其他的人。Cookie文件显示,这里的一切总在变化之中,环境仿真变得更细腻,而格里上传的“赚钱机器”也越来越多了。
除了可怜的丹尼外,他们每一个人都希望更多的交流,Cookie文件里可没有提到他们是否还“存在”于外面真实的世界里。无论如何,现在他们交谈着,多多少少能让他们感到自己是真实存在着的丹尼抱怨说:“找这些不相关的人,依靠他们还原真相也不是一件很安全的事。”不过蒂克丝·梅还是可以看出来他渴望交流。
“丹尼,照你这么说,你希望我们三个人不停地进入循环,永远不知道真相吗?”
“不,蒂克丝·梅,但这对你们来说也很危险。事实上,在很多次的循环中你们都是毫无收获的。”他指着屏幕上Cookie里的历史文件说,“我们每次循环里只能见到你们一次。我……我想这是一个最好的说明证据,说明你们找到我们不过是随机的。”
埃伦“双胞胎”同时向前倾了倾身子,“好吧,那就来看看,没有我们的时候是怎么样的情况。”他们四个人浏览早期的历史记录,用一些蒂克丝·梅永远也听不懂的行话激烈地争论。结论是:罗伯只要在自己的数据包里保存任何关于真相的提示,哪怕是极其微小的线索,都有可能被格里·赖克发现。而另一方面,是可以利用内部邮件系统的未使用的存储空间,因为这些暗示和线索可以通过其他工作组的邮箱发出,所以更具有掩蔽性。
埃伦“双胞胎”咧开嘴笑了。“所以你们还是需要我们的帮助的,最起码你们需要蒂克丝·梅。但别介意,我们也需要你们,因为在这一年的循环里,你们有好多的事要做。在此期间,你们得做出一些不让格里起疑的研究进展,你们知道这是为什么。也许你们这些搞硬件的家伙不明白这个道理,但——”她在一处标有着重号的文字段落里点了一下,打开了“最低目标”的链接,那是格里给罗伯和丹尼定下的任务。“——赖克教授要求你们不断改进系统,这样就可以更有效的隔离我们这些不同的工作小组。再看看这些关于脱解选择的东西吧:听说过认知模糊化吗?我猜想,随着系统的不断改进,赖克甚至可以做到干涉上传的大脑状态。那样就会消除掉大脑中关于这些日期与记忆的矛盾,到时候我们甚至都无法找出藏在Cookie里面的线索!”
丹尼看着屏幕上的任务列表。“可控性脱解?”他点击了这个链接,屏幕跳换到详尽的讨论页,“我不知道这些是什么,我们得谈谈这个。”
“好的——等等!我们两个会被重启,只剩——天啊,只剩半个小时了!”埃伦“双胞胎”先是互相对望着,然后看着蒂克丝·梅。
丹尼看起来像是遭受了重大的打击,再也不喋喋不休地发表长篇大论了。“但是有一个埃伦的循环周期是三个月,她还可以留下来。”
“见鬼,丹尼!我们刚刚不是还看到了吗?在虚拟世界里,每一天都设置有一个核对时间点。如果国家安全局工作组在核对时间点时发现少了一个人的话,我们可就露馅儿了。”
蒂克丝·梅说,“也许应该都离开,我们几个……短命鬼。如果在重启之前可以赶回我们的办公楼,情况可能会好一点。”
“是的,你们是对的,我很难过。”罗伯说。
蒂克丝·梅站了起来朝门口走去。回到客服中心,这是目前她能做到的惟一一件有帮助的事了。
罗伯叫住了她。“蒂克丝·梅,如果你能给我们留下些信息,我们下次再发送邮件的话可能会有很大的帮助。”
她把破旧的复印件拿了出来,下面撕掉了一块,字迹也很模糊了。“在Cookie文件里一定也能找到这些的。”
“是的,但是如果能知道你的想法,就可以更好地激发你的……你的注意。Cookie的历史记录显示,有关邮件中你的那些背景信息都在逐渐改变。”
他站起来对着她微微一鞠躬。
“好吧,好吧。”蒂克丝·梅重新坐了下来,想了一会儿。是的,即使她没有收到这封电子邮件,她也很清楚什么样的侮辱可以使她发狂。这可不是时光旅行,但现在她已经明白了是谁知道所有这些可怕的秘密,是谁知道怎么样令自己抓狂。“我爸爸总是对我说,我才是自己最大的敌人。”
罗伯和丹尼把她们送到大门口。对于两人来说,外面的一切都很新鲜。丹尼爬出了地基坑,目瞪口呆地看着环绕在周围的青山。“罗伯,我们都可以步行走到其他的建筑去!”他又犹豫了一下,转过身来对他们说,“噢,是的,如果真的有想像中这么简单的话,我们应该早就成功了。咱们必须要好好研究那份Cookie文件了,罗伯。”
罗伯心不在焉地点了点头。他看起来有点悲伤——然后他发现蒂克丝·梅正凝视着他——又迅速恢复了常态,还给她一个微笑。他们站在渐沉的暮色中,聆听着和风的口哨,天凉了下来,整个地基都笼罩在了阴影中。
是该离开的时候了。
蒂克丝·梅对着罗伯轻轻一笑,把手伸了过去。
“嗨,罗伯,别那么忧伤。我已经花了很多年的时间,不停地告诫自己变得温顺些、理智些,不要固执己见。但从来没有做到过,也许一辈子都不会做到。但我想,这正是我们目前所需要的。”罗伯握住她的手。“是的,但我发誓……这绝对不会是一场永无止境的噩梦。我们会认真研究那份Cookie文件,然后我们就会设计出比现在更好的计划。”
“没错。”真的跟我一样倔强,朋友。
罗伯和丹尼跟她们一一握手道别。“好吧,”丹尼说,“最好现在就分手吧。罗伯,我们得关上门回去了。我在那份Cookie文件中看到了一些注释。如果她们在重启之前来不及赶回去的话,或许咱俩还可以帮得上一些忙。”
“是的。”罗伯说。但他们两个人都没有马上转身回去。蒂克丝·梅和两个埃伦爬出了地基朝沥青路上走去。蒂克丝·梅回头看去,两个人还站在那里目送着她们。她朝他们轻轻地挥了下手,然后她们就消失在远方。
三个人一路往回走着,两个埃伦都没有了以往的活泼劲儿。“别发愁了。”NSA埃伦对另一个说,“在我们的0994大楼工作组还有两个月的时间才会重启。我会好好记住你们两个的。也许我还能在这期间发现点什么呢。”
“是啊。”另一个埃伦也一脸严肃地说。然后她们突然间又对彼此嫣然一笑,脸上都露出了快乐的表情,“嗨,猜我刚才在想什么,我想真正的主体与思维合并或许永远也不可能了,但我们在这里拥有的几乎也可以称作一种合并吧,或许,或许——”但是,她们这次团聚的时间马上就要到头了。两个埃伦一起看着蒂克丝.梅,她们三个都是一筹莫展,“希望我们有更多的时间来思考如何改变这样的命运。这里可不会像那些科幻故事里描述的那样,每个循环后的第一天清早当你醒来的时候就有一种不祥的预感和那些潜在的意识。一旦重启后,我们完全得从零开始。”
蒂克丝·梅点了点头。从零开始,也许这之后的几十次循环里,她都将会在客服中心平平淡淡地过完那所谓的第一个星期,忍受那讨厌的维克托,而且对所有的事情都一无所知。突然她又高兴了起来。“但我们每找到一次丹尼和罗伯,就会留给他们更多的信息。而他们每见到咱们一次,就有一年的时间用来思考。而这一切比格里那个老家伙能想像到的要快上一千倍。我们是真正的CookieMonster。总有一天——”总有一天,我们会出现在你的面前,格里。你做梦也想不到会那么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