发信人: Swordsp (网络流), 信区: SciFic
标 题: 动物庄园(六)
发信站: 饮水思源 (Sun Jun 2 15:41:26 2002) , 转信
第六章
那一年,动物们干起活来就像奴隶一样。但他们乐在其中,流血流汗甚至牺牲也心
甘情愿,因为他们深深地意识到:他们干的每件事都是为他们自己和未来的同类的利益,
而不是为了那帮游手好闲、偷摸成性的人类。
从初春到夏末这段时间里,他们每周工作六十个小时。到了八月,拿破仑又宣布,
星期天下午也要安排工作。这项工作完全是自愿性的,不过,无论哪个动物缺勤,他的
口粮就要减去一半。即使这样,大家还是发觉,有些活就是干不完。收获比去年要差一
些,而且,因为耕作没有及早完成,本来应该在初夏播种薯类作物的两快地也没种成。
可以预见,来冬将是一个艰难的季节。
风车的事引起了意外的难题。按说,庄园里就有一个质地很好的石灰石矿,又在一
间小屋里发现了大量的沙子和水泥,这样,所有的建筑材料都已齐备。但问题是,动物
们刚开始不知道如何才能把石头弄碎到适用的规格。似乎除了动用十字镐和撬棍外,没
有别的办法。可是,动物们都不能用后腿站立,也就无法使用镐和撬棍。在他们徒劳几
个星期之后,才有动物想出了一个好主意,就是利用重力的作用。再看那些巨大的圆石,
虽然大都无法直接利用,但整个采石场上到处都是。于是,动物们用绳子绑住石头,然
后,由牛、马、羊以及所有能抓住绳子的动物合在一起——甚至猪有时也在关键时刻搭
个帮手——一起拖着石头,慢慢地、慢慢地沿着坡拖到矿顶。到了那儿,把石头从边上
堆下去,在底下就摔成了碎块。这样一来,运送的事倒显得相对简一些了。马驾着满载
的货车运送,羊则一块一块地拖,就连穆丽尔和本杰明也套上一辆旧两轮座车,贡献出
了他们的力量。这样到了夏末,备用的石头便积累足了,接着,在猪的监督下,工程就
破土动工了。
但是,整个采石过程在当时却进展缓慢,历尽艰辛。把一块圆石拖到矿顶,常常要
竭尽全力干整整一天,有些时候,石头从崖上推下去了,却没有摔碎。要是没有鲍克瑟,
没有他那几乎能与所有其他动物合在一起相匹敌的力气,恐怕什么事都干不成。每逢动
物们发现圆石开始往下滑,他们自己正被拖下山坡而绝望地哭喊时,总是多亏鲍克瑟拉
住了绳索才稳了下来。看着他蹄子尖紧扣着地面,一吋一吋吃力地爬着坡;看着他呼吸
急促,巨大的身躯浸透了汗水,动物们无不满怀钦佩和赞叹。克拉弗常常告诫他小心点,
不要劳累过度了,但他从不放在心上。对他来说,“我要更加努力工作”和“拿破仑同
志永远正确”这两句口头禅足以回答所有的难题。他已同那只小公鸡商量好了,把原来
每天早晨提前半小时叫醒他,改为提前三刻钟。同时,尽管近来业余时间并不多,但他
仍要在空闲时间里,独自到采石场去,在没有任何帮手的情况下,装上一车碎石,拖去
倒在风车的地基里。
这一夏季,尽管动物们工作得十分辛苦,他们的境况还不算太坏,虽然他们得到的
饲料不比琼斯时期多,但至少也不比那时少。除了自己食用外,动物们不必去并供养那
五个骄奢淫逸的人,这个优越性太显著了,它足以使许多不足之处显得不足为道。另外,
动物们干活的方式,在许多情况下,不但效率高而且省力。比如锄草这类活,动物们可
以干得完美无缺,而对人来说,这一点远远做不到。再说,如今的动物们都不偷不摸了,
也就不必用篱笆把牧场和田地隔开,因此便省去了大量的维护树篱和栅栏的劳力。话虽
如此,过了夏季,各种各样意料不到的缺欠就暴露出来了。庄园里需要煤油、钉子、线
绳、狗食饼干以及马蹄上钉的铁掌等等,但庄园里又不出产这些东西。后来,又需要种
子和人造化肥,还有各类工具以及风车用的机裓。可是,如何搞到这些东西,动物们就
都想像不出了。
一个星期天早晨,当动物们集合起来接受任务时,拿破仑宣布,他已经决定了一项
新政策。说是往后动物庄园将要同邻近的庄园做些交易,这当然不是为了任何商业目的,
而是仅仅为了获得某些急需的物资。他说,为风车所需要的东西一定要不惜一切代价。
因此,他正在准备出卖一堆干草和和当年的部分小麦收成,而且,再往后如果需要更多
的钱的话,就得靠卖鸡蛋来补充了,因为鸡蛋在威灵顿总是有销路的。拿破仑还说,鸡
应该高兴地看到,这一牺牲就是他们对建造风车的特殊贡献。
动物们再一次感到一种说不出的别扭。决不和人打交道,决不从事交易,决不使用
钱,这些最早就有的誓言,在琼斯被逐后的第一次大会议上,不就已经确立了吗?订立
这些誓言的情形至今都还历历在目;或者至少他们自以为还记得有这回事。那四只曾在
拿破仑宣布废除大会议时提出抗议的幼猪胆怯地发言了,但在狗那可怕的咆哮声下,很
快又不吱声了。接着,羊又照例咩咩地叫起“四条腿好,两条腿坏!”一时间的难堪局
面也就顺利地对付过去了。最后,拿破仑抬起前蹄,平静一下气氛,宣布说他已经作好
了全部安排,任何动物都不必介入和人打交道这种明显最为讨厌的事体中。而他有意把
全部重担放在自己肩上。一个住在威灵顿的叫温普尔先生的律师,已经同意担当动物庄
园和外部社会的中介人,并且将在每个星期一早晨来访以接受任务。最后,拿破仑照例
喊一声:“动物庄园万岁!”就结束了整个讲话。接着,动物们在唱完“英格兰兽”后,
纷纷散场离去。
后来,斯奎拉在庄园里转了一圈才使动物们安心下来。他向他们打保票说,反对从
事交易和用钱的誓言从来没有通过过,搞不好连提议都不曾有过。这纯粹是臆想,追溯
其根源,很可能是斯诺鲍散布的一个谎言。对此,一些动物还是半信半疑,斯奎拉就狡
黠问他们:“你们敢肯定这不是你们梦到一些事吗?同志们!你们有任何关于这个誓约
的记录吗?它写在哪儿了?”自然,这类东西都从没有见诸文字。因此,动物们便相信
是他们自己搞错了。
那个温普尔是个律师,长着络腮胡子,矮个子,看上去一脸奸诈相。他经办的业务
规模很小,但他却精明过人,早就看出了动物庄园会需要经纪人,并且佣金会很可观的。
按协议,每个星期一温普尔都要来庄园一趟。动物们看着他来来去去,犹有几分畏惧,
避之唯恐不及。不过,在他们这些四条腿的动物看来,拿破仑向靠两条腿站着的温普尔
发号施令的情景,激发了他们的自豪,这在一定程度上也让他们感到这个新协议是顺心
的。现在,他们同人类的关系确实今非昔比了。但是,人们对动物庄园的嫉恨不但没有
因为它的兴旺而有所消解,反而恨之弥深。而且每个人都怀着这样一个信条:动物庄园
迟早要破产,并且关键是,那个风车将是一堆废虚。他们在小酒店聚会,相互用图表论
证说风车注定要倒塌;或者说,即便它能建成,那也永远运转不起来云云。虽然如此,
他们对动物们管理自己庄园能力,也不由自主地刮目相看了。其中一个迹象就是,他们
在称呼动物庄园时,不再故意叫它曼纳庄园,而开始用动物庄园这个名正言顺的名称。
他们放弃了对琼斯的支持,而琼斯自己也已是万念俱焚,不再对重主他的庄园抱有希望,
并且已经移居到国外另一个地方了。如今,多亏了这个温普尔,动物庄园才得以和外部
社会接触,但是不断有小道消息说,拿破仑正准备同福克斯伍德的皮尔金顿先生,或者
是平彻菲尔德的弗雷德里克先生签订一项明确的商业协议,不过还提到,这个协议永远
不会同时和两家签订的。
大概就是在这个时候,猪突然搬进了庄主院,并且住在那里了。这一下,动物们又
似乎想起了,有一条早先就立下的誓愿是反对这样做的。可斯奎拉又教他们认识到,事
实并非如此。他说,猪是庄园的首脑,应该有一个安静的工作场所,这一点绝对必要。
再说,对领袖(近来他在谈到拿破仑时,已经开始用“领袖”这一尊称)的尊严来说,
住在房屋里要比住在纯粹的猪圈里更相称一些。尽管这样,在一听到猪不但在厨房里用
餐,而且把客厅当作娱乐室占用了之后,还是有一些动物为此深感不安。鲍克瑟到蛮不
在乎,照例说了一句“拿破仑同志永远正确。”但是克拉弗却认为她记得有一条反对床
铺的诫律,她跑到大谷仓那里,试图从题写在那儿的“七诫”中找出答案。结果发现她
自己连单个的字母都不认不过来。她便找来穆丽尔。
“穆丽尔”她说道,“你给我念一下第四条诫律,它是不是说决不睡在床上什么的?”
穆丽尔好不容易才拼读出来。
“它说,‘任何动物不得卧床铺盖被褥’,”她终于念道。
克拉弗觉得太突兀了,她从不记得第四条诫律提到过被褥,可它既然就写在墙上,
那它一定本来就是这样。赶巧这时候,斯奎拉在两三条狗的陪伴下路过这儿,他能从特
殊的角度来说明整个问题。
“那么,同志们,你们已经听到我们猪现在睡到庄主院床上的事了?为什么不呢?
你们不想想,真的有过什么诫律反对床吗?床只不过是指一个睡觉的地方。如果正确看
待的话,窝棚里的稻草堆就是一张床。这条诫律是反对被褥的,因为被褥是人类发明的。
我们已经把庄主院床上的被褥全撤掉了,而睡在毯子里。它们也是多么舒服的床啊!可
是同志们,我可以告诉你们,现在所有的脑力工作得靠我们来做,和我们所需要的程度
相比,这些东西并不见得舒服多少。同志们,你们不会不让我们休息吧?你们不愿使我
们过于劳累而失职吧?肯定你们谁都不愿意看到琼斯回来吧?”
在这一点上,动物们立刻就使他消除了疑虑,也不再说什么有关猪睡在庄主院床上
的事了。而且数日之后,当宣布说,往后猪的起床时间要比其他动物晚一小时,也没有
谁对此抱怨。
直到秋天,动物们都挺累的,却也愉快。说起来他们已经在艰难中熬过整整一年了,
并且在卖了部分干草和玉米之后,准备过冬的饲料就根本不够用了,但是,风车补偿这
一切,它这时差不多建到一半了。秋收以后,天气一直晴朗无雨,动物们干起活来比以
前更勤快了。他们整天拖着石块,辛劳地来回奔忙。他们想着这样一来,便能在一天之
内把墙又加高一呎了,因而是多么富有意义啊!鲍克瑟甚至在夜间也要出来,借着中秋
的月光干上一两个小时。动物们则乐于在工余时间绕着进行了一半的工程走来走去,对
于那墙壁的强度和垂直度赞叹一番。并为他们竟能修建如此了不起的工程而感到惊喜交
加。唯独老本杰明对风车毫无热情,他如同往常一样,除了说驴都长寿这句话神乎其神
的话之外,就再也无所表示了。
十二月到了,带来了猛烈的西北风。这时常常是雨天,没法和水泥,建造工程不得
不中断。后来有一个夜晚,狂风大作,整个庄园里的窝棚从地基上都被摇撼了,大谷仓
顶棚的一些瓦片也刮掉了。鸡群在恐惧中嘎嘎乱叫着惊醒来,因为他们在睡梦中同时听
见远处在打枪。早晨,动物们走出窝棚,发现旗杆已被风吹倒,果园边上的一棵榆树也
象萝卜一样被连根拔起。就在这个时候,所有的动物喉咙里突然爆发出一阵绝望的哭喊。
一幅可怕的景象呈现在他们面前:风车毁了。
他们不约而同地冲向现场。很少外出散步的拿破仑,率先跑在最前头。是的,他们
的全部奋斗成果躺在那儿了,全部夷为平地了,他们好不容易弄碎又拉来的石头四下散
乱着。动物们心酸地凝视着倒塌下来的碎石块,一下子说不出话来。拿破仑默默地来回
踱着步,偶尔在地面上闻一闻,他的尾巴变得僵硬,并且还忽左忽右急剧地抽动,对他
来说,这是紧张思维活动的表现。突然,他不动了,似乎心里已有了主意。
“同志们,”他平静地说,“你们知道这是谁做的孽吗?那个昨晚来毁了我们风车
的仇敌你们认识吗?斯诺鲍!”他突然用雷鸣般的嗓音吼道:“这是斯诺鲍干的!这个
叛徒用心何其毒也,他摸黑爬到这儿,毁了我们近一年的劳动成果。他企图借此阻挠我
们的计划,并为他可耻的被逐报复。同志们,此时此刻,我宣布判处斯诺鲍死刑。并给
任何对他依法惩处的动物授予‘二级动物英雄’勋章和半莆式耳苹果,活捉他的动物将
得到一整莆式耳苹果。”
动物们得知斯诺鲍竟能犯下如此罪行,无不感到十分愤慨。于是,他们在一阵怒吼
之后,就开始想象如何在斯诺鲍再回来时捉住他。差不多就在同时,在离小山包不远的
草地上,发现了猪蹄印。那些蹄印只能跟踪出几步远,但看上去是朝着树篱缺口方向的。
拿破仑对着蹄印仔细地嗅了一番,便一口咬定那蹄印是斯诺鲍的,他个人认为斯诺鲍有
可能是从福克斯伍德庄园方向来的。
“不要再迟疑了,同志们!”拿破仑在查看了蹄印后说道:“还有工作要干,我们
正是要从今天早晨起,开始重建风车,而且经过这个冬天,我们要把它建成。风雨无阻。
我们要让这个卑鄙的叛徒知道,他不能就这样轻而易举地破坏我们的工作。记住,同志
们,我们的计划不仅不会有任何变更,反而要一丝不苟地实行下去。前进,同志们!风
车万岁!动物庄园万岁!”
(感谢中译者张毅、高孝先以及本书电子版的输入者复旦大学的唐薇小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