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秘岛

神秘岛自己认为是凡尔纳最好的一部
非常值得一看

第一部 高空遇险

第一章


“我们又在上升了吗?”“不,正相反!我们在下降!”“比那还要糟,史密斯先生!我们正在往下掉!”“天哪!快把压仓物扔出去吧!”“瞧!这最后的一袋都空了!”“气球上升了吗?”“没有!”“我好象听到波浪冲击的声音!”“吊篮下面就是海!”“离我们至多不过五百英尺了!”“把所有占分量的东西都扔下去!……所有的东西!”
这就是1865年3月23日下午四点钟从辽阔的太平洋上空传来的喊声。
那年春分前后,那场从东北方吹来的骇人暴风是令人难忘的。从3月18日到26日,大风暴片刻不停地怒吼着。它从北纬35度斜穿赤道,直到南纬40度,掠过了一千八百英里的地带,给美洲、欧洲和亚洲造成了严重的灾害。城市被吹毁;树木被连根拨起;排山倒海似的巨浪冲毁了堤岸,仅仅根据已经发表的数字,一直抛上陆地的船就有几百只;有些龙卷风经过的地方,整个都变成了平地;好几千人在陆上和海里丧了命;这就是当时疯狂肆虐的暴风过去以后所留下的罪证。1810年10月25日哈瓦那和1825年7月26日瓜德罗普的灾情固然可怕,但是也比不上这一次。
就在这陆地和海洋上惨遭浩劫的时候,激荡的高空中也演出了同样惊心动魄的悲剧。
一只轻气球,象被龙卷风带到水柱顶上的皮球一样,卷进了一股气流的旋涡中,它以每小时九十英里的速度掠过太空,仿佛被什么空中旋涡抓住了似的,不停地转着。
气球的下边系着一只吊篮,里面坐着五个人,由于浓雾和水汽弥漫在整个的洋面上,人们很难看得清楚。
也许有人会问,这个气球——暴风的玩具是从哪儿来的?它是从地球的哪个角落升起的?当然,它是不会在刮暴风的时候起飞的。但是,暴风已经刮了五天,并且在18日那天就已经有了要起风暴的征兆。毫无疑问,这个气球是从极远的地方飞来的,因为大风一昼夜至少要把它带走两千英里。
这些迷失方向的乘客,横竖也没法计算他们起航以来经历了多少路程。奇怪的是,他们虽然在这怒吼的暴风中飘荡,却还是平安无事。他们被风抛来抛去,吹得团团乱转,却丝毫不觉得自己在滚动,也不觉得怎样颠簸。
他们的目光没法透过吊篮下面的浓雾。阴云环抱着他们。他们分辨不清是白天还是黑夜。当时他们悬浮在高空中,周围一片昏暗,既看不见地上的反光,也听不到地上的人声,连海洋的澎湃声也传不到他们的耳朵里。只有当急骤下降的时候,他们才意识到会有惨遭灭顶的危险。他们扔下了弹药、枪枝和粮食一些重负以后,便又升到四千五百英尺高度的空中。飞行的人们一发觉下面是汪洋大海,就觉得上面的危险总比下面小些,因此毫不犹豫地连他们最有用的东西都扔掉了,同时他们尽量想法不让气球漏掉一点氢气,只有这种氢气,才是他们的命根子,才能把他们悬在海洋上。
黑夜在惊险恐怖中过去了(如果是胆小的人,恐怕早已吓死了)。白昼又来临了。随着白昼的来临,暴风也逐渐和缓下来。从3月24日那一天清晨起,暴风有了减弱的征象。黎明时分,一片片的轻云向更高处升去。几小时的工夫,飓风已经变成了“强风”,这就是说:大气流动的速度已经减弱了一半。这时虽然还是水手们所说的“紧帆风”,然而风势毕竟减弱不少了。
将近十一点钟的时候,下层的空气显得比较明朗了。大气已经发出象雷雨过后常有的那种湿润的气息。暴风似乎不再向西刮了。风力已经显得有气无力了。它会不会象印度洋上的台风那样,往往说停就停,一下子就烟消云散呢?
可是,就在这时候,气球显然又在慢慢地下降了。看来它正在逐渐瘪下去,气囊愈伸愈长,从球形变成了椭圆形。到了中午,气球离海面只有两千英尺了。气囊能容纳五万立方英尺气体,正因为它有这么大容量,所以它才能在空中——或是向上升得很高,或是保持平行方向移动——停留很长时间。
乘客们感觉到自己有危险,把仅存的一些能够使吊篮下坠的物品:少量存粮,每一件东西,甚至衣袋里的小刀都扔掉了。这时,有一个人爬到套住网索的圆环上,打算把气球的下部系得更牢一些。
然而,乘客们心里都很明白,氢气已经不足了,气球不可能再维持在更高的空际。他们只有死路一条了。
他们底下没有大陆,甚至连一个小岛也没有。只是一片汪洋,没有一处可以让他们着陆、也没有任何地面可以让他们下锚。
辽阔的大海上,仍然翻腾着惊涛骇浪!这片汪洋大海,即使人们居高临下,视野扩大到半径四十英里,也同样是一眼望不到边。这流动的平原在暴风无情的鞭挞下激起汹涌的浪头,真好比万马奔腾,那一片白色鬃毛还在迎风飘拂哩!看不到一寸陆地,也看不到一叶孤帆!这时必须不借任何代价阻止气球再往下降,否则就有被波浪吞没的危险。乘客们在这紧急关头显然是尽了最大的努力。但是,尽管他们努力,气球还是继续下坠,同时顺着东北风以极大速度移动。
这些不幸的人们所处的境况的确是惊险万分!他们已经不是气球的主人了。他们的一切努力都没有用。气球的气囊愈来愈瘪。氢气不住地往外泄,没有任何办法可以堵塞。下降的速度显然愈过愈快,午后一点钟,吊篮离洋面已经不到六百英尺了。
氢气从气囊的一条裂缝在外冲,要阻止它往外冲是不可能的了。吊篮里的东西都扔掉了,重量轻了,因此,几个钟头以内,乘客们还可以在空中支持下去,不至于掉下来。但这仅仅是苟延残喘而已,如果在天黑以前还找不到陆地,那么乘客、吊篮和气球肯定地都要葬身海底了。
这时候,他们拿出了最后的一着。他们显然都是勇敢无畏、头脑冷静的人。他们没有一句怨言。他们尽量想办法延迟降落的时刻,他们决心要奋斗到最后一分钟。吊篮不过是个柳条编的篮子,不能在水上漂浮,万一落到海里,决没有任何可能不沉下去。
两点钟的时候,气球离水面仅仅四百英尺了。这时候,突然听到一声洪亮的声音,从这声音就知道这人一点也没想到恐惧。回答他的声音也同样显得坚强有力。“东西都扔了吗?”“不,还有一万金法郎。”一个沉重的钱袋立刻落到海里。“气球上升了吗?”“上升了一点儿,但是一会儿又会下降的。”“还有什么可扔的吗?”“没有了。”“有!……吊蓝!”“让我们抓住网索,把吊篮扔到海里去吧!”
这的确是最后的唯一可以减轻气球重量的方法了。系着吊篮的绳索割断了,吊篮掉了下去,于是,气球又上升了两千英尺。
这五位乘客爬上了气球网,紧紧攀住网眼,注视着下面的无底深渊。
大家知道气球对于重力的增减是最敏感的。即使扔下很轻的东西,也可以改变它的高度。这种在空气中浮动的工具象一架极度精确的天平。不难想象,它只要减轻一点点负担,马上就会急剧上升。这时的情形正是这样。但是,没一会儿工夫,气球又开始下降了,气体从裂缝中向外跑,这裂缝现在要补也没法补。
这些人尽了最大的努力。现在人力已经不能挽救他们,只好听天由命了。
在四点钟的时候,气球离海面只剩五百英尺了。
传来一声响亮的犬吠声。原来飞航员们还带着一只狗!它紧紧地靠着它的主人攀在网眼上。
“托普瞧见什么了?”一个人大声说。接着马上有人喊道:
“陆地!陆地!”
原来气球从天亮到现在,随着大风向西南飘行了足足有几百英里。现在前面出现了一片相当高的陆地。不过这片陆地还在三十英里以外。如果一直飘去的话,至少也要一个钟头才能到那里。
一个钟头!在这一个钟头里气球里仅存的一点气体会不会全跑光呢?
问题的严重性就在这里!飞航员已经清清楚楚地望见了陆地,他们必须不借任何代价到达那里。他们并不知道那是什么地方,是岛屿还是大陆,因为他们不知道飓风把他们吹到地球的哪一个角落来了。但是,他们只好到那块陆地去,不管那里有没有人,去得去不得。
气球在四点钟的时候,就已经支持不下去,现在它更贴近水面了!巨大的浪花好几次舔着网的下部,使它更加沉重,气球象一只翅膀受了伤的鸟,要飞又飞不高。半小时后,距陆地只有一英里了,但是气球已经耗尽了气力,褶绉不堪地悬在那里,只有上层还剩下一些气体。飞航员们紧紧地攀住气球网,可是还嫌太重,不久,他们有半个身子浸在海里了,汹涌的波浪冲击着他们。又过了一会,气球的气囊变成了一个口袋,风象吹着帆片似的使它往前飘过去。它也许能就这样到达陆地吧!
但是,当离岸只有两锚链远的时候,四个人同时惊叫起来。那只原以为决不能再飞的气球,在一个巨浪的打击下,竟突然出人意料地一下子升起来。一会儿工夫,它似乎又减轻了一部分重量,高升到一千五百英尺的上空,在那里它遇到一阵风,这阵风并没有把它吹上岸,反而吹得它沿着和陆地几乎平行的方向飞去了。
两分钟以后,它终于又斜转回来,最后降落在一个波涛冲击不到的沙滩上。飞航员们彼此协助从网眼里脱出身来。气球由于失去了人们的重量,又被风吹起来,象一只受伤的鸟,精神一恢复,便消失在空中了。
吊篮里原来有五个人和一只狗,可是现在随气球着陆的却只剩下四个人了。
失踪的那一个人一定是浪涛冲击气球网的时候被卷到海里去了,正因为这样,气球才减轻了重量,才会在着陆前不久突然一下子上升。这四个遇险的人脚一踏上了陆地,就发觉少了一个伙伴,马上同声喊道,“大概他会游上岸来的。我们要救他!我们要救他!”

第二章


那几个刚才被飓风抛掷在海岸上的人,根本不是什么气球飞行员——既不是职业的,也不是业余的,而是一群战俘。正因为他们个个英勇,人人豪迈,所以才想出这种异想天开的办法来逃脱。”
他们出生入死已经有几百次了!他们也有数百次几乎从破裂的气球上掉到海洋的深渊。但是不知为什么,上天却别具用心地保全了他们的生命。在3月20日那天,他们逃出了里士满,在空中连续飞行了五天,现在他们离开那弗吉尼亚的首府已经有七千英里了。在可怕的南北战争期间,里士满是南方的要塞,当时正被尤利斯·格兰特将军的部队包围。
战俘们逃跑的经过是这样的:
1865年2月间,格兰特将军打算出奇制胜,占领里士满,可是没有成功,结果他部下的几个军官却落到敌人手里,被囚禁在城内。其中最突出的一个是联邦参谋部的赛勒斯·史密斯。他是马萨诸塞州人,一位渊博的学者,在战争期间,政府曾委派他负责当时在战略上极其重要的铁路的管理工作。他是一位道地的北方人,瘦骨嶙峋的,约有四十五岁,他的短头发和一小撮浓胡子都已经灰白了。他的头部长得非常端正,仿佛生来是为了铸在勋章上似的,两眼炯炯有光,嘴形庄严,从面貌看,他显得是一个激进派的学者。他是一个从舞锤弄斧做起的工程师,正如一个行伍出身的将军一样。他不但脑子灵,而且手也巧。他的筋肉显得非常强壮。他是一个活动家,同时又是一个思想家。他热情乐观,任何一件事都难不倒他。他见多识广,善于随机应变,在任何紧要关头,他都能保持清醒的头脑,无限的信心和坚强的毅力;这三个条件使他永远是他自己的主人。他常常引用十六世纪奥兰治的威廉的话作为自己的座右铭:“即使已经没有成功的希望,我也能够承担任务,坚忍不拔。”
赛勒斯·史密斯就是勇敢的化身。他参加过南北战争的各次战役。他自从在伊利诺斯州自愿投效尤利斯·格兰特麾下以来,曾在巴丢卡、柏尔梦特、匹兹堡埠头等地作战,在围攻科林斯、吉布森港、黑河、差坦诺加、魏尔德涅斯、颇陀马克等地的战役中,始终是勇猛善战,并没有辜负那位说“我决不计算我的伤亡”的将军的训导。史密斯好几百次几乎成为威严的格兰特所不计算的阵亡将士。但是,他在这些战斗中,直到在里士满战场上受伤被俘以前,一直是很幸运地平安无事。就在史密斯被俘的那一天,还有一位重要人物也落到南军手里。这就是《纽约先驱报》的通讯记者吉丁·史佩莱,他是奉命跟随北军作战地报道的。
吉丁·史佩莱在英、美新闻采访员当中,也是一位有名的人物,正象史坦莱等人一样,不管什么困难也不能使他退缩,他也要采访到正确消息,并且在最短时间内把消息送给自己的报刊。联邦的许多报纸,例如《纽约先驱报》,都拥有坚强的实力,报刊的通讯记者就是它们的代表。吉丁·史佩莱又是第一流的记者:他是一位精明强于、体力充沛、办事敏捷、善于开动脑筋的人;他环游过世界各地;他是一个兵士,也是一个艺术家;他在谈话时很热情,行动时很坚决,既不顾虑劳累,也不害怕危险;采访新闻的时候,他首先是为了自己,也是为了他的报刊;凡是新奇的、没有发表过的、别人不知道同时也没法采访到的事物,他全都知道;他是一位浑身是胆的战地记者,惯于在枪林弹雨中写稿,危险,对于他来说,就是最好的报道资料。
他参加过各次战役,每次都在最前线,一手拿着左轮枪,一手拿着笔记簿;葡萄弹从来也没有使他的铅笔颤抖;他决不象有些人没话找话说,而总是不厌其烦地打着电报;他的每一篇报道都很简短有力、明确、能够说明要点。此外,他还很幽默。黑河的战事结束以后,决心不借任何代价独占电报局窗洞的就是他。他在向他的报刊报道了战役的结果以后,接着就拍发圣经的前几章,一共拍了两个钟头之久,虽然花费了两千美元,但《纽约先驱报》却首先登载了这个消息。
吉丁·史佩莱身材高大,大约有四十来岁。淡红色的胡须围绕着他的面庞。眼光坚定活泼,而且变化迅速。只要目光一扫,他就可以把一切景象一览无遗了。他体格健壮,能够适应各种气候,好象一根在冷水中淬硬了的钢筋。
吉丁·史佩莱担任《纽约先驱报》的通讯记者已经有十年了。他不但文笔美妙,并且精于绘画,他的通讯和插图大大充实了报刊的内容,他被俘的时候,还正在描写战役和画素描,他的笔记簿中的最后一句是:“一个南军正拿枪对着我,但是……”然而那个南军的兵士并没有打中吉丁·史佩莱,他一向是幸运的,在这次事件中也没有受一点伤。
赛勒斯·史密斯和吉丁·史佩莱过去只是闻其名而没有见过面,他们一起被押送到里士满。工程师的创伤很快就痊愈了,就在他养伤的期间他认识了这位通讯记者。他们一见面就建立了友谊。不久以后,他们产生了一个共同的目的,那就是逃回格兰特的军中,为了联邦的统一而继续战斗。
这两个美国人一开始就想找机会逃跑;虽然他们能够自由地在市镇里溜达,但是里士满戒备严密,逃脱似乎是不可能的。在这期间,史密斯遇到了一个昔日的仆人,他是一个愿意为史密斯竭尽忠诚的人。他是一个勇士,也是一个黑人,是在工程师家里出生的,他的父母都是奴隶。但是,赛勒斯在信仰上和道义上都反对奴隶制,因此早就让他自由了。这个曾经当过奴隶的人,虽然得到了自由,还是不愿意离开他的主人。他情愿为他的主人效死,他大约有三十岁,强壮、活泼、聪明、伶俐、温柔、和顺、有时还有点天真,平时总是一团高兴,勤恳而诚实。他的名字叫做纳布加尼察,但他已经习惯让人们简称他为纳布了。
纳布听到主人被俘的消息,就毫不犹豫地离开了马萨诸塞来到里士满,凭着他的机智,冒了二十多次生命的危险之后,终于潜入了被围的城市。史密斯瞧见纳布时的喜悦和纳布找到主人的高兴,那是难以形容的。
纳布虽然能够进入里士满,但要想再溜出去就完全不同了,因为北军战俘被看守得非常严格。要想顺利地逃跑,除非遇到特别的机会!这种机会不但不会送上门来,而且很难找到。
在这期间,格兰特将军还在继续作战。他以重大的代价赢得了匹兹堡的胜利。然而在里士满战线上,他和巴特莱部队联合进攻还不能取得胜利,因此战俘们想要早日获得释放是没有什么希望的。
在这枯燥无味的囚禁生活中,没有一点值得记述的事情,通讯记者再也不能忍耐了。他那一向灵活的头脑只想着一件事——怎样能够不借任何代价逃出里士满。他甚至尝试了几次,但都被不能克服的障碍阻挡住了。围困还在继续着!如果说战俘急切要逃回格兰特的军中,那末,被围的人也迫切希望和南军取得联系,其中约拿旦·福斯特就是南军中的一个热切希望如此的人。被俘的北军固然不能出城,而南军也同样离开不了,因为他们都给北军包围了。里士满的总督很久没能和李将军取得联系了,他很想把当地的情况告诉李将军,以便迅速得到援兵。于是约拿旦·福斯特就建议利用轻气球越过包围线,直达南军的兵营。
总督批准了这个计划。造了一只轻气球供福斯特使用,另外还派了五个人做他的动手。他们携带了降落时自卫用的武器,并准备了干粮,以备航程拖延时食用。
气球预计在3月18日启航。起飞必须在夜间进行,还要有和缓的西北风。据飞行员的估计,他们在几个钟头之内就可以到达李将军的军营了。
但是,刮的却不是什么和缓的西北风。从18日起它分明已经变成飓风了。风暴很快就猛烈起来,福斯特只好延期动身,因为乘客和气球是不能在这种险恶的天气里冒险的。
轻气球灌足了气,放在里士满的一个广场上,只等风势稍弱,就要启航。困守在城里的人盼望着暴风缓和的心情是不难想象的。
3月18、19两天过去了,天气并没有什么转变。拴在地上的气球被狂风猛烈地冲过来撞过去,甚至要保护这个气球都很困难。
19日的夜晚过去了。第二天早上暴风加倍猛烈,气球更不可能起飞了。
那天,工程师赛勒斯·史密斯在里士满的一条大街上,被一个素不相识的人喊住了。这是一个水手,名叫潘克洛夫,年纪大约三十五岁到四十岁,体格强壮,皮肤晒得黝黑。长着一对炯炯发光的眼睛和非常英俊的面庞。潘克洛夫是一个美国的北方人,他航遍了各大洋,参加过一切可能和几乎不可能的探险,一切不长翅膀只长腿的生物所能碰到的遭遇他都遇到过了。可想而知,他是一个大胆而勇猛的家伙,敢作敢为,什么也吓不倒他。年初的时候,潘克洛夫有事到里士满来,他带着一个新泽西的男孩子,这是过去一个船长的孤儿,才十五岁,潘克洛夫象对待亲生子女似的爱护他。在围城以前,他没有能离开这座城市,等到发觉自己被围在城里的时候,感到十分懊丧。但是他从来不肯向困难低头,因此他决定要想法子逃出去。他听说过这位工程师军官的大名,他了解这位坚强的男子汉在囚禁中的苦闷。因此,这一天他毫不犹豫,直截了当地向工程师招呼道:“史密斯先生,你在里士满待够了吗?”
工程师呆呆地看着对他说话的人,对方又低声补充了一句:
“先生,你打算逃跑吗?”
“什么时候?”工程师连忙问道,这句话显然是脱口而出的,因为他还没有看清楚这个跟他说话的陌生人是谁。但是当他用敏锐的眼光打量了一下水手爽朗的面孔之后,他就确信对方是一个诚实的人。
“你是谁?”他简短地问道。
潘克洛夫作了自我介绍。
“好吧,”史密斯回答说,“你打算用什么法子逃呢?”
“用那只气球,它在那里什么也不干,我看它正是为我们预备的……”
水手的话没有说完,工程师就明白他的意思了。他抓住潘克洛夫的胳膊,把他拉到自己住的地方去。在那里,这位水手说出了他的计划。计划倒是十分简单,除了生命危险以外,什么危险也用不着冒。当然,飓风的威力正大,但是,象赛勒斯·史密斯这样精明强干的工程师是完全懂得怎样操纵气球的。假如潘克洛夫对飞行技术,正好象对航海一样熟悉,那么他一定早就毫不犹豫地带着他的小朋友赫伯特出发了;他惯于在海里冒狂风骇浪的危险,这场飓风是难不住他的。
史密斯一言不发地倾听着水手的讲话,他的眼中闪耀着满意的光芒。想望已久的机会终于来到了——他决不是坐失良机的人。这个计划是可以实行的,但必须承认,非常危险。夜间虽然有岗哨,他们还可能走近气球,潜入吊篮,然后割断系住吊篮的绳索。当然,他们可能被打死,但另一方面,他们也有成功的希望。要是没有这场风暴多好啊!——不过话要说回来,要是没有这场风暴,气球早已启航了,这个千载难逢的机会也就不会出现了。
“我不只是一个人!”史密斯最后说。
“你要带几个人?”水手问道。
“两个人。我的朋友史佩莱,还有我的仆人纳布。”
“那就是三个人,”潘克洛夫说,“连赫伯特和我一共是五个人。气球能载六个……”
“那就行了,我们一定走。”史密斯坚决地说。
这个“我们”包括史佩莱在内,因为史密斯非常了解,这位通讯记者不是胆小如鼠的人。史佩莱听到这个计划以后,表示完全同意。使他惊奇的是:这么简单的办法自己以前竟没有想到。至于纳布,他是到处追随着他的主人的。
“那么,今天晚上,”潘克洛夫说,“大家都到那里集合。”
“今天晚上十点钟,”史密斯回答说,“但愿上天保佑,在我们离开以前,风势不要减弱。”
潘克洛夫辞别了工程师,回他的寓所去了。年轻的赫伯特·布朗还独自留在那里。这个勇敢的少年知道水手的计划,焦急地盼望着向工程师提议的结果。这五个意志坚决的人就这样打算在暴风雨中碰碰运气了!
没有!风势并没有减退,约拿旦·福斯特和他的伙伴们都不愿意在不保险的吊篮里任凭风吹雨打。
这一天是不好过的。工程师只担心一件事,担心那系在地面上的气球在大风猛烈的撞击下可能被撕成碎片。他在几乎空旷无人的广场上来回踱了几个钟头,看着这个飞行工具。潘克洛夫也采取了同样的行动,他双手插在衣袋里,好象设法消磨时间似的,不时打着呵欠,但是实际上也象他的朋友那样,十分担心气球会不会损坏,风会不会刮断它的绳索,把它刮到天空去。天晚了。夜色非常昏暗。大雾象乌云一般弥漫在地面上。天空同时下着雨和雪。气候非常寒冷。浓雾笼罩着里士满。强烈的风暴似乎在攻和守的双方之间造成了休战状态,大炮的声音在怒吼的狂风中一点也听不到了。城市的街道上不见人影,在这么恶劣的天气里,官方似乎没有想到会丢失气球,因此觉得没有必要在广场上设岗。这一切都是俘虏们脱逃的有利条件,但是,他们在狂风暴雨中所作的冒险尝试最后会怎么样呢?
“天气真坏!”潘克洛夫喊道,他一拳压住了头上那顶要被风刮走的帽子。“但是,啊,我们还是会成功的!”
九点半钟,史密斯和他的伙伴们从不同的方向来到广场,大风吹灭了汽灯,广场上一片漆黑。连那几乎被吹倒在地上的大气球也看不见了。网索是系在沙囊上的,而吊篮却是单独用一根结实的钢缆穿在便道的一个铁环里。五个俘虏在吊篮旁边会合了。他们没有被人发现,由于天色昏黑,甚至他们彼此都看不见。
史密斯、史佩莱、纳布和赫伯特一言不发地在吊篮里各自坐了下来,潘克洛夫按照工程师的指示把沙囊一一解开。只花了几分钟的工夫,水手就回到他的伙伴们身边来了。
系着气球的只剩下一根钢缆,只要工程师一声号令就可以起飞了。
就在这时候,突然有一只狗跳到吊篮里来。原来是工程师的爱犬托普。这只忠实的畜生挣断链索,赶上了它的主人。工程师怕这份外加的重量会影响他们的上升,想打发它走。
“可怜的畜生!就多它一个吧!”潘克洛夫一面说,一面把两袋沙土扔了出去,减轻了吊篮的重量,然后解开钢缆,气球斜着往上升去,由于起势猛烈,吊篮在两个烟囱上碰了一下,然后才消失得无影无踪。
飓风可怕地怒吼着。在夜间下降,工程师连想也不敢想;拂晓时,下面的大地被浓雾遮蔽得一点也看不见。
五天以后他们才从云隙中看到下面的一片汪洋大海。在飓风的推送下,气球以惊人的速度飞行着。
大家都知道:在3月20日起飞的这五个人,后来在3月24日有四个人被抛弃在远离祖国六千英里的荒凉海岸上,一个人丢失了!这个丢失的人就是他们的领袖,工程师史密斯!他们刚刚着陆,就连忙赶到海滩上去,打算援救他。

第三章


工程师从网眼上掉下来以后,就被海浪卷走了。吊篮里的狗也失踪了。这只忠实的狗主动地跳出去营救它的主人。“前进啊!”通讯记者喊道;他们四个人——史佩莱、赫伯特、潘克洛夫和纳布——全都忘记了疲倦,到处寻找。可怜的纳布痛哭流涕,一想到世界上自己唯一心爱的人已经丧命,他不禁感到灰心。
从赛勒斯·史密斯失踪到他的伙伴们着陆,前后只有两分钟。因此他们希望能及时赶去救他。纳布喊道:“我们去找他吧!我们去找他吧!”
“对,纳布,”吉丁·史佩莱说,“我们一定找得到他!”
“他还活着吗?”
“一定活着!”
“他会游泳吗?”潘克洛夫问道。
“会的,”纳布答道,“还有托普跟他在一起呢。”
水手望着拍岸的巨浪,不禁摇摇头。
工程师是在海滨的北部失踪的,离这群遇难人着陆的地点将近半英里。因此,也就是说,他离最近的海岸足有半英里。
这时候将近六点钟了。暮色在浓雾的笼罩下,显得格外昏暗。遇难的人从他们偶然落下的地方向北面一片陌生的地区走去,那里的地理位置他们简直无从猜测。他们在寸草不生的沙地上跋涉着。地面坎坷不平,有些地方完全是坑洞,走起来非常困难。不时有许多不善飞翔的大鸟从这些坑洞里向各处飞去。比较灵活的鸟成群地象云似的从他们头上掠过。水手认得这些是海鸥和鸳鸯,它们的尖叫连奔腾澎湃的潮水声也掩盖不了。
这些遇难人不时站下来高声喊叫,倾听着海上有没有回音。他们认为,如果工程师已经登岸,而他们离登岸地点又不太远,那么即使史密斯没法表示他在这里,他们至少也可以听见托普的叫声。他们站下来静听,但除了澎湃的海水和拍岸的惊涛之外,什么也听不到。于是这一小伙人继续前进,找遍了海滨的每一个角落。
徒步走了二十分钟以后,这四个遇难的人突然发现脚下白浪翻腾,只得停下来。陆地到此为止了。他们发觉自己来到一个海角的尽头,海水猛烈地冲击着它的尖端。
“这是一个海角,”水手说,“我们只好按原路回去,向着右边走,这样我们就能返回本土了。”
“也许他就在那里呢,我们还是再喊几声吧!”纳布一面说,一面指着黑暗中白浪滔天的大海,于是他们又齐声大喊起来,但是没有响应,他们稍停了片刻,又喊了一次,还是没有回音。
遇难的人只好回去了;他们沿着海角的另一边走着,这里不但遍地沙石,而且道路崎岖。但是,潘克洛夫发现海岸较直,地面也高起来了,他告诉大家,这里毗连着丘陵斜坡;通过浓雾,他隐隐约约地望到山峦的雄姿。这一带海岸上鸟类较少,海水的喧嚣声也不大;他们还注意到波涛减弱了。几乎听不到拍岸的波涛声。海角的这一面显然形成了一个半圆形的海港,海里的浪花掩盖着海角的尖端。循着这个方向是通往南边的,正和史密斯可能登陆的海岸遥遥相对。步行了一英里半之后,他们在海岸上找不着拐回北边去的弯路了。这个海角——他们曾经绕过它的尽头——一定是和本土相连的。他们虽然已经筋疲力尽,但还是鼓起勇气前进,随时盼望突然遇到一个转角,使他们能回到原地去。走了差不多两英里以后,到了一个高耸的地岬上,遍地都是又湿又滑的岩石,又被海水阻挡住了,他们不禁大失所望。
潘克洛夫说:“我们是在一个小岛上,我们已经从它的一端勘察到另一端了。”
水手说得对;他们落下来的地方不是大陆,甚至也不是海岛,而只是一个小岛,它全长还不到两英里,宽度就更短了。
这一片海鸟栖身的荒地上,满地都是乱石,一点草木也不生,它是不是还和其他较重要的群岛相连呢?这很难说。飞航员在吊篮里的时候,透过云雾看见了陆地,但是他们没来得及仔细观察。尽管这样,潘克洛夫航海多年,他的眼睛在昏暗中几乎还是可以肯定西方朦胧的巨影就是隆起的海岸。不过在黑暗中他们不能断定那是一个孤岛,还是和其他岛屿相连。他们也不能离开这个岛,因为周围都是大海;因此他们只好把寻找工程师的事情拖到第二天。糟糕的是他们连一声叫喊都没有听到,没法知道工程师的死活。
“我们的朋友虽然默不作声,但这并不能说明什么问题,”通讯记者说。“他也许晕过去了,也许受了伤,不能马上回答,我们不必灰心。”
随后通讯记者提议在小岛上燃起一堆火来给工程师作为信号。但是这里遍地都是沙石,找不到任何树枝或干枯的荆棘。纳布和他的伙伴们对勇敢的史密斯都非常敬爱,他们的悲痛只能用画笔来描绘,而不是文字所能形容的。显然,他们已经没法去帮助他了。他们只能尽量忍耐到天亮。除非工程师能够自己逃生,在海岸上找到一个避难的地方,要不然他就是永远离开了这个世界!漫长而痛苦的时光过去了。天气非常寒冷。遇难的人处境十分困难,但是他们几乎没有感觉到。他们连一分钟也不想休息。一心想着他们的首领,他们怀着希望,或者说还抱着一线希望在这一片不毛之地上继续奔走,几次回到小岛的北端,也就是离遇难地点最近的地方。他们倾听、喊叫、齐声高呼,他们打算叫得更响亮一些,使遥远的地方也能听见。现在已经风平浪静。纳布有一次喊叫以后甚至仿佛传来了回声,赫伯特提醒潘克洛夫说:“这说明西边不远的地方有海岸。”水手点点头,他相信自己的眼睛是不会欺骗他的。他只要发现了陆地,不管多么模糊不请,那儿就准有陆地。可是回答纳布呼唤的只是遥远的回声,而小岛整个的东部却是一片昏暗。
在这期间,天空逐渐清朗起来了。午夜的时候,已经是满天星斗,如果工程师在这里,他就会告诉他的伙伴,这不是北半球的星星。这里看不见北极星,星座也不是美国常见的那些了,南十字座在天空闪耀着亮光。
黑夜过去了。3月25日消晨将近五点钟的时候,天渐渐地亮了,地平线上还是黑黝黝的一片。破晓时分,海面上升起了一抹朝雾,他们站在那里连二十英尺以外的东西都看不清楚。最后大片的浓雾动荡不停地四散飘开。
然而不幸得很,这些遇难的人还是看不见周围有任何东西。通讯记者和纳布仔细地视察着海洋,水手和赫伯特急切地寻找看西边有没有海岸。可是连一点陆地的影子也没有。“不要紧,”潘克洛夫说,“虽然我没有看见陆地,可是我感觉得出来……那里准有陆地……正象我们目前已经不在里士满那样肯定。”朝雾不久就停止上升,这不过是晴天的烟霭。炎热的阳光不久就射到海岛上来了。大约在六点半钟左右,也就是太阳升起后三刻钟的时候,烟雾更加淡薄。它的上层逐渐浓厚,而下层却消散了。不久个岛就好象从云端里降下来似的,整个地现了出来。同时周围海洋也显现出来了,它在东面向远处伸展出去,可是西面却被突然插入的险滩挡住了。
是的!那里有陆地。至少他们暂时可以安全了,小岛和对岸之间有一条半英里宽的海峡,海峡里水流湍急。
这时,有一个遇难的人由于内心的驱使,没有同伙伴们商量,就一言不发地跳下水去了,这就是纳布。他急于要到对岸,并向北边爬去。他们拦也拦不住他。潘克洛夫喊他也不听。通讯记者打算跟着去,可是潘克洛夫把他拦住了。“你打算渡过海峡吗?”他问道。“是的。”史佩莱回答说。“好!”水手说:“等一会儿,纳布一个人足够帮助他的主人了。假如我们冒险跳到海峡里去,那就有被急流冲到大海里去的危险;如果我没有看错的话,现在正退潮。你瞧,沙滩上的潮水退下去了。别着急,水浅的时候我们就容易找到一条可以涉水过去的道路了。”“你说得对,”通讯记者答道,“我们不要太分散了,免得大家没法互相照顾。”
这时候纳布正和潮流激烈地搏斗。他在斜渡海峡。当他划水的时候,水里露出他的黑肩膀来。他很快地被冲往下游去,但终于接近了对岸。从小岛横渡到对岸需要半个钟头以上,当他上岸的时候,离对面的出发点已经有几百英尺了。
他在一片高大的花岗石壁下登了岸,用力抖了一下身子,然后拔脚就跑,一会儿工夫就消失在一个岩石的海角后面了。这个海角几乎和小岛北端的高度相等。
纳布的伙伴们焦急地望着他的大胆尝试。当他的身影消失以后,他们就一面吃散布在沙滩上的贝壳动物,一面注视他们寄托着安全希望的陆地,这种食物虽然很难吃,但总比饿着肚子强一些。对岸形成一个宽阔的港湾,南端是一个险峻的海角,上面寸草不生,看起来非常荒凉。这个海角毗连海岸,形成一道奇形怪状的花岗石轮廓,高耸在地面上。相反地,愈向北港湾就愈加宽了,这里的海岸显得更加迂曲,从西南弯向东北,终点形成一个狭长的地角。构成港湾弓形地带的两端之间相距八英里左右。小岛离海岸半英里,很象一条大鲸鱼。最宽的地方也不过四分之一英里。
小岛对面海滩的最低层是沙砾,上面散布着黑石头。退潮以后,这些石头都慢慢地露出来了。海滩的第二层有一道垂直的花岗石峭壁把它隔开,峭壁的顶端参差不齐,至少高达三百英尺。峭壁连绵三英里,右方伸展到一座好象人工凿开的断崖处突然终止了。左边,在海角的上面,这座参差不齐的悬崖下降成一片很长的砾岩山坡,一直湮没在南角的地面上。海滨的高地上一棵树也没有,有些象好望角开普敦的平坦台地,只是显得小一些;至少从小岛上看来是这样的。悬崖的右边倒有不少青翠的植物。他们一眼就看见一大片望不到边的树林。看了绵延起伏的花岗石丘陵,再看这一片苍翠的绿荫,不禁使他们感到满目清凉。最后,越过高原,在西北至少七英里远的地方,他们看见一个白色的山巅在阳光里闪闪发光。这是一座顶端积雪的高山。
这片土地究竟是一个孤岛,还是和大陆相连,现在还很难说,可是地质学家们看了左边那些由于地震所形成的石堆以后,一定会毫不犹豫地指出,这是由火山爆发引起的,因为这些东西无疑是大地内部震动的结果。
吉丁·史佩莱、潘克洛夫和赫伯特仔细地考察了这片土地。也许他们要在这里住上好几年。假如这个荒岛远离船舶的经常航线,那么他们甚至可能要在这里待一辈子。
赫伯特问道:“喂,潘克洛夫,你认为怎么样?”
“跟任何事情一样,有好的一面,也有坏的一面,”水手答道。“等着瞧吧,现在显然正在退潮,三个钟头之后我们就可以想法子过去了。只要一到对岸,就可以想法子脱离这个困难的境地,我认为是可能找到史密斯的。”果然不出潘克洛夫所料,三个钟头以后,在低潮的时候,海峡有大部分都露出了沙滩。小岛和对岸之间只留下一条很窄的水道,要渡过去显然是很容易的。
十点钟左右,吉丁·史佩莱和他的伙伴们脱去衣服,捆起来顶在头上,然后跨进不到五英尺深的海水。赫伯特嫌水太深,就象一条鱼似的很出色地游过去了。三个人都顺利地抵达了对岸。他们在阳光下很快晒干了身子,穿上衣服——他们没有让衣服浸湿——然后坐下来商量下一步该怎么办。

第四章


突然,通讯记者跳起来,叫水手在原地等他,然后他就顺着几小时以前纳布所爬过的方向攀上了悬崖。他急于想知道朋友的下落,因此急急忙忙地加快了步子,马上就绕过峭壁的拐角不见了。赫伯特想跟他一起去。
“别去,孩子,”水手说,“我们要准备一个过宿的地方,再想法子弄点儿比贝类动物好吃的东西。他们回来后需要吃点儿。各人都有自己的工作。”
“那我们马上就动手吧。”赫伯特说。
“好,”水手说,“干吧,我们要好好地布置一下。我们又累、又冷、又饿,因此必须找个住的地方,生一堆火,找点吃的。森林里有柴,鸟窝里有蛋,只要找个安身的地方就行了。”
“很好,”赫伯特说,“我去找个山洞,我相信一定能找到一个容纳得下我们的山洞。”
“好,”潘克洛夫说,“去吧,孩子。”
他们两个人走到海滩的庞大石壁底下,潮水离这里已经很远了,他们没有往北走,而是向南。潘克洛夫在着陆时注意到几百步以外的地方有一个狭窄的山口,他认为那可能是一条河或小溪的出口。现在他们正需要在一条这样的淡水河旁边安身;另一方面海流也可能把赛勒斯·史密斯冲到这里的岸边来。
前面已经说过,悬崖高达三百英尺,它从上到下没有一个空洞,波涛难得冲到它下面,所以连一点能够容身的裂缝都没有。悬崖是一片坚实而陡峭的花岗岩,连海水也没法侵蚀它。无数的海鸥在悬崖顶上盘旋着,其中最多的是蹼足鸟类,它们的尖嘴又扁又长,叽叽喳喳地叫个不休,看见人一点也不害怕——也许这还是人类第一次侵犯它们的领土。在这些鸟当中,潘克洛夫认得有一种就是人家通常称做游禽类的大鸥,另外还有无数贪吃的小海鸥隐藏在花岗岩峭壁的缝隙里。向它们开一枪,准能打死很多,首先自然要有枪,但是潘克洛夫和赫伯特都无枪可放。再说,这些海鸥的肉都是难以下咽的,连它们的蛋也都腥臭难闻,赫伯特又向左走了几步,忽然碰到一堆覆盖着海藻的乱石,几小时以后潮水就要把这里淹没了。在这些岩石上和又湿又滑的海藻之间,到处是蛤蜊类,饿着肚子的人见了以后,是不会轻易放过的。赫伯特喊了一声潘克洛夫,水手连忙跑过来。
“怎么!都是贻贝吗?”水手喊道,“这可以代替鸟蛋了!”
“不是贻贝,”赫伯特一面回答,一面仔细观察岩石上的那些软体动物,“是茨蟹。”
“好吃吗?”潘克洛夫问道。
“好吃极了。”
“那我们就吃些茨蟹吧。”
水手很信任赫伯特;少年不但热爱博物学,而且精通这门科学。他的父亲曾经鼓励他在这方面钻研,并且让他旁听波士顿名教授讲课,那些教授都很喜欢这个聪明好学的少年。过去他已经不止一次地证明了博物学的用处,这一次他也没有弄错。这些茨蟹有椭圆形的贝壳,它们成群地紧粘在岩石上,一动也不动。它们属于穿孔类软体动物,能在最坚硬的岩石中挖洞;它们的外壳两端浑圆,这是一般贻贝所没有的特征。
潘克洛夫和赫伯特饱餐了一顿在日光中半开着壳的茨蟹。他们象吃蛤蜊似的吃着。茨蟹的味道很辣,不加任何作料也非常可口。
他们暂时总算吃饱了,然而吃了这些“自来香”的软体动物之后,觉得更加口渴了,因此必须喝水。在这一带特别崎岖的地方,看来是不会找不着淡水的。潘克洛夫和赫伯特捡了许多茨蟹,装满了衣袋和手帕,就回到悬崖下面去。
他们走了二百步左右,到了潘克洛夫曾认为可能有河水流出来的那个山口,只是究竟是不是淡水,那还不能肯定。这里的石壁好象是由于剧烈的地震裂开的,石壁底下是一股小溪,溪流的尽头形成一个相当尖锐的弯角。那段水流宽达一百英尺,两岸不到二十英尺高。河水在花岗石的夹壁间流得非常急。石壁俯临河口,然后,河身突然拐了个弯,消失在半英里以外的矮树林中了。
“这里有水,那里有我们需要的木柴!”潘克洛夫说,“赫伯特,现在我们只少住的地方了。”
河水是清澈的。水手相信河水在这时候——也就是海水还没有随着涨潮倒灌进来的时候——是清甜适口的。这个重要的问题解决了以后,赫伯特就去找可以藏身的山洞了,但是到处都是平滑陡峭的石壁,因此找来找去毫无效果。
但是,在河口比涨潮后的水面较高的地方,大地的剧烈震动叠起了一大堆的岩石——不是普通的岩洞——这种高大的岩石堆就是在花岗右产地常见的所谓“石窟”。
潘克洛夫和赫伯特钻进岩石堆,沿着沙路走了很远,这里光线并不很暗,因为有阳光可以从石缝照进来;有些石块象奇迹似的保持着平衡,随着阳光,风也透了进来,形成一般的过堂风;随着风,外面的寒气也进来了。但是,水手却认为如果用沙石把一部分石缝堵住,“石窟”里是可以居住的。它的平面图很象印刷体中的“&”字,也就是拉丁文“和”字的缩写。的确,只要把上面那个口堵住,不让强烈的西风和南风吹进来,他们就可以利用它在下面安身了。
“我们有活干啦,”潘克洛夫说,“要是我们能找到史密斯先生的话,他一定会很好地利用这座迷宫的。”
“我们准会找到他的,潘克洛夫,”赫伯特大声说,“等他回来的时候,一定要让他在这里瞧见一所象样的住宅。如果我们在左边通道里生火,再留个洞口出烟,那就行了。”
“那好办,孩子,”水手答道,“‘石窟’够我们用的了。我们动手吧,可是首先要去弄些木柴来。我觉得可以用树枝来堵塞这些石缝,要不然风吹进来就好象鬼叫似的。”
赫伯特和潘克洛夫离开了“石窟”,转过拐角,爬上河的左岸。这里水势非常湍急,一棵枯树顺流往下冲来。上涨的潮水——现在已经可以看出来了——必然会有力地把它推回很远。于是水手考虑到可以利用潮水的涨落来运送较重的东西。
走了一刻钟以后,水手和少年来到河流向左弯曲的拐角处。在这里,河水流过一片美丽的森林。虽然已经是秋天了,这些树木还保持着苍翠的颜色。这种松柏科的树木布满了地球上的各个区域,从北方较冷的地区一直延伸到热带。这位少年博物学家特别认得出那发散出一股清香的是喜马拉雅杉,在这些美丽的杉树中间,还夹杂着枞树,它们向四周伸展着浓密而宽阔的伞形树枝。当他们在深草丛中走过的时候,枯枝在潘克洛夫的脚下发出鞭炮一样的响声。
“孩子,”他对赫伯特说,“虽然我不知道这些树的名字,至少我们可以把它叫做‘柴树’,眼前我们最需要的就是它。”
“我们多弄点回去吧。”赫伯特一面回答,一面就动手收集起来。
收集木柴毫不费力,满地都是枯枝,他们甚至不必到树上去折。虽然有了燃料,运输的办法却一时还想不出来。木柴很干,燃烧起来一定很快;应该多搞点回去!据赫伯特估计,两个人所能带走的还不够用。
“孩子,”水手说,“一定得想个法子搬运木柴,不论干什么都得有个办法。要是我们有一辆大车或是一只船,那就好办了。”
“但是我们有河。”赫伯特说。
“对,”潘克洛夫说,“河就是我们的自动运输线,我们可以做个木筏。”
“不过,”赫伯特说,“现在我们这运输线的方向不对了,正在涨潮呢!”
“等到退潮的时候就行了,”水手答道,“那时候我们就可以借着河流把燃料运到‘石窟’去。我们先把木筏做好吧。”
水手带领着赫伯特,直向河边走去。他们两个人各尽自己的力量,把成捆的木柴搬去。在河畔草丛里他们又找到大量的枯枝,这里大概从来也不曾有人来过。潘克洛夫马上就开始造木筏了。堤岸的一部分突入河里,使水势减弱,形成一个小港。水手和少年就在这里安排了几根很粗的木头,用爬藤把它们绑在一起。这样就造成了一只木筏。他们把捡来的木柴都堆在上面,真的,这些木柴二十个人也搬不完。一个钟头以后,工作就完成了,木筏系在岸边,只等退潮了。
离退潮还有几个钟头,潘克洛夫和赫伯特商量好以后,决定爬上高地去,看一看周围更远的景物。
离河流的拐角整整二百英尺的地方,石壁的一端往下倾斜,慢漫地伸展到森林的边缘,然后平伏下去了。这是一座天然的梯子。赫伯特和水手往上走去,他们身强力壮,几分钟的工夫就到达了山顶,然后走到俯临河口的地方。
上山以后,他们首先看见的是他们在十分危险的情况下曾经渡过的海洋。他们以激动的心情望着海岸的北部地区。赛勒斯·史密斯就是在那里失踪的!他们希望能够看到气球的一点残骸,史密斯很可能还攀在上面。可是什么也没有,周围只是辽阔无边的海洋。海岸上同样是一个人也没有。到处都没有通讯记者和纳布的踪迹。也许这时候他们离得太远了,所以看不见。
“我总觉得,”赫伯特大声说,“象史密斯那样能干的人是不会象平常人一样被淹死的。他一定是在什么地方上岸了,你是不是也这样想,潘克洛夫?”
水手闷声不响摇摇头。他似乎觉得再也不能见到赛勒斯·史密斯了,但他不愿意使赫伯特灰心,因此说:“当然,当然,就是在别人毫无办法的情况下,工程师也是能够脱险的。”
在那一段时间中,他仔细地观察了海滨。下面是一片沙滩,它向外伸展出去,直到河口的右边就被翻滚的浪花拦住了,露出来的礁石象水陆两栖的怪物似的躺在波涛里。礁石以外的大海在阳光下闪闪发光。南面的水平线被一个突出的海角遮住了,看不见陆地是顺着那个方向伸展出去,还是延向东南和西南,使海岸成为一个很长的半岛。在港湾北部的尽头,海岸的轮廓延伸到很远的地方,形成一个很大的弧形。那里的海滨地势平坦,没有悬崖,只有退潮后露出来的大片沙滩。潘克洛夫和赫伯特然后就回身向西走去。他们首先注意到六七英里外那座顶端积雪的高山。从离海岸两英里以内一直到山坡开始下斜的地方,生长着大片的树木,还有许多常绿树点缀在里面,因此看上去一大片苍翠的绿荫,并不觉得单调。从森林的边缘直到海边是一片平原,上面东一堆西一堆地生长着树丛。左边的林间空地上闪耀着小河的流水;沿着这条弯弯曲曲的小河可以溯流到山岭的支脉间去,河水似乎是从那里发源的。就在水手停靠木筏的地方,它就开始从巍峨的花岗石壁之间流出来;左壁固然峥嵘险峻,右壁却不同,它逐渐倾斜下去,整片的石壁变成一块一块的岩石,岩石又变为石子,石子又变成了沙砾,一直延伸到海角的尽头。
“我们是在一个岛上吗?”水手喃喃地说。
“不管怎么样,这个岛似乎还够大的。”少年答道。
“不管多大,岛终归还是个岛!”潘克洛夫说。
但是这个重要的问题一时还不能得到解答。要解决这问题就必须更全面地察看一下。不论是岛也好,是大陆也好,这里的土地看起来是肥沃的,风景也很好,物产也很丰富。
“不错,”潘克洛夫说,“有这样的地方可算是不幸中的大幸了。”
“谢天谢地。”赫伯特说,他虔诚地对上苍表示万分的感谢。
潘克洛夫和赫伯特在他们落难的这片土地上观察了好久,可是这样走马看花的看了一遍,也很难想象出他们未来的命运如何。
后来他们就沿着花岗石台地的南边山脊往回走了,台地的边缘是一道奇形怪状、参差不齐的石块。石穴里栖息着成千成百的飞鸟;赫伯特从石头上跳下来,惊起了大群的飞禽。
“啊!”他喊道,“这不是海鸥,也不是沙鸥!”
“那么是什么呢?”潘克洛夫问道。“我想也许是鸽子!”
“对了,不过这些是野鸽子,或者是山鸽子,它们的翅膀上有两道黑纹,尾巴是白的,羽毛是青灰色的,所以我认得出来,野鸽子肉本来就很好吃,它们的蛋想必更加好吃了,我们去瞧瞧它们的窝里有多少蛋!”
“我们不给它们时间孵蛋了,除非它们能够孵出荷包蛋来!”潘克洛夫兴致勃勃地说。
“现在你打算用什么东西来煎荷包蛋呢?”赫伯特说,“用你的帽子吗?”
“好哇!”水手回答说,“我可不会变这样的戏法。我们只好将就些吃泡蛋罢,最硬的蛋给我来解决!”
潘克洛夫和赫伯特在花岗石的空隙里仔细搜了一遍,果然在一些洞穴里找到一些鸟蛋。他们捡了好几打,包在水手的手帕里。快要到满潮的时候,潘克洛夫和赫伯特就从山上下来,回头往河边走会。到达河边的时候已经是午后一点钟。海潮已经回头了。现在他们必须利用低潮把木材运送到河口去。潘克洛夫不愿意亲自在筏上掌握方向,可也不能让木筏无人照管而随波逐流,虽然没有绳索和钢缆,可是一个水手是不会因为这个而毫无办法的;潘克洛夫很快就用干爬藤拧成一条几寻长的绳子。他把这根藤索系在木筏的后部,用手控制着另一端,赫伯特用一根长竿把木筏撑开,使它漂浮在水流上。这件工作做得非常圆满,大批的木柴随着水流漂去了。河岸很平坦,丝毫不用担心木筏会在水中打旋。还不到下午两点钟,他们就来到河口,离“石窟”只有几步远了。

第五章


潘克洛夫把木筏上的干柴卸下来以后,首先就忙着要把那些灌风的窟窿堵上,使山洞能够住人。用沙土、石头、弯枝、烂泥,封闭了面迎着南风的洞口。旁边留下了一道弯曲的细缝,既能通烟,又能拔火。这个洞窟就这样分成了三四间房(假如还配得上称房间的话),这里面光线黑暗,野兽才满意哩。但是洞里却很干燥,中央的主要房间还可以站直身子。他们在地上又铺了一层细沙。这一切布置妥当之后,他们认为非常满意,因为除此以外再也找不到更好的地方了。
“也许我们的伙伴已经找到比这儿更好的地方了。”赫伯特一面帮着潘克洛夫工作,一面说。
“很可能,”水手说,“但是既然我们不知道,就必须照常进行工作。备而不用总比要用没有强!”
“啊!”赫伯特大声说,“要是他们能把史密斯先生找回来,那多好啊!”
“是的,一点也不错!”潘克洛夫说,“他活着的话,真是个了不起的人。”
“活着!”赫伯特大声说,“你认为不可能再看见他了吗?”
“谁说的?”水手说。他们的工作很快就结束了,潘克洛夫表示非常满意。
“现在,”他说,“现在我们的朋友回来。他们有一个很好的地方安身了。”
他们目前只差造个炉子生火做饭了。这事情非常容易。他们在保留下来的细缝口下面铺了几块平板石。只要烟不把热气带出去,就可以使里面保持适当的温度。他们的木柴贮存在另一间里,水手在生火的地方摆了一些木柴和树枝。水手正忙得起劲,突然赫伯特问他有没有火柴。
“当然有啦,”潘克洛夫说,“我可以作为一个好消息告诉你,因为要是没有火柴或火绒,那我们就没有办法了。”
“我们还是可以象土人那样擦木取火的。”赫伯特说。
“好,你试试吧!孩子,除了能使你的胳膊活动活动之外,看你能不能磨出火来。”
“嘿,这太简单了,太平洋海岛上的土人常用这个办法。”
“这一点我承认,”潘克洛夫回答说,“不过我试过好几次都弄不出火来,大概土人有什么特别的方法,要不然就是用的木头不一样。我看还是火柴好用。哎呀,我的火柴上哪儿去了?”
潘克洛夫是个烟鬼,他平时总是把火柴盒放在坎肩口袋里,他伸手去摸,没有摸到,摸遍了裤子口袋,哪儿也没有火柴盒,他不禁吃了一惊。
“糟糕!”他看着赫伯特说。“口袋里的火柴盒一定是丢了!赫伯特,你总有火绒盒什么的能生火吧?”
“不,我没有,潘克洛夫。”
孩子跟着水手往外跑去,他们在沙滩上、石缝里和河岸上仔细找。火柴盒是铜的,本来很容易看见,但是到处都找遍了,还是找不到。
“潘克洛夫,”赫伯特问道,“你没有从吊篮里把它扔出去吗?”
“我记得清清楚楚没有扔掉,”水手回答说,“不过这么小的东西是很容易在忙乱中丢失的。真要丢的话,我宁可丢烟斗!真糟糕!火柴盒哪儿去了?”
“你瞧,现在退潮了,”赫伯特说,“到我们着陆的地方去看看吧。”
要想找到火柴盒恐怕是不太可能了,在涨潮的时候,沙滩上的鹅卵石都被海浪冲过了,但是,试一下也好。赫伯特和潘克洛夫急忙走到昨天着陆的地点,这里离山洞大约有二百步。他们在砾石堆和岩缝里乱找,但是什么也没有找到。假如丢在这个地方,那么它一定被海浪冲走了。退潮以后,他们找遍了每一个缝隙,但还是白费力气。在他们当时的情况下说来,这真是莫大的损失,而且这个损失还是没法弥补的。潘克洛夫隐藏不住自己的不安,皱着眉头,急得一句话也说不出来。赫伯特只好安慰他说,即使找到火柴,也一定被海水浸湿,不能使用了。
“不,孩子,”水手说,“火柴是装在盖得严严的铜盒子里的,现在我们该怎么办呢?”
“我们一定有办法生火的!”赫伯特说。“史密斯先生和史佩莱先生是不会没有火柴的。”
“不错,”潘克洛夫答道,“可是远水不解近渴呀,他们回来也吃不到好东西了。”
“那么,”赫伯特很快地说,“你看他们会不会没有洋火或火绒吗?”
“我看不一定有,”水手摇着头回答说,“纳布和史密斯都不抽烟,史佩莱是宁愿扔掉火柴盒也得留下他那个笔记本的。”
赫伯特没有回答。丢了火柴盒的确令人感到遗憾,但是少年还是相信能用别的方法生出火来。潘克洛夫的经历比较丰富,他从来也不自寻苦恼,但是他的想法却和少年不一样。不管怎样,他们只好等纳布和通讯记者回来,只好放弃煮蛋的计划。不论对他们自己或是对别人来说,生吞活咽总不是一件舒服的事。
火肯定是弄不到了,水手和赫伯特就又捡了些蛤蜊,然后默默地回“石窟”去。
潘克洛夫两眼紧盯着地面,还在继续寻找他的火柴盒。他甚至爬上河的左岸,从河口一直找到停靠木筏的河湾。他又回到高地上去四下搜索,森林边缘的深草丛中也找遍了,但还是没有。
傍晚五点钟的时候,他和赫伯特回到“石窟”里。不用说,他们把洞里最黑暗的角落都摸索遍了,这才死了心不再去找。大约六点钟,太阳正在落山的时候,在海滨漫步的赫伯特报告纳布和史佩莱回来了。
他们没有找到史密斯!……少年心里很失望;水手并没有猜错,工程师赛勒斯·史密斯果然没有找到!
通讯记者回来之后,一言不发,往石头上一坐。他已经筋疲力竭,肚子又饿,连说话的气力也没有了。
纳布哭得两眼通红,他的眼泪还在不住地往下掉,显然他已经完全绝望了。
通讯记者叙述了他们尽力寻找赛勒斯·史密斯的经过。他和纳布沿着海岸一直找到八英里以外,远远走过气球最后一次降落的地方,那次降落以后,工程师和托普就失踪了。海岸上冷清清地没有一个人,没有任何痕迹。鹅卵石完全没有动过,沙滩上没有迹象,那一带的海滨连一个脚印也没有。显然,从来也没有人到那段海岸上去过。大海和陆地同样荒凉,工程师一定是在离岸几百英尺的地方淹死了。
史佩莱说完之后,纳布还抱着希望,他跳起身来大声说,”不!他没有死!他是不可能死的!别人也许会,但是他决不会死!什么灾难他都能逃脱!”接着他喃喃地说:“啊!我受不了!”
“纳布,”赫伯特跑过去对他说,“我们一定能找到他!老天爷会把他还给我们的!现在你饿了,吃点东西吧!”
他一面说,一面递了几把蛤蜊给这可怜的黑人。这些食物实在是既难吃,又不够饱。纳布已经饿了好几个钟头,但还是不肯吃。他失去了主人就不能生活,而且也不愿意一个人活下去。
吉丁·史佩莱狼吞虎咽地吃了些蛤蜊肉,然后倒在岩石脚下的沙土上睡觉了。他很疲倦,情绪也还安定。赫伯特走到他的身旁,握着他的手说:“先生,我们找到一个住处,比躺在这儿强多了。天已经黑了,走,去睡吧!明天我们再到更远的地方去找。”
通讯记者站起身来,跟着孩子往“石窟”走去。在路上,潘克洛夫非常自然地问他身上有没有火柴,哪怕是一两根也好。
通讯记者停下脚步,摸摸他的口袋,但是没有找到,他说,“原先是有的,大概被我扔掉了。”
水手又问了问纳布,他也没有。
“该死!”水手喊道。
通讯记者听见以后,一把抓住他的胳膊问道:“难道你没有火柴吗?”
“一根也没有,因此没法生火!”
“唉!”纳布喊道,“要是主人在这儿,他准有办法的!”
四个遇难的人一动也不动地站在那里,互相不安地观望着。赫伯特首先打破了沉默:“史佩莱先生,你是抽烟的,平时老是带着火柴,大概你没仔细找,再找找看,能有一根就行了!”
通讯记者又在裤子、大衣和坎肩的口袋里搜寻了一遍,没有想到竟在坎肩的里层摸到一根小木棒。潘克洛夫不禁大喜过望,他隔着衬里捏着它,但是拿不出来。假如这真是火柴,那么这就是唯一的一根,必须非常小心,千万不能碰掉火柴头。
“让我试试看,好吗?”孩子说。于是他灵巧地把小木棒拿了出来,并没有把它弄断,这根火柴本身虽然不值一文钱,但是对这些可怜的人说起来,却是非常宝贵的。这根火柴还没有用过。
“哈哈!”潘克洛夫喊道,“有一根就跟有一整船火柴一样!”
他拿着火柴,领着他的同伴们,往洞里走去。
在有人居住的地方,这样的火柴被随意浪费的太多了,那值不了多少钱;但是这一根在使用的时候,却必须极度小心。
水手首先确定它是干燥的,然后说:“必须预备好引火纸。”
史佩莱犹豫了一下,然后从笔记本上撕下一页来,说:“拿去。”
潘克洛夫从通讯记者手里把纸接过来,跪在柴堆前面,架起木柴,下面垫了一些枯草、树叶和干燥的地苔,这样使空气流通,就容易把干柴点着了。
于是潘克洛夫把纸卷成一个圆锥形筒,象在有风的地方吸烟似的,把纸筒插到地苔里去。然后他捡了一小块粗糙的石头,仔细地擦了擦,他屏住气,心头乱跳,轻轻地在石头上划火柴,划了一下没有划着。原来潘克洛夫怕碰掉火柴头,不敢使劲。
“不成,我干不了这个活,”他说,“我的手直发抖,火柴划不着。不行,我不干了!”于是他站起来,要赫伯特代替他。
的确,这孩子有生以来也没有这么紧张过。当日普罗米修斯上天偷火的时候也不会比他更紧张。然而,他并没有犹豫,拿起火柴来就划。
火柴哧的一声响,接着就燃起一小团蓝色的火苗,冒出一股呛人的烟来。赫伯特不慌不忙地使火柴向下倾斜,这样它就着得更旺了。然后他把火柴放在纸筒里,几秒钟以后,纸筒和地苔都点着了。
水手用嘴使劲吹气,一分钟以后,干柴发出爆炸的声音,一堆熊熊的烈火在黑暗中燃烧起来了。
“谢天谢地!”潘克洛夫站起身来喊道,“我从来也没有这样紧张过!”
平板石构成一个极妙的火炉。炉里的烟很容易地通到狭缝外边去,烟囱拔着火,不一会儿,“石窟”里就温暖舒适了。
现在他们必须十分小心不让篝火熄灭,永远要留一些红火炭。他们有大量的木柴,而且随时可以补充新的燃料,因此只要随时注意就行了。
潘克洛夫首先就想利用炉火做一顿比生蛤蜊富于营养的晚餐。赫伯特拿了两打蛋来。通讯记者倚在一个角落里,一言不发地瞧着他们做饭。他脑子里旋绕着三个问题。赛勒斯还活着吗?要是还活着,那么他在什么地方呢?如果没有摔死,怎么他没有想法子表示他还在这儿呢?这时纳布在海滩上独自徘徊。他简直象丢了魂似的。
潘克洛夫知道五十种做蛋的方法,但是这一回却不能由他任意选择了,他只能把蛋焖在火灰里。五六分钟以后饭就做得了,水手把通讯记者喊过来吃他的那一份晚餐。这就是遇难的人在这无名的海岸上吃到的第一顿美味。焖蛋非常好吃,加上蛋里含有人们不可缺少的各种养料,于是这些可怜的人感到心满意足,吃了以后也觉得有精神了。要是吃一顿团圆饭该多好啊!如果从里士满逃出来的五个人一个也不少,都坐在“石窟”的干沙地上,围在噼啪作响的旺盛的篝火前,他们会怎样感谢上苍啊!然而他们一致公认的领袖,最博学多才的赛勒斯·史密斯竟失踪了!他死后连个坟地也没有。
3月25日就这样过去了。夜色已经来临。洞外狂风怒号,惊涛拍岸,发出单调的声音。波涛来回卷刷沙石,发出震耳欲聋的巨响。
通讯记者简短地记录了当天的遭遇,他记下了对这片新土地的初步印象,他们领袖的失踪,探索海岸和生火的事情等等。由于过度疲劳,同时也打算用睡眠来忘掉心头的忧愁,于是他退到一个黑暗的角落去。赫伯特一躺下就睡着了。水手整夜在睡梦中都惦记着篝火,他毫不吝啬地大量加添燃料。但是有一个遇难的人没有睡在“石窟”里,那就是伤心绝望的纳布。不管伙伴们怎么劝他休息,他还是整夜在海滨徘徊,呼唤他的主人。

第六章


遇难的人从云端掉在这片似乎没有人烟的海岸上以后,很快就清点了一下他们的全部物品。这时,除去随身衣服之外,他们什么也没有了。然而必须说明,吉丁·史佩莱还有一个笔记本和一只表,那无疑是因为疏忽才保留下来的。他们没有武器,没有工具,甚至连一把小刀都没有。在吊篮里的时候,为了减轻气球的重量,他们把所有的东西都扔出去了。就连但尼尔·笛福和魏斯的小说中想象的主人公以及在约翰斐南得群岛和奥克兰群岛航海遇难的赛尔寇克和雷纳,也决不象他们这样一无所有。那些人不是在搁浅的船上得到大量的物资——粮食、家畜、工具和弹药,就是在海滨找到生活必需品。但是这里却没有任何工具和家具。他们只好赤手空拳给自己创造一切。
可是,如果赛勒斯·史密斯和他们在一起,如果工程师利用他的实用科学,针对着他们的情况开动脑筋,发挥创造天才,也许还不至于一筹莫展。然而他们今生再也不用想看见赛勒斯·史密斯了!这些遇难的人只能把希望寄托在自己身上,但愿上天不负有心人,此外再没有别的指望了。这一带海岸属于哪个大陆,有没有人,他们所在的地方是不是一个荒岛,他们能不想个法子调查清楚就这样定居下来吗?
这是一个重要的问题,必须毫不延迟地尽快解决,弄清了这个问题以后,他们就可以决定下一步该怎么做了。然而,按照潘克洛夫的意见,最好还是过几天再开始探索。他们必须准备一些干粮,找些比鸽蛋和软体动物更好的食物,在进行新的繁重工作以前,探险的人首先必须恢复体力。
“石窟”暂时还足够用来安身。篝火生起来了,保留一些炭火也很容易。石缝里有的是鸽蛋,海滩上有大量的蛤蜊。高地上有成千成百的野鸽子在盘旋,不论用棍子或石头都很容易打下几只来。邻近的森林里也可能有可以食用的果子。最后的一个有利条件是:附近有淡水。
他们决定在“石窟”里暂住几天,做好准备,然后或是沿着海岸,或是深入内陆去探险。纳布特别同意这个计划。他的思想和预感都坚持不变,他不想离开出事的海岸。他不相信,可以说不愿意相信赛勒斯·史密斯已经死了。不,他认为象史密斯那样的人决不会糊里糊涂地死去,决不能被海浪卷走,在离岸不过几百英尺的海滨淹死。除非海浪把工程师的尸体冲到岸上来,让他亲眼看见、亲手摸到他主人的尸体,要不然他是决不相信他的主人已经死去的!这个念头好象在他心里扎了根,愈来愈坚定了。也许这是一种幻想,但却是值得尊重的幻想,所以水手也不愿意说破。水手自己固然已经不抱什么希望,然而他知道和纳布争辩也没有用。纳布正象一条在主人的坟旁流连不去的狗,他哀恸得几乎活不下去了。
就在同一天,3月26日的清晨,纳布沿着海岸向北走去,他到了出事的海滨,他记得很清楚,不幸的史密斯就是在这个地方失踪的。
那天早上他们吃的完全是鸽蛋和茨蟹。赫伯特在石头凹处找到一些海水蒸发以后留下来的盐,这种矿物来得正是时候。
吃完饭以后,潘克洛夫问通讯记者愿不愿陪他和赫伯特一起到森林里去打猎。考虑的结果,他们认为必须留一个人在洞里照顾篝火,再说,虽然纳布找到史密斯的可能性很小,也需要有一个人在近处准备帮助他。于是通讯记者就留在家里了。
“赫伯特,我们去打猎的时候,要在路上找些猎具,在森林里弄些武器。”水手说。但是临出发的时候,赫伯特却提出另一件事情,他说,既然没有火绒,最好还是找一些代用品。
“找什么呢?”潘克洛夫问道。
“焦布,”孩子回答说,“也许可以拿它当火绒使用。”
水手觉得这个办法很好。不过这样就必须牺牲一块手帕了。然而这还是值得的,于是潘克洛夫就从他那大花格子的手帕上撕下一块来,马上烤成一块半焦的破布。
他们就把这块容易引火的焦布放在石洞中堂的一个小窟窿的深处,免得遭到风吹和受潮。
早上九点钟,天气阴沉沉的,刮着东南风。赫伯特和潘克洛夫绕过“石窟”的拐弯处,不时看看那缕从石尖顶处袅袅上升的轻烟。他们向河的左岸走去。
进了树林,潘克洛夫首先就从一棵树上扳下两大根粗树枝来,做成棍子,赫伯特又在石头上把棍子的两头磨尖。要是能有一把刀子,他们一定会不借任何代价去换取的!
这两个猎人沿着河岸在深草里向前走。河身拐了一个弯向西南流去,再往上河床渐渐狭窄了,两岸很高,上面的树枝搭在一起形成一座拱门。为了不致迷失方向,潘克洛夫决定沿河往前走,这样他们随时都能回到原出发点。但是岸上的障碍太多:有些地方柔韧的树枝低拂水面,有些地方他们又必须用棍子在荆棘和爬藤之间开路,赫伯特在树桩间跑来跑去,灵巧得象一只小猫,在矮树丛中一下子就不见了。一遇这类情况潘克洛夫马上就把他叫回来,央告他不要走失。同时水手留神观察着周围的风土和地势。河的左岸平坦而多沼泽,渐渐地向内陆平缓地高升上去。从这里看起来象是一片水网,无疑地,这些水都从地下泉眼直通到河里。有些矮树丛中也有不费事就可以渡过的小溪流。河的对岸更加崎岖不平,河水流过的一条峡谷地带显得分外突出。一座小山,上面长着层层叠叠的树木象一层帘子似的挡住了视线。在河的右岸行走一定很困难,因为这里地势很陡,弯向水面的树木全靠它们的根部牵扯着。
不用说,这片森林和他们已经视察过的海岸一样,都是人迹没有到过的地方。潘克洛夫只发现了兽类的脚印,动物新近遗留下来的脚印,但是他不知道那究竟是些什么动物;赫伯特认为其中有的是凶猛的野兽留下来的,这些野兽当然会给他们带来一些麻烦;然而他们并没有发现树上有斧子砍过的痕迹,也没有篝火的余烬,更没有人类的脚印。这倒是值得他们庆幸的,要知道在太平洋的任何一个岛屿上,都是有人反比没人更可怕。由于走起来困难重重,前进得很慢,赫伯特和潘克洛夫顾不得谈话了。出发一个钟头以后,才勉强走了一英里多路。到目前为止,打猎还没有一点收获。还好,树枝间有小鸟在乱飞乱叫,显得非常胆小,似乎看见了人,才懂得害怕了。在森林的一片沼泽地带,赫伯特看见一种类似鱼狗的鸟,长着又长又尖的嘴,虽然羽毛发出金属般的光泽,但是并不美丽。
“那一定是啄木鸟,”赫伯特一面说,一面打算走近些。
“这一回可有机会尝尝啄木鸟的肉啦,”水手说,“看它是不是愿意让我们烤一烤!”
正在说着话,赫伯特巧妙地抛出一块石头,打着了啄木鸟的翅膀,但是并没有把它打倒,一转眼它就逃得无影无踪了。
“我的手法真太不高明了!”赫伯特喊道。
“不,不,孩子!”水手说,“你扔得很准;别人恐怕连打都打不着呢!来吧,不要泄气。早晚我们能捉住它的!”
猎人们继续往前走,树木愈来愈稀疏了,有很多树看起来很美丽,但结的果子都不能吃。潘克洛夫找来找去也没有找到日常生活中用途很广的棕榈树;这种树在北半球一直到北纬40度还有,但是在南半球却只分布到南纬35度。这片森林里只有松柏科的树木,赫伯特已经认出来的有:喜马拉雅杉,类似北美洲西北部的那种洋松,和高达一百五十英尺的大枞树。
这时忽然飞来一群美丽的小鸟,长着光彩的长尾巴,它们东一个西一个地停在树枝上,身子一抖羽毛就纷纷落下来,地面上好象铺上了一层上等的鸭绒。赫伯特捡起几根羽毛,看了一会儿,然后说:
“这是锦鸡。”
“我还是喜欢松鸡和珍珠鸡,”潘克洛夫说,“可是假如好吃的话……”
“锦鸡很好吃,它们的肉很嫩,”赫伯特回答说。“还有,如果我没有记错,这种鸟不怕人,我们可以走近去用棍子把它们打死。”
水手和少年从草丛里爬到一棵树底下,这棵树靠近地面的树枝上歇满了锦鸡。它们专等着吃爬过的昆虫,因为它们就靠吃小虫过活。这些鸟用它们的毛爪攀着小树枝,停在树上。
猎人们站起身来,他们的棍子象镰刀割草似的把它们一连串地从树上打下来,这些锦鸡一点也不想飞走,呆呆地任凭人们把它们打落在地上。等到剩下的锦鸡要飞走的时候,地面上已经堆了一百只左右了。
“好,”潘克洛夫说,“这种野禽倒很适合我们这种猎户。只要伸手就可以拿到它们!”
水手用柔韧的细枝把它们穿成串,仿佛是一行飞行的云雀。穿好以后,他们继续前进。河流在这里向南转了一个弯,但是这个弯大概不会延长多远,因为河源一定就在前面的深山里,河水是由主峰的积雪融汇而成的。
他们远征的主要目的已经说过了,是要多找一些野味供给“石窟”里的居民吃。必须承认,到现在为止这个目的还没有达到。因此水手积极地继续向前搜索。忽然有一只动物跑到草丛里去了,他没来得及看清是什么东西,不禁喊道:“假如托普在这儿多好啊!”然而托普和它的主人同时失踪,大概他们是死在一处了。
将近三点钟的时候,树林间又飞来了另外一群鸟,它们在林中的杜松上啄食芳香的松子。突然森林里传出喇叭似的一阵长鸣。这种奇怪而响亮的鸣叫是由美国常见的一种带颈羽的松鸡发出来的。他们很快就看到好几对,这些松鸡有着鲜艳的栗色羽毛,中间点缀着深褐色的斑点,尾巴的颜色也是一样。有几只松鸡脖子上有两片象翅膀似的肉瓣,赫怕特认得这是公的。这种鹑鸡类的动物大小跟普通鸡差不多,而肉味却比笋鸡还要鲜美,潘克洛夫打定主意至少要捉一只。然而要想捉到它们却很困难,因为这种松鸡不容易接近。试了几次,一只也没有捉到,只是把它们吓得一阵乱飞。于是水手对赫伯特说:
“既然它们会飞,逮不着它们,我们就只好用绳子来钓了。”
“象钓鱼似的钓松鸡吗?”赫伯特听了这个提议以后,惊讶地喊道。
“是的。”潘克洛夫一本正经地回答说。他已经在草丛里发现了六个松鸡窝,每个窝里有三四个蛋。水手十分小心地不把鸡窝弄坏,他知道松鸡一定会回来的。他就打算在这些窝的旁边布置绳索——不是圈套,而是真正的钓丝。他把赫伯特带到离鸡窝几步远的地方,在那里小心地安排了一套奇特的装置,这只有依萨克·华尔顿的门徒才会使用。赫伯特很感兴趣地看着他工作,但是还不大相信他能成功。钓丝是用细爬藤接起来的,每根长十五到二十英尺,潘克洛夫从一棵矮小的刺槐上把粗大结实的倒刺扳下来,绑在爬藤的一头当作钩子。把在地面上爬动的大红毛虫当做钓饵。
安排完毕,潘克洛夫悄悄地从深草里走过去,把绳子带钩的一端放在鸡窝附近,然后拿着绳子的另一端走回原处,和赫伯特一起藏在一棵大树后面,他们耐心地在那里等待着。必须说明,赫伯特觉得潘克洛夫的这个发明是不见得能够成功的。
整整过了半个钟头,还没有动静,又过了一会,果然不出水手所料,有好几对松鸡回到窝里来了。它们一面走,一面在地上找东西吃,毫不怀疑附近有猎人,原来猎人考虑得周密,躲到下风去了。
这时赫伯特觉得非常有趣,他屏住了气。潘克洛夫瞪着两眼,张着大嘴,撅着嘴唇,好象正要吃松鸡肉似的,几乎连气也不敢出。
这时候,松鸡在钩子附近走来走去,丝毫没有注意地上的钓饵。于是潘克洛夫轻轻地拉了几下绳子,钓饵微微一动,虫子就好象还活着似的。
水手心里显然比钓鱼的人着急得多,因为钓鱼的人看不见水里的鱼。绳子一动,松鸡就被吸引过来了,它们用嘴啄食钩子上的食饵。几乎是同时,有三只贪吃的松鸡,连虫带钩地把食饵吞了下去。潘克洛夫敏捷地把绳子巧妙地一抖,三只松鸡扑着翅膀被钩住了。
“哈哈!”他一面喊,一面向野禽跑去,马上把它们捉住。
赫伯特高兴得直鼓掌,他还是第一次看见用绳子钓鸟,但是水手却很谦虚地说,这在他已经不是创举了,而且发明的荣誉也不属于他。
“不管怎么说,”他补充道,“在目前的情况下,我们必须多找些窍门。”
他们用绳子绑住松鸡的爪子。潘克洛夫很高兴,现在不至于空手回去见他们的伙伴了,加上天色已晚,他认为最好马上就回去。
河流就是他们的方向,他们只要循着河走就行,将近六点钟的时候,赫伯特和潘克洛夫筋疲力尽地回到了“石窟”。

第七章


吉丁·史佩莱站在海边,两臂交叉在胸前,一动也不动地凝视着大海,东方的水平线上遮着一层层浓厚的乌云,它飞快地往头顶上扩张开来。风已经很大,随着夜色的降临,天变得更冷了。天空呈现出一幅险恶的景象,可以清楚地看出,这是暴风雨的前奏。
赫伯特进了“石窟”,潘克洛夫向通讯记者走去。史佩莱正在出神,没有发现有人向自己走来。
“今天晚上恐怕要起暴风了,史佩莱先生,海燕是喜欢暴风雨的。”
这时候通讯记者转过身,他看见潘克洛夫,第一句话就说:
“你记得海浪把我们的伙伴卷走的时候气球离海岸有多远?”
水手没有想到他会问这个。他想了一会,然后答道:
“至多两锚链。”
“一锚链有多长?”吉丁·史佩莱问道。
“大约有一百二十寻,也就是二百米的光景。”
“那么,”通讯记者说,“赛勒斯·史密斯失踪的地方离岸至多不过四百米?”
“差不多。”潘克洛夫说。
“他的狗也是在那里失踪的吗?”
“是的。”
“我认为奇怪的是,”通讯记者接着说,“假如说是我们的伙伴死了,托普也淹死了,难道狗和它主人的尸体都冲不到岸上来吗?”
“这一点也不奇怪,海里的风浪这么大,”水手答道。“而且海水也可能把他们带到更远的地方去的。”
“那么,你认为我们的朋友已经死在海里了吗?”通讯记者又问道。
“我认为是这样。”
“潘克洛夫,你的经验我当然佩服,”吉丁·史佩莱说,“现在不管他们是不些是真死了,我总觉得在赛勒斯和托普一起失踪的这件事情上,有地方是没法解释和不合情理的。”
“我也希望我能跟你一样想,史佩莱先生,”潘克洛夫答道。“可惜的是,在这个问题上我的想法已经肯定了。”水手说完,就回“石窟”去了。炉架上噼噼啪啪地燃烧着烈火。赫伯特刚扔了一抱干柴在上面,火焰把通道里最暗的地方都照亮了。
潘克洛夫马上就开始做饭。按理说饭食中最好能增添一些吃得饱的食物,因为他们都需要恢复体力。他们把大串的锦鸡留到第二天,将两只松鸡拔了毛,叉在棍子上,在旺盛的火焰上烤了起来。
晚上七点钟了,纳布还没有回来,这使潘克洛夫非常不安。他们担心这个伤心的人会在这陌生的土地上遇见什么意外,或是因为绝望而自寻短见了。但赫伯特看法完全不同。他认为纳布没有回来是由于发现了新的线索,因此延长了寻找的时间。并且,每一个新的发现都是对赛勒斯·史密斯有利的。假如不是怀着希望,纳布为什么还不回来呢?也许他发现了痕迹,一个脚印,或者是什么残留的东西,因为有这些才把他引对了路。也许他现在正在沿着线索寻找。甚至也许他就在他主人的近旁。
少年这样推测,这样谈出自己的看法。他的同伴们听着他说。通讯记者独自默默地表示同意。然而潘克洛夫认为纳布多半是沿着海岸走得比前一天更远了,还没有来得及回来。
赫伯特不知为什么总是感到坐立不安,他几次表示要出去找纳布。但潘克洛夫跟他说这是没有用处的,在黑暗和阴森森的天气里,不可能找到纳布的踪迹,还不如在家里等他回来。假如到第二天纳布还不回来,潘克洛夫会毫不犹豫地和他一起去找的。
吉丁·史佩莱同意水手的意见,也劝他最好不要再分开,赫伯特只好放弃自己的计划,但是两颗大粒的泪珠却从他的眼睛里滴了下来。
通讯记者不禁将这慷慨侠义的孩子紧紧搂在怀里。
天气变了。一阵狂风从东南方吹来,刮过海滨。奔腾澎湃的海水冲击着礁石。倾盆大雨被暴风吹得和滚滚灰尘一般。岸边笼罩着一团激起的雾气,砾石在风浪的逼迫之下撞击在海岸上,好象成车往外倒似的,发出哗啦啦的巨响。大风飞砂走石,给雨水造成的烟尘里增添了一种矿质的尘土,这两股力量汇合在一起成了一股不可抵挡的力量。旋风在河口和峭壁之间打转,阵阵旋涡抽打着峡谷间的流水。“石窟”里冒出来的烟也被顶回到缝隙里去了,通道里烟气弥漫,呆在里面很不舒服。
因此,等松鸡烧好以后,潘克洛夫就把篝火熄灭了,只留下几块火炭在灰烬里。
已经是晚上八点钟了,纳布还没有回来。毫无疑问,是可怕的天气把他阻拦在外边了。他一定已经找到藏身的洞穴,打算等到暴风雨停了以后,或者至少是等到第二天再回来,现在要想去接他,或是打算把他找回来是不可能的。
晚餐吃的是猎得的野味;松鸡肉非常鲜美,潘克洛夫和赫伯特打猎累了一天,肚子很饿,更是吃得津津有味。
晚饭以后,大家都睡到前一晚自己所占的角落里去;水手四仰八叉地躺在靠火的地方,赫伯特在他身旁很快就睡着了。
夜渐深,外面的风雨也愈紧,还记得那天把这群俘虏从里士满带到太平洋岛屿上来的情况吧,最后就变得跟那天差不多了,暴风雨在春秋雨季特别频繁,经常酿成巨灾,在无边天际的海洋上,什么也阻拦不住它,因此尤其可怕,一个毫无屏障的东海岸在这种可怕的狂风袭击下的惨象是难以形容的。
幸而堆成“石窟”的岩石是很牢固的。这是些巨大的花岗石堆成的“石窟”,有几座不怎么牢固,风吹过来好象连地基都晃动了。潘克洛夫枕在岩石上,可以感觉到它们在自己的头底下频频震动。他一再安慰自己——正正经经地安慰自己——不必害怕,他们的避难所是不会倒塌的。可是他也听见高地的顶上有石头被风刮走,掉在海滩上,有几块甚至落在“石窟”的顶上,有的被垂直卷起来,裂成小块往外飞射出去。水手两次爬起身来,一面借着通道入口的地方挡着身子保住自己的安全,一面往外看。雨并没有什么了不起,可以不必害怕,于是他就回到篝火前的铺上,火炭还在灰烬中爆裂作响。
虽然外面风雨在咆哮,雷声隆隆,但赫伯特还是睡得很熟。最后潘克洛夫也困了,航海的生涯使他对什么都习惯了。只有吉丁·史佩莱焦急得睡不着觉。他埋怨自己没有陪纳布一块儿去。显然史佩莱还没有放弃一切的希望。使赫伯特心神不宁的预感同样也使他放心不下。他满脑子想的都是纳布。为什么纳布没有回来呢?他躺在沙地上翻来复去,几乎完全不理会外面的狂风暴雨,他有时合上沉重的眼皮,但仅仅是一会儿,往往又突然想到什么立刻重新睁开。
夜色已经深沉了,大约在第二天早上两点钟的时候,正在酣睡的潘克洛夫突然被推醒了。
“怎么回事?”他醒过来喊道,同时马上恢复了他的神志。这是一般水手所独具的本领。
通讯记者在他上面俯着身子说:
“听,潘克洛夫,听!”
水手竖起耳朵,但是除了外边的风雨声之外,听不见其他什么响动。
“那是风。”他说。
“不,”吉丁·史佩莱答道,他又听了一会,“我好象听见……”
“什么?”
“狗叫的声音!”
“狗!”潘克洛夫跳起来喊道。
“是的……狗叫……”
“不可能!”水手说。“并且,在暴风雨里怎么……”
“别说话……听……”通讯记者说。
潘克洛夫又仔细听了一会儿,果然在风雨间歇的时候,听见远处好象有狗叫的声音。
“是不是?”通讯记者紧紧地握住潘克洛夫的手说。
“是……是的!”水手答道。
“是托普!是托普!”赫伯特一醒来就喊道。于是三个人一起向“石窟”的洞口冲去。他们想出去却非常困难。大风把他们吹得倒退。最后终于出去了,但是只能一动也不动地倚在岩石上。他们四面张望了一下,然而没法开口说话。夜色非常昏暗。海洋、天空和陆地都变成漆黑的一片。连一丝亮光都看不见。
通讯记者和他的伙伴们就这样站了几分钟,他们在狂风中毫无办法,浑身都被雨打湿了,眼睛让风沙迷得睁不开。
在暴风雨稍微停歇的时候,又听见狗叫了,他们断定声音的来源离这里还相当远。
一定是托普!然而它是孤零零的还是有人和它在一起呢?多半是孤零零的,假如纳布和它在一起,它一定能够往“石窟”来。潘克洛夫没法使别人听见他的话,就捏了一下通讯记者的手,意思是叫他“等一会儿!”然后水手就回到“石窟”里去了。
工夫不大,他拿了一束点着的干柴跑出来,把它扔在黑暗里,同时吹起了尖声的口哨。
好象远处就在等这个信号似的,狗叫声立刻接近了。不久以后,一只狗跑着跳着到通道里来。潘克洛夫、赫伯特和史佩莱都跟着它跑了进去。
火炭上加一把干柴,通道被照亮了。
“是托普!”赫伯特喊道。
果然是托普,它是一只美丽的盎格鲁——诺尔曼杂种狗,由于具有这两个品种的特点,它跑得既快,嗅觉又灵。猎狗特别需要具备这种优点。这正是工程师赛勒斯·史密斯的狗。但它是孤零零的!纳布和它的主人都没有和它在一起!
托普并不知道这里有个“石窟”,它的直觉怎么会把它直接带到这儿来的呢?这似乎是不可思议的,特别是在这茫茫的黑夜里,在这样的暴风雨中!更奇怪的是:托普显得既不疲倦,又不劳累,甚至身上连一点烂泥也没有!……赫伯特已经把它拉到自己的身旁来,拍着它的头,托普用它的脖子来回磨擦着少年的手。
“狗找到了,它的主人还能找不到吗?”通讯记者说。
“但愿上天保佑!”赫伯特说。“我们去找吧!托普会领路的!”
潘克洛夫没有表示反对。托普回来是出乎他的意料之外的。他说:“那么走吧!”
潘克洛夫仔细盖上灰堆里的火炭,又添了几块木柴在里面,使篝火能一直维持到他们回来。托普发着短促的叫声,好象要大家跟着它走似的。于是潘克洛夫用手帕把剩余的晚餐包起来带在身上,随着狗向外冲去,他的后面紧跟着通讯记者和少年。
这时候风雨正急,也许正在威力最大的时候。云端里没有丝毫月光透出来。要想直线前进是很困难的。最好还是跟着托普走。他们就这样做了。通讯记者和赫伯特紧跟着托普,水手走在最后。要想说话是不可能的。雨并不太大,然而风势非常猛烈。
但是有一点对水手和他的两个伙伴是有利的。这时刮的是东南风,正吹在他们的背后。大风在他们的身后扬起烟尘,但对于他们的前进毫无阻碍,如果风沙迎面扑来,那就没法抵挡了。一句话,他们常常不由自主地跑得很快,要想站住脚都不容易,尤其是希望给他们带来了力量。这一次他们并不是漫无目标地沿着海岸前进。他们深信纳布已经找到他的主人,因此才把忠实的托普打发回来喊他们。但是工程师是不是还活着呢?会不会是纳布喊他的伙伴们来一起给不幸的史密斯料理后事呢?
走过悬崖以后,赫伯特、通讯记者和潘克洛夫都小心地站在一旁,停下来喘息。岩石的转角有一个能避风的地方,经过这一番劳累——也就是十五分钟的奔跑——他们可以在这里歇一口气了。
现在他们彼此已能听见对方的话,而且也能够张嘴回答了。少年刚提到赛勒斯·史密斯,托普就发出几声急促的叫喊,好象是说,它的主人得救了。
“他得救了吗?”赫伯特反复地问,“得救了吗?托普?”
它叫了几声,表示回答。
他们又往前赶了。这时候潮水上涨了,在狂风的推动下,它达到了异乎寻常的惊人高度——这已经是春潮了。滔天的巨浪如同千军万马气势汹汹地奔腾过来,在礁石上撞击得粉碎,潮水大概把整个的小岛都淹没了,当时他们完全看不见它。现在沿岸已经没有长堤保护了,海滨直接遭受着大海的侵袭。
水手和他的伙伴们才离开悬崖,暴风就立刻重新向他们展开了攻势。虽然他们在大风里弯腰前进,但还是跑得很快,托普在前面领着路,方向固定,毫不犹豫。
他们朝着正北在上走去,右边是一片茫茫的大海,波涛在狂风中发出震耳欲聋的声响,左边是一片漆黑的土地,没法想象是什么样子。可是他们觉得那里比较平坦,因为风吹过去毫无阻碍,不象刮到悬崖上那样又折回来。
清晨四点钟的时候,他们估计大约已经走出五英里以外了。阴云稍微上升了一些,风里的水气虽然少了,但还是冰冷刺骨。由于衣服单薄,潘克洛夫、赫伯特和史佩莱都冻得受不了,但是他们丝毫也没有诉苦。他们决定跟随着托普,这头机灵的畜生走到哪里,他们就跟到哪里。
将近五点钟,天开始破晓。头顶上的迷雾比较稀薄。阴云的四周镶着一道浅灰色的边缘。在一带晦暗的天空下,一线白光清晰地标志出水平线,浪涛上端闪着动荡不定的亮光,水花又重新变成白色的了。这时候,左边丘陵起伏的海岸开始模糊地显现出来了,但也只是象黑底上的灰点那样难以辨别。
六点钟的时候,天亮了。密云迅速升起,水手和他的伙伴们离开“石窟”大约已经有六英里了。他们沿着一道宽阔的海滩前进,这一带沿海有很多礁石,不过都隐没在很深的海水中,很少露出水面。左边好象是一片广阔的沙丘,长着许多笔直向上的蓟草。这里没有悬崖,面临海洋的地方没有任何屏障,只有一堆堆错综零乱的山石。树木三三两两地丛生着,树身向西倾斜,枝干也朝着这个方向。在西南面的远方,伸展着森林的边缘。
这时候托普变得非常焦急。它跑到前面去,然后又跑回来,好象求他们走得快一些似的。然后它就离开了海岸,神秘的直觉,促使它毫不犹豫地一直在沙丘中走去。他们跟在后面。周围完全象一片沙漠。没有任何生物。
这片沙丘非常广阔,是由许多山石,甚至还有一些小山组成的,分布得很不平均。整个的地形象一个沙上做成的瑞士模型,只有具备惊人的直觉,才不至于迷路。
离开海岸以后五分钟,通讯记者和他的两个伙伴到了一个洞口,这个洞在一座很高的沙丘背后。托普在这里停住了,它一声比一声清楚而响亮地叫起来。史佩莱、赫伯特和潘克洛夫向洞里走去。
一个人直着身子躺在草铺上,纳布跪在他的旁边……
躺在那里的正是工程师赛勒斯·史密斯。

第九章


吉丁·史佩莱、赫伯特和纳布都知道了发生的事情。这件可能引起严重后果的意外(至少潘克洛夫这样认为)在忠实的水手的伙伴们身上产生了不同的反应。
纳布找到了主人满心高兴,根本不听、或者不愿意听潘克洛夫在说些什么。
赫伯特多少和水手有些同感。
通讯记者听了潘克洛夫的话以后,只是简单地说:
“真的,潘克洛夫,我一点儿也不在乎!”
“可是我还要重复一遍,我们没有火了!”
“呸!”
“也没有办法再生火了!”
“没关系!”
“可是我说,史佩莱先生……”
“赛勒斯不是在这儿吗,”通讯记者答道。“我们的工程师不是活着吗?他会想法子给我们取火的!”
“用什么?”
“什么也不用。”
潘克洛夫还有什么好说的?他没有什么话可说了,因为实际上他也和他的伙伴们一样信服赛勒斯·史密斯。在大家的心目中,工程师就是一个小天地,他是一切科学和全部人类智慧的综合。和赛勒斯在一起,就跟在美国工业最发达的城市里一样。有了他就什么也不缺了;和他在一起不会感到失望。假如有人告诉他们,这块陆地将要被火山吞没,将要下沉到太平洋的深处,他们就会镇静地回答:
“有赛勒斯在这里!瞧赛勒斯的吧!”
工程师躺在担架上,由于一路的颠簸,又昏睡过去,因此他们没法请教他。晚餐只好将就一些。松鸡肉已经吃光了,现在又没有办法烹调其他的野味。况且留下来的锦鸡也不见了。他们只好考虑下一步应该怎么办。
他们首先把赛勒斯·史密斯抬到中堂里去。在那里给他用海藻铺成了一个床铺,海藻还很干。工程师睡得很舒服,这可以使他很快恢复疲劳,无疑比吃任何营养品都更有好处。
黑夜来临了,气候随着风向转为东北风而变得十分寒冷。潘克洛夫在通道里分成的隔间都被海水冲毁了,寒风直灌进来,“石窟”里几乎冷得不能住人。幸亏大家把自己的外套和坎肩小心地盖在工程师身上,要不然工程师的处境就更加困难了。
赫伯特和纳布从海滩上捡了一大堆茨蟹回来,晚上只好拿它们当饭。除了这些软体动物以外,少年从高处岩石上搜集到一些可以吃的海藻,只有在潮水很高的时候,海水才冲得到这些高岩石壁的旁边。这是马尾藻属的植物,是一种昆布,晒干以后产生一种胶状物质,营养相当丰富。通讯记者和他的伙伴们吃了不少茨蟹,又吸了一些昆布的汁,味道还不坏。亚洲沿海地带有些地方的居民常常吃它。“不要紧!”水手说,“赛勒斯先生很快就可以帮助我们了。”天气冷得更加刺骨,他们不幸又没有御寒的办法。
水手心里非常焦急,千方百计地想要取火。纳布也帮助他试验。他找到一些干燥的地苔,用两块鹅卵石砸出火星来,但是地苔不容易起火,点不着,其实这种火星只不过是达到白热时发出来的一点光,完全不象用同样方法从火石里迸出来的火星那样稳定。因此试验的结果没有成功。
潘克洛夫虽然一点也没有把握,可还是接着干,他模仿着土人的方法,用两块干柴摩擦起来。他和纳布进行了一番剧烈的运动,如果根据新的理论把这种运动转化为热的话,那么肯定地说,连轮船的锅炉也可以烧开了!但还是没有结果。小木块固然磨热了,可是比起这两位劳动者身上的热来,还差得很远。
干了一个小时以后,潘克洛夫浑身大汗,赌气把木块摔在地上。
“不管他们怎么说,我也不相信土人是用这个方法取得火的,”他大声说。“再摩下去我的胳膊倒先要烧着了!”
水手否定摩擦取火的办法是没有根据的。土人经常用剧烈摩擦的方法使木柴着火。但并不是每一种木柴都能起火。此外,除了一般的方法以外,还有个“秘诀”,潘克洛夫摩不出火大概就是由于不懂这个“秘诀”的缘故。
潘克洛夫发了一顿脾气,一会儿就好了。赫伯特捡起他扔下的小木块,用力摩起来。这位健壮的水手看见少年还抱着成功的希望在干他已经失败的事,不禁哈哈大笑起来。
“摩吧,孩子,摩吧!”他说。
“我是在摩,”赫伯特笑道,“可是我也就是想使身体暖和一些,免得冻得直抖,并没有说要摩出火来;马上我就要和你一样热了,我的好潘克洛夫!”
不久,少年果然累得满头大汗。他们只好放弃这项工作,至少是当天晚上不再作取火的尝试。吉丁·史佩莱重复了足有二十次,说不能为了这一点小小的困难去打扰赛勒斯·史密斯。说完之后,他就躺到一个隔间里的沙铺上去了。赫伯特、纳布和潘克洛夫也同样躺了下来,托普睡在它主人的脚边。
第二天是3月28日,早上八点钟,工程师醒来了,他看见伙伴们都围在旁边看着自己,他还是象前一天那样,开口就问:
“荒岛还是大陆?”
他最惦记的就是这个问题。
“我们还一点也不知道哩,史密斯先生!”潘克洛夫答道。
“你们还不知道?”
“等你带我们到内陆去察看过以后,”潘克洛夫补充说,“我们就知道了。”
“我想我是能够试一试的,”工程师说,他不费多大的气力,就站了起来。
“太好了!”水手大声说。
“我感到浑身软得厉害,”史密斯说。“给我一点吃的,朋友们,不久就会好的。你们不是有火吗?”
他们没有马上就回答。隔了几秒钟,潘克洛夫说:
“唉!我们没有火,说得更正确些,我们现在没有火!”
于是水手把前一天的事从头到尾说了一遍。他把那根独一无二的火柴的趣事也告诉工程师了,然后又谈到他打算用土人的方法取火而没有成功的经过。
“我们可以想办法,”工程师说,“假如找不到跟火绒差不多的东西……”
“那怎么办呢?”水手问道。
“那么,我们就自己做火柴。”
“化学火柴吗?”
“化学火柴!”
“这并不比昨天你那样更困难,”通讯记者拍了一下水手的肩膀,大声说。
水手觉得事情没有那么简单,可是他也不反驳。大家都出去了,天气变得非常晴朗。太阳正从水平线上升起来,高大的悬崖上一层层的岩石被照得一片金黄,十分美丽。
工程师匆匆向周围看了一眼,就在一块石头上坐了下来。赫伯特递了一些蛤蜊和马尾藻给他说:
“我们只剩下这些了,史密斯先生。”
“谢谢你,孩子,”史密斯说,“够了……至少今天早上够吃了。”
他津津有味地吃着这粗糙的食品,喝了几口淡水,这是用一个巨大的贝壳从河里舀来的。
伙伴们默默地看着他。赛勒斯·史密斯总算吃饱了,就叉着两臂说:
“那么,朋友,你们还不知道命运把我们扔在荒岛上还是大陆上,是吗?”
“是的,史密斯先生。”少年说。
“明天我们就知道了,”工程师说,“到那时候就没有别的事了。”
“有的。”潘克洛夫说。
“什么?”
“生火。”水手说,这个念头牢牢地占据了他的脑海。
“我们一定要生火的,潘克洛夫。”史密斯说。
“你们昨天抬着我的时候,我似乎看见西面有一座高山俯瞰着这片土地,是吗?”
“是的,”史佩莱答道,“那座山一定相当高……”
“好吧,”工程师说,“明天我们就爬到山顶上去,那时候就可以知道这片土地是荒岛还是大陆了。我再说一遍,到那时候就没有别的事了。”
“有的,生火!”顽固的水手又说了一遍。
“他会给我们生火的!”吉丁·史佩莱说,“要耐心一些,潘克洛夫!”
水手瞪了史佩莱一眼,好象在说,“假如靠你的话,我们暂时就不要想吃烤肉了。”可是他没有说出口。
这时候史密斯并没有答话。他好象一点也不为火的问题而操心。他沉思了几分钟,然后说:
“朋友们,总的说来,我们的处境也许相当悲惨,可是也很明显,我们不是在大陆上,就是在荒岛上。假如是在大陆上,那是可以到达有人居住的地方的,只是费力多少的问题。要是在荒岛上呢,如果岛上有人,我们可以由居民帮助,想法子脱离这个窘境;如果岛上没有人,那就只好自己想法子了。”
“一点也不错,没有比这个更明显的了。”潘克洛夫说。
“可是,不管是荒岛还是大陆,”吉丁·史佩莱问道,“你认为我们被风暴扔在什么地方了呢,赛勒斯?”
“这我不能肯定,”工程师回答说,“可是我猜是太平洋里的陆地。当我们离开里士满的时候,刮的是东北风,风力很大,足可以证明方向一直没有改变。如果风向始终保持从东北到西南,那么我们就越过了北卡罗来纳州、南卡罗来纳州、乔治亚州、墨西哥湾、墨西哥本土的狭窄地带,然后是太平洋的一部分。我估计气球至少飞出六七千英里了。即使风向改变了半个方角,我们也一定被带到曼达瓦群岛,或是帕摩图群岛;可是如果风力比我想象中的还要大,那么甚至可能来到了新西兰。要是真的到了新西兰,我们就很容易回故土了。不管是英国人或是毛利人,我们总可以找到几个可以打交道的。反过来说,假如这里不过是一个小群岛中的荒岛海岸,——这一点我们可以从那座能俯瞰周围的高山顶上看出来——那时候,我们就只能在这里做长期打算,考虑怎样舒舒服服地住下来了。”
“‘长期’?”通讯记者喊道。“你说‘长期’,亲爱的赛勒斯?”
“开始的时候最好把事情往最坏处想,”工程师说,“如果将来有一个好结果,就把它当做意外的收获。”
“对,”潘克洛夫说。“不过,如果这真是一个孤岛的话,我还希望它不在船只的航线以外;要是那样就真倒楣了!”
“在没有上山以前,我们还不能肯定应该指望什么。”工程师说。
“可是,赛勒斯先生,”赫伯特问道,“明天上山,你经得起劳累吗?”
“我希望能做到,”工程师回答说,“这要看你和潘克洛夫是不是个又灵活又能干的猎手了,孩子。”
“史密斯先生,”水手说,“既然你谈到野味,那么我可以向你保证,只要能烤,我就一定能把野味带回来……”
“不管怎么样,你把野味带回来吧,潘克洛夫。”史密斯说。
大家商量的结果是这样:这一天工程师和通讯记者留在“石窟”里,顺便视察一下海岸和上面的高地,纳布、赫伯特和水手还是到森林里去,一方面搜集柴火,另一方面只要遇到动物,不管是飞禽还是走兽,到手就抓。
大约上午十点钟的时候,他们出发了。赫伯特满怀信心,纳布兴致勃勃,只有潘克洛夫一个人在旁边嘀嘀咕咕:
“假如回来以后家里有了火,那准是电火点着的。”
三个人一起爬上了河岸。走到河流拐角的地方时,水手站住了脚,对他的两个伙伴说:
“我们先打猎,还是先砍柴?”
“先打猎,”赫伯特答道。“你看,托普已经在搜找野味了。”
“那么就打猎吧,”水手说,“等回来再捡木柴。”
大家同意之后,赫伯特、纳布和潘克洛夫就从一棵小枞树上各扳了一根粗枝,跟上托普,这时候它正在深草丛中乱跑乱跳。
这一次猎人们没有循着河道前进,而是直接深入丛林。这里的树木也是一样,大多属于松柏科,某些地方的松树比较稀疏,一丛一丛地生在一起,非常高大,根据它们的生长情况看来,似乎当地的纬度比工程师想象中的要高一些。林间的空地上有许多树桩,都因为年深月久渐渐磨秃了。这里遍地都是干柴,燃料简直烧用不完。过了空地以后,矮树林逐渐又密起来,想穿过去几乎都很困难。
这些树丛中没有一条现成的道路,要想找路走的确很不容易。因此水手走几步就折断一根树枝,以便回来的时候辨认。第一次他是和赫伯特循着河道走的,今天没有照上次那样走也许是失策了,因为走了一个钟头,什么动物也没有看见。只有一些小鸟,他们还没走近,鸟就被在树枝下乱窜的托普惊起来了。连锦鸡也没有看见,看样子水手只好回到森林的沼泽地带去,也就是上次他偶然钓到松鸡的地方。
“潘克洛夫,”纳布略带讥讽地说,“假如你答应带给主人的野味就是这些,那倒不需要什么火来烤它们!”
“耐心点儿,”水手说,“恐怕回去以后没有的倒不是野味。”
“你难道还不相信史密斯先生吗?”
“是的。”
“你认为他不会生起火来吗?”
“要等到亲眼看见木柴在炉子里烧我才相信呢。”
“既然主人那么说过,一定会有火的。”
“等着瞧吧!”
这时候太阳还没有升到天空。于是他们继续进行探索,赫伯特发现一棵树上的果子可以吃,这样探索多少是有一些成绩了。这是一棵南欧松,松子非常好吃,是欧美温带地区的珍品。这棵树上的松子已经熟透了,大家一面吃,一面听赫伯特介绍。
“好吧,”潘克洛夫说,“拿海藻当面包,生蛤蜊当肉,松子当饭后的点心,对我们这些口袋里连一根火柴也没有的人说来,这一餐就算不错了!”
“我们不应该埋怨。”赫伯特说。
“我并没有埋怨谁呀,孩子,”潘克洛夫说,“我只是再说一遍,这顿饭,肉太少了。”
“托普找到什么东西了!”纳布一面喊,一面向一丛树木中奔去,托普已经钻到里面看不见的地方了,但还在叫。和托普的叫声夹杂在一起的还有一种奇怪的声音,好象是什么东西在哼。
水手和赫伯特紧跟着纳布跑去。很明显,假如那里有什么野味,现在首先应该考虑的是怎样把它捉住,而不应该讨论怎样烹调。
猎人才进入灌木丛,就看见托普咬着一只野兽的耳朵在和它搏斗。这只四足兽很象猪,差不多有两英尺半长,身体是深褐色的,肚子上的颜色比较浅,浑身的毛又稀又硬。这时候它的足趾紧紧地按在地上,趾间好象有脚蹼连着。赫伯特认得它是水豚,这是啮齿动物中最大的一目。
这时候水豚并没有和狗搏斗。它的眼睑很厚,眼珠陷在里面笨拙地转动着。也许它还是第一次看见人类。
纳布握紧了棍子正打算过去把它打倒,这时候它却挣脱了托普的利齿(因为托普只是咬住了它的耳朵边)低低地叫了一声,向赫伯特冲去,几乎把他撞倒,然后就跑进丛林不见了。
“该死的东西!”潘克洛夫喊道。
三个人马上跟着托普一起追上去,可是他们才赶上托普,水豚就跳到一个古松覆盖下的水池子里去不见了。
纳布、赫伯特和潘克洛夫呆呆地站住了。托普纵身跳进水池,可是水豚躲在水底没有出来。
“我们等一会吧,”少年说,“它很快就要到水面来呼吸的。”
“它不会淹死吗?”纳布问道。
“不会,”赫伯特回答说,“它长着蹼足,几乎可以算是一种两栖动物。注意看着它。”
托普还是呆在水里。潘克洛夫和他的两个伙伴站在池边三面把守着,切断水豚的退路。托普在水面上寻找水豚。
赫伯特的话果然不错。几分钟以后它就露出水面来了。托普一下子跳在它的身上,拖住它不让它沉下去。过了一会儿,水豚被拖到岸边来,纳布一棍子便把它打死了。
“哈哈!”潘克洛夫叫着,他总是第一个发出胜利呼声。
“只要给我生上火,就可以把这只猪吃得只剩骨头了!”
潘克洛夫把水豚扛在肩上,他看了看太阳,估计已经有两点钟,就挥手喊大家回去了。
托普的直觉给猎人带来很大的好处,多亏这只聪明的畜生,他们才找到回去的旧路。只费了半个钟头的工夫,他们就到达了河边。
潘克洛夫还象以前那样很快地做了一个木筏,当然,假如没有火,这一切劳动就都白费了。木筏顺流而下,一直向“石窟”漂去。
还没有走到五十步,水手就站住了,他指着悬崖的转角,扯开嗓门欢呼了一声。
“赫伯特!纳布!瞧!”他喊道。
只见岩石丛中,有一缕轻烟袅袅上升。

第十章


几分钟以后,三个猎人就来到噼啪作响的篝火前了。史密斯和通讯记者就在旁边。潘克洛夫手里提着水豚,一言不发地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
“怎么样,我的勇士。”通讯记者招呼着他。
“火,真是火,可以把这只大肥猪烤得烂熟,我们马上就可以大吃一顿了!”
“可是谁生的火呢?”潘克洛夫问道。
“太阳!”
吉丁·史佩莱回答得很对。使潘克洛夫感到奇怪的这股热竟是太阳产生的。水手简直不能相信自己的眼睛,他惊讶得楞住了,甚至都没有想到问工程师一声。
“你大概带着放大镜吧?”赫伯特向史密斯问道。
“没有,孩子,”他答道,“可是我做了一个。”
于是他把充作放大镜用的工具拿出来给大家看。它的构造很简单,工程师和通讯记者各有一只表,这就是用表上的玻璃做成的。工程师用一点土把两片玻璃的边缘粘上,中间灌了水,就做成一个正式的放大镜了。它把太阳光聚在干燥的地苔上,不久地苔就燃烧起来。
水手细看了这个工具以后,一句话也不说,呆呆地瞧着工程师。从他这个神情可以看出,在他的心目中,赛勒斯·史密斯即使不是一个神仙,也一定是一个不平凡的人。终于他又说话了,他大声喊道:
“记下来,史佩莱先生,记在你的本子上!”
“已经记下来了。”通讯记者答道。
接着纳布协同水手准备了肉叉,洗净了水豚,很快就在旺盛的、噼啪作响的篝火上,象烤小猪似的把它烤起来了。
“石窟”里又变得舒适起来,不仅是因为有了温暖的炉火,而且还用木柴和泥土重新建起了隔板。
显然,工程师和他的伙伴们这一天工作的成绩很不坏。赛勒斯·史密斯的体力几乎已经完全恢复了,从他能够爬上高地这一点就足可以证明。他对目测高度和距离很擅长,他站在高地的顶上,长时间地注视着火山锥,明天他就打算爬到锥顶上去了。这座山在西北大约离这里六英里的地方,他估计有三千五百英尺高。如果站在山顶上,至少可以看出五十英里去。因此史密斯非常关心的“荒岛还是大陆”的问题,就可以很容易地解决了。
他们的晚餐非常丰盛。大家对水豚肉都赞不绝口。再加上马尾藻和南欧松的松子,这顿饭就算很齐全了。吃饭的时候,工程师很少说话。他在盘算着第二天的计划。
潘克洛夫有一两次提出来最好这么办,最好那么办;可是赛勒斯·史密斯考虑问题很有条理,他只是摇摇头不作声。
“明天,”他重复道,“我们就可以知道应该指望什么,然后我们就要采取必要的行动了。”
吃完饭以后,他们在篝火堆上又加了几把木柴,然后“石窟”里的全体居民——包括忠实的托普在内——很快就深入梦乡了。这一晚安然度过,没有发生任何事情。第二天是3月29日,他们精神抖擞地爬起身来,准备参加决定他们命运的一次远征。
一切都已准备停当,只等出发了。剩下的水豚肉至少还够大家吃一昼夜。此外他们估计还能在路上找到更多的食物。作放大镜用的玻璃又安到工程师和通讯记者的表上去了。潘克洛夫烧了一些焦布代替火绒。在火成岩的地区,火石是不会缺少的。早上七点半,每人都带着木棍,从“石窟”出发了。潘克洛夫提议最好走森林里已经开辟过的小道,回来的时候再找别的路;大家同意这个意见。这也是到高山去最直的道路。他们绕过南面的拐角,沿着河的左岸走去,走到河流折向西南的时候,他们就离开河道了。他们在常绿树下找到已经走过的旧路,九点钟的时候,赛勒斯和他的伙伴们到达了森林的西部边缘。刚刚走过的一带,最初地面尽是沼泽;后来是一片干燥的沙地,但是始终很少起伏,直到这里才逐渐形成斜坡,从岸边一直往内陆高上去。在这一带林木中可以看见一些胆小的动物。托普立刻向它们扑去,可是它的主人认为现在还没有到时候,打猎要等到以后再说,因此马上就把它喊回来了。工程师只要确定了一个主张,他就下了决心,从不轻易改变。对于周围的地势以及一切自然物产,他甚至连看也不看,他的伟大目标就是爬上前面的高山,因此他就一直朝着高山前进。十点钟的时候,他们休息了几分钟。走出森林以后,山区的形势就呈现在这群探险家的眼前了。这座山有两个火山锥;其中的一个高约两千五百英尺,锥顶好象被削平了一般,下面有许多拱柱似的乱石支持着,好象一只大爪子站在地上,足趾向四面撑开,趾间形成很多峡谷,谷里树木丛生,最后的一丛树木直齐较低的锥顶。面向东北的山坡上树木较少,可以看见上面有一条条很深的罅隙,那里一定是水道。
第二个火山锥在第一个的上边,略呈圆形,稍稍偏向一边,好象一顶歪戴在耳朵上的大圆帽子。这个火山锥看来全是由泥土构成的,表面上突出一块块的红石头。
他们打算爬上第二个火山锥,按地势看来,最好是沿着支脉的山脊上去。
“我们来到火山地带了。”赛勒斯·史密斯说完后,就带着他的伙伴们一步一步地从一个支脉往上爬,这个支脉弯弯曲曲地通向第一个高地,因此走起来比较容易。
这里显然曾经发生过地震,到处都是乱石、大量的玄武岩和浮石的碎片。枞树三三两两地生长着,它们的枝叶极密,把几百尺以下的峡谷深处遮盖得几乎连一线阳光也透不过去。
在爬山的第一阶段,赫伯特认出一些庞大的动物新近留下来的足迹。
“这些野兽也许不会轻易放我们过去的。”潘克洛夫说。
“看吧,”通讯记者曾在印度打过虎,非洲猎过狮,他说,“我们会想办法的。不过目前我们应该特别小心!”
他们慢慢地往山上爬去。
由于道路曲折,还有许多障碍,他们不能直接往上爬,距离就变得很远了。有时候地面突然一落千丈,他们发现自己面临着一个深渊,只好绕道过去。他们把大量的时间和许多气力都浪费在回头找可以通行的道路上。十二点钟的时候,探险小队在一大丛枞树底下停下来吃饭,附近有一条山涧,流水在下冲成一个瀑布。在这里他们发现到第一个高地才走了一半路。大概在天黑以前是不能到达高地了。这里所能看到的海洋要宽阔得多,可是右边却有一个隆起的海角挡住了他们的视线,看不见那边有没有陆地。左边可以一直往北看到几英里以外。可是往西北部他们所住的那一带地方看去,视线就突然被一道奇形怪状的山脊遮住了,这道山脊构成了中央火山锥的有力支柱。所以史密斯的问题大家还是一点也推断不出来。
一点钟了,他们继续上山。他斜着向西南方往上爬,又走进了一个浓密的灌木丛。有几对雉科的鹑鸡类飞禽在树荫下拍着翅膀。这些飞禽是角雉,它们的喉咙下面挂着肉瓣,眼睛后面生着一对圆形的小冠毛。这种鸟的大小和鸡差不多,雌的是浑身褐色,雄的羽毛通红,点缀着白色的斑点,非常美丽。吉丁·史佩莱飞起一块石头,抛得巧妙而有力,一下子就打死了一只角雉,潘克洛夫呼吸了一阵新鲜空气,肚子已经饿了,因此两眼始终贪馋地盯着它们。
他们离开灌木地带以后,就互相蹬着肩膀,协助着翻过一段一百英尺左右的陡坡,爬上一个平台。这里很少树木,土壤好象是火山土。从这里再往上爬就必须弯弯曲曲地绕道而行了,因为坡度很陡,每跨一步都有粉身碎骨的危险,必须十分小心。纳布和赫伯特在前,潘克洛夫在后,工程师和通讯记者在中间。这里有很多兽迹。能够常到这一带高岗上来的动物一定是站得稳而且脊骨柔软的羚羊或山羊。他们看见几只,然而潘克洛夫认错了,他突然喊道:
“绵羊!”
大家都停了下来,离他们大约五十英尺的地方,有六只相当大的动物,它们的角向后弯曲,顶端扁平,显得非常有力,褐色光滑的长毛下隐藏着蓬松的底绒。
赫伯特告诉大家说,这不是普通的绵羊,而是一般温带山区常见的摩弗仑羊。
“它们有羊腿和羊排吗?”水手问道。
“有的。”赫伯特说。
“好吧,那么它们就是绵羊!”潘克洛夫说。
这些动物一动也不动地站在大块的玄武石中间,呆呆地看着人们,好象还是第一次看见人类。然后,它们不知怎么突然一惊,跳过山石就逃,转眼就不见了。
“再会吧,我们改日再见!”潘克洛夫望着它们滑稽地喊道。赛勒斯·史密斯、吉丁·史佩莱、赫伯特和纳布都不禁大笑起来。
他们继续登山。这里到处是遗留下来的熔岩。有时候含硫的泉水挡住他们的道路,他们只好从旁边绕过去。有些地方,硫在其他物质中形成结晶,例如在由无数的小长石晶体构成的白色火山岩滓里。
较低的火山锥顶部被削平成一块高地,临近第一高地的时候,登山十分困难。快到四点钟了,他们走完了最后的一带林区。现在周围只是偶然有些地方生长着几棵弯曲的矮松,它们在这么高的地方,显然是经常要和海上吹来的狂风顽抗的。这一天万里无云,大气宁静,这实在是工程师和他的伙伴们的幸运,因为在海拔三千英尺的地方,即使是一阵微风,也会对他们的攀登不利。他们只感到天气清朗。周围一点声音也没有。他们看不见太阳,因为那个高火山锥遮住西方的半边水平线,把太阳挡住了。随着红日的西坠,海滩上庞大的山影也愈来愈长了。东方出现了水汽——与其说是云,还不如说是雾——在日光照耀下,显得五光十色。
这群探险家离高地只有五百英尺了,他们打算到那里再扎营过夜。然而由于山势曲折,实际上他们还要走两英里以上,脚下的泥土好象在往下滑。这里山坡一般都很陡,只要碰到经不起踩的风化了的石头,他们就要往下滚。夜幕低垂下来,赛勒斯·史密斯和他的伙伴们费尽了气力,爬了七个钟头,直到几乎完全黑了的时候,才达到第一个火山锥顶的高地上。现在首先必须安排露宿,必须填饱肚子,然后睡觉,这样才能恢复体力。第二个火山锥的底部是许多岩石,在这些石堆中间,很容易找到一个安身的地方。附近的燃料不多,然而高地上多少还有几处生长着一些灌木,他们可以捡些干柴和地苔生火。水手想法子利用石头围成一个火炉,这时候纳布和赫伯特去捡柴了。他们很快就捡了许多回来。他们把火石打出火星来,点着焦布,纳布吹了几口气,几分钟以后,在岩石的避风处,一团烈火就噼噼啪啪地燃烧起来。他们生火的目的只是为了夜间御寒,而不是为了烤鸟肉,纳布把打来的鸟留下来预备第二天吃。他们的晚餐是:剩下的水豚肉和几打南欧松松子。他们一直吃到晚上六点半才全部吃完。
然后,赛勒斯·史密斯打算乘天没有黑透以前,探索一下较高火山锥的环状底层。他打算在休息以前了解一下,如果火山锥的周围陡得没法上去,是不是还能在它的底下绕过去。这个问题使他想得出神,因为根据“帽子”向北倾斜的方向,高地是可能走不通的。如果没法从这边爬上山顶去,又不能从火山锥底下绕到那边去,那么就没法视察西方的陆地了,也就是说,他们登山的目的就要成为泡影了。
于是工程师就不顾疲乏,沿着高地的边缘往北走,留下潘克洛夫和纳布准备睡铺,吉丁·史佩莱记录当天发生的事情。只有赫伯特陪着他一块去。
夜色优美而宁静,周围的光线还不太暗。赛勒斯·史密斯和赫伯特挨在一起走着,路上一句话也不说。高地上有些地方形势开阔,他们顺利地走了过去;有的地方有许多岩石拦住去路,只剩下一条窄道,两个人并排就走不过去了。步行了二十分钟以后,赛勒斯·史密斯和赫伯特不得不停下来。两个火山锥的斜坡到这里合并成一个了。这里没有山肩把山的两部分隔开。坡度将近七十度,不能通行了。
工程师和少年不得不放弃从下面绕过去的念头,可是这么一来,他们反而得到一个爬上火山锥顶去的机会。
他们的面前有一个深洞。那就是棱角粗糙的火山口,火山爆发时,岩浆就从这里喷出来,凝固的熔岩和硬结的火山渣形成一层层宽阔的天然梯阶,这样他们要爬到山顶上去就非常方便了。
史密斯匆匆地看了一眼,就带领着少年,毫不犹豫地向巨大的山洞里走去,愈往里面走,光线就愈暗。
离山顶还有一千英尺。火山口里的斜坡能不能走呢?这个问题马上就可以知道了。意志坚决的工程师决心走到不能往上再走为止。幸而火山内部的斜坡一直蜿蜒而上,于是他们顺顺当当地攀登上去。
火山肯定是完全熄灭了。山坡上没有一缕烟,黑洞里也看不见一点火星,既没有轰隆声,也没有低微的响动,这个黑黝黝的深井也许一直通到地壳的底层,然而里面甚至一点颤动也没有。火山口里的空气丝毫没有硫磺的蒸汽味,说明它还不只是一座睡火山,而且是完全熄灭了的死火山。赛勒斯·史密斯的探索可以成功了。
他和赫伯特一步一步爬上内壁,只见头顶上的火山口愈来愈大了。通过火山口所看到的圆形天空的半径明显地扩大起来。这两位探险家每走一步,就有更多的星星映入他们的眼帘。满天美丽的星座灿烂地照耀着。天蝎座的主星在头上闪闪发光,不远的地方是人马座的马腹一,据说这颗星距离地球最近。然后,随着火山口的扩大,又出现了南鱼座的北落师门和南三角座。最后几乎在接近南极的地方,南十字座在天空闪耀着;它的位置相当于北半球的北极星。
赛勒斯·史密斯和赫伯特到达火山锥顶最高峰的时候,已经将近晚上八点钟了。
这时候周围一片漆黑,他们连两英里以外的地方也看不见。是大海包围着这块陆地呢,还是西边和太平洋中的什么大陆相连接呢?现在还没法知道。西方的水平线上很清楚地呈现出一条带状的乌云,它使夜色更加昏暗。周围只有一个大圆圈,分不清哪里是陆地,哪里是海洋。
可是水平线上突然有一处透出一丝微弱的光芒,乌云渐渐地往头顶移动,光线也随着慢慢地照到地面上来。
原来是一钩新月正在西沉,乌云移开以后,月光足可以清清楚楚地照亮水平线。一瞬间,工程师看见新月倒映在水波上,荡漾不止。赛勒斯·史密斯一把抓住少年的手,沉重地说:
“是一个荒岛!”这时候,这一钩新月落到水波下去了。

第十一章


半个钟头以后,赛勒斯·史密斯和赫伯特回到了营地。工程师简单地告诉伙伴们说,上天把他们扔在一个荒岛上了,其他情况明天再研究。然后大家就去准备睡觉。这群荒岛上的居民,在海拔二千五百英尺的山洞里安安稳稳地睡了一夜。
第二天,3月30日,匆匆忙忙地吃完了早饭——除了烤角雉以外,别的什么也没有——工程师打算再爬到火山顶上去,仔细观察一下,如果荒岛跟任何陆地都不接近,或是在往来太平洋各群岛的航线以外,那么他们就可能一辈子困守在这里。这一次伙伴们跟着他参加了新的探索。他们也想看一下荒岛,因为今后他们的一切需要都必须依靠岛上的物产来供应。
早上七点钟左右,赛勒斯·史密斯、赫伯特、潘克洛夫、吉丁·史佩莱和纳布离开了营地。他们对于这个处境似乎并不感到焦急。他们对自己有信心。这是毫无疑问的,但是有一点必须指出,就是,史密斯的信心基础和他的伙伴们不一样。史密斯所以满怀着信心,因为他认为能够从这片荒凉的土地上取得他和他的伙伴们需要的一切生活必需品,而伙伴们所以毫不担忧则是因为有赛勒斯·史密斯和他们在一起。特别是潘克洛夫,自从生火的事情以后,他任何时候也不感到悲观,只要有工程师和他在一起,即使在一块光秃秃的石头上,他都不伯。
“呸!”他说,“我们没有经过官方的许可一样能够离开里士满!何况这里肯定没有人会阻拦我们,我们要是再想不出法子逃出去,那才怪呢!”
赛勒斯·史密斯按照昨晚走过的路出发。他们沿着形成山肩的高地,绕过火山锥向巨大的山洞走去。天气非常晴朗。太阳悬挂在万里无云的天空,阳光照遍了整个东面的山坡。
他们走到火山口前。它和工程师在黑暗中所辨认出来的完全一样,也就是说,象一个庞大的漏斗,从上到下,愈来愈宽,从高地到顶端有一千英尺。洞口以下是一道道又宽又厚的熔岩,它们从山坡上蜿蜒到山下,标志着当初岩浆流向低处山谷的道路,荒岛的北部遍地都是这些山谷形成的凹沟。
火山口内部的斜坡不过三十五度到四十度,爬上去既不困难也没有障碍。这里可以看出,很久以前遗留下来的熔岩大概还是在侧面的新喷口没有开出来以前从顶口上漫出来的。
火山管从底层一直通向火山口,它的深度肉眼没法观测,因为光线太暗了。然而火山已经完全熄灭,这是毫无疑问的。
不到八点钟,史密斯和他的伙伴们一起来到了火山口的顶峰,他们站在北边隆起的锥形小丘上。
“海,到处是海!”他们不由自主地这样喊道,这句话使他们一变而为岛上的居民了。
不错,一片辽阔无边的大海环绕着他们!也许赛勒斯·史密斯在没有二次爬上火山锥顶以前,还希望前一天晚上在黑暗中没有看清,希望这次能发现海滨和岛岸。然而远到天边,也就是说在半径五十多英里的圆周内,都没有任何东西。看不见一片陆地,没有一叶孤帆。周围空旷的地方只看见茫茫的海洋——荒岛就是这个辽阔无边的圆形的中心。
工程师和他的伙伴们一动也不动地站在那里,默默地观察了几分钟,大海的每一个方向,直到最远的边缘都看遍了。潘克洛夫的眼睛向来好得出奇,然而他也看不见任何东西,如果水平线上有一片陆地,即使模糊得象水汽一样,肯定地说,水手也能找到的,他仿佛生来就带着一副望远镜。
他们看完了海洋再回过头来看他们下面整个的海岛,吉丁·史佩莱首先问道:
“这个岛大概有多大?”
的确,在这漫无边际的海洋里,它显得并不大。
赛勒斯·史密斯想了几分钟;他仔细地看了一下海岛的周围,考虑到他们所在的高度;然后说:
“朋友们,岛的周围大约有一百多英里,我想是不会错的。”
“那么面积呢?”
“很难估计,”工程师答道,“因为地势太不规则了。”
如果赛勒斯·史密斯估计得不错,那么这个岛就和地中海里的马耳他岛或赞德岛差不多大,不同的是它的地形复杂得多,而海角、地岬、地角、港湾和河流却比较少。这个扁的奇怪的地形特别显眼,吉丁·史佩莱根据工程师的意见把海岛的轮廓画了下来,他们觉得它很象一只奇怪的动物,仿佛是一只极大的海兽躺在太平洋的水面上。
事实上海岛的形状确是这样,掌握了这一点是具有重大意义的,通讯记者立刻就相当正确地画了一张海岛的草图。
海岸的东部——也就是这批遇难的人登陆的地方——形成一个宽阔的港湾,港湾尽头是一个突出的海角。潘克洛夫第一次观察的时候,因为被隆起的地岬遮住,所以没有看见。东北方另外有两个海角围着港湾,海角中间留着一道狭长的海峡,看起来象一只可怕的角蛟半张着嘴。
从东北到西北海岸是弧形的,很象动物的扁平头盖。跟着海岸又往上突起,在地面上高出一大块,但是这部分海岛的形状不很清楚,海岛的中部就是火山。
从这隆起的一点开始,海岸从南到北相当平直,沿岸三分之二的地方,有一条很窄的小河把海岸分开,从小河分割的地方起,海岸就成了长长的一小条,好象大鳄鱼的尾巴。
这根尾巴向海里伸出三十多英里长,形成一个名符其实的半岛。半岛弯曲过来,形成一个可以停泊船只的宽阔海湾,它是这块地形特别的土地上的低海岸部分。
从“石窟”到纬度相同的西海岸的小河,是海岛最狭的地方,距离只有十英里;可是最长的地方,也就是从东北的峡口到西南端的半岛尾部,至少有三十英里。
海岛的内陆大致是这样的,从高山到南部海岸一带树木很多,北部则干燥多沙。在火山和东部海滨之间,出乎赛勒斯·史密斯和他的伙伴们的意料,竟发现有一个湖。沿湖生长着许多常绿树,岛上有这种树木,这倒是他们事先没有想到的。从山顶上看过去,这个湖好象和海面一样高,可是工程师衡量了一下,他告诉大家,湖面一定在高约三百英尺的地方,因为海滨向上延伸成一片高地,而湖就在高地上。
“这是一个淡水湖吗?”潘克洛夫问道。
“当然,”工程师说,“湖水一定是山里流下来的。”
“看!一条小河往湖里流。”赫伯特指着一条很狭的溪水说,它显然是从西边一带流来的。
“是的,”史密斯说,“既然有小河往湖里输送水,那么在靠海的地方一定有一个出口,湖水大多的时候就从那里排出去。我们回去的时候可以去看看。”
岛上的水系至少包括这条曲折的小河和前面已经提到过的河流,这是探险家们已经看到的。然而,整个的海岛上几乎有三分之二覆盖着树木,形成一片广大的森林,因此也可能有其他的河流从树底下流到海里去,甚至可以这样推论,从这一带看来,这个地区内美丽的温带草木品种实在太多了。北部看不见有任何河流,也许东北部的沼泽地带可能有一些死水;除此以外就是一些沙丘、沙滩和干燥的土地。这和海岛上其余树木茂密的部分比起来,显得太不相同。
火山并不在海岛的正中央,相反的,它耸立在西北部,好象成了这两个地带的分界线;在西南、正南和东南三面,第一部分的支脉都被绿荫遮盖住了。北边就不同,山脉的分支清清楚楚地摆在人的眼前,这些分支一直伸展到沙地的平原上才完。当初火山喷射的时候、就是向这一面冲开一个破口的,大堆的熔岩遍布到形成东北港湾的峡口。
赛勒斯·史密斯和他的伙伴们在山顶上呆了一个钟头。海岛摆在他们的眼睛下面,象一个彩色的立体地形图,绿的代表森林,黄的代表沙地,蓝的代表水。他们把它全部看了一遍,除了绿荫覆盖下的土地、下塌的山谷和火山口的内壁以外,再没有什么隐藏着看不见的地方了。
有一个重要的问题还没有解决,而这个问题的答案对这群遇难人的前途却有极大的影响。
岛上有人吗?
这个问题是通讯记者提出来的,经过一番仔细的观察,答案似乎是否定的。
到处都没有人类开拓过的迹象。没有一簇房舍,没有一幢小屋,海滨上也没有一个渔场,陆地上没有一缕可以证明有人家的轻烟。固然,他们离最远的地方——也就是伸向西南的半岛一还有将近三十英里,即使潘克洛夫的眼睛,也很难看出那里有住宅。海岛四分之三的面积覆盖着森林,他们没法把它揭开来,看看底下是不是藏着稀落的村舍。可是总的看来,他们是落在太平洋里一个空旷的海岛上,这个海岛看来是没有人烟的荒野。
要想最后肯定岛上有没有居民,那还需要经过更加彻底的探索。可是附近的岛屿上是不是经常——至少是偶尔——有土人到这儿来呢?这个问题很难回答。周围五十英里之内看不见陆地。可是不论是马来人的帆船还是玻里尼西亚人的独木舟,要想渡过五十英里的海面都很容易。问题要根据海岛的位置来决定,究竟是孤零零地独立在太平洋里,还是靠近什么群岛?赛勒斯·史密斯不用仪器能算出它们的经纬度来吗?这是困难的。在没有了解情况以前,应当依照附近的土人可能来到的情况作防备。
海岛已经察看完毕了。他们肯定了它的形状,了解了它的地势,算出了它的大小,查清了它的山岳和河流。森林和平原的分布也由通讯记者概括地画下来了。现在只等下山从矿物、动物和植物这三方面来勘察这块土地的资源。
在招呼伙伴们动身以前,赛勒斯·史密斯安详而沉着地对大家说:
“朋友们,我们被上天扔在这一小块土地上了。我们要在这里生活,也许要住很久。如果碰巧有船经过,也可能突然得救。我所以说‘碰巧’,是因为这个海岛太小了。这里甚至连一个可以停船的港口也没有,恐怕我们是在一般船只的航线以外,也就是说,对经常来往太平洋各群岛的船只说来,我们的位置过于偏南,但对绕过合恩角到澳洲去的船只说来,我们又过于偏北了。关于我们的处境我丝毫不打算隐瞒你们……”
“你说得对,亲爱的赛勒斯,”通讯记者兴奋地说。“跟你在一起的都是男子汉大丈夫。我们大家都信任你,你也可以信任大家。对不对,朋友们?”
“我完全听你指挥。”赫伯特抓住工程师的手说。
“不论是什么时候,什么地方,你都是我的主人!”纳布喊道。
“我呢,”水手说,“不管叫我做什么,如果我要哼一声,我就不叫杰克·潘克洛夫,只要你愿意,我们就把这个海岛变成一个小美国!我们要开辟城市,铺筑铁道,拉起电线来打电报。有一天,等到岛上的面貌都改变了,一切都有条有理,变得很文明的时候,我们就把它移交给联合政府。现在我只有一个要求。”
“什么要求?”通讯记者说。
“就是:我们不要把自己当作遇难的人,只当是一群到这儿来开垦的移民。”
史密斯不禁笑了起来,水手的提议被采纳了。于是他向大家表示感谢,并且补充说,他要依靠大家的力量。
“好了,现在我们回‘石窟’去吧!”潘克洛夫大声说。
“等一会儿,朋友们,”工程师说。“我觉得应该给这个海岛,还有我们所看见的那些海角、地岬和河流,起个名字。”
“很好,”通讯记者说。“我们以后会有很多事情要做,有了名字就简单得多了。”
“真的,”水手说,“现在我们来来去去已经有东西可以表达了。至少好象有这么个地方……”
“比方说,‘石窟’吧。”赫伯特说。
“一点儿也不错!”潘克洛夫说。“这个名字最方便了,这完全是我无意中想出来的。我们就把第一次过夜的地方叫做‘石窟’好吗,赛勒斯先生?”
“行,潘克洛夫,既然你给它起了名字,就这么叫吧。”
“好极了!其他的也好办,”水手兴高采烈地说。“赫伯特常跟我说鲁宾逊的故事,我们就模仿着鲁宾逊给这些地方起名字吧,象什么上苍湾、鲸鱼岬、失望角!”
“要不然,用史密斯先生的名字,”赫伯特说,“史佩莱先生的名字,纳布的名字!……”
“我的名字?”纳布露着他雪白晶莹的牙齿说。
“有什么不行呢?”潘克洛夫答道。“纳布港,不很好吗?还有吉丁角……”
“我赞成借用祖国的地名,”通讯记者说,“这样可以使我们不忘记美国。”
“好,对于主要的地方,”赛勒斯·史密斯说,“我非常赞成这样来给港湾和海洋命名。比方说,我们可以把东边的那个大海湾叫做联合湾,把南边的那个大海湾叫做华盛顿湾;把我们所站的这座山叫做富兰克林山,把我们所瞧见的下面那个湖叫做格兰特湖;再好也没有了,朋友们。我们就用这些名字来怀念我们的祖国,纪念为国增光的那些伟大的公民。至于我们从这座山顶上所看见的那些河流、海湾、海角和地岬,最好还是根据它们形状的特点来命名。这样比较容易记住,而且更加切合实际。这个海岛的样子非常特别。我们要想出一个能表示出它的形状来的东西是不会困难的。各处森林里的河流我们现在虽然还不知道,但是这些森林将来是要去探索的,那些河流以及日后会发现的小溪,我们都可以随发现随命名。朋友们,你们认为怎么样?”
工程师的提议得到了伙伴们的一致同意。海岛象一幅地图似的铺展在他们的眼睛下边,只差给各点各处都起个名字。吉丁·史佩莱把这些名字记下来以后,海岛的地理名称就算正式确定了。
首先,他们根据工程师的提议,把两个港湾命名为联合湾和华盛顿湾,高山命名为富兰克林山。
“现在,”通讯记者说,“我建议把海岛西南的那个半岛叫做盘蛇半岛,把半岛末端的那个弯尾巴叫做爬虫角,因为它很象爬虫的尾巴。”
“同意。”工程师说。
“现在,”赫伯特指着海岛的另一端说,“这个海湾简直跟张开的大鱼嘴一样,我们就把它叫做鲨鱼湾吧。”
“好极了!”潘克洛夫大声说,“我们再把嘴的上下两部分叫做颚骨角,那就丝毫不差了。”
“可是有两个海角呢。”通讯记者说。
“不要紧,”潘克洛夫回答说,“我们可以把它们叫做北颚角和南颚角。”
“都记下来了。”史佩莱说。
“只剩荒岛东南端的海角没有名字了。”潘克洛夫说。
“是联合湾的末端吗?”赫伯特问道。
“就把它叫做爪角吧。”纳布脱口喊道,他也想成为他的一部分领土的教父。
纳布起的名字很恰当,因为这片奇形怪状的陆地就象一只怪兽,而这个海角又正象怪兽坚强有力的利爪。
潘克洛夫对事情的发展感到很满意。气球把他们降落在河水附近,使他们可以喝到这条河的淡水,于是他们很快地就给它想了一个名字,叫做慈悲河,表示对上苍真诚的感谢。遇难的人首先着陆的那个小岛被命名为安全岛,石窟的上方有一个高耸的花岗石峭壁,峭壁的顶端是一块高地,站在那里整个的海湾都在眼前了,他们就把这个高地命名为眺望岗。
最后,他们又把覆盖着盘蛇半岛的整个密林叫做远西森林。
海岛上看得见的和已经知道的地方就这样命名完毕了,将来再有新的发现,还要继续完成这项工作。
至于各个部分的方位,工程师根据观测太阳的高度和方向的结果,大概作了一个测定:联合湾和眺望岗在正东。可是第二天,根据日出和日落的精确时间和记录中午时太阳的位置,他准确地断定了海岛的正北方向,由于海岛在南半球,因此太阳在正过中天的时候,经过的是北边而不是南边,跟在北半球所看到的太阳视动不一样。
所有的工作都已完毕,居民们只等走下富兰克林山回石窟了,这时候潘克洛夫突然大叫起来:
“好哇!我们真是大傻瓜!”
“怎么?”吉丁·史佩莱问道,他已经合上笔记本,站起身来打算走了。
“怎么!我们所在的岛,竟会忘记给它起名字了!”
赫伯特正打算提议用工程师的名字来给海岛命名——伙伴们一定都会同意的——可是这时候赛勒斯·史密斯简单地说:
“朋友们,我们用一个伟大的公民的名字来给它命名吧,这个公民现在正在为保卫美利坚共和国的统一而斗争,我们就把这个岛叫做林肯岛吧!”
大家欢呼了三次,表示拥护工程师的建议。
那天晚上睡觉以前,这群新来的移民谈到他们阔别了的祖国;谈到可怕的流血战争;他们深信南军很快就要失败,有了格兰特将军,有了林肯,北军的事业——也就是正义的事业——一定会胜利的!
这是1865年3月30日的事情。他们想不到在十六天以后,华盛顿会发生一件可怕的阴谋,在受难日的星期五那天,亚伯拉罕·林肯竟死在一个丧心病狂的暴徒手里。

第十二章


林肯岛的居民向周围看了最后一眼,就爬下火山口,绕过火山锥,大约半小时之后,他们就到了昨晚过夜的高地,潘克洛夫觉得已经是吃早饭的时候了,于是他们就想到应当把通讯记者的表和工程师的表对一下。
吉丁·史佩莱的表没有被海水侵入,因为他是降落在海水冲不到的沙滩上。这是一件精良的用品,一只非常完好的怀表,通讯记者每天都忘不了小心地给它上发条。工程师的表是在他到沙丘上的那一段时间内停的。
现在工程师给他的表上足了发条,根据太阳的高度确定大概是早上九点钟,于是就把表对在这个时间上。
吉丁·史佩莱也打算按当地时间对表,可是工程师拦住他的手说:
“不,亲爱的史佩莱,等一会儿。你的表是里士满的时间,是不是?”
“是的,赛勒斯。”
“那么说,你表上的时间是根据里士满的子午线确定的。而里士满和华盛顿的子午线又几乎是一样的,对不对?”
“当然。”
“很好,就保持这样吧。每天记住给它上发条,可是不要拨表上的针。这对我们也许有用的。”
“这有什么用处?”水手暗自想道。
他们痛痛快快地吃了一顿,余下的野味和松子全都吃光了。可是潘克洛夫一点也不愁,他们可以一路补充的。给托普吃的一份非常合乎它的胃口,它会在灌木丛中找到新鲜的野味。水手还想要工程师制造一两支猎枪和一些火药,他认为这对工程师讲来一点儿也不困难。
下了高地以后,工程师向伙伴们提议不从原路回“石窟”,而另选一条新路。他想视察一下在树木环抱中的美丽的格兰特湖。于是他们沿着一个支脉的山脊走去,聚成格兰特湖的细流,大概就是从这些支脉之间发源的。居民们在谈话当中已经用新地名了,这些地名大大便利了他们互相表达意思。年轻的赫伯特和天真的潘克洛夫都入了迷,水手一面走一面说:
“嘿,赫伯特!听起来真顺耳!我们不会再走失了,孩子,不管是朝着格兰特湖方向走,还是沿着慈悲河穿过远西森林,我们都一定能走到眺望岗,然后可以到达联合湾!”
大家一致同意,一定等聚齐了再走,决不单独走开。海岛的密林里一定有凶猛可怕的野兽,为了谨慎起见,应该严加提防。在一般的情况下,总是潘克洛夫、赫伯特和纳布开路,托普在前面带领着大家,每一簇树木之间它都要去钻一钻,通讯记者和工程师并肩走着,吉丁·史佩莱随时准备记录发生的事情,工程师经常很少说话,有时候独自走开去捡些东西,也许是矿物,也许是植物,他总是不言不语地把捡来的东西放在口袋里。
“他在捡些什么呢?”潘克洛夫喃喃地说。“我找来找去也没发现有值得弯腰去捡的东西。”
将近十点钟的时候,小队跨下了富兰克林山的最后一级山坡。这里的树木还很稀疏。他们走过一片黄色的石灰质地面,这种土壤形成一块几乎长达一英里的平原,一直伸展到森林的边缘。大块的玄武岩——根据毕斯可夫的学说,需要经过三亿五千万年,这种岩石才能冷却——散布在平原各处,分布得非常不规则。可是北部山坡上特有的熔岩,这里却一点也没有。
赛勒斯·史密斯打算一路上平安无事地到达小河的源头,他以为小河发源于平原边缘的森林脚下;这时候他忽然看见赫伯特急忙忙地往回跑,纳布和水手躲在岩石后面。
“怎么了,孩子?”史佩莱问道。
“烟,”赫伯特回答说。“我们看见离我们一百步远的地方石头丛里往上冒烟。”
“这儿有人?”通讯记者喊道。
“在不知道对方的来历以前,我们决不能暴露自己,”赛勒斯·史密斯答道。“我认为这个岛上是没有土人的,我最怕遇见他们。托普上哪儿去了?”
“托普在前面呢。”
“它没有叫吗?”
“没有。”
“奇怪。可是我们应该想法子把它叫回来。”
工夫不大,工程师、吉丁·史佩莱和赫伯特就和他们的另外两个伙伴聚在一起了,他们也照样藏在玄武岩的石堆后面。
从那里他们清清楚楚地看见一缕黄烟升向天空。
托普的主人轻轻地吹了一声口哨,把托普喊了回来,他向伙伴们做了一个手势,叫他们等着他,然后就从岩石中悄悄地溜出去了。移民们一动也不动地等待着探听的结果,等得很不耐烦,这时候忽然听见工程师喊了一声,于是他们都急忙向前冲去。他们很快就来到他的跟前,只觉得空气中弥漫着一股触鼻的臭气。
工程师乍看见烟的时候吃了一惊,这并不是毫无理由的,可是这股烟味很容易辨别,他一闻就猜到它的来源了。
“这个火,”他说,“或者说这股烟,完全是自然界产生出来的。那儿有一个硫磺泉,如果我们喉咙痛,一治就好了。”
“史密斯先生!”潘克洛夫喊道。“可惜我没有伤风!”
于是居民们就向着浓烟上升的地方走去。他们看见那里有一个硫磺泉从岩石之间涌出来,泉水吸收了空气中的氧气以后,散发出一股强烈的硫酸味。
赛勒斯·史密斯把手伸到泉水里去,觉得泉水滑腻腻的。他尝了一下,味道相当甜。水的温度他估计有华氏九十五度。赫伯特问他根据什么计算出水的温度来的。
“很简单,孩子,”他说,“因为当我把手伸到水里去的时候,我既不觉得烫,又不觉得凉。所以它的温度和人的体温差不多,而人的体温就在九十五度左右。”
硫磺泉对居民们并没有什么实际用途,于是他们就向着几百步以外的密林边缘走去了。
果然不出他们所料,清澈的河水就是从这里流出来的。小河的两岸很高,都是红土,这种颜色说明土壤里含有氧化铁。根据这个土色,他们马上把小河命名为红河。
这其实是一条大河,河水又深又清,是由山涧水汇合而成的,它半象河水,半象奔流,有时候安静地流过砂石,潺潺作响,有时候冲击在岩石上,或者是从高处直泻下来,形成一个瀑布,从这里流向格兰特湖,长达一英里半以上,宽三十到四十英尺。这条河是淡水,湖里的水想来也是这样的。如果能在湖边找到一个比“石窟”更合适的住所就好了。
水河流出几百英尺以外,两岸有许多树木遮盖着,这些树木多半是美国和塔斯马尼亚温带地区常见的品种,而不是他们在离眺望岗几英里一带探索时所见的松柏科。这时候正是四月初,相当于北半球的十月,也就是初秋,树木的枝叶还很茂盛。林中主要是柽柳和有加利树,其中有的到明年就会产生一种香甜的甘露蜜,和东方的甘露蜜差不多。倾斜的河岸上丛生着澳洲杉,地面还覆盖着一种很高的草,新荷兰把它叫做“袜草”;然而太平洋各群岛盛产的椰子这里却没有,毫无疑问,这是由于纬度太低了。
“真可惜!”赫伯特说,“那么有用的树,果实又那么好!”
飞鸟群集在有加利树和柽柳的疏疏落落的枝杈之间,树枝完全没有遮住它们的翅膀。黑的、白的和灰色的美冠鹦鹉、五颜六色的长尾鹦鹉、浑身闪耀着绿色光泽的红头鱼狗、蓝鹦鹉,以及周围其他各种花花绿绿的飞禽,就好象万花筒似的。它们一面拍着翅膀,一面叽叽喳喳的乱叫,几乎把耳朵都吵聋了。突然,丛林中仿佛举行了一个奇怪的合奏,许多不和谐的声音一齐响了起来。居民们先后听到鸟叫声、野兽吼声,还有一种好象是土人嘴里发出来的声音。纳布和赫伯特向灌木丛冲去,连“必须小心戒备”的最基本原则都忘记了。好在他们在那里既没有发现凶猛的野兽,也没有发现可怕的土人,只看见六只善于模仿各种叫声的鸣禽,也就是所谓山雉。一根棍子准确地打了几下,它们的合奏马上中断了,居民们可以用它们做一顿上好的晚餐。
赫伯特还发现一些美丽的鸽子,它们有的长着青铜色的翅膀,有的长着华丽的冠毛,有的浑身碧绿,很象麦加利港的鸽子,可是要想捉住它们是不可能的,还有那些成群飞翔的乌鸦和喜鹊也同样没法捕捉。
只要有支猎枪,一枪就可以打死它们一大群,可是猎人们手头的投掷武器只有石头,当作枪的只是棍子,这些原始武器实在不能满足打猎的需要。
一会儿又有一群动物在丛林里跑了过去,它们连跑带跳,一跃就是三十英尺,是一种真正的“飞兽”,跳得既快又高,看起来简直和松鼠一样,从一棵树上跳到另外一棵树上;这时候居民们更觉得武器不中用了。
“袋鼠!”赫伯特喊道。
“好吃吗?”潘克洛夫问道。
“袋鼠肉啊,”通讯记者说,“炖好了就能抵得过最好的腊味!……”
吉丁·史佩莱这句诱惑人心的话还没有说完,水手就带领着纳布和赫伯特向袋鼠赶去了。赛勒斯·史密斯想把他们喊回来,可是白费力气。这种灵敏的动物看见人来,就象皮球似的跳走了,猎人要想追赶它们,同样也是白费力气。他们赶了五分钟,连气也喘不过来,袋鼠却全部钻入了森林,一只也看不见了。托普比起它的主人们来,也不见得更有办法些。
“史密斯先生,”潘克洛夫等工程师和通讯记者走来以后说,“你看!非造几支枪不可了,你说造得了造不了?”
“也许可能,”工程师答道,“可是我们第一步先要制造一些弓箭,我相信你一定能使用得和澳洲的猎人一样娴熟的。”
“弓箭!”潘克洛夫不屑地说。“那是孩子们的玩意儿!”
“不要骄傲,我的潘克洛夫先生,”通讯记者说。“多少世纪以来,就是弓箭使大地染上了鲜血。火药只不过是不久以前才有的,可是战争呢——不幸得很,可以说有人类以来就有了!”
“不错,说得对,史佩莱先生,”水手说,“我说话老是不加考虑。请你原谅。”
赫伯特一向对他所喜欢的博物学有兴趣,这时候他又回到袋鼠的话题上去了:
“并且,我们现在要对付的又是最难捉的一种,这是一种大袋鼠,长着灰色的长毛;假如我没有记错的话,那么还有黑的和红的袋鼠,岩石袋鼠和鼷,那些袋鼠捉起来比较容易。据统计大概有十二种……”
“赫伯特,”水手直截了当地说,“据我看来,袋鼠只有一种,那就是‘肉叉上的袋鼠’,我们今天晚上偏偏没有捉住!”
他们听了潘克洛夫的新分类法以后,止不住大笑起来。晚上只好吃山雉了,忠实的水手毫不掩饰他心中的遗憾,可是他居然又遇到了一次幸事。
托普为了它本身的利益,到处去搜索,它肚子愈饿,直觉就加倍地灵敏。如果托普私自去打猎的话,恐怕不论是什么野味,只要落在它的爪牙之下,丝毫也不会剩给猎人们;可是现在纳布监视着它,它只好老老实实。
将近三点钟的时候,它钻到灌木丛里不见了,一阵低低的咆哮声说明它在和什么动物揪打。纳布跟着它冲进去,马上就看见托普在拼命地吞食一只小动物,再晚去十秒钟,这只小动物就要整个被它咽下肚去了。幸而托普攻击的是一窝,除了它吃掉了的以外,还有两只啮齿动物(这些动物都属于这一类)软瘫在草地上。
纳布一手提着一只胜利地回来了。它们比兔子稍微大一些,浑身长着黄毛,上面夹杂着绿色的斑点,尾巴退化得剩下短短的一点。
这种啮齿动物的正确名称并没有把这些美国公民难住。它们是刺鼠的一种,叫做“马拉”,比热带地区的同种和美国常见的兔子稍大一些,长着一对长耳朵,和刺鼠不同的是:嘴里一边长着五个臼齿。
“哈哈!”潘克洛夫喊道,“烤肉来了!我们可以回家了。”
他们停了一会儿又继续往前走。柽柳、山茂和高大的橡胶树形成一个拱门,清澈的红河从下面流过。美丽的丁香树高达二十英尺,还有许多是年轻的自然学家不知道的树木。它们低垂在小河上,河水在夹岸的绿荫下潺潺作响。
这里的河面宽得多了,赛勒斯·史密斯估计他们不久就要到达河口。果然,当他们从一丛美丽的密林下钻出来的时候,就发现已经到了尽头。
探险家们来到格兰特湖的西岸。这里的景色很值得观赏。湖的周围约有七英里,面积在二百五十英亩左右,湖边生长着各种树木。东边几处较高的湖岸有一道美丽如画的苍翠屏障,透过屏障可以看见一线海洋闪闪发光。湖岸的北边显得曲折有致,和南部峻峭的轮廓形成鲜明的对比。这个小小的安大略湖湖畔经常栖息着许多水禽,离南岸几百英尺的湖面有许多岩石露出水来,它们相当于安大略湖里的“千岛”。几对鱼狗和睦地群居在那里,一动也不动地停在一块石头上,静静地期待着游鱼,只要一有发现,就尖叫一声,钻入水底,紧跟着就衔着猎获物出来。岸上和小岛上有许多水禽在大摇大摆地走着,其中有野鸭、塘鹅、水鸡、红嘴鸟、舌头象刷子的水鸟和一两只美丽的琴鸟——它们鲜艳的尾巴张开来,就象“里拉”一样。
这是一个淡水湖,湖水颜色很深,但也很清澈,水面上常常有几处泛起水泡,无数的涟漪一圈圈地荡漾开来,然后又彼此碰在一起,可见水底下游鱼是不会少的。
“这个湖真美!”吉丁·史佩莱说。“我们最好就住在湖滨一带!”
“我们会住在这儿的!”史密斯说。
居民们打算选一条最近的路回“石窟”去,就朝着湖岸南边的拐角处往下走。这里的灌木和丛林从来也不曾有人走过,要想从里面开出一条路来可不简单。他们就这样向海岸走去,打算直到眺望岗的北边。他们披荆斩棘,朝着这个方向前进了两英里,穿过最后一带树木,高地就呈现在他们的眼前了。高地上铺着一层厚厚的绿茵,再向前就是一望无际的海洋。
要想回“石窟”,只要斜穿高地走一英里,然后往下走到慈悲河的第一个拐角处就到了。然而工程师想了解一下湖水涨满了以后是从哪里泄出和怎样泄出去的,于是他们就穿过树木,继续在北探索了一英里半。附近一带大概有瀑布,而且无疑是从花岗石缝中倾泻下去的。简单地说,这个湖是一个极大的中心盆地,小河的流水逐渐把它灌满,湖水必然会形成瀑布流向大海。如果真是这样,工程师认为也许可以利用瀑布的力量,要不然这股水力也是白白地浪费掉。他们于是爬上高地,继续沿着格兰特湖前进,可是循着这个方向走了一英里,赛勒斯·史密斯还是没有发现这个必然存在的瀑布。
这时候已经四点半了。为了准备晚餐,居民们必须回到家里去。于是小队折回原路,沿着慈悲河的左岸回到了“石窟”。
篝火生起来了。纳布和潘克洛夫一向是负责烹调的——一个是黑人,一个是水手,都有这种本领——很快就烤好了一些刺鼠肉,大家都尽情地饱餐了一顿。
晚饭终于吃完了。大家正打算睡觉,赛勒斯·史密斯突然从口袋里拿出几小块不同样的矿石来,他简单地说:
“朋友们,这是铁矿石,这是黄铁矿石,这是陶土,这是石灰石,这是煤。自然界把这些东西供给了我们。能不能好好地利用它们就在我们自己了。明天我们就开始工作。”

第十三章


“那么,史密斯先生,我们从哪儿做起呢?”第二天早上潘克洛夫向工程师问道。
“从头做起。”赛勒斯·史密斯答道。
的确,居民们不得不从“第一步”做起。他们连制造工具的基本工具都没有,又不象自然界那样,“有的是时间,可以节省一些气力”。他们没有时间,因为他们必须为自己制造生活中一刻也不能缺少的必需品,虽然他们有许多前辈的经验,用不着自己摸索创造,但还是什么都需要动手去做;他们的钢和铁还在矿石状态中,陶器在陶土状态中,布匹和衣服在纺织原料的状态中。
但是有一点必须说明,这些居民是“人”,而且是不折不扣的万物之灵。工程师史密斯再也找不到比这些伙伴们更聪明更热情的助手了。他了解他们,他知道谁有多大本领。
吉丁·史佩莱是一个精明强干的通讯记者,为了对什么都能谈一套,因此他什么都学。开拓这个孤岛,他的头脑和双手可以发挥很大的作用。他在任何工作前面都不退缩。他是酷爱打猎的猎手,但是现在他要把一向当作消遣的事情变成自己的职业了。
赫伯特是一个勇敢的孩子,他已经具备了相当丰富的自然科学常识,他可以给共同的事业带来很大的好处。
纳布是热诚的化身。他聪明、机智、刚强、健壮,有着钢铁一般的体格,而且还懂得一些打铁的常识,在小队里一定有很大用处。
至于潘克洛夫,他航行过各个海洋,在布罗克林的造船所里当过木匠,在这个州的船上当过助理裁缝,假期中还当过园丁、栽培匠等等。同时他也和所有的水手一样,什么都能干,而且样样都拿得起来。
这五个人都很能和命运作斗争,而且很有把握取得胜利,能把这五个人凑在一起,的确是难得的。
赛勒斯·史密斯已经说过了,要“从头做起”。工程师所说的这个“头”,就是要制造一种器具,用它来改变天然的物质。大家都知道,在这个过程中需要大量的热能。燃料(木柴或是煤炭)随时都有,现在必须做一只炉子。
“做炉子干什么?”潘克洛夫问道。
“用来烧我们所需要的陶器。”史密斯回答说。
“用什么来做炉子呢?”
“用砖头。”
“砖头从哪儿来?”
“用陶土做。我们开始吧,朋友们。为了省事起见,我们就把原料产地辟为工场,纳布管送吃的东西,那里有的是火,可以烹调。”
“不,”通讯记者说,“没有打猎的武器,吃的东西就没有,那怎么办呢?”
“啊,能有一把刀就好了!”水手大声说。
“怎么?”赛勒斯·史密斯问道。
“是啊!有了刀我马上就可以做一副弓箭。这样,伙食房里就可以有大量的野味了!”
“是的,一把刀,一把快刀……”工程师自言自语地说。
这时候史密斯看见托普正在岸边跑来跑去,突然他的脸上显得奕奕有神。
“托普,过来!”他说。
托普听见主人喊就跑过来了,史密斯用两肘夹着它的头,把它脖子上的套环解了下来,他把它折成两段,说:
“这是两把刀,潘克洛夫!”
水手高兴得欢呼了两声,代替回答。托普的套环是用薄薄的回火钢片做成的,只要在沙石上把它开了口,然后在较细的石头上磨快就行了。海滩上沙石很多,只用了两个钟头,他们就磨好了刀,装上了结实的刀柄,于是小队里就有两把快刀作为工具了。
制成第一批工具以后,他们胜利地欢呼起来。这的确是他们宝贵的劳动成果,而且完成得非常及时。他们出发了。赛勒斯·史密斯建议还是到格兰特湖的西岸去,前一天他曾注意到那里的陶土地,还捡了一点作为标本带回来。于是他们沿着慈悲河,穿过眺望岗,走了五英里多,到达了一块林间空地,这里离格兰特湖还有二百英尺。
赫伯特在路上发现了一种树木,南美洲的印地安人就是用它的树枝做弓的。这就是棕榈科的克里井巴树,这种树的果实不能吃。他们砍了一些又长又直的树枝,捋去树叶,把两头削细,使中段比较粗壮,这样就只等找一种适合的枝条做弓弦了。结果他们找到一棵木槿,它的纤维非常结实,可以和动物身上的筋腱相比。于是潘克洛夫就做成一张相当有力的弓,现在只差箭了。箭杆是很容易做的,他找了一些既硬又直、没有节的树枝就做成了。然而还缺箭头,铁的代用品却不容易找到。潘克洛夫说他已经尽了自己的力量,剩下来的只好碰机会了。
居民们来到了前一天发现的地方。这里遍地都是陶土,对于制造砖瓦非常有用。这项工作并不困难,只要用沙子滤净陶土中的杂质,然后把陶土做成砖头的形状,再用柴火烧一下就行了。
砖坯一般都是用模子压出来的,可是工程师只好用手来做。这件工作一共做了整整两天,工人们把陶土浸在水里,手脚并用,把陶土调和好。然后把它们分成一样大小的一块一块。一个熟练的工人不用机器,十二个钟头可以做一万块左右,可是林肯岛上的这五个制砖工人,两天所做的还不到三千块。他们把制成的砖坯一块挨一块地排在一起,等过三四天完全烧干,就可以用来砌炉子了。
4月2日那天,史密斯测定了海岛的方向,也就是说,找出了日出的确实方位。前一天他就精确地记下了太阳落到水平线下面去的时间,并且把折射差也考虑在内。这天早上,他又同样精确地记录了太阳升起来的时间。从日出到日落一共是十二小时二十四分。因此在日出以后六小时十二分的时候,这一天的太阳应该正通过子午线,这时候它在天空的方位就是正北。
到了上述的时间,赛勒斯就把这一点记了下来,找出和太阳连成一条直线的两棵树,这两棵树可以帮助他确定方位。他一个人默默地做好这件工作,就这样找出了当地永恒的子午线。
在炉子做好以前的两天,居民们搜集了大量的燃料。他们把林间空地附近的树枝全砍了下来,还捡回了所有掉在树底下的枯枝。潘克洛夫现在有了几打带尖头的箭,打猎也比较顺利了。这些箭头是通过托普而得来的。它猎回一只豪猪来,这只豪猪肉虽然不好吃,然而它身上竖满了的硬刺却非常宝贵。把这些硬刺装在箭头上,再加上一些美冠鹦鹉的羽毛,射起来就十分准确有效了。通讯记者和赫伯特很快就成为技术娴熟的神弓手。从此“石窟”里有了各种各样的大量野味,例如:水豚、鸽子、刺鼠、松鸡等等。这些动物大部分都是从慈悲河左岸的森林地带打来的,他们把这部分森林命名为啄木鸟林,因为潘克洛夫和赫伯特第一次出来探险的时候,曾经在这里追逐过一只啄木鸟。
这些野味他们大都鲜吃了,可是也留了一部分水豚腿。他们先用清香的树叶把水豚腿裹上,然后用柴火熏烤。这种食品虽然非常富有养分,但是他们今天烤,明天烤,大家都很希望火炉上能有一些熬汤的声音;这必须等到能够制造锅子的时候,也就是,必须等到炉子造好以后。
这几次出猎都没有离开制砖场很远。有一次,猎人们在途中发现了大动物新近留下的足迹,这些动物脚爪很有力,但是他们认不出是哪一类野兽。赛勒斯·史密斯要大家谨慎一些,森林里大概有许多猛兽。
他的指示是正确的。果然,有一天吉丁·史佩莱和赫伯特看见一只野兽,它的样子很象美洲豹。幸而它没有扑过来,要不然他们即使能够侥幸逃脱,也免不了身受重伤。吉丁·史佩莱决定一旦有了一件正式的武器——也就是潘克洛夫所要的枪——就要和这些猛兽拼命,把荒岛上的猛兽全部消灭。
这几天他们并没有整修“石窟”,因为工程师希望能找到一个比较更方便的住所,必要的时候,可以自己建筑一座。他们暂时就在通道的沙地上铺了一层地苔和枯叶,没有作进一步的打算,工作累了以后,就熟睡在这些原始的床铺上。
他们把在林肯岛上所度过的日子计算了一下,从那时候开始,他们就保持了每天记日志,4月5日星期三,这是风暴把遇难的人扔在海岸上以后的第十二天。
4月6日,天刚破晓的时候,工程师和他的伙伴们就在林间空地上集合,打算在这里烧砖。这种工作通常不是在窑里而是在露天的地方进行的,凝结的砖坯砌成一个大窑,然后再用这个窑来烧砖坯本身。他们把捆好的木柴放在地上,把已经干了的砖坯成排地围在燃料外面,很快就围成一个立方形,在立方形的最外一层,又开了几个通气孔。这项工作整整进行了一天,直到傍晚,他们才开始在柴捆上点火。当天晚上大家都没有睡觉,全体都小心地照顾柴火,不使它熄灭。
烧砖工作继续了四十八小时,结果完全成功。接着还需要等热气腾腾的半成品冷却下来,在这期间,纳布和潘克洛夫由赛勒斯·史密斯带领着到湖的北边去,把那里的石灰石和普通的石头用一个树枝编成的筐子装了一大批回来。经过加热,它们就分解成一种浓度很强的生石灰,经过沸化,生石灰的体积大大膨胀了。它们的质地非常纯粹,至少和白垩或碳酸钙烧成的一样。把石灰和细沙搅拌在一起,就成了上等的灰泥。
分别做了这些准备工作,到4月9日那天,工程师就有了不少熟石灰和几千块砖头可以使用了。
他们抓紧时间,立刻开始砌窑,预备焙烧他们日常生活中不可缺少的陶器。他们没有遇到多大困难就成功了,五天以后,窑里就烧起了煤——这是工程师在红河河口一带露天的地方发现的。第一缕炊烟从二十英尺高的烟囱里升了起来。林间空地变成了一个作坊,潘克洛夫甚至认为这个土窑里可以做出各种现代化的工业品来,这种想法倒也并不过分。
在这期间,居民们首先制造出一只烹调用的陶土罐。主要原料是陶土,史密斯在里面加了一些石灰和石英混合起来就成了正式的“管土”。他们拿适当形状的石头作模子,用陶土做成饭碗、茶杯,另外又做了一些盛水的大壶等等。这些陶器看起来很笨重,而且很不美观,可是经过高温焙烧以后就不同了,“石窟”的厨房里添了不少器皿,居民们把它们看得和最精致的上釉瓷器一样宝贵。必须提到,潘克洛夫为了想知道这种陶土配不配称得上“管土”,就做了几只大烟斗,结果他感到非常满意,遗憾的是没有烟叶,这一点使他非常气恼。“别的东西可以找到,烟草也一定会找到的!”他信心十足地重复着。
这项工作一直继续到4月15日,中间一点也没浪费时间。居民们一下子都变成陶土匠了,成天只做陶器。什么时候赛勒斯·史密斯认为应该做铁匠活了,他们就会变成铁匠。可是第二天是星期日,而且是复活节,大家都同意休假一天。
4月15日傍晚,他们把陶器运到“石窟”,炉子已经熄灭了,等以后有新的用途时再烧。他们回去的时候,遇见一件值得庆幸的事;工程师发现一种可以代替火绒的东西。他从一种多孔菌科的植物上取得一种海绵状的柔软菌肉。这种菌子经过适当的加工,特别是事先使它沾上火药,或者是在硝酸盐或氯化钾的溶液里煮沸以后,非常容易燃烧。以前,他们始终没有找到这样的多孔菌,也没有找到一种可以代用的食用菌。这天工程师看见一种艾属的植物——主要品种是苦艾、薄荷、茵陈蒿等等——他采集了几把递给水手说:
“拿去,潘克洛夫,这回你该高兴了。”
潘克洛夫仔细看了一下,这种植物上有许多光亮的长须,叶子上满布着软毛。
“这是什么,史密斯先生?”潘克洛夫问道。“是烟草吗?”
“不是,”史密斯回答说,“是苦艾,学者们把它叫做中国艾,可是我们要把它当火绒用。”
等苦艾干燥到相当程度以后,特别是当工程师事后把它在硝酸盐溶液里浸透了以后,它就成为一种非常容易燃烧的引火材料了。至于硝酸盐,事实上就是硝石,岛上有很多这样的矿层。
这一天,移民们的晚餐非常丰盛:纳布炖了一锅刺鼠肉汤,还有一只熏水豚腿。他在熏腿上加了一些煮熟了的“贝母属”块茎,这种白星海芋属的草本植物,非常好吃,而且富于营养,有点象英国所卖的“朴德兰西米”,现在可以拿它当面包吃,因为林肯岛上的居民们,到目前为止还没有面包。
吃完晚饭,在临睡以前,史密斯和他的伙伴们到海滩上去散步。这时候是晚上八点钟,夜色非常优美。这是满月以后的第五天,月亮还没有升起来,可是水平线上已经泛起了一片银白色柔和的光辉。那可以算是月亮的“曙光”。周极星在南边的天顶上闪闪发光,其中最显著的就是南十字座。几天以前,工程师曾经在富兰克林山顶上看到它。
赛勒斯·史密斯对着这美丽的星座注视了很久,它的上下两端各有一颗一等星,左边有一颗二等星,右边有一颗三等星。
他考虑了几分钟,然后向少年问道:
“赫伯特,今天是4月15日吗?”
“是的,史密斯先生。”赫伯特说。
“一年之中,一共有四天实际时间和平均时间完全相等,假如我没有记错的话,明天就是其中的一天,也就是说,孩子,在明天钟刚打十二点的时候,太阳在几秒钟之内正经过子午线。如果天气好,我想大体上可以准确地算出海岛的经度来,至多也不会相差几度。”
“不用仪器,不用六分仪吗?”吉丁·史佩莱问道。
“不用,”工程师说。“并且,今天晚上的夜色非常清朗,我现在就要计算南十字座的高度,也就是说,根据水平线上的天极,想法子把我们的纬度求出来。要知道,朋友,在没有认真地进行确定方位的工作以前,我们还不能肯定这片陆地是一个孤岛;我们必须尽可能精确地知道它和美洲、大洋洲、或是太平洋主要群岛的距离。”
“的确,”通讯记者说,“万一我们离有人居住的海岸还不到一百英里,那么造一只船就比盖一所房子更加重要了。”
“所以,”史密斯说,“今天晚上我要想法子算出林肯岛的纬度来,明天中午我再想法子求经度。”
于是史密斯回到“石窟”里去。他在火光下,削了两把小平板尺,把它们的一端连接起来,做成一副圆规。圆规的两只脚可以分开,也可以合在一起,连接的部分是用柴堆里找来的一枚结实的橡胶树刺钉在一起的,仪器做好了,工程师又回到海滩上去。然而天极的高度必须在没有云的水平线上测量,也就是说,要在海面上测量,而南方的水平线又被爪角挡住了,因此他只得另找一个比较合适的地点。最合乎理想的地方显然是正对着南方的海岸,但是那需要费一些事,渡过慈悲河。史密斯最后决定就在眺望岗上进行观察,他自然也考虑到高地的海拔高度——他打算第二天再用几何学的基本原理,把高地的高度求出来。
于是居民们爬上慈悲河的左岸,到高地上去了。他们站在高地的边缘,也就是从西北到东南的沿河一带奇形怪状的石头上。
这一带高地前面就是慈悲河左岸的山岗。这片山岗一直向着爪角的尽头和荒岛的南部低斜下去。他们一眼看过去,从爪角到爬虫角整个半圆形的水平线上都可以看得清清楚楚,没有任何东西遮挡。初升的月亮照亮了南边的水平线,在天空的衬托下,这部分水平线显得十分清晰。
这时候,南十字座出现在观察家的眼前了,十字架二倒置在星座的底部,也就是离南极较近的地方。
这个星座离南极比北极星离北极远。十字架二大约在距南极27度的方位,赛勒斯·史密斯知道这一点,在计算的时候就把这个角度估计在内了。当十字架二经过正对着南极的子午线时,他也仔细地进行了观察,这样工作就简单了。
赛勒斯·史密斯把圆规的一只脚对着水平线,另一只脚对着十字架二,两只规脚之间的距离,就形成了十字架二和水平线之间的角距。为了把所得的这个角度固定下来,他用刺针把一根木条横钉在圆规的两只脚上,这样就可以把它们之间的角度适当地保留下来。
做完了这一步工作,下一步只要计算一下角度就行了。但是首先要把水平线的俯角考虑在内,因此必须再到海平面上去进行观察,量一下峭壁的高度。有了上述的角度就可以求出十字架二的高度,从这里也可以求出天极在水平线上的高度,也就是海岛的纬度,困为地球上任何一个地方的纬度都永远等于当地天极在水平线上的高度。
计算工作留在第二天进行,到十点钟的时候,大家就都睡熟了。

第十四章


第二天4月16日是复活节的星期日,居民们天一亮就从“石窟”里出来,去洗衣服。工程师打算只要找到必要的原料——小苏打或是钾碱,脂肪或是油料——立刻就开始制造肥皂。至于换新衣服,这是一个重要的问题,应该找个适当的时间地点来讨论。他们的衣服很结实,即使体力劳动天天磨损,至少还可以维持六个月,可是一切都要看海岛是不是靠近有人居住的陆地了。如果今天天晴的话,这一点就可以得到解决。
太阳从清晰的水平线上升起来,告诉人们一个晴天到来了。这是一个美丽的秋日,好象温暖季节要离别了,特意给人留个纪念似的。
现在必须测量峭壁的海拔高度,以便完成昨天晚上的观察。
“你不需要一个象昨天晚上用的圆规那样的仪器吗?”赫伯特对工程师说。
“不,孩子,”工程师答道,“我们要换一种方法,只是要做得和昨天一样准确才行。”
只要有机会,赫伯特什么都想学,所以他跟着工程师一起往海滨去了。潘克洛夫、纳布和通讯记者还留在原地做别的工作。
赛勒斯·史密斯准备了一根笔直的木杆,他对自己的身长知道得分毫不差,于是就比比他的身高精确地算出木杆的长度是十二英尺。赫伯特拿着史密斯交给他的垂线,这是用柔韧的植物纤维做成的,一端系着一块石头。他们走到离开海边二十英尺,距垂直的峭壁将近五百英尺的地方,史密斯就小心地把木杆插入沙地二英尺深,他利用垂线使木杆和地面保持垂直。
做完这步,他就后退了一段相当距离,然后趴在沙滩上,在这里眼睛可以同时看到木杆的顶端和峭壁的上沿。他仔细地用一根小棍子在观察点做了一个记号,然后对赫伯特说:
“你知道几何学最基本的原理吗?”
“稍微知道一些,史密斯先生。”赫伯特说,他一点也不想表现自己。
“你记得两个相似三角形应该具备的条件吗?”
“记得,”赫伯特答道,“它们的对应边成比例。”
“好,孩子,我刚做出两个相似的直角三角形,第一个比较小,它的三边是:那根垂直的木杆和从这根小棍子到木杆底部的距离,我的视线就是三角形的斜边,第二个三角形的三边是:垂直的峭壁——我们想测量的也就是它的高度——这根小棍子和峭壁底部之间的距离,和同样是由我的视线所形成的三角形斜边,这斜边也就是第一个三角形斜边的延长线。”
“啊,史密斯先生,我明白了!”赫伯特大声说。“小棍子和木杆之间的距离比小棍子和峭壁底部之间的距离,就等于木杆的高度比峭壁的高度。”
“一点儿也不错,赫伯特,”工程师说,“我们已经知道木杆的长度,再量一下两段水平距离,然后按照比例一算,就可以求出峭壁的高度,省得直接去测量了。”
他们利用木杆量出了两段水平距离,木杆在沙滩上的高度是十英尺整。
第一段距离是从小棍子到插木杆的地方,相距十五英尺。
第二段距离是从小棍子到峭壁底部,相距五百英尺。
量完以后,赛勒斯·史密斯就和少年回“石窟”去了。
工程师拿出一块平板石来,这是他有一次出外打猎的时候带回来的。这块石头就象一块石板,很容易用尖利的贝壳在上面划出字码来。他求出了以下的比例:
15:500=10:X
500×10=5000
6000÷15=333.3
由此得出,花岗石峭壁的高度是三百三十三英尺。
然后赛勒斯·史密斯就把前一天晚上做的仪器拿了出来,圆规两脚之间的距离就是十字架二和水平线之间的角距。他首先把一个圆周分成三百六十等分,然后非常精确地把圆规角度落在圆周上,得出的结果是10度。在这个角度上加上十字架二距离南极的27度,再减去观察的时候所在的峭壁上离海面高度的值,就得出一个37度的角来。南极与水平线之间相距90度,从90度里减去53度还剩下37度。因此,赛勒斯·史密斯测量的结论是:林肯岛在南纬37度线上。如果把计算时不精确的程度估计在内,假设误差有五度,那么海岛的位置一定在南纬35度与40度之间。
现在只等算出经度,就可以确定海岛的位置了。工程师打算就在这天的中午十二点钟,太阳经过子午线的时候进行试验。
他们决定星期日出去旅行,也就是到湖的北边和鲨鱼湾之间那一带去探险。如果时间来得及,他们就继续向南颚角的北边前进。预定在沙丘上吃早饭,直到傍晚再回来。
八点半钟的时候,小队沿着海峡的边缘前进。对面的安全岛上许多飞鸟在大摇大摆地走着。它们的叫声活象驴子,一听就知道是潜水鸟。潘克洛夫只是从吃的观点来看它们。他很满意,因为这种鸟的肉虽然黑一些,吃起来味道却不错。
他们还望见一些巨大的两栖动物在沙地上爬行着,毫无疑问,那是海豹。它们大概是打算在小岛上安家,这种动物是不可能从吃的观点来看的,因为海豹的肉非常油腻,不好吃。可是赛勒斯·史密斯还是很仔细地看着它们,他没有说出自己怎样想,只是告诉大家,不久他们要到小岛上去一次。海滩上散布着无数的贝壳,有的如果让贝壳学家看见了,一定会心花怒放;其中有酸浆贝、三角蛤等等。可是更实惠的是:纳布在退潮的时候,在距离“石窟”将近五英里的岩石丛中发现了一大片蛤蜊场。
“纳布这一天真没有白过。”潘克洛夫看着这一大片的蛤蜊场说。
“这个发现真运气,”通讯记者说,“据说每只蛤蜊每年能产卵五万到六万个,这样我们就永远也吃不完了。”
“我只知道蛤蜊并没有什么营养。”赫伯特说。
“不错,”史密斯说。“蛤蜊里面所含的蛋白质很少,如果一个人成天单吃蛤蜊,那每天至少需要吃十五到十六打才行。”
“好极了!”潘克洛夫说。“我们可以拼命的吃,反正这里的蛤蜊是吃不完的。我们要带一些当早饭吗?”
水手和纳布知道大家一定赞成,不等回答,就捡了一大堆的蛤蜊。他们把蛤蜊装在纳布用木槿纤维做的一只网袋里,跟原来已经装着的其他食物放在一起,然后他们继续爬上沙丘和大海之间的海滨。
史密斯不时地看表,以便准时观察太阳,这项工作必须在正午进行。
海岛的这部分,直到联合湾尽头的南颚角,全都很荒芜。这里什么也看不见,满眼尽是沙石和贝壳,夹杂着一些熔岩的碎片。只有一些海鸟常到这一带荒凉的海岸上来,例如海鸥、巨大的信天翁和野鸭,潘克洛夫对于野鸭非常向往。他想用箭射几只下来,可是没有成功,野鸭难得停下来,他还没有本领在它们飞的时候射中它们。
于是水手又对工程师说:
“你瞧,史密斯先生,如果没有一两支猎枪,我们这辈子也打不到什么东西的!”
“那当然没有疑问,潘克洛夫,”通讯记者说,“可是这要靠你。你给我们找一些铁来做枪身,钢做撞针,硝石、炭和硫磺做火药,水银和硝酸做雷汞,铅做子弹,有了这些,就是最新式的枪,赛勒斯也能给我们做出来。”
“噢!”工程师答道,“肯定地说,岛上是可以找到这些东西的。不过枪的构造非常精致,需要有特殊工具才能制造。我们以后再说吧!”
“那么,”潘克洛夫大声说,“当时我们为什么要把吊篮里所有的武器,所有的用具,连我们的小刀都扔出去呢?”
“假如当时不把它们扔出去,潘克洛夫,气球就要把我们沉到海底下去了!”赫伯特说。
“嗯,你说的也是实话,孩子。”水手说。
然后,水手又想起了别的问题。
“你想,”他说,“约拿旦·福斯特和他的伙伴第二天早上发现人跑了,气球也飞了,一定要急死了!”
“我才不管他们呢。”通讯记者说。
“这都是我的主意!”潘克洛夫得意洋洋他说。
“这个主意真不错,潘克洛夫!”吉丁·史佩莱笑道,“它把我们弄到这儿来了。”
“我宁可在这儿,也不愿意在南方人的手里,”水手大声说,“尤其是史密斯先生又回到我们这里来了。”
“我也这样想,真的!”通讯记者说。“并且,我们还想要什么呢?什么也不缺了。”
“假如不是这样的地方……什么都需要了!”潘克洛夫耸耸肩笑道。“再说,总有一天,我们要想法子离开这儿的!”
“如果林肯岛离开有人居住的海岛或大陆只是一般的距离,”工程师说,“那么,朋友们,这个日子也许会比你们所想的来得早一些。林肯岛的位置一个钟头之内我们就可以知道了。我没有太平洋的地图,可是太平洋南部地理我脑子里记得很清楚。根据昨天我所测出的纬度,林肯岛的西边是新西兰,东边是智利的海岸。可是这两个国家中间相距至少有六千英里。因此,必须肯定这个岛究竟在这一大片海洋中的哪一点,这一点我们马上就可以从经度上知道了,我相信可能相当准确。”
“帕摩图群岛是在同一纬度上离我们最近的地方吗?”赫伯特问道。
“是的,”工程师答道,“可是我们离它还在一千二百英里以上。”
“那边呢?”纳布指着南方,别人的谈话使他很感兴趣。
“那边什么也没有。”潘克洛夫回答说。
“不错,什么也没有。”工程师补充道。
“赛勒斯,”通讯记者问道,“如果林肯岛距离新西兰或是智利不到两三千英里呢?”
“那么,”工程师回答说,“我们就不盖房子,先造船,由潘克洛夫来指挥……”
“好哇,”水手大声说,“我随时准备着当船长——只等你做一只能够航海的船!”
“必要的话,我们就造一只。”赛勒斯·史密斯回答说。
的确,这些人遇事从来也不慌张,他们谈着谈着,观测的时间渐渐地接近了。赫伯特始终猜不出赛勒斯·史密斯不用任何仪器怎么能确定太阳通过海岛子午线的路线。
这时候观测家们离“石窟”大约走了六英里,距工程师在神秘地得救之后而被他们找到的那部分沙丘不远。他们在这里停下来,准备吃饭,这时候已经十一点半了。赫伯特向附近的一条小河跑去,用纳布带来的一只瓶子装了些淡水回来。
在准备吃饭的时候,史密斯把所有的东西都安排好了,打算进行天文观察。他在海滨选了一片开阔的地方,这里落潮以后,地面非常平整。这片细沙地和冰面一样平滑,甚至没有一粒沙子象是摆错了地方。至于地面是不是水平,那倒无关紧要,同时,插在地上的那根六英尺高的标杆是不是和地面垂直,也没有多大关系。相反的,工程师还把它歪向南边,也就是海滨背着太阳的方向,因为有一点必须记住:由于海岛在南半球,所以林肯岛上的居民所看见的太阳运行的弧线不在南边的水平线上,而是在北边。
现在赫伯特明白工程师打算怎样确定太阳的中天,也就是经过海岛子午线的方位了。所谓经过海岛子午线的方位,换句话说,就是当地的正南方。他的方法是测量一根标杆在沙地上的投影,在没有仪器的条件下,这个方法可以使他得到他所想求得的相当准确的结果。
按道理,当影子的长度缩到最短的时候,应该正是中午十二点钟,仔细地看着影子的末端,就可以找出影子在逐渐缩短以后,又开始伸长的一刹那。赛勒斯·史密斯把标杆偏向和太阳相对的方向,就可以使影子长一些,因此它的变化就更加容易看清了。日晷的时针愈长,针点的移动也就愈加容易辨别。标杆的影子也就相当于日晷上的指针。
赛勒斯·史密斯估计时间到了,就跪在沙地上,标杆影子逐渐缩短,他就用小木桩一个一个地随着影子插在地上作为标志。他的伙伴们怀着极大的兴趣,弯着腰注视着工作的进行。通讯记者手里拿着表,随时准备报告影子缩到最短时的时刻。还有一点需要说明,赛勒斯·史密斯进行观测的这天是4月16日,这一天的正式时间和平均时间完全相同,因此吉丁·史佩莱的表上的时间,也就是当时华盛顿的真实时间,这样计算起来就简单了。这时候,随着太阳的移动,影子也逐渐缩短,等赛勒斯·史密斯发现影子开始往回长起来的时候,他就问道,“什么时候?”
“五点零一分。”吉丁·史佩莱马上答道。
他们现在只差把结果计算出来。没有比这个更容易的了。由此可见华盛顿和林肯岛的经差大约是五小时,也就是说,林肯岛中午的时候,华盛顿已经是傍晚五点钟了。太阳环绕地球的视动每过一度需要四分钟,也就是一小时移动15度。15度乘5(小时)等于75度。
华盛顿的经度既然是77度3分11秒,也就是从格林威治子午线——美国和英国都以格林威治为经线的起点——算起的第77度,由此可以算出:海岛一定在格林威治子午线以西77度加75度,也就是西经152度的地方。
赛勒斯·史密斯向伙伴们宣布了这个结果,同时,也象计算纬度时一样,估计了观察时可能发生的误差。他相信他可以肯定林肯岛的位置在纬度35度到40度之间,经度在格林威治子午线以西150到155度之间。
可以看出,在观察中,他估计可能发生的误差是上下五度,一度合六十英里,在实际位置上,经纬线五度可能形成的差错也就是三百英里。
可是这个误差并不影响所要知道的推断。显然林肯岛距离任何一个国家和岛屿都非常远,如果打算乘一只小船到那里去,那未免太冒险了。
根据计算的结果,这个海岛实际上离泰地岛和帕摩图群岛至少有一千二百英里,离新西兰一千八百多英里,和美国的西海岸相距四千五百英里以上!
赛勒斯·史密斯回忆了一下,他想不起在太平洋的这部分有什么岛屿靠近林肯岛。

第十五章


第二天4月17日,水手第一句话是对吉丁·史佩莱说的。
“先生,”他问道,“今天我们干什么?”
“赛勒斯先生说干什么就干什么。”通讯记者答道。
在前一个时期,工程师的伙伴们不是制砖工人就是陶器工人,现在他们要变成冶金工人了。
昨天早饭以后,他们一直走到离“石窟”七英里的颚骨角,连绵不绝的沙丘到头了。那里的土壤看起来好象是火山土,没有象眺望岗那样的悬崖峭壁,只有一种火山喷发出来的奇形怪状的矿物质,在两个海角中间形成狭长海湾的边缘。居民们来到这里以后,就往回走了。暮色苍茫的时候,他们回到了“石窟”,可是他们想到能不能离开林肯岛的问题还没有肯定,就睡不着觉了。
海岛离帕摩图群岛一千二百英里,这是一段相当遥远的距离。一只小船是没法渡过去的,再说,已经快到寒冷的季节了。潘克洛夫特别强调这一点。即使有必要的工具,要造一只小船也很艰巨,何况移民们还没有工具,他们必须先开始做锤、斧、锛、锯、钻、刨等等,这需要一段相当长的时间。因此他们决定在林肯岛上过冬,并且要找一个比“石窟”舒服一些的地方避寒。
首先必须要找铁矿,工程师曾在海岛的西北部发现这种蕴藏,这种铁矿既适合炼钢,又适合炼铁。
一般的情况下,金属埋藏在地里的时候,质地并不纯粹。它们通常和氧或硫化合在一起。赛勒斯·史密斯上次带回来的两种标本就是这样,一种是没有碳化的磁铁矿,另一种是黄铁矿,也叫做硫化铁。因此,他们必须先用炭使氧化铁还原,也就是除去氧,然后才能得到纯粹的铁。这个还原过程是用炭把矿石烧到温度很高的时候进行的,可以用迅速而简便的土法(它的优点是只通过一道工序,就能把铁矿石炼成铁),也可以用鼓风炉——第一步使铁矿石熔化,然后排除和矿石化合在一起的百分之三至四的炭,使它变成铁。
现在,赛勒斯·史密斯需要铁,而且想尽早炼出来。他所捡到的铁矿石质地非常优良纯粹,是一种氧化铁。在捡来的时候,它是不规则的深灰色的大块,从中可以得到一种正八面结晶体形成的黑色碎末。天然的磁石里就含有这种矿石,瑞典和挪威大量出产这种原料,在那里把它炼成了欧洲最好的生铁。离这个矿脉不远就是煤层,居民们已经利用过这里的煤了。炼铁需要的原料就在附近,这就给工作带来极大的便利。英国的矿藏所以宝贵,就是因为从地下可以同时开采出煤和金属来进行冶炼的缘故。
“那么,史密斯先生,”潘克洛夫说,“我们这就要炼铁了吗?”
“是的,朋友,”工程师答道,“为了这一点,我们首先要进行一样你所喜欢的工作——到小岛上去打海豹。”
“打海豹!”水手掉过脸来对吉丁·史佩莱说,“炼铁需要海豹吗?”
“既然赛勒斯这么说,那就不会错!”通讯记者答道。
工程师已经离开“石窟”了,别人又解答不了这个问题,潘克洛夫只好准备去打海豹。
赛勒斯·史密斯、赫伯特、吉丁·史佩莱、纳布和水手很快就在岸边集合,退潮的时候,这一带海峡形成一条浅滩可以通行,猎人们涉水过去,水深还不到膝盖。
史密斯还是第一次到小岛上来,他的伙伴们已经是第二次了。当初,气球就是把他们扔在这个地方的。
他们上岸的时候,有几百只企鹅望着他们,一点也不害怕。猎人们手里拿着棍子,本来很容易把它们打死,但这时候还不能无端杀害它们,因为海豹正躺在几锚链以外的沙滩上,不能把它们惊动了。还有一种鸟,样子很老实,它们的翅膀已经退化成短肢,象鳍似的往两边张开,浑身的羽毛和鳞片一样。居民们也没有侵犯它们。地面上到处是小洞,海鸟就在洞里做了窝。他们悄悄地穿过这一带往北走去。小岛尽头一带的水面上有许多黑色的大脑袋漂浮着,好象岩石在移动。
这就是他们打算猎捕的海豹,但是要想捉它们,首先必须等它们上岸,因为它们长着细密的短毛和纱锭似的躯体,在水里游起来非常快,想在海里捉住它是很困难的,在陆地上,由于它们的蹼足短小,它们只能摇摇摆摆地慢步走动。
潘克洛夫知道这种动物的习性,他教大家等着,海豹会到沙滩上来晒太阳的,而且一会儿就会躺下睡熟。那时候再切断它们的归路,打它们的头部。
猎人们躲在岩石后面,静静地等待着。
一个钟头以后,海豹到沙滩上来玩耍了。上来的有半打。潘克洛夫和赫伯特绕过小岛的海角,切断它们的后路,从后面向它们进攻。这时候赛勒斯·史密斯、史佩莱和纳布也从石头后边爬了出来,向即将成为战场的地方溜去。
水手高大的身材忽然站起来了。他大吼一声。工程师和他的两个伙伴马上跑过去站在大海和海豹之间。一会儿工夫,就有两只海豹死在地上了。可是其他的几只却平平安安地逃回了大海。
“史密斯先生,你不是要海豹吗,现在打到了!”水手一面说,一面向工程师走去。
“好极了,”史密斯答道。“我们要拿它们做风箱!”
“风箱!”潘克洛夫喊道,“怎么!这些海豹的命运倒不错呀!”
原来工程师打算用这种两栖动物的皮来做冶炼时不可缺少的鼓风机。这两个海豹大小普通,身长不满六英尺。它们的头部和狗的脑袋很象。
如果把两只海豹抬回去,既费力,又没有用,因此纳布和潘克洛夫决定就在这里剥它们的皮,赛勒斯·史密斯和通讯记者利用这个时间巡视小岛去了。
水手和黑人剥得非常巧妙,三个钟头以后,赛勒斯·史密斯就得到了两整张海豹皮,他打算不加鞣制,就这样使用。
等到潮水再度下退的时候,居民们就涉过海峡,回“石窟”来了。
然后,他们就把海豹皮绷在木架上,用纤维把它缝起来,尽量使它不漏气。赛勒斯·史密斯除了用托普的套环做成两片钢刀以外,其他什么工具也没有。然而他非常有办法,发挥了伙伴们无穷的智慧,三天以后,小队的工具就又增添了一件鼓风机了,在矿石加热的时候,用这个工具往矿石里送风——这是争取胜利完成冶炼工作的一个不可缺少的条件。
4月20日清晨,正如通讯记者所记载的,“金属时代”开始了。前面已经说过,工程师决定在邻近煤矿和铁矿的地方进行操作。根据他的观察,矿脉在富兰克林山东北支脉的山麓。这地方离“石窟”六英里,每天往返回家是不可能的。因此,小队一致决定用树枝搭一个棚子过夜,这样,他们就可以昼夜不停地进行这项重要的工作了。
早晨,这个问题决定以后,他们就出发了。纳布和潘克洛夫找了一个筐子,把风箱放在上面拖着走,另外还在筐上放了大量的蔬菜和兽肉,除了所带的以外,他们还准备沿途补充一些。
途中要经过啄木鸟林,他们从东南进入丛林,经过树木最密的地方,往西北方斜穿出去。他们必须开辟一条道路,将来这条道路可以把眺望岗和富兰克林山直接联系起来。有许多非常美丽的植物,它们的品种都是大家熟悉的。赫伯特又发现一些新的品种,其中有的潘克洛夫把它们叫做“假韭菜”;因为虽然比韭菜大得多,却也和洋葱、日本葱、冬葱和芦笋一样,属于百合科。这些植物长有木质的根,烧出来非常好吃。这些根经过发酵以后,还可以制成一种非常可口的饮料。因此他们大量地采集了这种树根。
他们在森林里走了很长的一段路,整整走了一天,因此有充分的时间观察林中的动植物。托普专门搜寻兽类,它在草木之间穿进穿出,把各种动物全赶出来了。赫伯特和吉丁·史佩莱用弓箭射死两只袋鼠,还射死一只既很象刺猬,又很象食蚁兽的动物。从它缩成一团、满身刺针倒竖的样子看来好象刺猬,它长着利爪,嘴部又细又长,末端跟鸟嘴一样,这又很象食蚁兽;另外它还有一根伸缩灵活的舌头,舌头上有很多小刺,可以用来捕食昆虫。
“等它下了锅以后,”潘克洛夫照例这样问道,“它象什么?”
“象最好的牛肉。”赫伯特答道。
“好,我们也不能要求过高了。”水手说。
在旅途中,他们看见几次野猪,可是这些野猪并没有向小队冲来,看来他们好象不会遇见什么猛兽了,可是这时候通讯记者隐约看见在几步以外浓密的树丛中,有一只野兽伏在一棵树的低枝间。他以为那是一只熊,就开始非常镇定地把它画下来。幸而这只动物并不属于可怕的蹠行类,它只是一只无尾熊,一般称为“懒兽”,体形和较大的狗差不多,身上的毛既硬又显得脏,脚上生着有力的爪子,能够攀登树木,它平时吃树叶。他们认清了这个动物,也没有侵犯它。吉丁·史佩莱把写生画的标题“熊”擦去,改成“无尾熊”,然后大家就继续前进了。
傍晚五点钟,赛勒斯·史密斯下令大家停下来。他们现在已经穿过森林,来到作为富兰克林山东部基础的主要支脉下。红河在几百英尺以外的地方流过,附近可以得到大量的淡水。
营地马上就安排好了。不到一个小时,他们就在森林边缘的树木之间,用爬藤把树枝编起来,搭成一个营棚,外面抹上一层泥土,这样就建成一个不坏的住处了。他们的地质勘探工作预定到第二天再进行。现在营棚前生起了一堆熊熊的篝火,烤肉在火焰上转动着。晚饭准备好了,八点钟的时候,大家都已睡下,只留一个人守夜,不使篝火熄灭,以防野兽潜到营地附近来。
第二天,4月21日,赛勒斯·史密斯让赫伯特随同一道去找古代生成的土层,上一次他已经在这种土地上发现了铁矿石的标本。他们在东北的一个支脉下发现矿脉,这个地方靠近红河发源地,而且矿石就露在地面上。这种矿石容易熔化,含铁量也很大,非常适合工程师打算采用的还原炼铁法,也就是加泰罗尼亚人用的土法,不过象科西嘉人那样把这种方法简化了。一般所说的土法,需要砌个熔炉,制造几个坩埚,把矿石和炭一层夹一层地放在坩埚里,然后让它变化和还原。可是赛勒斯·史密斯不打算用这些设备,只想把矿石和煤做成一个立方体,用风箱把空气鼓入立方体的中心。毫无疑问,这是土八·该隐以及世界上最早的冶金学家所采用的办法。既然亚当的子孙用这个方法能够成功,而且在铁矿和燃料丰富的国家里也曾收到良好的效果,那么林肯岛上的居民也一定会成功的。
他们在地上毫不费力地捡到炭和铁矿石。他们先把铁矿石打碎,用手把铁矿石表面一层杂质擦干净,然后就把炭和铁矿石一层夹一层地堆起来,好象木炭工人用木柴烧炭那样。这样,在鼓风机的作用下,炭就变为碳酸,然后又变成氧化碳,在变成氧化碳的过程中就使氧化铁还原,放出了氧气。
工程师就这样进行工作。他事先在窑里造了一根陶土的管子,把它装在海豹皮风箱的一端,然后把风箱装在矿石堆附近,工程师用一个木架、一些植物纤维做的绳子和一个秤锤做成鼓风机,把大量的空气吹到立方体里去,温度提高以后,空气也促进化学变化,到一定的时候就能冶炼出纯铁来。
工作是艰巨的,需要居民们最大的耐心和全部的智慧。最后终于成功了,炼出一块和海绵差不多的生铁,这块生铁还要加以锤炼,也就是说,必须经过打铁,把熔解的杂质排除出去。当然,这些业余铁匠是没有锤子的,可是他们的情况并不见得比最早的冶金家更坏,因此他们就模仿前辈的样子干起来了。
他们给一块生铁按上木柄,当作锤子,把花岗石当作砧子,就这样打起铁来。他们打出来的铁,虽然粗糙一些,却很有用。经过无数次的艰苦尝试,终于在4月25日打出了几根铁条,用它们做成许多工具,如铁橇、钳子、鹤嘴锄、铲子等等。潘克洛夫和纳布拿着这些工具,兴奋得象得了宝贝似的。
可是这种金属还没有达到尽善尽美的程度,也就是说还没有变成钢。钢是铁和炭的混合物。要取得钢,必须从生铁里除去多余的炭,或是把一定数量的炭加到熟铁里去才行。第一种脱炭的方法可以产生天然钢或是铸钢,第二种加炭的方法可以制成有泡钢。
赛勒斯·史密斯打算炼制后面一种,因为他炼得的铁质地很纯。为了进行这项工作,他事先用陶土做了一个坩埚,把铁和炭末一起放在坩埚里加热,结果钢就炼成了。
这种钢不论在冷或热的情况下,都能任人摆布,于是他就用锤子在钢上进行加工。纳布和潘克洛夫在他精明指导下,把钢烧红了,然后突然浸入水中,制得了许多硬度很强的斧头。
还有许多其他工具也制造出来了,形状自然是非常简陋的,其中有:做刨刀、砍柴斧、短斧用的钢板,做锯和凿子用的钢块;此外还有制造铲子、鹤嘴锄、锤子、钉子用的铁等等。5月5日那天,“金属时期”终于结束了。铁匠们回到“石窟”里,很快就要有新的工作给他们加上新的头衔了。

第十六章


5月6日,这一天相当于北半球地区的11月6日。一连好几天天气都是阴沉沉的,现在必须准备过冬了。可是目前的气温还不大低,如果林肯岛上有一只摄氏寒暑表量一下的话,平均温度一定还保持在零上10度到12度左右。这并不奇怪,因为林肯岛大致在南纬35度与40度之间,它的气候正和北半球的西西里岛和希腊一样。可是希腊和西西里岛也有严寒和冰雪,因此在冬季最冷的时候,林肯岛上一定也会封冻的,最好还是预先准备。
总之,即使还没有严寒的威胁,然而雨季也快来了。这座荒凉的海岛孤零零地处在大洋中,任凭风霜雨雪的侵袭,这里经常变天,往往成为严重的灾害。因此,寻找一个比“石窟”舒适的住所的问题,就必须认真考虑而且必须立刻解决了。
自然,潘克洛夫对自己找到的这个住所是有些偏爱的,可是他也知道必须另外找一个地方。海水已经到“石窟”里来过一次了,当时的情祝大家都清楚。如果再遇到一次类似的事件,那就不可收拾了。
“并且,”赛勒斯·史密斯当天和伙伴们谈到这些问题的时候补充道,“我们还要有一些防御设备。”
“为什么?岛上又没有人。”通讯记者说。
“我们还没有察看过内陆,”工程师说,“也可能没有人,不过,即使没有人,我想猛兽恐怕是不会少的。我们必须对于可能遭到的进攻有防备,这样就不需要每晚守夜或是生火了。另外,朋友们,我们对每一件事都必须有远见。我们所在的地方,是太平洋上海盗经常出没的地方……”
“什么!”赫伯特说,“离陆地这么远他们还会来?”
“是的,孩子,”工程师说。“海盗是勇敢的水手,同时也是可怕的敌人,我们必须采取适当的措施。”
“好,”潘克洛夫说,“不管是两条腿的野人还是四条腿的野兽,我们都得提防,可是,史密斯先生,我们先把海岛搜查一下,然后再决定行动不更好吗?”
“再好也没有了。”吉丁·史佩莱加了一句。
“我们在这里找来找去也找不到一个山洞,也许山那边有,谁知道呢?”
“对,”工程师答道,“可是你们忘了,朋友们,我们必须住在靠水的地方。根据在富兰克林山顶上所看到的情况,西边既没有小溪,又没有河流。相反的,我们这里却在慈悲河与格兰特湖之间,这个优越条件是不能忽略的。还有,南半球的贸易风是从西北吹来的,这里向着东方,不象其他的地方迎着风。”
“那么,”水手说,“我们就在湖边造一所房子吧。现在砖头和工具都有了。我们制砖工人、陶器工人、冶金工人和铁工的工作都做得了,瓦工的工作一定更能做得了!”
“是的,朋友。可是我们无论作什么决定,都必须经过全面的考虑。如果我们能找到一个天然的住宅,就可以省掉很多工作,而且也比较安全,因为天然的住宅既可以防御本岛的敌人,又可以防御外来的敌人。”
“对,赛勒斯,”通讯记者说,“可是整个的花岗石壁我们都检查过了,连一个窟窿,一条裂缝都没有!”
“的确,什么也没有!”潘克洛夫补充道。“唉,要是我们能在峭壁的高处,什么危险也达不到的地方凿一个住所,那就好了!面临大海,有五六间房……”
“房里还有窗户透亮!”赫伯特笑着说。
“还有楼梯可以上上下下!”纳布补充道。
“这有什么可笑的?”水手大声说,“难道我提议的就办不到吗?我们不是已经有鹤嘴锄和铲子了吗?史密斯先生难道不能给我们做火药炸山洞吗?史密斯先生,只要我们什么时候需要火药,你马上就可以做好,是不是?”
潘克洛夫在兴致勃勃地发挥他的幻想,赛勒斯·史密斯静听着。要想把花岗石炸开,即使有炸药也是十分困难的,如果自然界不能帮助他们解决住的问题,这的确是一件麻烦的事。工程师没有回答水手的问题,只是建议再从河口到北部峭壁尽头的拐角处去仔细检查一遍。
于是大家都出去了,在将近两英里的一段距离内,作了一次非常仔细的检查,可是峭壁光滑而陡峭,找不到一个洞穴。许多野鸽在峭壁的上空盘旋,它们的窝在峰顶上,实际是参差不齐的花岗石边缘上的一些小孔。
这种情况使人非常为难,不管用鹤嘴锄还是炸药,要打算在这个峭壁上开出一个能够住人的山洞来,都是妄想。因此,目前的情况是:一方面他们必须放弃原来潘克洛夫所找到的“石窟”;可是另一方面,除了“石窟”以外,这一带海岸上再也没有其他可以藏身的地方。
搜索完毕了,移民们已经来到峭壁的北边拐角,峭壁到这里就是终点,再过去经过一段很长的距离往下倾斜,平伏在海岸上。从这里直到西边的尽头,只剩下一层厚厚的岩石、泥土和沙粒所形成的斜坡,上面点缀着一些草木,它的倾斜度只有45度。斜坡上的树木是一丛丛地长在一起的,此外还铺着很厚的野草。可是过去不远,就没有植物,成为一片铺展得很开阔的沙地平原了,这片平原从斜坡的尽头开始,一直延伸到海滨。
赛勒斯·史密斯认为漫出来的湖水一定会流到这边来,他的想法并不是毫无根据。红河流过那么多的水来,当然要通过河流或其他水道才能输出。但是在已经探索过的岸上,也就是说,从眺望岗以西的河口起,工程师始终没有找到这个出口。
工程师现在向伙伴们建议爬上斜坡,从眺望岗回“石窟”去,这样就可以探索湖的东岸和北岸了。大家都一致同意,几分钟以后,赫伯特和纳布就爬上了高地。赛勒斯·史密斯、吉丁·史佩莱和潘克洛夫也沉着地跟了上去。
太阳照耀在美丽的湖面上,闪光透过树木射出来。这是海岛上景色特别优美的地方。他们贪看着成群的树木。权丫的老树在一片绿茵上显得格外黝黑。光艳夺目的美冠鹦鹉在枝头尖叫着,象转动着的万花筒似的,在树木之间往来跳跃。
居民们没有直接走向湖的北岸,他们绕过高地的边缘,从左边往河口走去。这一段弯弯曲曲的道路有一英里半以上。不过树木稀疏,间隔很宽,走起来并不困难。肥沃的土地到这儿显然就终止了,红河与慈悲河之间一带的草木大概是不会这么茂盛的。
赛勒斯·史密斯和他的伙伴们小心翼翼地在这片新土地上走着。他们的武器只有弓箭和带有铁尖的棍子。幸亏没有什么野兽出现,大概它们经常在南部密林出没,可是居民们突然看见托普站在一条蟒蛇的面前,不禁吃了一惊。这条蛇长达十四英尺到十五英尺,纳布一棍把它打死了。赛勒斯·史密斯仔细看了一下,然后告诉大家这条蛇并没有毒,它是衲脊蛇,新南威尔士的土人常常饲养这种蛇。可是这里也可能有其他能使人致命的毒蛇,例如叉尾的蝰蛇——它们常常从脚底下竖起来;或是飞蛇——它们生着一对耳朵,爬得非常快。托普刚受了一次惊吓,又开始追捕另一只爬虫去了,它跑得非常急促,大家都替它捏一把汗。它的主人马上就把它喊了回来。
他们很快就来到红河注入格兰特湖的地方。探险家们还记得,对岸就是他们从富兰克林山下来以后到过的地方。赛勒斯·史密斯认为流到湖里去的水量是相当可观的。因此大自然一定要给过多的湖水找一个出口。而且无疑会形成一个瀑布,如果能够找到它,是有很大用处的。
移民们拉开距离往前走,但是彼此间并不失去联系。他们绕着湖岸走,湖里的水很深,看起来到处都是游鱼。潘克洛夫决定做几根钓杆,想法子钓几条上来。
他们首先绕过东北角。湖水也许就是从这里流出去拘,因为湖岸几乎和高地的边缘一样高。然而还是找不到任何排水的痕迹。移民们继续沿岸搜索,拐了一个小弯以后,湖岸低落下来,和海岸保持平行。
岸这边的森林比较稀疏,可是东一丛西一簇的树木却使周围的风景更加美妙,从这里可以看到格兰特湖的全景,水面上没有一丝波纹。托普在灌木丛里搜寻着,赶出一大群各式各样的飞鸟。吉丁·史佩莱和赫伯特向它们敬了几箭,有一只被少年射中了,掉在草地上。托普跑过去,衔了一只美丽的水鸟回来。它浑身青灰色,嘴很短,前额非常发达,脚爪有蹼连着,好象花边一样,翅膀的周围镶着一道白线。这是一只“黑鸭”,大小和较大的鹧鸪差不多,是一种长趾类的水禽,介于涉水鸟和蹼足鸟之间。这种鸟的味道实在不值得一提,比雉差得很远。可是托普并不象它的主人们那样挑剔,因此大家决定把“黑鸭”留给它当晚饭。
居民们现在沿着湖的东岸前进,不久就要到上次来过的地方了。工程师找不到湖水流出去的迹象,感到非常诧异。他在跟通讯记者和水手说话的时候,也隐藏不住内心的惊讶。
托普一直保持着安静;这时候忽然显得急躁起来。这个机灵的畜生在岸边来回奔跑,突然停下来看着湖面。它举起一只爪子,好象指着什么看不见的动物似的,然后狂吠几声,又突然安静下来了。
起初,赛勒斯·史密斯和他的伙伴们都没有注意托普的行动;可是它愈叫愈厉害,这才引起工程师的注意。
“托普怎么了?”他问道。
托普向它的主人跳过来,显得非常不安,接着又往岸边冲去。突然,它跳到湖里去了。
“回来,托普!”赛勒斯·史密斯喊道,他怕狗到水里去会遇到危险。
“那里发生什么事了?”潘克洛夫望着湖面问道。
“托普闻到什么两栖动物了吧。”赫伯特回答说。
“也许是一只鳄鱼。”通讯记者说。
“我想不是的,”史密斯答道。“只有纬度较低的地方才有鳄鱼。”
这时候托普被它的主人喊住,又跑到岸上来了。但是它没法安静下来,它伏在深草丛中,受直觉的支配,两只眼睛好象紧盯着什么看不见的动物在水面下移动。这时湖上很平静,水面一点涟漪也没有。居民们几次停在岸边,注视着湖水,但是什么也看不见。水里不知暗藏着什么哑谜。
工程师也莫名其妙。
“我们把探测进行到底吧。”他说。
半个钟头以后,他们齐集在眺望岗上湖的东南角。到这里为止,湖岸算是搜查遍了,但是工程师还是没有发现湖水是从哪里流出去的。“这个出口肯定是存在的,”他重复道,“既然看不见,那么湖水一定是从西边的花岗石壁里流出去的!”
“你知道它从哪里流出去有什么用处呢,亲爱的赛勒斯?”吉丁·史佩莱问道。
“相当重要,”工程师说;“假如水是从峭壁里流出去的,那么峭壁里很可能有洞,只要把洞里的水排出去,就可以住人。”
“可是,史密斯先生,”赫伯特问道,“难道湖水不可能从湖底流出去,经过地道通入大海吗?”
“这也可能,”工程师说,“真要是那样,那是大自然没有给我们准备住的地方,我们就只好自己盖房子了。”
移民们正打算穿过高地回到“石窟”去,托普又表现得急躁起来。它愤怒地叫着,它的主人还没有来得及阻止,它又跳到水里去了。
大家齐往岸边跑去。托普已经游到二十英尺以外去了。赛勒斯正在喊它,水里突然钻出一个大脑袋来,那里的水看起来并不深。
这是一只两栖动物,它有着圆锥形的脑袋,一双大眼睛,嘴边长着柔软的长须。赫伯特一看就知道它的种类了。
“海牛!”他喊道。
这并不是海牛,而是鲸类的一种,叫做儒艮,它的鼻孔生在鼻子的上部。这只巨大的动物向托普扑过来,托普想往岸上逃。这时它的主人没法援救它,吉丁·史佩莱和赫伯特匆忙之中也没有想起弯弓搭箭。儒艮抓住托普,把它拖到水底下去了。
纳布手里拿着铁头的标枪,打算到那可怕的动物的活动区域去向它进攻,救出托普。
“不行,纳布。”工程师拦住了勇敢的仆人。
这时候水底展开了一场搏斗,这是一场不可思议的斗争。以托普所处的环境来说,它简直没法招架;水面上白浪翻腾,这场搏斗一定是非常可怕的,看来托普非死在这里不可了!然而,托普突然又从另一个漩涡里钻了出来。不知哪里来的一股力量把它一下子抛离水面十英尺,然后又掉在动荡的湖水里,不久以后,它就游上岸来了。奇怪的是它身上居然没有重伤,轻易地脱了险。
赛勒斯·史密斯和他的伙伴们都不明白这是怎么一回事。同样令人惊异的是:水里似乎还在继续搏斗。大概儒艮遭到什么猛兽的进攻,因此才放下托普进行自卫。搏斗并没有继续很久。湖水被鲜血染红了,儒艮从周围一片猩红色的湖水中浮了上来,很快就在湖南角的一小片沙滩上搁浅了。移民们向它跑去。儒艮已经死了。这是一只巨大的动物,长达十五到十六英尺,至少有三千到四千磅重。它的颈部有一处伤口,好象是尖刀割破的。
究竟是什么两栖动物进行了骇人的袭击,把凶猛的儒艮咬死的呢?谁也说不上来,史密斯和他的伙伴们对这件事情怀着莫大的兴趣,回“石窟”去了。

第十七章


第二天,5月7日,史密斯和吉丁·史佩莱爬上了眺望岗,赫伯特和潘克洛夫出发到河的上游去,打算补充些木柴,留下纳布一个人在家里准备早饭。
工程师和通讯记者很快来到了儒艮搁浅的小沙滩,这块沙滩就在湖的南头。一大群飞鸟已经在啄它的肉了,赛勒斯打算把肉留给小队里吃,于是用石头把鸟赶走。这种动物的肉是上好的食物,在马来群岛和其他某些地方,是当地王孙的特菜。不过这还要纳布动手来做。
这时候赛勒斯·史密斯又产生了新的念头。他对昨天发生的事情感到极大的兴趣。他打算揭穿那场水底战斗的秘密,证实一下究竟是什么怪兽使儒艮受到这么奇怪的创伤。他在湖边站了很久,看了又看,可是什么也没有,只是晨曦乍起,照耀得平静的湖水闪闪发光。
靠近儒艮搁浅的沙滩一带,湖水比较浅,可是从这里开始,湖底就逐渐倾斜下去,估计湖的中央可能相当深。整个湖好比是一个巨大的中央盆地,红河的流水把它灌满了。
“赛勒斯,”通讯记者说,“水底好象并没有什么可疑的东西。”
“的确,亲爱的史佩莱,”工程师答道,“我真不知道该怎么解释昨天的事情。”
“我承认,”史佩莱说,“至少儒艮所受的伤是很奇怪的。还有一点我也不明白,托普怎么会被猛烈地扔到水面上来的呢?不知道的人一定以为有一只强大的胳膊把它扔起来,然后又用刺刀把儒艮杀死!”
“是的,”工程师说,这时候他陷入了沉思,“有些事情我真不懂。可是另外一个问题你是不是比较明白一些呢,亲爱的史佩莱。我究竟是怎么得救的——怎么从海浪里被拖出来,带到沙丘上去的?是啊!难道这不是问题吗?现在我敢肯定,这里头准有什么秘密,这个秘密将来毫无疑问是可以揭穿的。我们不妨留心观察,但是不必在大家面前讨论这些怪事,我们先把这些话藏在心里,继续我们的工作。”
大家总记得,工程师到目前为止,还没有发现多余湖水外泄的地方,但是他知道一定有这么一个地方。他在这里看见一股急流,感到非常奇怪。他扔了几块木头到水里去,发现它流向南边的拐角。他跟着水流,到达了湖的南端。
这里湖水下陷了一块,好象有一部分水漏进了地缝似的。
史密斯把耳朵贴在和湖面一样高的地面上,静静地倾听着,他清晰地听到地下瀑布的响声。
“排水的地方有了。”他一面说,一面站起身来,“没有问题,湖水经过花岗右壁里的一条甬道,一直流向大海,我们可以利用它所流经的石洞。瞧吧,我能够找到它!”
工程师砍了一根很长的树枝,除去树叶,把它放在夹岸的拐角处。他发现水面以下只有一英尺的地方,有一个大窟窿。这就是他们很久以来一直没有找到的排水口,水流的力量非常大,连工程师手里的树枝也被冲得无影无踪了。
“现在没有疑问了,”史密斯重复道。“出口就在这里,我要把它打开来看看!”
“你打算怎么办?”吉丁·史佩莱问道。
“把湖面降低三英尺。”
“你怎么降低湖面呢?”
“开一个比这个更大的出口。”
“开在哪儿,赛勒斯?”
“开在离海滨最近的地方。”
“可是那是一片花岗石呀!”史佩莱说。
“嗯,”赛勒斯·史密斯说,“我要把花岗石炸开,水流出去以后,湖面就低了,那时候就会露出洞口来……”
“可以开辟一个瀑布,把水泻在海滩上。”通讯记者补充道。
“开辟一个我们可以利用的瀑布!”赛勒斯说。“来吧,来吧!”
工程师催着他的伙伴走了,通讯记者完全相信史密斯,他毫不怀疑这项事业会不成功。但是,没有火药,工具又不齐全,究竟怎样才能把花岗石壁炸开呢?工程师对这个工作虽然很热心,可是他们的能力不是达不到吗?
当史密斯和通讯记者回到“石窟”的时候,赫伯特和潘克洛夫正从木筏上往下卸木柴。
“樵夫的工作才做完,史密斯先生,”水手笑道,“你要泥水匠的时候……”
“泥水匠,……不要,现在要化学家。”工程师答道。
“对了,”通讯记者接着说,“我们要炸海岛……”
“炸海岛?”潘克洛夫大声说。
“至少要炸一部分。”史佩莱答道。
“听我说,朋友们。”工程师说。接着他向大家宣布了视察的结果。
根据工程师的说法,不管是大是小,在眺望岗下面的花岗石壁里,一定有一个山洞。他打算要穿开石壁到里面去。为了这个目的,首先就必须凿开一个较大的出口,使湖面降低,然后清除急流通过的山洞。因此要制造一种炸药,在岸上的其他部位炸开一条深沟。这就是史密斯打算利用自然界供给他的矿物的计划。
不用说,大家一致热烈拥护这个计划,特别是潘克洛夫。进行大规模的工作、炸花岗石、人工制造瀑布,这些事都合乎水手的胃口。既然工程师需要化学药品,他就象过去变成泥水匠和皮匠似的,一下子又变成化学家了。大家需要什么,他就可以干什么,正如他对纳布所说的,如果必要的话,“连舞蹈和礼仪教师都能担任”。
纳布和潘克洛夫首先被派去取儒艮的油,把它的肉留着食用。他们对工程师十分信任,连一句话也不问,马上就出发了。几分钟以后,赛勒斯·史密斯、赫伯特和吉丁·史佩莱也带着筐子往煤层去了,那里的最近过渡地层里,含有大量的黄铁矿石,史密斯上一次曾经找到过一块这类的标本。他们用了一整天的工夫,把矿石运回“石窟”,傍晚的时候,这些矿石已经运来好几吨了。
第二天,5月8日,工程师开始工作了。这些黄铁矿石的主要成分是炭、火石、矾土和硫化铁,其中硫化铁的含量过多,必须使它分离,尽快地把它变为硫酸盐。取得硫酸盐以后,就可以蒸馏出硫酸来了。
他们的目的就是要取得硫酸。硫酸是一种不可缺少的原料,根据硫酸的消耗量,就可以估计出一个国家工业生产的情况来。这种酸的用处很大,居民们将来可以利用它制造蜡烛,鞣制皮革等等,可是这一次工程师另有用途,把它留起来了。
赛勒斯·史密斯在“石窟”后面找了一块十分平坦的地方,他在地面上铺了一层树枝和木柴,上面堆了几块黄铁矿石,互相架起来,上面又盖了一层薄薄的黄铁矿石,这是事先打碎的,大小都和核桃差不多。
这一步完成以后,他们就把木柴点着了,热度传到片岩上,片岩含有炭和硫磺,马上就燃烧起来。然后他们又新添了几层碎矿石,堆成一大堆,外面盖上干土和野草,还留下通气的窟窿,好象在把一堆木柴烧成木炭似的。
硫化铁变成硫酸铁和矾土变成硫酸铝的过程至少需要十天到十二天,他们经过上述的安排以后,就让它自己去变化,不再照料了。硫酸铁和硫酸铝都能在水中溶解,可是其他如火石、焦炭、灰渣等是不能在水中溶解的。
在进行这项化学工作的同时,赛勒斯·史密斯继续从事其他的工作,他们干得非常起劲,恨不得一下子就成功。
纳布和潘克洛夫已经把儒艮身上的脂肪全部取下来,装在大陶土罐里了。现在需要用碱化的方法把甘油从脂肪里分离出来。要完成这项工作,一定要有小苏打或石灰,用其中的任何一种分解脂肪,就可以形成肥皂,使甘油分离出来,这种甘油正是工程师想得到的。想用石灰倒很方便,可是这样所得到的是石灰质的肥皂,不能在水里溶解,因此毫无用处。反过来说,如果利用小苏打,就可以得到一种能溶解的肥皂,可供日常使用。赛勒斯·史密斯是一个从实际出发的人,他宁可费事也要弄到小苏打。困难吗?不,因为岸边水生植物很多,有海蓬子、番杏和各种漂上岸来的马尾藻科。他们把这种植物大量地收集起来,先把它们晒干,然后在露天的坑洞里焚烧。他们一连烧了好几天,结果得到许多灰色的粉末,很久以来,人们就把这种物质叫做“天然小苏打”。
有了小苏打,工程师就用来和脂肪化合,结果既得到了可以溶解的肥皂,又有了中性物质——甘油。
可是这还不算完。为了将来的工作着想,赛勒斯·史密斯还需要另外一样东西,那就是硝酸钾,通常叫做硝盐,也叫硝石盐。
赛勒斯·史密斯可以用硝酸和碳酸钾化合制成硝酸钾,碳酸钾很容易从植物灰里面取到。成问题的是硝酸,如果硝酸不象别的物质那样,伸手就可拿到的话,他就会遇到一些困难了。幸而赫伯特在富兰克林山麓发现了一个硝盐矿脉,他们只要把这种盐提炼一下就行了。
这些不同的工作继续了一个星期,在硫化铁没有变成硫酸铁以前就完成了。剩下几天,居民们抓紧时间,砌了一个特殊的砖炉,预备蒸馏尚未制得的硫酸铁。到5月18日左右,这一切几乎和化学变化同时完成了。几天来,吉丁·史佩莱、赫伯特、纳布和潘克洛夫在工程师聪明的指导下,成了最能干的工人。实际需要是最能使人信服和最善于教导人的老师。
大堆的黄铁矿石经过加热以后,完全还原了,他们把得到的硫酸铁、硫酸铝、火石、炭渣和灰烬全放在一只盛满了水的盆子里,把这种混合物搅和一阵,接着让它沉淀,然后把水倒出来,得到一种含有硫酸铁溶液和硫酸铝溶液的纯净液体,其他不能溶解的物质,还保持着固体的状态。最后,蒸发了的一部分液体,形成硫酸铁的结晶,其余含有硫酸铝的没有蒸发过的液体就不要了。
赛勒斯·史密斯现在有大量的硫酸铁结晶可以用来提取硫酸。制造硫酸需要很大成本。有不少设备都是必需的,如:一套特殊的工具、白金的仪器、不怕酸类腐蚀的铅室——用来在里面进行化学变化——等等。这些东西工程师手里一样也没有,可是他知道,特别是在波希米亚,有一种非常简单的制造硫酸的方法,这种方法也有一个优点,能够生产浓度很高的硫酸。“北欧硫酸”就是用这种方法制成的。
赛勒斯·史密斯制造硫酸的最后一道工序,是把硫酸铁的结晶密封在瓶子里,进行锻烧,使之蒸发为水汽,经过冷却,就可以变成硫酸了。
他们把结晶放在锅里,点起炉火,结晶就蒸发成为硫酸,这项工作胜利地完成了。5月20日,也就是开始工作以后的第十二天,工程师获得了大量硫酸,他打算将来要多方面地使用这种化学品。
目前他为什么要这种化学品呢?只是为了制造硝酸,制造硝酸非常简单,只要用硫酸和硝石化合,就可以蒸馏出硝酸来。
可是,他究竟把硝酸用在什么地方呢?伙伴们还不知道,因为他还没有向大家宣布他的目的。
然而,工程师的目的却差不多就要达到了,再经过一道工序,他费尽气力想得到的东西就可以制造出来了。
他事先用蒸发的方法浓缩了甘油,现在他就用一只水槽把少量的硝酸和甘油混合在一起。于是,连冷却剂也不用,就得到好几品脱的黄色混合油液。
在进行最后一道工序的时候,赛勒斯·史密斯为了避免万一爆炸起来危及大家,他离开“石窟”一段距离,找了一个偏僻的地方单独去处理。制成以后,他拿着一只瓶子给他的朋友们看,一面得意洋洋地说:
“这是硝化甘油!”
的确,这是一种可怕的药品,它的爆炸威力大概比普通炸药要大十倍,它的爆炸常常造成事故,可是,自从人们发现了把它制成炸药的方法以后,——就是用一种多孔的、能够吸收液体的固体(粘土或是糖)和它混合起来——再使用这种危险的液体,就比较安全了。不过,当居民们在林肯岛上操作的时候,他们还不知道这种方法。
“我们就用这种液体去炸石头吗?”潘克洛夫怀疑地问道。
“是的,朋友,”工程师说,“这种硝化甘油可以产生极大的力量。由于花岗石非常坚硬,阻力大,爆炸起来就更厉害了。”
“我们什么时候能见识见识呢,史密斯先生?”
“明天,就等着挖埋炸药的坑了。”工程师答道。
第二天,5月21日,天刚亮的时候,工兵们就到格兰特湖东岸一带去了。这里离海滨只有五百英尺。高地从水边起,就向下倾斜,湖水只有一道花岗石外围阻拦着。因此,只要炸开外围,湖水就会从缺口冲出来,形成一条小河,沿着高地的斜坡一直向海滩冲去。这么一来,湖面就会大大的降低,泄水的石洞也会暴露出来,他们的目的就在最后这一点。
在工程师的指导之下,潘克洛夫拿着一把鹤嘴锄,巧妙而有力地凿着花岗石的地面。坑是挖在岸边的斜坡上的,比湖面要低得多。这样岩石炸开以后,就可以有一个相当大的缺口让湖水往外流了。
这项工作费了一些时间,工程师为了要取得更大的效果,决定至少用七夸尔的硝化甘油进行爆炸。潘克洛夫和纳布轮班替换,工作得很好,下午四点钟,就把炸药埋好了。
现在又产生了一个问题,就是怎样点炸药。一般都是利用雷汞爆发引起硝化甘油爆炸的。必须有一股冲力才能爆发,点火只能使它燃烧,而不能产生爆炸。
当然,赛勒斯·史密斯是能够制造雷汞的。虽然他缺少雷粉,但是很容易制造一种类似棉花火药的东西,因为他有的是硝酸。只要把这种药品塞在弹药筒里,再加上硝化甘油,就可以用火绳使它炸裂,产生爆炸。
硝化甘油在撞击之下也能爆炸,这一点赛勒斯·史密斯是知道的。因此他决定采用这一方法,如果不成功,再想别的办法。
事实上,只要把少量的硝化甘油滴在坚硬的石头上,用锤子一击,马上就可以爆炸了。可是要想这么做,敲锤的人就非牺牲不可。于是史密斯设法用一根植物纤维的绳子把一块几斤重的铁正吊在炸药坑洞的上面。另外又用一根长绳子事先沾上硫磺,把它的一端系在第一根绳子的中央,另一端拉到离炸药几英尺以外的地面上。把沾上硫磺的绳子用火点着以后,很快就会烧到和第一根绳子的接头处。只要火烧到接头的地方,第一根绳子就会烧断,铁块也就会砸在硝化甘油上。装备停当以后,工程师教他的伙伴们退到相当远的地方去,他在坑里灌满了硝化甘油,一直灌到跟坑口齐。然后他又在岩石的表面上滴了几滴,这时候岩石上面的铁块已经悬好了。
安放完毕后,史密斯点着了沾有硫磺的绳子,然后离开这里,和伙伴们一起回“石窟”去了。
这根绳子估计要燃烧二十五分钟。果然,在二十五分钟以后,只听见一声惊天动地的爆炸。海岛好象连根都震动了。石块象火山爆发似的冲天飞起。空气的激烈震荡产生出巨大的力量,使“石窟”的岩块都颤动起来。居民们虽然离那里有两英里远,也被掀倒在地上。
湖岸一定炸开了,他们站起身来就往高地上爬,向湖岸直奔而去。
他们欢呼起来!只见花岗石壁上裂开了一大块!一股急流白浪翻滚地穿过高地,从三百英尺高的地方向海滩上直泻下去!

第十八章


赛勒斯·史密斯的计划成功了,但是他还和过去一样,没有满足的表示,他紧闭着嘴唇,眼睛睁得大大的,一动也不动地站着。赫伯特却高兴得几乎发了狂,纳布乐得手舞足蹈,潘克洛夫点着他的大脑袋,自言自语他说:
“好,我们的工程师真有办法!”
硝化甘油的确发挥了极大的威力。它所炸开的新出口非常大,流出来的水至少要比从旧道排出的多三倍。爆炸以后不久,湖面就会降低三英尺,也许还要多些。
居民们到“石窟”里去拿了几把鹤嘴锄和铁头标枪,还有一些纤维绳索、火石和钢块;然后回到高地上来,托普也跟着他们一起来了。
一路上水手忍不住对工程师说:
“你做的那种油实在好,用它能把我们的海岛全都炸毁,你说是不是,史密斯先生?”
“不用说海岛,连大陆、全世界都可以,”工程师答道。“只是数量多少的问题。”
“那么你能用硝化甘油来做弹药吗?”水手问道。
“不能,潘克洛夫;它太容易爆炸了。可是要做一些棉花火药,甚至是普通的火药都不算难,因为我们有硝酸、硝石、硫磺和炭,不幸的是我们没有枪。”
“啊,史密斯先生,”水手答道,“只要有决心就能办到……”
潘克洛夫已经把“难”字从林肯岛的字典上抹去了。
格兰特湖原有的出口现在已经露出来。居民们来到眺望岗上,立刻就向那里走去。这个出口已经没有湖水在流,现在可以走人了。肯定地说,他们可以毫不困难地察看洞内。
几分钟以后,居民们来到湖的南端,他们一眼就看出目的已经达到了。
果然,湖里露出了他们搜求了很久的洞口,现在这个洞口已经在水面上了。湖水下降以后,留下一道狭长的分水线,使他们可以走近洞口。这个洞口横宽约二十英尺,但是高度却几乎还不到两英尺。它的样子很象人行道边下水道的沟口,因此居民们要想进去很不容易。可是纳布和潘克洛夫抡起鹤嘴锄,很快就把洞口凿到一个合适的高度。
然后工程师走向前来,他发现洞里的坡道斜度最多也不过三十到三十五度,至少洞口一带是这样的,因此是可以通行的。如果往前走坡度不变陡,甚至一直向海面走下去都不困难。花岗石的内壁里很可能有巨大的石洞,如果真是这样,也许会有极大的用处的。
“怎么,史密斯先生,我们呆着干什么?”水手问道,他急于要到狭长的甬道里去。“你看,托普已经进去了!”
“很好,”工程师答道。“可是我们一定要看得见道路。纳布,去砍一些带树脂的枯树枝来。”
纳布和赫伯特跑到湖边去了。这一带长着许多松树和其他的苍翠树木,他们很快就带了一些树枝回来,做成火把。用火石和钢片把它们点着,于是赛勒斯·史密斯就带领着大家冒险进入原来灌满湖水的漆黑的甬道。
出乎他们的意料之外,探险家们愈往前走,甬道的直径也就愈大,走了一会工夫,他们能够站直身子了。这里的花岗石经过流水长年的冲洗,又湿又滑,走在上面随时都有摔跤的危险。于是居民们采用了爬山时常用的办法,用一根绳索把大家连起来。幸而有些花岗石向外凸出,形成天然的梯阶,这样往下走去就不至于摔跤了。在火把的照耀下,有许多水珠在石头上闪闪发光,探险家们估计石壁上可能垂着无数的钟乳石。工程师仔细察着了这黑色的花岗石。上面看不出地层,连一条缝也没有。石头是整体的,而且石纹非常细致。估计从有海岛的那一天起,就已经有这条甬道了。它并不是由流水逐渐冲出来的。一手造成这个石洞的不是尼普顿而是柏鲁图,石壁上还遗有熔岩的痕迹,长期的水流冲刷也没能把它们完全磨灭。
居民们往下走得很慢。这个石洞还是第一次有人来,谁也不知道它究竟有多深。他们冒险往深处走,不由得产生了一种无名的恐惧。他们谁都不说话,然而脑子里却不住地在想,而且想的还不止一件事。这个地洞通向大海,也许有水螅和其他巨大的头足类动物住在里面吧。好在托普在小队的前面走着,他们可以依靠它的机智。在紧要关头,它是决不会不发警报的。
他们沿着曲折的道路,大约走了一百英尺的光景。走在前面的史密斯站住了,他的伙伴们也到了他的跟前。他们站脚的地方很宽,这里是一个大小适中的山洞。顶上一滴一滴地往下掉水,然而大家很清楚,水不是从岩石里渗出来的。只不过是多少年来在石洞里奔腾而过的急流所剩下的一点残迹罢了。这里的空气虽然有些潮湿,然而却很新鲜,没有丝毫浊气。
“亲爱的赛勒斯,”吉丁·史佩莱说,“这个地方正在岩石的深处,藏身倒很安全,可是不能住人。”
“为什么不能住人?”水手问道。
“因为太小了,光线又暗。”
“我们不能把它扩大一些,凿得更深一点,再开几个窟窿透亮和通风吗?”潘克洛夫答道,他现在认为没有一件事情是办不到的。
“我们继续搜索吧,”赛勒斯·史密斯说。“也许再往下一些,大自然会让我们省下这番气力的。”
“我们才走了三分之一的路程。”赫伯特说。
“将近三分之一,”史密斯说,“我们才从洞口往下走了一百英尺,不可能一百英尺以下就……”
“托普上哪儿去了?”纳布打断了他主人的话问道。
他们在附近搜索了一会儿,可是托普并不在这里。
“它大概往前走了。”潘克洛夫说。
“我们跟上去吧。”史密斯说。
他们继续往下走去。工程师每到甬道拐弯的地方,就特另注意,虽然曲折很多,他还是能毫不困难地说出大概的方向。石洞是通向大海的。
居民们又走了五十英尺左右,忽然听见下面很远的地方有一种声音。他们停下来听了一会儿。甬道象一个传声筒似的送过一些声音来,听起来非常清楚。
“是托普在叫!”赫伯特喊道。
“就是它,”潘克洛夫说,“我们勇敢的狗在愤怒地叫呢!”
“我们有铁头的标枪,”赛勒斯·史密斯说。“提防着,向前进!”
“愈来愈奇怪了。”吉丁·史佩莱在水手的耳边悄悄地说,水手点点头。史密斯和他的伙伴们急忙奔去,准备帮助他们的狗,托普的叫声愈来愈清晰,它好象愤怒得出奇。是不是它侵犯了什么动物的窝,双方正在搏斗呢?探险家们在好奇心驱使下,连可能遇到的危险也不顾了。过了几分钟,他们又往下走了十六英尺,找到了托普。
甬道到头了。这里是一个宽敞而高大的石洞,托普来回乱跑,愤怒地狂叫着。潘克洛夫和纳布手里举着火把,把每一个缝隙都照亮了。这时候史密斯、吉丁、史佩莱和赫伯特拿着标枪,随时防备任何可能发生的紧急事故。宽大的石洞里空空如也,什么也没有。居民们到处都搜查遍了,里面没有任何东西,没有一只野兽,更没有一个人,然而托普还是继续在叫。抚摩也好,呵斥也好,都不能使它安静下来。
“湖水一定是在这里通过什么地方流到海里去的。”工程师说。
“当然,”潘克洛夫说,“大家可都要留神,不要掉到窟窿里去。”
“走,托普,走!”史密斯喊道。
托普被它的主人一喊,就激奋地跑到石洞的尽头去了,它在那里叫得更加起劲。
他们跟上前去,用火把一照,看见花岗石地面上有一个洞,简直就象一口正规的井。湖水就是通过它排出去的。这里面不是什么倾斜的、可以通行的甬道,而是一口直上直下的井,要想冒险下去是不可能的。
他们将火把凑到井口来:什么也看不见。史密斯把一根点着了的树枝在深渊里扔去。树枝火在迅速下坠的时候更加明亮,它照亮了井的内部,然而还是看不见任何东西。只听见嗤的一声,火灭了,说明树枝已经落在水里,也就是海面。
工程师根据树枝坠落的时间,算出井的深度大概在九十英尺左右。
因此,这里的地面一定在海拔九十英尺的地方。
“这就是我们的住所,”赛勒斯·史密斯说。
“可是这里有什么兽类住着呢。”吉丁·史佩莱说,他的好奇心还没有满足。
“不管是不是两栖动物,反正它已经从井里逃出去,”工程师答道,“把地方让给我们了。”
“不管怎么说,”水手说,“托普是从来也不无缘无故乱叫的!我真想变成托普,哪怕只是一刻钟也好。”
赛勒斯·史密斯看看他的狗,喃喃地说:
“是的,我相信托普比我们多知道很多事情。”靠近他的伙伴也许会听见这句话。
无论如何,居民们的希望总算大部分得到满足了。一方面是由于机会,另一方面也由于他们领袖的惊人智慧,使他们得到很多的好处。他们现在已经占有了一个巨大的石洞,虽然火把的光线太暗,还没法准确估计石洞到底有多大,然而肯定是可以用砖头把它隔成许多房间的,即使不能把它当作一幢住宅,至少也可以作为一间宽大的公寓。湖水改道以后,再也不会回来了。这个地方可以随便利用。
目前还有两个困难:首先,怎样能使这个岩石中间的洞窟得到阳光;其次,必须想法子使进出方便一些,头顶上的花岗石很厚,要想从上面取得光源是不可能的,因此只有把临向大海的岩壁凿穿。赛勒斯·史密斯在走下来的时候,大致估计了一下甬道的坡度和长度,他认为外壁不可能太厚。如果能让光线从这里进来,那么也一定能够打开一扇门,因为门和窗凿起来都一样,只是需要在外面安装一个梯子,这也不是难事。
史密斯把他的想法告诉了大家。
“那么,史密斯先生,我们就开始干吧!”潘克洛夫说。“我这儿有鹤嘴锄,很快就可以把墙壁凿透。你告诉我在哪儿动手啊?”
“这儿,”工程师说,他把强壮的水手带到一个地方,这里的石壁凹进去相当深,岩石的厚度比别处要薄得多。
潘克洛夫在火把的照耀下向花岗石进攻了。碎石迸得到处都是。凿了半个钟头,纳布上去替换他,然后吉丁·史佩莱又替换了纳布。
他们继续干了两个钟头,开始怀疑了,觉得这里大概不是鹤嘴锄能凿通的。正在这时候,吉丁·史佩莱最后一锄竟凿穿了岩石,工具脱手掉到外边去了。
“哈哈!”潘克洛夫喊了起来。
这里的石壁只有三英尺厚。
史密斯把眼睛凑在壁孔上,这里离地面有八十英尺。前面伸展着海岸和小岛,远处是辽阔无边的海洋。
阳光透过缺口,照亮了这个壮丽宏伟的石洞。石洞左边的高度和宽度都至多不过三十英尺,右边却非常宽敞,圆形的顶壁高达八十英尺以上。
洞里的穹窿就好象教堂中央的圆顶,由许多不规则的花岗石柱支持着。这些石柱有的象侧面的扶壁,有的象椭圆形的拱门,上面点缀着许多刻划鲜明的花纹。在阴暗的角落里,还隐藏着许多突出的图案,象挂着的装饰品似的。通过这些石柱所形成的奇形怪状的拱门,隐隐约约透过一些光线来。这个山洞象是人类所有的拜占庭、罗马和哥特式建筑艺术的综合体。然而这却是大自然创造出来的。大自然在花岗石中一手造成了这亚亨伯拉式的洞天福地。
居民们不住赞赏这个地方。他们原先以为这里只有一个狭小的石洞,结果却发现了一座神奇的官殿,纳布象进了大庙似的,把帽子也摘下来了!
人人都大声地赞不绝口。欢笑声充满了石洞,回音反复传播,最后才消失在黑暗的中堂里。
“喂,朋友们!”赛勒斯·史密斯大声说,“等我们在这里开了窗户以后,我们就把左边当作房间和仓库,这一边壮丽的石洞要留作书房和我们的博物馆!”
“我们给它起一个什么名字呢?”赫伯特问道。
“‘花岗石宫’。”史密斯说。他的伙伴们听了以后,又欢呼起来,表示赞同。
火把已经快烧完了,他们不得不再从甬道回到高地上去。大家决定把整理新住宅的必要工作放到第二天再做。
临走以前,赛勒斯·史密斯又趴在黑黝黝的井口上探望了一下井底的海面,并且仔细听了一会凡。井底丝毫没有响动,连深处常有的汹涌波涛声也没有。他又往下扔了一根燃烧的树枝。一刹那间,照亮了井的周围,然而还是和第一次一样,没有看见任何可疑的东西。
即使有什么水怪由于潮水突然不流一时找不到新的出口而大吃一惊,现在一定也已经从这条地下通道回到大海里去了。
工程师呆呆地站在那里,注视着深渊,一句话也不说。
水手走到他的身边,碰了一下他的胳膊,喊道:“史密斯先生!”
“什么事,朋友?”工程师好象刚从梦中醒来,开口反问。
“火把就要灭了。”
“走吧!”赛勒斯·史密斯说。
小队离开了石洞,开始往漆黑的甬道上爬去。托普跟在最后,还不时低低咆哮。往上走是相当困难的。居民们在上面的石洞里休息了几分钟。在这漫长的花岗石梯阶上,这里好象是一个中途的休息站。接着他们又继续往上爬去。
不久就呼吸到比较新鲜的空气了。石壁上晶莹的水滴已经蒸发掉了。光亮的火把开始黯淡下来,纳布手里的一支已经熄灭了。如果不想在黑暗中瞎摸,就必须加速前进。
他们加快了步伐,将近四点钟的时候,赛勒斯·史密斯和他的伙伴们走出了甬道;这时候,水手的火把也灭了。

第十九章


第二天是5月22日,他们开始布置新房了。的确,由于“石窟”不够住,居民们都想早些搬到这个宽大而合乎卫生的住宅里来,这个住宅隐藏在坚固的岩石里,海水灌不着,雨水打不到。然而他们并没有完全放弃故居,工程师打算把它开辟成重要工作的作坊。赛勒斯·史密斯首先想从外面找到“花岗石宫”的正面。他来到海滩上,通讯记者甩掉的鹤嘴锄一定从峭壁上直落下来,只要找到鹤嘴锄就可以发现凿穿花岗石的地方了。
他们一下子就找到了鹤嘴锄。鹤嘴锄掉下来以后已经陷在泥沙里了。他们就从这一点一直望上去,发现了那个缺口。已经有几只野鸽在这个小洞口飞进飞出了,它们显然认为“花岗石宫”是专为它们开辟的。工程师主张把石洞的右部分成几间,前面留一条过道,另外再在迎面开五扇窗子和一扇门,用来透光。潘克洛夫对于开五扇窗子这一点非常同意,可是他不明白门的用途,他认为甬道就是“花岗石宫”的天然梯阶,从这里出来进去并没有什么困难。
“朋友,”史密斯说,“如果我们图方便,从甬道里走进住宅,那么其他的人要进去也同样是方便的。我的意思和你相反,要把那个入口堵死,如果必要的话,再做一道堤坝,使湖水重新升高,把入口完全淹下去。”
“那么我们怎么进去呢?”水手问道。
“从外面用梯子上去,”赛勒斯·史密斯答道,“用绳子做一个软梯,只要一吊起来,就谁也进不了我们的住宅了。”
“你干吗要这么胆小呢?”潘克洛夫问道。“直到目前,我们还没有见到过什么猛兽。要是说我们岛上有土人,那我可不相信!”
“你能肯定吗,潘克洛夫?”工程师看着水手问道。
“我们还没有查遍全岛,当然没法完全肯定啦。”潘克洛夫说。
“是呵,”史密斯说,“到目前为止,我们才了解它的一小部分。再说,即使我们岛内没有敌人,外面还是可能有敌人来的,因为太平洋的某些地方非常危险。我们必须防备一切意外。”
赛勒斯·史密斯的话是很英明的。潘克洛夫没有继续反对,准备执行他的命令了。
于是大家一致同意在“花岗石宫”的正面开五扇窗和一道门,此外,还要开一扇往外凸出的大窗子和几个比较小的椭圆形窗孔,以便透进大量的光线。他们这样打算,就是要把这间奇妙的中堂作为主要的房间。“花岗石宫”的正面高出地面八十英尺,朝着正东,太阳一升起来,首先就会把它照亮。他们发现如果从形成“石窟”的乱石堆上画一条垂直线到地面来,那么“花岗石宫”在峭壁上的位置就正在这条线和慈悲河口峭壁凸出的地方中间。由于有凸出的峭壁遮挡着,东北风只能从侧面吹来。此外,工程师还打算在窗架做好以前,先安上厚实的百叶窗,把窗洞挡起来,避免室内遭到风吹雨打,在必要的时候,还能把这些百叶窗隐蔽起来。
第一步工作就是凿洞。如果单靠鹤嘴锄,那不知道要费多少时间才能完成。好在大家都知道史密斯精明强干,他还有一部分硝化甘油没有用完,正好在这件工作上发挥了它的效用。工程师利用这种炸药把在石壁上选定的地方准确地炸开。然后,大家就用鹤嘴锄和铲子把门窗凿成一定的形状,粗糙的边缘也磨平了。这样工作了几天,早上的阳光就大量地透进“花岗石宫”来,连最隐蔽的角落都照亮了。根据赛勒斯·史密斯的计划,下一步应该把石洞分成面临海洋的五间空房;最右边开一道门作为进口,门外安上梯子;然后是一间三十英尺长的厨房,四十英尺长的饭厅和同样大小的寝室;还有一间“会客室”,这是根据潘克洛夫的请求而设的;再往左就是大厅了。这些房间——实际上是一套房间——并没有把整个石洞都占掉。因此他们还打算设一个走廊和一间仓库,他们的工具、食品和储备物资都可以藏在仓库里。这是个很好的保存东西的地方。岛上的各种物产,动物和植物,放在这里完全不会受潮。这里地方很宽,可以井井有条地把每一样东西放在一处。并且,除了这个大石洞以外,上面还有一个小石洞,可以供他们随便利用;这个小石洞好象是新居的气楼一样。
计划拟定以后,只等实行了。工兵们又成了制砖工人。砖头烧成以后,就搬到“花岗石宫”下边来了。直到目前,史密斯和他的伙伴们一直都是通过狭长的甬道进洞的。他们必须先爬上眺望岗,绕过河岸,然后在甬道里往下走二百英尺,要想回到高地上来,就还要往上爬同样长的一段距离。这样不但浪费许多时间,而且也非常吃力。因此赛勒斯·史密斯决定不再拖延,立刻开始制造结实的绳梯。以后只要把梯子拉起来,就没有上“花岗石宫”的道路了。
软梯做得非常讲究,梯帮是用一种爬藤植物的桑韧纤维做成的,和粗索差不多结实。横档用的是红杉的树枝,既轻巧又结实,这套设备是由绳梯专家潘克洛夫一手做成的。
另外他们又用植物纤维编成一些绳子,在门上拴了一个辘轳,装置起一架类似起重机的工具。这样就可以毫不费力地把砖头运到“花岗石宫”上去了。由于材料的运输工作简化了,内部的整修工作就可以立刻开始。他们有的是石灰;砖头存了几千块,也随时可以使用。隔间的初坯马上就砌起来了;起初显得非常简陋,可是不久以后,石洞就完全按照通过的计划,隔成了房间和仓库。
工程师亲自拿着锤子和刮刀带头干,各项工作进行得非常迅速。他没有一种工作不愿意干,他总是以身作则,为聪明而热情的伙伴树立良好的榜样。他们对工作很有信心,干起来非常愉快。潘克洛夫老爱说笑话,他一会儿当木工,一会儿当绳索工,一会儿当泥水工,总是给这个小小的世界制造着笑料。他对工程师佩服得五体投地,不管什么也不能改变他的信仰。他认为工程师是一个万能博士,任何一件事情都能做成。穿衣裳(这的确是一个严重的问题)、冬季室内的照明、利用岛上的肥沃土地以及把野生植物变为栽培植物等问题,这一切在他看来都很容易,有赛勒斯·史密斯帮助,到时候一切都能解决的。他还梦想着开几条运河,以便运输岛上丰富的物产;开矿,制造各种工业生产的机器;修铁路;不错,铁路!肯定地说,林肯岛上的铁路息有一天会稠密得象蜘蛛网似的。
工程师让潘克洛夫一个人自言自语。他没有使这位勇士扫兴。他知道信心是带有感染性的;他甚至一边听他说,一边微笑着,绝口不提他认为日后会遇到的困难。事实上,在这航线以外的太平洋地区里,他们可能一辈子也得不到人们的援助。居民们只有依靠自己,别的什么也得不到,因为林肯岛和任何一个岛屿都离得很远,他们又不可能造出很好的船来,如果要想冒险乘小船出发航海,那就太危险了。
“可是,”正如水手所说的,“鲁宾逊象奇迹似的得到了一切,而我们却占了鲁宾逊的上风。”
事实上,他们的精力非常旺盛,在一个懒汉必然死亡的地方,他们是可以成功的。
赫伯特在这一段工作里表现得非常突出。他既聪明又活泼,学得快,干得好,赛勒斯·史密斯越发喜欢这个少年了。赫伯特对工程师也怀着一种热情而尊敬的爱。潘克洛夫看到他们彼此亲近,丝毫没有嫉妒的意思。纳布还是和往常一样:一贯表现着勇敢、热心、忠诚、无私的美好品德。他和潘克洛夫同样崇拜他的主人,可是表现得不那么热烈。每当潘克洛夫兴高采烈的时候,纳布总是带着一种表情,好象在说,“这有什么稀奇。”然而潘克洛夫和他却是好朋友,他们很快就用“你”来互相称呼了。
吉丁·史佩莱在共同的事业中也分担了辛劳,而且干得非常熟练,并不比伙伴们差,这一点水手总是非常诧异。这个“新闻记者”不仅会分析问题,做起后来竟也这么能干。
软梯终于在5月28日装妥了。在八十英尺的垂直高度上,至少有一百档梯阶。也是运气,离地面四十英尺的光景,峭壁上有一个凸出的地方,史密斯就利用这里把软梯分成两截。他们用鹤嘴锄仔细把凸出部分凿开,形成一座平台,然后把第一段梯子从这里系下去,这样摇晃的程度就减少了一半,而且还可以用一根绳子把软梯吊到“花岗石宫”上去。第二段梯子的下端固定在平台上,上端系在“花岗石宫”的门口。总之,现在上去要容易得多了。此外赛勒斯·史密斯还打算将来装置一种水力机械,那时候,就可以完全不用“花岗石宫”里的居民浪费时间和气力了。
居民们很快就习惯用软梯上下了。他们的胳膊和大腿固然都很灵便,但这和潘克洛夫的指导是分不开的,因为他是个水手,是爬惯了桅杆和帆索的。托普更是非教不可。照理说这只可怜的四条腿的狗,实在不适于受这种训练。可是经过潘克洛夫热心的教导,托普最后居然也能勉强攀登,而且不久它的爬梯技能大可以和马戏团里的同类相媲美了。不用说,水手有这样一个学徒,是感到十分骄傲的。然而,潘克洛夫有时候还是背着它攀登,托普自然也不拒绝。
必须说明,当上述工作正进行得热火朝天的时候——因为寒冷的季节快到了——大家也没有忘记吃的问题。通讯记者和赫伯特被公推为小队里的食品采办员,他们每天都要抽出几个钟头去打猎,到目前为止,他们活动的范围只是在啄木鸟林以及河的左岸一带,由于缺少桥梁和船只,他们还不能过慈悲河。被命名为“远西”的大片密林也没有探索过。这项重要的探险工作打算留到开春以后天气转暖的时候再进行,然而啄木鸟林就是一个鸟兽群聚的地方,这里有的是袋鼠和野猪,猎人们的标枪和弓箭神出鬼没,经常打到很多。此外赫伯特还在湖的西南发现了一片天然的养兔场,这是一片稍微有些潮湿的草地,到处都有杨柳枝条摇曳,各种各样的香草散发着阵阵清香,其中有麝香草、“罗勒”、香薄荷以及各种唇形科的芳香植物,这些都是兔子所特别喜欢吃的。
通讯记者认为这片草地既然是天造地设的养兔场,如果没有兔子,那未免有些奇怪,于是这两个猎人就仔细地搜索起来。这里生长着许多珍贵的植物,对自然学家来说,在这里研究植物界的品种倒是一个极好的机会。赫伯特搜集了几把“罗勒”、迷迭香、薄荷、郭公草等等的嫩芽,它们各有各的医药用途,有的可以治肺病,有的可以作为收敛剂,有的可以作为退热剂,还有的可以防止痉挛或风湿症。潘克洛夫问这些草弄来有什么用。
“下药,”少年答道,“留到生病的时候吃。”
“岛上又没有医生,我们为什么要生病呢?”潘克洛夫一本正经地问道。
少年没有回答这个问题,还是继续搜集,“花岗石宫”里的人对这件事都表示非常欢迎。除了这些药草以外,少年又带回一种北美洲的“薄荷茶”,可以用它泡成非常可口的饮料。
经过彻底的搜查以后,猎人们终于找到真正的养兔场了。这里满地都是窟窿,象筛子似的。
“到了兔子的老家了!”赫伯特喊道。
“不错,”通讯记者说,“我看也是的。”
“可是它们在家吗?”
“那很难说。”
这个问题马上就得到解答了,话还没有说完,就有成千类似兔子的小动物向四面八方逃去,它们跑得极快,连托普也追不上。猎人和狗白赶了一阵,这些啮齿动物都轻易地逃走了。可是通讯记者不死心,决定至少要逮住半打再走。他打算先抓来充实他们的食品室,以后有工夫再捉来驯养。要想捉住它们并不困难,只要在洞口布置几个圈套就行了。可是,眼前没有圈套,又没有东西可以制造。他们只好到每个洞里去搜寻,把棍子伸进去搅一阵,别的方法既然无效,他们就只好耐心等待了。
半个钟头以后,他们终于在洞里捉住四只兔子。这种啮齿动物和欧洲种差不多,一般称为美洲兔。
他们把捉住的兔子带回“花岗石宫”,晚餐的时候,就作为主菜端出来了。谁都没有瞧不起养兔场的住客——美洲兔,因为它滋味很美。这是小队的一个有价值的资源,而且看起来好象永远也吃不完。
5月31日,隔间的工程完毕了。房间里只差添设一些家具,这项工作打算在漫长的冬季进行。他们把第一间房作为厨房,里面砌了一个烟囱。业余制砖工人们感到把烟通到外面去的烟囱很难做。史密斯认为要想凿一个出口通到上面的高地去是不可能的,最简单的方法是用砖头砌烟囱;于是就在厨房的窗子上面开了一个小洞,烟囱象铁炉的炉管一样,从洞里通出去。如果有风迎面吹来,烟囱也许会倒烟的,然而迎面吹来的风究竟很少,并且炊事员纳布在这一点上倒也不怎么挑剔。
内部装修完毕以后,工程师就去堵塞湖水原来的出口,这样任何人也不能从这条路进来。他们把大块的岩石滚到入口处去,牢牢地砌在一起。赛勒斯·史密斯并没有按照原来的计划筑堤坝,使湖水恢复原有的高度来淹没洞口。他只是在石缝间种了一些野草和灌木,到了明年春天,这些草木就会长得非常茂密,堵塞的地方就可以一点看不出来了。另外,他还想利用瀑布把淡水引到新居里来。在地面上凿了一道小沟,这个工程就完成了:引来的湖水非常清澈,而且永远也流不完,每天的输水量在二十五加仑到三十加仑之间。“花岗石宫”里再也不会没有水用了。现在,一切都已安排就绪,这些工作完成得非常及时,因为寒冷的季节转眼就要到了。迎面的窗口安有厚厚的百叶窗,关闭时很严紧,只等工程师将来有时间再做玻璃。
吉丁·史佩莱把各种各样的植物,还有许多很长的浮草装饰在窗子周围凸出的岩石上,布置得非常艺术化,窗口好象镶在美丽的绿色框架里一样,看起来清凉悦目。
住在这幢坚固、舒适而且安全的住宅里的人,不禁对自己的成就自我陶醉起来。从窗口望出去是辽阔的天边,北边的尽头是颚骨角的两个部分,南边是爪角。站在窗前可以看得见整个联合湾。的确,我们这些勇敢的居民感到满足不是没有理由的,潘克洛夫对他们的住宅更是赞不绝口,他幽默地把住宅称做“五层楼上的公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