蒸发密令

第一章

尊尼开着自己灰蓝色的私人轿车,飞驰在南加州的高速公路上,心情像被风吹起的头发一样挥洒自由。这么多天了,这是第一次这么疏狂放纵,夹起尾巴做人的日子尊尼受够了。
“玛丝,那餐馆的菜真不赖,酒也货真价实,好久没有吃到这种美味了。你觉得怎么样?宝贝儿!”
“哦,好极了!我也觉得不错!”
“今晚我们是两只逃出樊笼的鸟,一定得好好玩儿一回!”
尊尼想起了这一阵苟且偷生的日子,自从他作出了那个决定以后,日子就过得躲躲藏藏,人不人,鬼不鬼的。每天吃的是汉堡、热狗等各式各样的方便食品,现在一提这些东西,尊尼的胃就会汩汩地往外冒酸水。再看看他的睡眠,比猫头鹰还要警醒。入夜,尊尼一个人躺在宽阔的床上,耳朵竖得比兔子还长,瞪大了眼睛,盯得天花板直冒金星。忽而,听见窗外似有人走动,轻轻地缓慢地挪动脚步,仿佛专门留给你充足的时间去辨别。当尊尼侧耳聆听时,却又什么都没有了,连风都不曾弄出一点响动。稍一转神,那声音又响起来了,好像就在窗外,就要到门口了。
怎么还没走到门口呢?怎还不开门呢?嘶嘶啦啦,啼啼沙沙,尊尼身上似有千万只小虫在爬,它们已经浸进他的皮质下层,抓不住,摸不着,一种直冲心脏的奇痒。
他的十分实际的头脑很清楚这些都是什么——都是他自己狂热的臆想引起的,但这清醒只是片刻的,顷刻间,那声音又在窗外响起,在他身体的每个器官上响起。他的神经紧绷得好似游丝,一只蚂蚁踩上去都会断的。
尊尼不禁打了个冷战,握方向盘的手竟不自觉地抖了一下,见鬼,今天不是出来兜风换气的吗,怎么会又想到这些该死的感觉。“够了,我受够了,让那个该死的老混蛋见鬼去吧!就是他今天杀死我,我也要先做个乐死鬼。”考·奈利,这只老狐狸,这个老混蛋,正是这个名字令尊尼在这段时间里夜不能寝,食不甘味,寝食难安。这个名宇时刻提醒着他它会在看着的电视屏幕上突然出现,黑夜的墙壁上也常写满了白色的“考·奈利”。尊尼对他恨之入骨,也惧之已极。照尊尼的原话是这么说的:“我不是怕他,因为只有我才能让他银铛入狱,所以我必须保存自己,同时,也是为了保存证据。”这一次不能怪尊尼无义,是奈利做得太过分了,他折磨并杀死了尊尼最尊崇并挚爱的哥哥焦尼。哦,焦尼!一想到这个名字,仿佛有人用一把锋利的匕首插入尊尼的心尖,身体的每一根神经都能感受到它强烈的冲击波,深人毛发的痛。事已至此,就不去想他们了吧!尊尼不想破坏今晚的好心情。
是的,今晚心情的确很好。因为今天的斗胆出游实在太顺利了,这是被禁锢了3个多月后第一次尽兴而归。如果再不出来透透气,尊尼真的要发疯了。出门之前,他设想了各种各样可能遇到的麻烦:被跟踪,碰见以前的同伙,甚至在酒馆大打出手……尊尼几乎都想到了,而且做了充分的准备:防弹背心、手枪、匕首一应俱全。
但事情出奇地顺利,就像一年前来这餐馆吃饭一样,胖老板娴熟地和他打招呼,大家的眼睛只盯着自己面前的餐具和美食,没人有异样的举动。一顿饭吃得安安稳稳,没有半点波澜。尊尼甚至因此而有一点儿小小的失望:杀鸡却用了宰牛刀。
嘿!谁说“13”是不吉利的数宇,今天就是13号,对我尊尼来说,“13”是绝对的幸运数字,今天就是我的幸运日。

第二章

路德镇是最近几年才被房地产开发商看中的一块风水宝地。它与城市的距离,近到开车刚好能在路上打一个小瞌睡,当然如果你的驾驶技术允许的话;远到可以呼吸到纯净清新的空气而无城市噪音之乱耳。总之,一切都恰到好处,增之一分则太过,减之一分又不足。3年前的一个夏日,一位红头发的意大利人偶然路经此地,为它古朴纯厚的民风和绮丽丰美的田园景致所倾倒,独具慧眼地将其开发成别墅区。
房产一经发售,便大受欢迎,被抢购一空。
整个别墅区是清一色的白色小砖楼,小楼周围种着一排排葱宠的灌木,它们被当作栅栏护卫着白色天使。别墅区的西南方是一个大农场,丰收的季节,能闻到阵阵麦香。无论隆冬初春或是仲夏深秋,时常会有种属、名字搞不清的小鸟来别墅区做客。瞅瞅鸟鸣,悠悠谷香,洗净了久在尘世而沾染积留的一身铅华。
尊尼当初买下这幢别墅,也是因为这个原因。他厌倦了生于斯长于斯的那条黑乎乎的狭窄的街道,也厌倦了那个各色人等混杂而居的拥乱的街区。他要寻找一份宁静,需要一个安静的环境使自己的内心安宁。每个人都有返朴归真、复返自然的愿望,对于尊尼来说这种愿望似乎更加强烈一点儿,也许这与他的职业有关。
13号,星期五,今晚的路德别墅区和往日一样宁静。一字排开的白色别墅在黑暗中延伸出许多单调的长线条,把黑色的空间划分成若干等体积的方块,像失去了色彩的魔方。笔直寂寥的街道上空无一人,只有路灯拖着长长的影子矗立在两旁,个个无精打采,像走神儿的检查员,眼睛盯着你的通行证,心思却已经跑到了夏威夷海湾。忠于职守的呆滞的路灯散发出没有感情、没有热力的苍白的光芒.相比之下,倒是天上的一轮明月比这路灯更有活力。圆润清爽、庄严、安详的月亮高高地远远地挂在天上,孤傲地发出冰冷的光。清灰色的月光照在白楼的砖墙上,白色越来越白,浓荫摇曳的灌木则越显阴暗,一明一暗,黑白分明。
别墅区睡着了,沉重的夜幕安然地笼罩着它,普遍的静默时时被远处农场上传来的犬吠所打破。人们都已入梦了吗?他们的梦乡是否也如此安谧宁和?嘎的一声,一辆灰蓝色的轿车呼啸着停在一幢别墅的门口,这是尊尼的家。尊尼摇摇晃晃地从车里走出来,拥着同样晃悠悠的玛丝。
“宝贝儿,今天我们可要好好快活一下!”
“是啊,快点儿!”
“哩”一个黑影在他们前面不远的地方敏捷地闪过,落人灌木丛的阴影里无声无息地消失了。
“谁?”“你看见吗?玛丝,那是什么?”
“是一只野猫,亲爱的。别去管它,我们快走吧!”
远处传来几声隐约的猫叫,似乎在佐证玛丝的判断。
“真他妈见鬼,这儿哪来的野猫!”
刚刚喝下去的、货真价实的威士忌开始货真价实地往上涌,不遗余力,尊尼的头一阵眩晕,迈着醉猫步,两个人终于走到门前。掏钥匙,开锁。尊尼一跌一撞地迈进屋内,随手把钥匙往矮桌上一扔,与此同时,一条粗壮的手臂划着同钥匙一样优美的弧线从背后箍住了尊尼的脖子。
“啊!”
只半声急促的叫喊,一切便又复归平静,尊尼的手仍停在半空中做抛钥匙状。

第三章

尊尼睁开紧粘在一起的双眼,眼前是一片刺目的白光,刺得他整个脑海中也是一片空白。僵直的身体和阵阵剧痛使尊尼渐渐恢复了意识,他用尽全身的力气抬起头,发现自己被反剪双手扔在地上,双脚也被结结实实地绑在了一起。强烈的光线中,尊尼逐渐开始适应环境,正当他左右四顾的时候,他的眼睛遭遇到一束阴骛的目光。难道是他,是,是……尊尼不敢再想下去,但那个浑厚嘶哑的男低音偏偏要证实他的想法。
“嗨,尊尼!老朋友,你好吗?”
尊尼彻底崩溃了。是的,真的是他——瑞特,是瑞特这只狼。
瑞特是所有同伴中最凶残的一个,当初他就是以手段狠毒、性情暴虐而取得今天的地位的。尊尼有幸目睹过一次瑞特对付敌人的伎俩,从那以后,他再没敢看过第二次,而总是有意无意地避免和瑞特一起行动。今天轮到自己头上了,难怪尊尼这么害怕。
尊尼躺在地上,任由恐惧在身体里茫然地扩张。他绷紧了每一块肌肉,等待暴风雨的来临。由于绷得太紧身体徽微有些发抖,犹如一个受伤的人,当一只手指接近他的伤口时会本能地颤抖起来一样。
“你这个混蛋!”随着这一声雷鸣,第一场暴风雨开始了,分不清路线与章法的拳头倾泻而下。
眼前的景物开始模糊,无数奇形怪状的声音垂死挣扎般敲打着尊尼脆弱的耳膜,很近很响,又很远很沉。一种从未感受过的异乎寻常的躁热像一股电流,慢慢穿越尊尼的每一个器官,整个身体热得要沸腾、要爆炸。尊尼觉得身体的各个部分正在松解融化,它们渐渐变轻变空,唯独一颗心还有些分量,在窒息的胸腔里慢慢飞升。
不,那不是心脏,那是尊尼的灵魂在升高,在穿越。尊尼执着地指挥自己的灵魂飞向天国,飞上九重天,但他感到胸膜间像压力锅一般胀闷,灵魂撞在坚实的胸腔壁上跌得粉身碎骨。一次一次,它撞得头破血流;一声一声,如一把重捶敲击着尊尼仅存的一点儿知觉。放荡不守规矩的灵魂在尊尼的身体里倍受煎熬,永远无法超脱。
“妈妈,救救我!”
心理学家弗洛伊德曾说过,人在最恐惧、最无助的时候,会弯曲成子宫中的蜷缩状态,并本能地想到母亲。反缚的双手使尊尼无法蜷曲,但他想到了母亲。
尊尼再次睁开双眼,眼前晃动的仍然是那张“慈祥”的面孔,瑞特那张“慈眉善同”的脸。是的,这是瑞特,只有瑞特才能在微笑的同时打出最凌厉的拳法,只有瑞特才能面无表情地、平静地使出各种杀手铜。尊尼清楚地记得瑞特在挖那个叛逆者的眼珠时,嘴角仍挂着一丝宁静的微笑。
“看你还往哪儿跑,臭小子!谁也逃不出我们的手掌心儿!”
随之而来的是一记呼啸而至的直拳。尊尼什么也听不见了,眼前只有一个冲过来又回去左右晃动的黑影,晃过来晃过去,晃过来晃过去……
“抓住他!别让他跑了!”
几条高大粗长的影子在街区入口处摇来荡去,没有面孔的黑色幽灵,高高矮矮,参差错落,聚集了1875至1975年所有的万圣节怪物。
“臭小子!你跑不了!”
“你看他那样儿,像只小羊羔。喂,小羊乖乖,妈妈在这儿呢,别跑啊,快过来!哈哈哈!”
小尊尼惊恐得瞪大的眼睛,像两颗熟透了的大葡萄,马上就要掉出来似的。他仰起头,一点一点试探性地向后挪动着脚步。走在最前面的影子像黑丝绒帷幕一般沉重地压了下来,从头到脚,尊尼被黑影包围了。
“不!”
“哗啦啦!”
随着这声凄厉的叫喊,小尊尼在倒退的过程中,踩上了该死的、不知道哪个酒鬼半夜扔在路中央的啤酒罐。十一岁的尊尼闭上了双眼,他知道他会倒下来压扁那个该死的啤酒罐,而他也会像那罐子一样被揍扁。
黑暗的世界中,尊尼突然感到一股强劲的力量推了他一下,就像在38层高楼顶上准备自杀的人被拽回平台一样,重心忽地又落回了身体。
是幻觉吗?管他呢,先看个究竟再说。尊尼猛然睁开了眼。是的,自己并没有倒,稳稳当当地站在马路中央。尊尼转过头,左臂上一只已经开始发育,但尚未完全长成的手紧紧地抓着他。
不用抬头,尊尼也知道他是谁,只有他才有这样的手,只有这只手才能在他最需要的时候拉他一把。
“尊尼,回家去!”
听到这个熟悉的声音,尊尼抬起头。从小到大,他很少掉眼泪,摔伤了腿,甚至输掉了那场至关重要的棒球赛,他都没有哭过。但是现在,当他听到哥哥焦尼关切而焦急的声音时,他的眼泪禁不住掉了下来。朦胧中他看见了哥哥极力掩饰惊慌的眼神。他什么也说不出来,但他必须说。
“不是我,焦尼。我刚从杰克先生的零售店领了这个月的报酬出来,他们就一直跟着我。”
“我知道,亲爱的。快回家吧。他们要找的是你,不会对我怎么样的。回家去!”
“快走!”
焦尼的呵斥声中仍然透出些许柔情和关怀,但尊尼同时也明白他的威严,他转身向家中跑去。
“嗨,他跑,抓住他!”游戈的鬼影发现情况不对。焦尼从路边问了出来。
“你们要干什么,对付一个小孩子吗?”
“去你的,少管闲事!”
一个大个子猛地推开了焦尼。
“你们不能这样!”
焦尼跑到前面再次拦住了他的去路。
“臭小子,今天我就好好教训教训你这个爱管闲事的事儿妈!”
他们望着已经跑远的尊尼的背影,将所有的怒气都倾泄到焦尼身上。
黑暗中,焦尼的身影像一只沙袋,被推过来又打出去,一片拳脚相加的殴打声,一片肆虐的叫骂声,唯独没有焦尼的声音,一声求救、一丝哀嚎都没有。焦尼明白,如果他还手,如果他呼救必将招致更恶毒、更猛烈的拳脚。焦尼一声不响,焦尼将生命托付给了上帝。
远处一幢高楼的阴影里,尊尼躲在大楼的拐角处,亲眼目睹了眼前的这一幕。
每一拳每一脚都同样落在他的身上,重重地落在他的心上。尊尼眼中的泪慢慢被蒸干了,仇恨在胸中涌起。就在这一刻,尊尼忽然明白了,这个世界,这个万恶的世界,要躲是躲不开的。只有自己救自己!“记着点儿,臭小子,以后少管闲事!”
最后一个黑影猝然松开了拎着焦尼的一双大手。飘飘荡荡,焦尼像一片被风吹落的秋叶,轻轻地、没有重量般地瘫倒在街道上。
尊尼朝着哥哥飞跑过去,在几码远的地方,他停住了,这是焦尼?若不是刚才他亲眼目睹这一切,他绝不会相信这就是焦尼。那是一张辨不清五官的脸,甚至分不清四肢的位置,看起来就像是一团杂乱的、堆在一起的旧衣服。
尊尼轻轻地托起焦尼的头,一动不动地注视着那张变了形的脸,仿佛要把它刻在心上。“焦尼,不用怕。以后我会保护你!”
是那个没有月亮的夜晚改变了尊尼的人生轨迹,是焦尼那张辨不出人形的脸改写了尊尼的未来之路。从此以后,尊尼纠集了本街区的十几名少年和那些恶棍狂徒抗衡,在街头巷尾进行了一场又一场角逐和斗殴,在血的腥味里尊尼渐渐长大。后来,他们自觉力量单薄,便联合了其他几个街区的狂飙少年;再后来,自然而然地依附于成人的帮派组织。说白了,就是黑社会。尊尼参加组织的目的也由复仇而发生了质的变化。在人屋檐下,有时候不得不做些违心的事。久而久之,也就习以为常了。况且,在“战斗”中长大的尊尼,已经失去了谋生的手段,除了斗殴打架,他一无所长。为老大卖命,已经成了尊尼唯一可以生存的职业和手段。
尊尼有时也会为这种境况而苦恼,但是一想到焦尼,他的烦恼便都烟消云散了。
焦尼是好样的,他是父母心中的明星和荣耀。焦尼上了大学,有一份稳定里报酬颇丰的工作。他成了家,还有一个可爱的小儿子,焦尼的生活按部就班,有条不紊,处于一种稳定的上升态势。尊尼由衷地为哥哥感到高兴,也为自己实现了对焦尼的诺言而感到兴奋不已。在焦尼取得这一切成绩的进程中,不能不说尊尼起到了不小的作用。那些坏孩子欺侮焦尼,是尊尼把他们打得落花流水;焦尼在大学期间学业繁重,是尊尼供给他每月的生活费,不再让他外出打工。一想到焦尼所取得的辉煌中有自己的一份功劳,尊尼就掩饰不住内心的得意,到处向人们夸赞他的哥哥。
焦尼是个地地道道、遵规守矩的老实人,他的事业、他的家庭正如日中天,他的未来是那么炫目迷人,灿烂光辉。可是,奈利却杀了他,在他初尝人生滋味的时候,在他的才华还没有得到尽情展露的时候。焦尼再也不会有未来了,无论它是多么美丽。
奈利杀了他,尊尼明白是因为自己而连累了焦尼。奈利一定是向焦尼逼问自己的藏身之处,可焦尼根本不知情,就算他知道,他也不会说的,尊尼了解哥哥。
“哦,可怜的焦尼,这一次尊尼没能实现他的诺言,尊尼没能保护你。你能原谅他吗?你听见吗?焦尼!焦尼……”
一股冰冷刺骨的寒流从头顶直灌下来,尊尼感到四脚冰凉。在寒冷的强烈刺激下,他睁开了眼睛,原来是瑞特兜头浇了一盆冷水下来。
对于瑞特来说,今天才是名符其实的幸运日,他已经很久没有这么酣畅淋漓地挥动过拳头了,已经很久没有如此这般尽情尽兴地享受这种折磨人的快感了。看他们那副惊惧的样子,扭曲的脸,变形的肢体,熊熊的地狱之火在他们身下燃烧,灼伤他们每一根神经。这是一幅多美的图画啊!瑞特喜欢这种景色,他从中感到一阵阵狂乱的惬意。
看,那血一滴一滴地落在地上,多么有节奏,多么迷人。我从什么时候开始喜欢血的呢?哦,对了,是六岁那年,去麦克叔叔的农场。他们都走了,没人理我,只有那头刚出生两个月的小羊羔喜欢我,它陪着我。它的毛真白啊,白得耀眼,白得好像没有颜色。对,它需要一件大红外衣,红外衣罩在它雪白的绒毛上一定很漂亮……麦克叔叔的匕首可真棒,稍微用了一点儿力气,就溅出了那么多小红花。小羊终于有红外套了。血的质感可真好,粘粘的,滑滑的,那么细腻。
暮色中,一只白色的小绵羊倒在草地上,流尽了最后一滴血。它的身边站着一个六岁的男孩,嘴角挂着快意的微笑。
今晚的瑞特异常亢奋,压抑多天的拳脚终于可以尽情舞动了。嘴角上刀刻般的微笑掩藏了所有的心情和思绪,他只把快乐的心情灌注于每一拳、每一掌中,一丝不苟。
“哦,妈的,我的手,班尼,拿点儿冰来,我的手骨折了!”
瑞特也许是太过兴奋了。
“好的,头儿!”
班尼应声往厨房走去。
亨瑞是个彪形大汉,也身手不凡。他有一对雷达般敏锐的耳朵,能够洞察十几码以外的细微响动。他还有一个堪称“微机”的大脑,能在瞬息之间对事物做出精确的判断,并我出最恰当的对策。别看他力壮如牛,行动起来却是动如脱兔,比灵长类的猴子还要敏捷。
此刻的亨瑞正斜靠在客厅门边的桌子旁一边担任警戒,一边得意洋洋地欣赏着眼前的一幕。
“哈哈,没想到你尊尼也会有今天,想想前些日子,多么威风,多么神气,今天晚上怎么成了这个熊样。”
哼,这是他咎由自取,谁让他和考先生做对,想想几个月前游艇上那一幕,亨瑞一直积怨难平。
5月的那个晚上,考先生邀请所有的属下到他新买进的游艇上度假。一片歌舞升平中,考先生忽然召见尊尼。一支欢快的舞曲刚刚结束,只见尊尼端着酒杯,从甲板的另一头迈着轻狂的碎步一颠一颠地走了过来,啤酒桶一样的胖肚子被颠得上下乱摆,“瞧他那副目空一切的臭德行!”
“嗨,亨瑞,你好吗?”
“晦,尊尼,我很好,你看来也不错!”亨瑞虽然对他的作派很不满,但并不想和他发生正面冲突。
“哦,我当然不错。最近我的运气真是不赖。告诉你吧,”尊尼将头探了过来,凑到亨瑞的耳边,“刚才考先生让我去接手萨尔港的那宗大买卖。他还说这任务只交给他最信任的人。”
虽然知道他今天有点儿借酒发狂言,但亨瑞还是吃了一惊。萨尔港的买卖不是一向由我来做的吗?考先生今天怎么忽然把它交给了尊尼,又说是最信任的人,什么意思,难道他不信任我了吗?不知天高地厚的尊尼还在胡言乱语,“萨尔港可是块大肥肉。也就是像我们这样能博得考先生信任的人才有机会来做,至于你们这些小卒子吗?还得再熬两年!”
亨瑞实在忍无可忍了,冷冷地回了他一句:“萨尔港确实是块大肥肉,就看你有没有那么大的嘴了!”
“什么,你小子敢讽刺我,你说我没能力管理萨尔港?你小子是什么东西,怕只是一只红眼鸡吧?哈哈哈!”
亨瑞终于被激怒了,一拳打了过去,正中尊尼狂妄高耸的大鼻子,血花顿时迸射出来。
尊尼一句话也没说,不失时机地给他的下巴也来了一拳,险些打碎亨瑞的下颌骨。
如果不是被围上来的伙伴分开,他们俩的这场争斗不知要闹到什么程度。
尊尼和亨瑞之间这条梁子算是结下了。亨瑞一直认为君子报仇十年不晚,这一次对付尊尼的行动就是他主动要求参加的。
“哼!”
想着想着,亨瑞禁不住从鼻腔中发出一声惬意、讥讽的鼻音。与此同时,他隐约听到外面有异常的响动,一转身,门开了。
瑞特熟练地从工具袋中取出弹簧刀和活动扳子,最精彩的节目就要上场了。瑞特将扳子交给一旁的柯顿,一只手拽起尊尼的头,扯下粘在他嘴上的塑胶封条。尊尼得到了喘息的机会,喘息未定便开始大骂瑞特。
“你们这些混蛋,杀了我吧!快杀了我!”
“一定,这个你放心。但考先生要我们从你身上拿一样纪念品!”唰的一道白光,瑞特亮出了弹簧刀,锃亮的刀锋反射出寒光,映着瑞特白色的眼睛。柯顿抖开了一只透明的口袋,从背后抽出那把活动扳子在手中晃来晃去。
“张嘴,张开嘴!”
“考先生要把你的舌头送给你的保护证人朋友,看他们能否拿舌头上庭来指证。”
“张开!”
瑞特紧紧捏住尊尼的两颊,柯顿拿着扳子俯下身去。尊尼闻到了一股扳子的铁锈味,他闭上了眼睛……
刚才还在回想着和尊尼的恩怨的亨瑞,看看被推开一半的门,顿生疑窦,机警地拔出枪,谨慎地用肘推开门,走到屋外。
路德别墅区异常宁静,街上连个鬼影也没有,路灯仍旧慵懒地站在那儿,只有了辆汽车停在不远的灌木丛旁边。远处隐约传来一个中年男子的歌声,夜半歌声。
“见鬼,这是哪个神经病在唱歌,真该一枪杀了他,杀屋顶上飘忽着垂下一条银白色的绳索,紧紧缠住亨瑞的粗脖子,将他拉上了天堂。
黑暗的厨房里,前来找冰块的班尼不小心踢倒了垃圾桶。“这小子的厨房可真乱!该死的!”他拉开冰箱,看看里面的残羹剩饭,突然感到一阵饥饿,班尼顺手抓了一只鸡腿放在嘴里,还想寻找一些美食,忽然,他感到背部有一种异样的感觉,仿佛一道电光正照在自己身上。猛地回头,他发现了这“电光”的来源——一双猎隼般的眼睛。班尼来不及掏枪,头上便挨了重重的一击。“猎隼”扯住班尼的头塞进冰箱的冷冻室;“砰”的一声用冰箱的仓门,挤断了班尼的脖子。无论是上天堂还是下地狱,那双猎隼般的眼睛已烙进班尼的脑海。
“班尼?”
正欲动手的瑞特和柯顿听到了厨房里的异常响动,瑞特试探地叫了一声。没有回答,二人急忙立起身,同时,手伸向怀中拔枪。
一道黑色的闪电突然出现在门口,柯顿的手还在半空中就已中弹夭折。瑞特急忙扣动扳机,黑衣人一个滚翻来到瑞特面前,飞起一脚将他踢翻在地。瑞特仰面朝天倒在一片碎玻璃中,他控制住内心的恐惧,斗胆问了一句:“你究竟是谁?”
黑衣人只有行动,没有言语,举手之间又扭断了瑞特的脖子。在临死前的一刹那,瑞特最后记住的也是那双猎隼般的眼睛。
尊尼躺在地上,瞪大了惊疑的眼睛观望眼前骤变的局势。这个身手不凡的黑衣人是谁呢?他为什么要帮我?他是要救我吗?还是……
尊尼的思想还没理出个头绪,黑衣人已经解决了屋子里的一切问题,转过身来面对着尊尼。
他揭去了黑色尼龙面罩,终于以庐山真面目示人了。尊尼看见了一张方正、刚毅、轮廓分明的脸。这张脸全部由直线组成,突出的下巴,如刀刻般突兀挺直的下颌骨,阔大的嘴巴也是几条直线的曲折组合,继续上升的直线勾勒出高耸挺阔的鼻子,一头短发如刚修剪过的草坪一般直立着。这些简单平直的直线组合中,最引人注目的当然是那双让班尼和瑞特死不瞑目的眼睛。他的眉骨出奇地高,浓密的眉毛杂乱而拥挤地覆盖其上,眉宇间透出一种原始人的古拙。宽阔的眉毛下面,一双不大而深邃的眼睛,深得比天边那遥远的地平线还要远。如果这双眼睛宁静地注视你片刻,你一定会像一只在大海上航行的小帆传,任由那目光所产生的漩涡吸纳进去。
“你是谁?”
强烈的、想解开谜团的欲望战胜了恐惧,尊尼忍不住问道。
“闭上眼睛。”
黑衣人并没有回答他的问题,冷冷地以命令的口吻吩咐尊尼。边说边从怀里掏出一小瓶红色的液体。
“为什么?告诉我为什么我才做!”
“照我说的去做!”
依然是平和但不容分说的声音。不知尊尼是受到了这声音的威慑,还是觉得自己此刻已别无选择,反正他顺从地闭上了眼睛。
尊尼感到燥热的身体中渗入了一丝凉意,就像夏日里吹过的一丝凉风。他微微睁开眼睛偷窥着,黑衣人正把小瓶子里的红药水往自己身上倒,那冰凉的感觉就来自于这红色液体。那是什么?粘粘的,滑滑的,红色的,像血,是的,像血,在他胸前的白背心上红了一大片。
黑衣人走到尊尼的女友玛丝身边,以同样的口气对她说:“你也一样,照他那样去做。别担心没事的!”
已被折磨得精疲力尽的玛丝,不敢再相信任何人的话,她将求救与征询的目光投向尊尼。
“照他的话去做!”
尊尼虽然自己心里也没底,但他必须给女友打气。
黑衣人从衣袋中掏出一次成像速显相机,对准尊尼。
尊尼以为他拿出了什么致命武器,本能地睁开眼抬起头。
“别动,闭上眼躺好,你已经死了!”
“哗哗”两道白光闪过,尊尼和他的女友已经具备了死亡的证明。
黑衣人抽出一把闪着寒光的匕首,向尊尼的女友走来。
“嗯——嗯——”
玛丝禁不住尖叫起来,嘴上的塑胶封条使她的声音变了调。
寒光一闪,黑衣人的匕首倏然落下——嚓的一声,她脚上的束缚被割断了。接着是双手、嘴上,她又重新获得了自由。
“把你们的衣服、戒指、手表以及身份证都给我。快,动手做!”
黑衣人一面吩咐,一面又解放了尊尼的手和脚。尊尼晃悠悠地站起来,活动着酸痛的手腕。
“你,跟我来!”
黑衣人领着尊尼走到门外的汽车边,打开后盖。两只黑色的大口袋,上面几个白色的大字赫然人同“无人认领的尸体陈尸所”。
“抬另一具,跟我来!”黑衣人抬起其中一具尸体,对尊尼说。
尊尼杀过不少人,也见过无数尸体,但抬这种冰凉的死尸还是第一次,心中不免有些发毛。没办法,他稍稍迟疑了一下,硬着头皮扛起了另一具尸体,跟着黑衣人走进屋里。
“哦,这该死的尸体可真沉。”尊尼一边抱怨一边把尸袋重重地摔在地上。
黑衣人伸手拉开一个尸袋,一具成年男尸,苍白而僵硬地仰着脸,尊尼甚至感到了他身上发出的阵阵寒气。另一个尸袋里是一具女尸,嘴角的血已经凝固。
“替他们穿上你们的衣服!动作要快!来吧!”
黑衣人径自走到一边,左手拎起瑞特,右手提起柯顿,像提着两只小鸡,径直向门外走去。两个乖戾暴虐的家伙此刻已成了一团没有骨头的死肉,被脸朝下地摔在了地上。
黑衣人掏出尊尼和女友的死亡照片,略加审视,又抬头望了一下四周,然后把照片塞进瑞特的口袋,直起身,拾起地上的消音手枪,砰砰两声,瑞特身上多了两个不太显眼的弹孔。黑衣人再次观望周围的环境,手枪已被他放进了柯顿的手中,一切就绪,黑衣人从兜里掏出手机,拨通了警匪电话。
“路德别墅区232号发生凶杀案,请速派警察来。”
尊尼替死尸更衣已毕,从屋里走出来,诧异地看着眼前的一幕。
“你在干什么?”
“他们杀了你们,然后互相残杀。”
“嗯,真不错,这倒是个好主意。这帮臭小子。”
尊尼和黑衣人走回屋内,地上横卧着两具男尸一具女尸。
尊尼忙着将班尼的尸体装人尸袋里,黑衣人则不住地往地面上洒汽油。忽然,尖利的警笛声从远处传来。尊尼惊恐得竖起了头发,手也僵直地停止了动作。
“糟了,警察来了!”
“别担心,如果没有证人,我们这样做是不行的。你要做的只是动作快一点儿。
快,到外面去,走吧!我们的时间不多了。”。
黑衣人抬起班尼的尸体,三人一起向屋外跑去,走到门口,他转回身,点燃了屋内的汽油。顿时,屋内火光冲天,火蛇乱窜。带着陈尸所霉味的“尊尼”和他的“女友”的尸体静静地躺在大火中,他们冰凉的身体慢慢开始变暖、变焦、消失。
三个人拼命地跑向他们的汽车,身后传来震耳欲聋的爆炸声,巨大的热浪推着他们向前冲。黑衣人将尸体扔进后备箱,跳进车子,发动了引擎。他们的车子刚刚开出不足几十码,身后的警车便呼啸而至。
飞驰的汽车上,惊魂甫定的尊尼同样惊恐万分,却没有忘记应有的黑道义气。
“谢谢你救了我。以后有什么需要,来找我好了!”
“你冒生命危险出庭作证,美国法警理应保护你的安全。”仍旧是不带任何感情色彩的声音。
“你说什么?”
黑衣人没有理会他的问题,自顾自地说下去:“你以前曾经光顾的那家餐厅,那里会有人安排你的一切。”
“哪家餐厅?”
“你曾经去过的那家大胡子餐厅!”女友在一旁提醒尊尼。
“哦,老天,是那家餐厅。那白汁牛肉最好,我饿了,我要好好吃一顿。”尊尼发狠地说道。
“下次你会没命的,我只会救你一次。
黑衣人全然不顾尊尼的感情变化,他是例行公事。
说话间,车被开到一片临水的空地上。
“下车!”
尊尼和女友乖乖地下了车。黑衣人也跳下车,用一根粗铁棍抵住离合器,扳开手闸,车子像一头发狂的小公牛,一头扎进水里。
“喂,那是我们的车,你要干什么?”
“来,走吧,到那边去!”黑衣人不作任何解释。
一道灯光从黑暗中扫射过来,不远处停着一辆黑色的汽车。
黑衣人一边走一边对尊尼做最后的吩咐:“从今以后,你们不会再见到我,但我知道你们的行踪。聪明一点儿,别惹麻烦。记住,如果你反悔,不肯出庭作证,我就亲手把你交给考·奈利,我说话算话。”
话说至此处,黑衣人转过身去,头也不回地向前走去,丝毫不去理会在他身后乱喊乱叫的尊尼。
“嘿,谢谢你!请相信我是可靠的人。需要帮忙的时候来找我……”
尊尼被推上了一辆四壁皆黑,壁垒森严的密封车,他的声音不得不中断了。
“微笑吧,你们已被‘蒸发’。”
这是尊尼作为尊尼听到的最后一句话。

第四章

5月的天气总是这么乖巧,无论细雨霏霏,还是艳阳高照,总能让人心旷神怡,十分惬意。
约翰以他特有的走路姿势大步走在宽敞的街道上。今天又是一个好天气,他喜欢北部地区这个季节的气候。太阳像一只刚出壳的小鸡,抖干了身上的水,用它金灿灿的黄色细绒毛抚摸着每一个或老或少、或贫或富、或快乐或伤感的生灵。它把柔情注人每个人的心底,连蜷缩了一夜的流浪汉也感到有一股微热在心中扩散。
约翰抬起那张直线组合、轮廓分明的脸,充分享受着阳光赐予的温柔。又工作了一个晚上。昨夜的行动丝毫没有影响他的精神,他看上去还是那么精神百倍。这是多年训练的结果,无论前一天晚上工作多么艰苦,甚至可能精疲力竭。只要太阳在地平线升起,清晨一旦来临,他就会像上了发条的钟,再次抖擞精神开动起来。
想到昨晚的行动,约翰不禁感到可笑。那个胖子尊尼居然让他有事去找他。他们这种人约翰见得太多了,他们往往不顾环境条件的限制和实际情况的许可,却一味地夸口要帮助别人。好像只有这样做出承诺,发下毒誓,才能报答你的救命之恩。
这正是他们可笑又可爱的地方。虽然,约翰知道他们出庭作证都有自己错综复杂的原因,于公于私,于己于人,各种各样五花八门的原因都有,但他从不去追究这些缘由,他的任务只是保证他们的安全,替他们安排今后的出路。况且,他们虽说良莠不齐,但他们大多言必信,行必果。如果有什么事需要他们帮忙,一般情况下他们还是可以信赖的。是的,他们是可以信赖的……
那是一年前的事了,家住堪萨斯州的韦斯,在他未出世的时候,他的父亲就跟着北翼黑手党老大干,一直颇得组织头目的赏识。韦斯长大后也加入了该组织。也许是同伴们嫉妒他们父子俩的运道顺畅,在老大面前进了谗言;也许是他们知道了不该知道的事。总之,大头目忽然翻了脸,以一个微不足道的借口用家法处决了韦斯的父亲。年轻气盛的韦斯实在咽不下这口气,一气之下,利用他所掌握的机密,出庭指证了该组织的头号人物。由此惹出的麻烦当然少不了。尽管韦斯格外小心谨慎,张开全身每一个毛孔,像雷达一样监视着周围的环境,但狡免三窟也终有一失,韦斯最终还是落在了自己人手中。正当他们准备割下韦斯的头给大头目当祭品的时候,约翰出现了。冰凉的钢刀刚一离开韦斯的僵直的脖子,恐惧便消失了,他马上记起了父亲教诲的“江湖道义”。
“喂,你救了我,我会报答你的。需要我的时候来找我。”
约翰当时只是微微一笑,并没有放在心上,说老实话,他可不想再和这个从小在匪窝里长大的小子打交道,但愿这是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但是,天不遂人愿,几个月后的一天,约翰不得不再次找到了韦斯。
那次行动,是约翰所遭遇过的最强大的敌手。酷暑的潮湿闷热,再加上长时间的激战,约翰感到有些目眩,慌不择路地把车开上了高速公路。车在公路上行驶了好长一段时间,不断加快的车速所带来的阵阵夜风逐渐将约翰的头吹得清醒了一些。
看看路边的标示牌,他才搞清楚,原来这是在开往内华达州。约翰仔细地在头脑中搜寻内华达州可以信任的人选,居然一无所获。他决定征询一下刚刚死里逃生的这位证人的意见,看他在内华达州是否有可靠的亲戚或朋友。
约翰转过头,车子后排座位上竟空无一人。刹那间,一股冷汗从后背心直冒出来,约翰瞪大眼睛再次搜寻,还是什么也没有。
“这不可能,是我把他塞进车里的。”久经沙场的约翰此刻也不免有些沉不住气了,他从不相信鬼魅神灵,但眼前的一切又怎么解释呢?“喂,你在车里吗?回答我,你在吗?”
约翰在做最后的努力。
沉默良久,他听到了一个细微的、仿佛在地狱中被人扼住脖子而发出的声音。
““嗨,我在这儿,我还好!”
循着声音看过去,在黑色真皮座椅的下面,蜷曲着一具庞大的身体。这位聪明的证人真是被吓怕了,唯恐有人跟踪追杀,一上车就钻进了这个很不合适的“避难所”,难怪约翰看不到他。
此刻的约翰又好气又好笑,一脸的无奈,他那么胖的身子怎么塞得进去,真是不可思议。看来人的潜能真是无可限里。
这一惊非同小可,约翰已经不再有精神和他拉扯了,看他那副样子,就明白指望他只能是做梦了。
这一惊也激发了约翰的记忆库,一个存贮过的名字突然从记忆中跳出来,出现在约翰的脑海中。
“韦斯!韦斯的新家住在内华达!”
对,韦斯,怎么没想到他呢?可是,他可靠吗?他可是在匪巢里长大的,他的话能相信吗?事已至此,信也得信,不信也得信。没办法,只有斗胆一试了。
车停在韦斯新住宅的门口,约翰将那名瘫软的证人留在车里,独自一人来敲韦斯的门。
“嗨,你好!还认识我吗?”
“你……啊,是你啊,欢迎欢迎,快请进!”
韦斯表现得出奇地热情,但约翰一颗悬着的心并没有因此落下来。他为什么这么热情?难道他心里有鬼。不,不可能,他们不会想到这儿的。约翰的脑子在飞速地旋转,为了证人的安全,他不能有半点疏忽和闪失。
“你好像过得不错?”
环顾了一番装饰富丽的客厅,约翰老友重逢般地和韦斯聊起了天。
“嗯,还不错,这多亏了你!”
“你和他们还有来往吗?我是指原来那些组织中的朋友。”
“哦,没有了。我躲还躲不及呢,当然不会去找他们。他们也早就把我给忘了。
听说他们现在改朝换代了,巴特的手下也都不知去向了。我想不会再有人来找我的麻烦了。”
“这儿的人对你的过去了解吗?你和他们处得怎么样?”
“没人知道我的过去。我已经改头换面重新做人啦。他们对我可尊敬啦,我现在是远近闻名的大好人。不过做好人也真累,不像以前,想干什么就干什么,做好人的规矩太多。不过,你放心,我是不会走回头路的,还是现在这样活得踏实!”
听他的谈话如此坦诚,约翰做出了决定。
“韦斯,你以前说过有事可以来找你帮忙?”
“是的,我说过。”
“那我现在就需要你的帮助。我最近保护的一个证人正被人追杀,能不能给他找一个安全的隐蔽所?”
“又有人要重新做人?这太好啦。找个地方,没问题。我在北边牧场区有一个亲戚,他那儿山高皇帝远,非常安全,我们明天一早动身。你看怎么样?”
“不,现在就走。”
约翰必须保证证人的绝对安全。
“好,听你的,就现在。”
北区牧场的夏天实在美得惊人。约翰从没见过长得这么高又这么繁茂的草场。
一片绿色的海洋,间或有雪青的、白色的、淡紫的小花从中探出头来,像广袤夜空中顽皮眨眼的小天使。深可没膝的草海中,偶尔会发现一两巢带着花斑的鸟蛋,它们的父母,在草丛中飞上飞下地守望着未来的宝宝。无边无垠的大草原在视线的尽头与清丽洗炼的蓝天融为一体,形成一个张开的大蚌壳,白云是夹在它们中间的肥美的蚌肉。一眼望不到边的草原上,一棵巨大的老相思树孤独地站在那儿,垂下迟暮的手臂,拖着长长的影子,守候它隐在地平线那一面的遥远的情人。突然,远处天边飘来了一簇簇数不清的云朵,它们飞得那么快,那么急,定是从天上偷了圣母的纱丽,怕被追赶而急着赶往人间。近了,近了,又近了,怎么隐隐听到有细细的叫声,还有一个舞动的人影。啊,是牧羊人赶着他的队伍回来吃晚饭了。人夜,黑暗笼罩下的草原安静、神秘,甚至有点儿鬼气。昆虫的卿卿声,鸟儿的鸣叫声,还有各种来历不明的声音,混合成草原上特有的夜色交响曲。这是天籁之音。真见鬼,这草原真美,美得能让心融化,让梦回家;让你甘心情愿作它的仆从,听它的召唤。
约翰是在枪林弹雨中“混日子”的,生活中,他接触最多的就是那些冰冷的、毫无生机的东西,比如枪、子弹、匕首……一切都是钢制铁铸。有时候,他觉得自己的心也成了铁打的,那么沉、那么重、那么冷。而这几天,在北区牧场度过的日子,可以说是他一生中最美妙,最轻松,也是最快乐的。在这里,他第一次体味了世界上原有的这种美,这种静,这种安详,在他那冰冷的武器世界之外,还有这样舒适的家园。看惯了钢筋水泥的丛林,听惯了枪声、爆炸声的喧闹,这里广袤无垠的草场,自然乐师的弹奏,真令约翰耳目一新。
“将来我老得不能再干的时候,一定要在这儿买一块地,经营自己的牧场。”
暮色中,约翰望着远方憧憬着未来。
正当约翰在北区牧场尽情欣赏草原美景的时候,韦斯却在自己家中成了别人眼中的另一道“风景”。
说起来也真是冤家路窄。约翰现在负责保护的这名证人曾经是“撒旦降临”组织的成员。那天晚上,他的同伙追杀他未遂之后,发现约翰救他的那辆车往内华达州方向驶去,便增派人手赶到内华达,在全州范围内遍布眼线,搜查二人的行踪。
星期天早上,韦斯照例上街采购,从超级市场的橱窗玻璃中,他看到一双阴沉的眼睛正在盯着自己。这张脸好像很熟悉。是莫利?不,不会是他的,听说他已经死了。但那是谁呢?他好像认识自己。韦斯没有继续每个周末的例行程式,匆匆地赶回了家。
是的,韦斯并没有猜错,那人正是莫利。莫利原来曾和韦斯在同一个组织中卖命,两人一直是不说话的死对头。那次围杀韦斯,他也参与了。在那次行动中,莫利的弟弟死于约翰的枪下。莫利不知什么时候又投到了“撒旦降临”组织的门下。
今天莫利在大街上遇到韦斯,起初只是仇人相见分外眼红。但他那古灵精怪的脑筋一转弯,便明白了其中的奥妙所在。约翰开车逃往内华达,韦斯也在内华达,约翰是他的救命恩人,大恩大德此时不报更待何时。约翰在内华达也不会有太多的熟人,十有八九会来找韦斯。经过这一番推理,莫利胸有成竹地带人闯入了韦斯的家。
韦斯见来者真是莫利,并不十分惊慌,他想,这也许是天意。
“嗨,韦斯,你好吗?还认识我吗?”
“当然,你是莫利!”
韦斯心想,此时不承认认识莫利已是不可能的了。如果他没有把握,是不会这么兴师动众的。
“今天我们不谈私事,只讲公事,告诉我,那个鼎鼎大名的专门保护证人的法警在哪儿?”
韦斯听他提到约翰着实吃了一惊,没想到这小子的狗鼻子还真灵。关于约翰的事,半个字也不能泄漏,韦斯打定了主意。
韦斯家紧闭的窗帘上,映出几个左右晃动,挥拳踢腿的黑影,还有一声声来自地狱的嚎叫。
忽然,门外警笛骤响,怒不可遏的莫利带着他的手下冲出门外。
“这次权且放过你,但不会有下次了!”
屋内沙发上,韦斯摊开四肢躺在上面。举着的一只手,血流如注,茶几上并排放着三根长短不等的血淋淋的断指,肌肉仍在抽动。
约翰听说这一切的时候,他和他的证人已经完全脱离了险境。约翰去医院看望韦斯。韦斯很为自己的英勇行为感到得意。
“嗨,老兄,我干得不错吧!这些混蛋想要我的命,多亏我的好邻居报了警!”
约翰一言不发,他最想说的只有一句:“相信他们比相信上帝更真实。”
一路想着这件事,还没有来得及充分享受五月那灿烂的阳光,就已经来到了“证人安全保护计划”组织机构的大楼目u。
“证人安全保护计划”又称“影子行动”、“蒸发密令”,是隶属于联邦调查局的独立组织机构,不仅为调查局提供服务,也协助其它法律机构共同维护法律,保障公民安全。它策划、筹备于1992年,始建于1994年国庆日,在许多重大案件的审讯工作中做出了不菲的成绩。
现代科技高速发展,聪明的人类不仅用他们的智慧创造了文明与进步,同时也给人类本性中邪恶、贪婪天性的发展创造了更为有利的条件。随着现代电子、微电子、智能等科学技术的不断开发,现代犯罪的手段更加多样,更加高超,方式也更加隐蔽。想要取得真凭实据掌握确凿的物证,已大不如往昔那般顺利。想得到深谙内情、又愿意出庭作证的人证更是难上加难。现代电磁武器、激光武器、粒子束武器的研究与应用,使得匪徒们可以利用这些研究成果,将他们想象中的各种酷刑付诸实施。他们设置了各种各样离奇古怪的暴刑,远胜于任何一代暴君的私刑。利用高度发达的通讯设备,他们建立了全球互联网络,任你跑到天涯海角,也是孙悟空逃不出如来佛的手掌心。真可谓名符其实的天罗地网。一时间,空气中充满了恐怖的分子,没有人再敢出庭作证。
现代犯罪最突出的特点是隐蔽性强。被警方抓获的多是一些微不足道的小卒子,而他们的幕后老板往往以最和善的面目出现在公众面前,且多是些德高望重、事业有成的成功人士。诸如热衷于社会公益事业的大企业家;在政治上有宏图大志的议员;关注社会慈善机构的商人等等。他们在讲演台前,记者招待会上,道貌岸然地大谈特谈公众利益、计划主张,私下里却结党营私、贩毒抢劫、倒卖军火,无恶不作。对付这类人是最棘手的。就像铲除一棵枯死的老树,它的根须盘根错节地纠缠在一起,可能要下挖数十米才能撼动它的主干。
这些大组织作案,由于势力庞大,手段往往也很高明,让人抓不住任何蛛丝马迹。有时候,联邦密探费尽九牛二虎之力找到可以给他们定罪的物证,却苦于没有人敢出庭作证而不了了之。
1991年轰动全国的“山姆大叔”案就是一个很好的例证。马特·布朗是洛杉矶政界、商界的头面人物。长着一副慈善温和的面孔,人称“山姆大叔”。联邦调查局自1986年开始对他进行调查,历时4个年头,终于掌握了他与国际贩毒恐怖组织勾结所进行的一系列犯罪活动的证据,且人证物证俱全。就在开庭的前一天晚上,准备出庭作证的那名证人的尸体在他的寓所被发现。他的双手、双脚、耳朵、鼻子都已与身体分了家,四散在屋子里的各个角落。咽喉处是一个看得见气管的黑洞。
陪他殉葬的还有两名负责保护他的安全的联邦特工人员。从此以后,马特居然逍遥法外,继续他的富贾生涯。
此事引起朝野内外一片哗然,公众要求加强反暴的呼声越来越高。正是在此种情况下,议会通过了“证人安全保护计划”的议案,“影子行动”从此开始。
贝拿是联邦调查局保安科的资深要员,此次筹建“证人安全保护划”定要他这个老将出马。贝拿从调查局挑选了一批掌握高精尖电子技术并有特殊技能的专业人员,组成了一支训练有素的特工队伍。贝拿对现在的组织结构非常满意,而最让他得意的是他把约翰和狄克两个宝贝搞到了手,他们可是调查局中公认的高手。约翰机警干练,有勇有谋,论体力、论智谋都可谓一流水准。狄克比约翰略长几岁,但体能和机敏程度却丝毫不逊于约翰,且在胆识和谋略方面比约翰略胜一筹。狄克行动之前总会做出最周密的计划,从不会露出任何破绽,绝不给对手以可乘之机。谁如果不幸落人狄克的计谋中,就只有向上帝做最后的忏悔了。有些人甚至连虚实真假、是非曲直都没有弄明白就被匆匆送去见上帝了。
贝拿欣赏约翰和狄克,还有另一个重要的原因。狄克在约翰刚人行的时候,曾为他提供过不少宝贵的经验。约翰称狄克为老师,而狄克也很喜欢这个聪明而有个性的年轻人。他们的关系微妙难言,他们互相欣赏,互相学习。狄克喜欢约翰的勇气和活力,而约翰则佩服狄克运筹帷幄、成竹在胸的大将气度。贝拿调他们来,正是因为两人之间的和谐与默契,因为他深知,在一个严密的组织中,核心人物的团结协作是工作成功与否的关键所在。约翰和狄克是他心目中最理想的选择,从接手计划的时候起,这个选择就没有改变过,他再没想过别的人选,就是他们两个。
收敛起所有的思绪,约翰走进大楼。前面厚重的黑皮大门上“证人安全保护计划”的字样赫然入目,还有那圆形的徽标,看着这一切,约翰忽然感到一种踏实的满足。这里的一切都太熟悉了,熟悉得让人感到平静而又兴奋,约翰很喜欢这个工作,喜欢这儿的环境和气氛,喜欢门上那个圆形的标记——金色的圆圈内一颗五角星闪闪发光。那圆圈是他们这些特工人员用生命筑起来的,被保护的证人是里面那颗五角星,他们是会感到安全的。
不再多想,约翰推开门,走了进去。
“嗨,约翰,过来一下好吗?”
胖巴斯从背后叫住了他。巴斯是伪造证件的行家里手,他能制造各种假的东西,只要需要。假指纹,假伤口,甚至假的DNA分子结构。当然,他的老本行还是制造假证件。他造的各种各样的证件在每个州都能通行无阻,约翰曾经使用过几次,还没有一次被发现过。也正因为这个原因,巴斯一直被局里当作一块宝似地珍藏着,贝拿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把他调过来。
他叫我干什么呢?约翰边想边走到巴斯面前,对他扬了扬眉毛,等着他说话。
“来,约翰,帮我看看这个怎么样?”
办公桌上并排摆着三张俄亥俄州驾驶执照。
“这三张里面有一张是我们刚刚做好的,你能帮我分辨一下吗?”
巴斯早就听说约翰是个全才,这次定是要给他出个难题。
约翰此刻也明白了巴斯的用意,这小子也太自负了。他一句话也没说,将三张驾驶照依次排好,左手轻轻地逐一划过它们的表面。砰,约翰弯曲中指重重地敲了一下中间的一张。
“这张是假的!”
巴斯目瞪口呆,愣了好一会儿,才尴尬地嘀咕道:“那张是我的助手做的,他还不熟练,不够熟练……”
约翰此时已头也不回地径自走进了自己的办公室,但他仍隐约听见巴斯和助手的谈话。
“喂,巴斯,那人是谁?”
“闭嘴,别管他是谁。再去重新做一张吧!”
约翰坐在自己专用的计算机前,开启“证人安全保护计划”互联网络系统。
屏幕上显示出尊尼那副慵懒的面孔。
另一张似曾相识的脸也出现在屏幕上,那具陈尸所中“跑”出来的男尸!“姓名:高特,已死。”
“牙齿”,屏幕上分别显示出两个人的牙齿记录。
约翰用光电笔将两幅记录做了交叉互换,接着是指纹、血型、身高、体重等一整套程式。
“输入记录!”
程序完成,活着的尊尼摇身一变代替了做古的高特,这是他的新身份,新证件将由专门人员送给他,尊尼死了,活着的是“高特”。
看着眼前的杰作,约翰心中突然升起一阵轻微的怅然,甚至有点儿恐惧。原来一个人的命运可以如此轻易的被主宰。谁说阴阳相隔,手中这支笔就能使阴阳两界互通有无,使一个具体而生动的人像露珠一样被蒸发,消散在空气中。他留下的,只是一堆塑料胶片制成的证件和一个徒有空壳的名字。尊尼将因此而获得重生,同时,也将失去他的前半生,父母、朋友、家庭都被一笔抹煞。他将活着,作为高特而不是尊尼活着。约翰想起昨晚为了避免留下指纹而带的那副塑胶手套,为什么会想起它呢?医生是不是也戴这种手套呢?其实我和医生的工作也没有太大的差别,都是为了拯救生命,在生死之间推拉进退。只是似乎我的权力比医生还要大,他们只能让活人不死,而我则能将死人复活。约翰自己也弄不明白今天是怎么了,作为一名职业法警,他的职业不允许他有这么多思想,也不可能有时间进行如此细致人微的情绪体验。但今天约翰的思维总是那么活跃,像春天里首次出洞的冬眠动物一样欢跳不已。
“只需要稍微做点儿手脚,这些活着的混蛋就能和某位不幸死去的先生互换,这方法真不错。它能让你过足操纵生杀大权的瘾。是这样吗?约翰?”
直到一个捻熟的声音在门边响起,才打断了约翰的思路。一定是狄克,只有狄克才用这种语气说话。
约翰回过头,门口站着的果然是狄克。狄克的身材并不高大,但他身上的每块肌肉都能从里到外地迸发出力量。约翰亲眼见过一个身材两倍于他的壮汉被他摔得爬不起来。狄克一头银灰的头发,乖乖地卷曲着,闪耀着温和的光芒。深陷的眼窝中一双同样灰色的眼睛此刻正注视着约翰。
“狄克,快坐下!”
约翰一边忙着处理手中最后一道程序一边对狄克说。
狄克手中端着一只咖啡杯,此刻他正咂了一口咖啡,斜靠在约翰的办公桌边。
“约翰,有时候我常想,我们是不是太善良了。这些人,这些证人他们本该治罪的,就因为他们指证了比他们更大的头目就可以逍遥法外吗?最近黑道上流传着一种说法,说我们这里是避难所。谁得罪了老大或是出了什么差错,只要检举别人就可以受到保护,就可以消灾避祸了。真是莫名其妙,我们这里成了避难所!你怎么看?约翰?”
“保护他们是你我的职责,这是我们的工作。”
“如果神像我们一样宽容,那么地狱便会空无一人了。”
“可是神并没有我们的法律制度。”
“不谈这个了。对了,贝拿要你去见他。”
“你知道有什么事吗?”
“不知道。看样子,你现在挺忙?”
“有一个证人不小心坏了事,我要把它纠正过来。处理一下善后工作。”
“处理?这包括擅自闯入停尸所,偷走两具无名尸体吗?”
“你怎么知道的?”
“没有我不知道的事。”
“遇事要机警,随机应变是成功之道,我只是照做而d。”
“好小了,反打一拳。可是,约翰,现在今非昔比了。气候变了,国会中不是所有人都支持‘影子行动’的。今后行事要小心你我都一样。”
“贝拿是不是因为陈尸所的事而召见我?”
“不,别担心。贝拿对此事毫不知情,我认为没有必要让他知道。‘影子行动’还是拥有一定特权的,对吗?”
“你说的没错。”
约翰拿起外衣向外走去,刚走到门口,狄克又叫住了他。
“约翰!”
“什么?”
“你做得很好!我为你感到高兴!”
“我有一个好老师!”
“当然,你有最好的老师。”
约翰和狄克相视一笑,彼此都在对方眼中看到了自己的影子。
贝拿今天起得很早,他往常就有早睡早起的习惯,今天比往常还要早一些。自从儿女们都长大成人,另立门户之后,这所大宅子就显得格外空阔寂寥。此时,夫人还没有起床,贝拿自己从厨房里拿了一杯咖啡,坐在客厅的长沙发里欣赏着窗外的晨曦。
然而,他的心思并不在五月温煦柔美的阳光中,看着阳光下无数小尘埃织成的轻薄的帷幕,贝拿眼前晃动着两张熟悉的面孔。约翰?狄克?到底选谁好呢?贝拿在不停地权衡各种利弊。
昨天贝拿被政府的上层要员接见,要他派~名得力干将保护西厉公司的一名高级行政人员。据称国家最主要的国防武器承造商——西厉公司最近有些异常举动,而一位公司的高级行政人员,对,一名年轻漂亮的小姐因为一点儿小事找到联邦调查局,他们趁机让她去搞清楚其中的是非曲直。这位小姐可同以往的那些证人大不一样,她是一个地地道道的老实人,从小到大清清白白,顺顺利利。在学校里成绩优秀,在西厉公司也干得不错,很得老板赏识,这位小姐的品德、个性、生活经历简直是完美无瑕。这次行动是要到西厉公司的虎口里去拔牙,她知道自己在于什么吗?这女孩年轻优秀,纯洁得似乎有些幼稚,贝拿不禁替她担起心来。
现在不是想这个的时候,还是好好考虑一下到底派谁去保护她吧。昨天,高级要员曾经不上一次地强调此事关系重大,可能直接涉及政府的某些显要人物,要贝拿选派最得力的人手负责这次行动。所以,贝拿斟酌了一个晚上也没有拿定主意,再说这位小姐又是如此单纯可爱,就更得慎之又慎了。
贝拿已经初步决定在约翰和狄克两人当中择其一而用之。但是到底用谁呢?约翰年富力强,身手不凡,又是个智勇双全的全才。但他毕竟年轻气盛,有时不免毛躁一些。狄克的身手和约翰不相上下,论智谋还略胜约翰一筹。只是,他的心思太重了,有时候连贝拿也搞不清他到底在想什么。而且他往往出人意料,让你猜不透他下一步要干什么。贝拿总觉得他身上有一股捉摸不定的气息,到底是什么,他也说不清楚。约翰和狄克各有短长,势均力敌,到底选谁呢?约翰?狄克?狄克?约翰?“亲爱的,早上好啊,起这么早一个人坐在这儿想什么?”
正当贝拿脑子里乱糟糟纠缠不清的时候,他的夫人玛丽一边跟他打着招呼,一边走进了大厅。
“哦,没想什么,只是坐坐。”
“不会吧。坦白地说吧,是想初恋情人呢,还是想那个刚调到你办公室的女秘书?嗯?”
玛丽眨着顽皮的眼睛和他开着玩笑。女人啊,总归是女人,永远也忘不了吃醋。
自己都这么一把年纪了,玛丽还在和他开这种玩笑。女人啊!女人?对,那名证人不是一名年轻貌美的小姐吗?如果让狄克去保护她,他老婆会不会吃醋?那女人可不是好惹的。贝拿对上一次狄克的老婆大闹办公室一事记忆犹新。为了少惹麻烦,还是派单身的约翰去比较合适,就算真的发生了什么情感故事,也不会有女人来找他的麻烦。对,就这么定了。苦苦思索一整夜而没有结果的问题原来这么容易就解决了,这还得感谢玛丽,贝拿情深意长地看了一眼在厨房里忙碌的玛丽。
贝拿手中拿着一份绝密文件,推门走进自己的办公室,约翰早已在此等候多时了。
“约翰,坐。给你,先看看这个。”
贝拿把手中的文件递给了约翰。
“个人档案”
“卡伦·李,女性,28岁,西厉公司高级行政人员。”
“约翰,你知道,迄今为止,已有一万七千六百多人受到‘证人安全保护计划’的保护,却从没有这样背景的人。”
“有什么不好吗?”
“不,很好,对我们来说很好,但对她就不一样了。这位卡伦小姐是个地地道道的好人。”
“那为什么要保护她?”
“她是西厉公司的高级行政人员。”
“西厉公司,那个主要的国防武器承造机构?”
“是的,不仅承造武器,它的经营范围还包括高度机密武器的研究。最近的一些反常举动使联邦调查局认为公司内有人在捣鬼,似乎有人出卖国家,联邦特工要这位小姐帮助澄清是否确有其事。”
“什么时候行动?”
“明天,事成之后安排由你保护她的安全。听着,约翰,可能政府中有些要员将因此事而受到牵连。我希望你做事要小心谨慎,明白吗?关于她的新身份的资料只给你一个人,只有你和我才知道她的身份和地址。”
约翰看看手中的档案文件,一张秀美的脸庞,旁边是几个大红色的字母“准备删除!”又有一滴露珠将被蒸发。删除,是的,她将被删除,她的新身份是什么呢?约翰打开了另一个密封的文件袋。

第五章

卡伦今天故意把车停在离公司大楼较远的一个停车场,她想步行一段路程,享受一下五月艳阳的温暖,以驱散心中的寒气。
昨天晚上她又梦见那个老朋友了,一个似人非人似兽非兽的水怪。它通身金红色,整个身体像一条大鱼,有一条和鱼一样的刀挫般的大尾巴。但它的“鱼腹”下面不是鳍,而是两只脚,和人一样的脚,能够竖起身体直立行走。硕大的头颅上披着一层闪光的鳞片,张开的“鱼嘴”里露出两排整齐洁白的牙齿,仿佛马上就要说话似的。在它的头上,最动人的是那双眼睛,一双富于感情变化的充满魔力的眼睛。
自从小时候第一次梦见这怪物以后,它的样子就牢牢地印在了卡伦的心里。长大以后,卡伦特意去图书馆查阅过有关书籍,想搞清楚到底有没有这样一种奇怪的水生物。卡伦曾经以为它就是被描述的离奇古怪的“尼斯湖水怪”,但待她看到揭去面纱的水怪的眼睛时,才发现它们之间简直大相径庭。最后卡伦惊奇地得出结论,它居然和中国人传说中的龙长得很相似,简直不可思议。
第一次梦见它,是在上小学的时候。那年夏天,他们一家到帕尔斯叔叔家度周末。那是一个美丽的小山村,住在那里的大多是环境保护专家,一切设施都从保护环境出发。因此那儿的山绿得能分出层次,天空高远而清亮,没有汽车,没有电网,甚至没有自来水管,水的唯一来源是附近山拗里的一个大湖。
那是一个晴朗的午后,大家都在午睡。调皮的卡伦哪里睡得着,她突然想给妈妈一个惊喜,拎着小桶独自一人向湖边走,她要趁大家午睡的时间把晚上做饭用的水提回来。
这湖真美呀!静静地躺在那儿,凝然不动。湖边的树木、青山在碧绿的湖水中投下长长的影子,像一块碧玉翡翠上的点点瑕斑。清冽而澄明的湖水中,各种各样不知名的小鱼在鹅卵石的缝隙间左右穿梭,来去自如。
卡伦被眼前的景色迷住了,忘记了提水。她趴在地上,双手托腮,聚精会神地盯着湖中的小鱼。它们游得多好啊!尾巴一摆一摆地像是在和谁生气,身子一纵头一摆就箭一般地从石缝中钻了过去。要是我能变成一条小鱼该多好啊!卡伦想得出了神,鼻尖上竞冒出了几滴小汗珠。
哦,这鬼天气可真热!要是能游游泳就好了。对呀,为什么不呢?反正他们都睡着了,妈妈不会管我的。小卡伦一边想一边脱去了花裙子,“扑通”一声,小鱼一般地跳入水中。
啊,这水真凉啊!每一处皮肤都能感受到湖水柔软清凉的抚摸,比连吃三个草莓冰淇淋还要棒。卡伦在静静的湖水中尽情地游着,搅起一圈又一圈涟漪,慢慢地,她感到湖水在渐渐向上蔓延,从肩头一直向上,没过了脖子,到嘴边了,到鼻子里了,卡伦感到呼吸困难。她拼命地想抬起头,却无济于事,湖水开始漫过她的眼睛了。忽然,她看见不远处的湖水中“站”着一条鱼,它有一双大大的眼睛,那双眼睛正静静地注视着自己。它眼睛里含的是什么,那闪着的光是什么,卡伦想看清楚,想看得更清楚,她一步一步向那条鱼走过去……
当卡伦睁开眼睛的时候,她已经躺在帕尔斯叔叔家的小床上了,妈妈焦急而紧张地站在床前。
“好孩子,你终于醒了。可把妈妈吓坏了!”
“妈妈,我看见了一条长着脚的大鱼,它眨着眼睛看着我,它的眼睛可漂亮了,亮闪闪的,我想看得更清楚一点儿,就走过去了。”
“没事了,孩子,一切都过去了,别怕。”
回到家里,妈妈从一个轻易不肯打开的箱子里取出一条银链子和一个项坠,郑重其事地把它戴在卡伦的脖子上。
“这是圣·乔治章,以后它会保佑你的。”
从那以后,圣·乔治章再也没有离开过卡伦的身体。
第二次梦见那只水怪是在她大学入学考试的前一夜,那精灵站在碧绿的湖水中对她微笑。结果她考人了梦寐以求的那所大学。
还有一次,大学四年级的暑假,她本想和同学一起外出度假,晚上那个精灵又向她走来,眼里流着泪,卡伦感到十分古怪。第二天,她接到了妈妈去世的消息。
从那以后,只要这只奇怪的动物出现在她的梦里,就总会发生一些不同寻常的事,好事、坏事、喜讯、噩耗都曾有过。
昨天晚上,它又出现在卡伦的梦里,这一次很奇怪,它那双千变万化的大眼睛没有任何表情,只是怔怔地看着卡伦,一会儿就消失了。这是什么意思呢?会有什么事发生呢?难道是因为今天的事吗?说老实话,自从卡伦答应替联邦调查局的特工于这件事之后,她并没有太在意它,只是有点儿小小的激动而已。直到昨天,他们给她送来了伪装巧妙的监听器、电子监视接收装置等一系列特工人员的专用品时,她才感到阵阵紧张与不安。但此时她已别无选择。昨晚又梦见了那个精灵,更让她心神不定,心里像长了一堆乱草。
不过,幸好还有圣·乔治章,它会保护我的。想到这儿,卡伦不禁伸手摸了摸挂在胸前的圣·乔治章。坚硬的手感表明了它的态度,“别怕,我在这儿。”卡伦感到一阵轻松,抬起头,迈开大步向公司大楼走去。
伍斯特大街上鳞次栉比地坐落着许多大厦。每座都与众不同,各有千秋。主体峭拔的三棱锥,典雅优美的圆柱体,还有带着尖尖屋顶的古拙质朴的的仿古建筑,都一古脑地挤在伍斯特大街宽敞街道的两旁。浩渺的高楼家族在五月的阳光中闪烁着耀眼的光芒,反射率极强的玻璃门窗不肯接受阳光的抚慰,将它们全部抵挡回去,在空气中幻化出一番绚丽的海市蜃景,眼睛被这些杂乱的光线晃得有些睁不开。
西厉公司的办公大楼就坐落在这片楼海之中。说起来,它的外表算是这群楼中最普通的一个了。既没有尖屋顶,也没有棱角分明的立体切割线,像一个夏天里穿着白衬衫的人,走人人群中,很快就会消失。
简单的近乎单调的设计。两边是两座突出的耳楼,中央是长方形的办公大楼主体。没有任何雕饰,本色的灰砖墙甚至使它显得有些土气。整个构造唯一的可取之处就是它的采光效果极好,每个房间都能充分地吸收每一分阳光,无论春夏秋冬。
如果你怀着一颗平常而匆忙的心路经此地,一定不会有什么特别的感触。但如果你稍加留意,便会发现一处小小的、但却能勾起你强烈好奇心的与众不同之处。
在西厉大楼的顶楼天台上,几架直升飞机,不分昼夜、不知疲倦地盘旋在西厉公司大楼上空。白天,飞机马达的轰鸣声被淹没在都市喧嚣的噪声中,人夜,它的声音则可清晰地传至几百义之外。偶尔夜晚从此处经过的人们,都不兔好奇地仰起头,狐疑地望着天台上盘旋的直升飞机。它们在干什么呢?监视探测吗?这里又不是瑞士银行,也不是什么珠宝店,有什么飞天大盗会光顾这座已呈颓废老态的灰楼呢?除了这,它还能于什么呢?它们为什么夜以继日地在大楼上空盘旋,还不时地投射出一道道刺眼的光柱。
就连长年住在附近的居民也只是隐约地知道这是一家为国家政府部门服务的私人公司,它的经营范围似乎涉及国家某些机密问题,属于国家重点安全保护机构。
关于它起初的身份与来历,有一个人却知道得清清楚楚,毫厘不失。此刻,他正站在西厉公司25层的一间办公室的落地长窗前,凝神注视着窗外的街景。他就是西厉公司总裁巴罗尔。
巴罗尔站在窗前欣赏街景已经有好一会儿了。不知道今天是怎么了,巴罗尔的思维异常活跃,他禁不住想起了西厉公司这数十年来的发展历程。
西厉公司,1950年创建于摩尔市,当时只是一家小型钢铁加工厂。首任总裁怀特先生带领全体员工,众志成城,不懈努力,终于使它成了一家很有影响力的企业集团。60年代初,国防部长亲自签署协议,指定西厉公司为国防武器承造商,负责国家重要武器器械的生产加工。有了国防部的鼎力支持,西厉公司的事业发展更是如日中天,不可估量。到了70年代末80年代初,西厉公司不仅承造各类精尖的国防武器,而且开始参与精密武器的研究与策划工作。近几年,西厉公司的武器研制工作更是如火如茶。想到这几年西厉的发展,巴罗尔不禁面露得意之色。今天的西厉公司早已今非昔比,以前要使出各种手段去国防部争取定单,而今定单满天飞,足以使全体员工忙碌到下个世纪。再说西厉还有它的杀手铜——高度机密精锐武器研制小组,这真是一个魔鬼小组,他们可以把人们想象中的、甚至想都想不到的东西变成现实,他们研制的高杀伤力精密武器足以使魔鬼汗颜,自愧不如。现在,就连国防部也不敢再小看西厉了。
巴罗尔不禁得意地笑了。但是最近,他为什么总感到眼前飘动着一片零一样的轻纱,纱雾的后面隐藏着什么,他怎么也看不清。雾里有一股迷幻的香味儿,不是香水味儿,不是咖啡的香味儿,对了,是唐人街中国寺庙前弥漫的一种叫作檀香的香味儿。缥缈虚妄,捉摸不定,令人目眩。怎么会有这种感觉呢?西厉公司现在蒸蒸日上,蓬勃发展,还有什么值得担心的吗?难道是因为它的事业范围扩展得太大了,还有……
“铃”,尖利的电话铃声打断了巴罗尔冗长的思维,他拿起电话。
“喂,我是巴罗尔。”
卡伦今天特意将长发挽起,梳了一个新发型,以收拾纷乱的心情。她将心态调整到最佳状态,迈进西厉公司的大门。
此刻,坐在总服务台后面的帕梅拉正偷偷地注视着大步走来的卡伦。卡伦小姐一直是她心目中崇拜的偶像。她漂亮迷人,那么年轻却精明干练。连她走路的姿势都透出一股英气,仿佛这世界是专门为她而存在的。看她跟大家打招呼的时候,轻轻地点一下头,下巴划着优美的弧线。啊,她可真是上帝的特殊恩赐。卡伦小姐今天似乎有些不同以往,哦,是她换了一个新发型,使她更加动人的发型。还有她胸前那个崭新的胸饰,真漂亮啊!那是一只银色的蝴蝶,无数小水钻编织成它的两只翩翩欲动的翅膀。银蝴蝶的身体由两颗嵌银边的钻石连缀而成,在一缕阳光的照射下,折射出奇异的光彩。这两颗大钻石是真的吗?就卡伦小姐的身份地位而言,一定是真的,那才和她相配。啊,如果它们是真的,一定价值连城,也许我这一生的积蓄也不够买其中的一颗。哦,上帝多么不公平!“你好,帕梅拉!”
“哦,卡伦小姐,你好!”
正在帕梅拉胡思乱想的时候,卡伦已经走到了她的面前,并且和她打着招呼,帕梅拉赶忙回应。她注意到卡伦小姐的眼中闪出一道奇异的光芒,哦,原来是那颗大钻石折射出的强光反射到卡伦小姐的眼眸里,那对黑眼珠越发晶亮动人。那钻石一定是真的,帕梅拉由此做出最后的判断。
卡伦径直走进自己的办公室,习惯性地放下提包,坐到办公桌前,她的头却偏向了窗外。
奥利亚公司的大楼与西厉公司大厦相对而立,中间只隔着一条行人稀疏的街道。
奥利亚公司一间普通办公室的白色纱帘后,一个黑色的、长长的、酷似炮筒的怪物隐藏其间,偷窥着对面办公室中的一举一动,卡伦正在那间办公室中来回走动。
“托尼,看到什么了吗?”
“还没有。哦,等等,她来了,正走进办公室,坐在办公桌前。她可真漂亮。”
“别走神,好好给我盯着。”
联邦调查局的几名高级特工人员正在奥利亚公司的大楼内监视着卡伦的行踪。
那个黑色的长筒是架高倍望远镜,屋里还摆满了各种监测装置:监听器、监视仪、对讲机、扫描仪等一应俱全。
卡沦走到镜子前,从手包中取出一支口红,今年最流行的紫色系列淡彩口红。
一双纤细的手熟练地旋开盒盖,“哧”的一下,一支奇异的“淡彩口红”滑落到卡伦的手心里,它是一只小巧玲珑的监听器。卡伦把小宝贝塞进耳朵里,下意识地从腮边扯下一缕头发盖在上面。镜子里,那只让帕梅拉羡慕不已的银蝴蝶仍然散发着异彩。卡伦翻开蝴蝶的背面,无数纤细的导线蚯蚓一般爬行在银蝴蝶炫目的双翼上。
在那颗大钻石的下面,卡伦摸到了那个米粒般大小的控制开关,按了下去。
“嗨,能听到吗?”
“听到了,卡伦小姐,你好!”
听到这个声音,卡伦的心逐渐平静下来。她伸手拉了拉上衣的领子,对着镜子呼出一口长气。
“我看上去还可以吗?”
卡伦在尽量缓和自己的紧张情绪。
“很不错,小姐。你非常迷人。”
“谢谢,希望不只是你个人的看法。”
“准备好了吗?别担心,我们在这里看着你!”
“好的。”
“那么开始吧!”
卡伦背起早已准备好的小挎包,走出了办公室的大门。
西厉公司的办公区和操作区是严格分开设置的。大楼一至五层是营业大厅和处理各类杂务的办公区域,五至二十层是生产制造和研究实验区,最顶部的五层是公司高级行政管理人员的办公室。卡伦此刻正站在通往15层的高度精密研究中枢地带的电梯上,淡绿色的电梯四壁让人的眼睛感到柔和舒适。平时,卡伦最喜欢这种颜色,有时在工作上遇到什么不如意之处,在电梯间里欣赏一番这使人轻松的颜色,烦恼就会被排泄掉一大半。可今天,卡伦却发现电梯里的绿色变得那么深,深得好像帕尔斯叔叔家附近的那片湖的颜色。凝神中,卡伦又看到了那只水怪,那个水中的精灵,那双富于变化的眼睛还像昨晚梦见的一样,毫无表情地注视着她。卡伦再也无心欣赏那平日赏心悦目的淡绿色,她只希望电梯快点儿停下来,好赶快逃开那双呆滞的眼睛。电梯一层一层地向下降,卡伦的心却一点儿一点儿地往上升,直到快要跳出来为止。
那片封闭的绿色终于敞开了,卡伦又见到了斯蒂芬那张和善友爱的圆脸。在公司的保安人员中,卡伦讨厌那些横眉立目、飞扬拔扈的年轻人,而对忠诚老实的斯蒂芬独有好感。
“早上好,卡伦小姐。你今天看起来可真漂亮。”
“哦,是吗?谢谢!”
“要到东区C站吗?”
“是的。”
卡伦一边和斯蒂芬说话,一边在登记簿上写下自己的姓名、级别等一切相关信息。然后从包中取出她的个人专用IC卡,在电磁轨道槽中轻轻划过,又向前迈进一步,将右手放在触摸监测仪上,头顶上方的电脑屏幕上显示出卡伦的指纹、掌纹,高分辨率扫描仪横扫过每一条纹路。确认信息正确,前方的双层密封门自动打开了。
“好了,卡伦小姐,请进吧!”
卡伦是精通业务的公司高级行政人员,她的工作间在东区C站,而她今天要去的是贮存着公司最高机密的中央主机密室,它在东区A站,卡伦每天上班都要路经此处,却从没有想到过有一天会私闯禁地。
走在宽敞明亮的通道上,卡伦听见自己的鞋跟与地面互相撞击发出的有节奏的咋咋声,看见慢慢向后闪过去的一间间封闭式的工作间,卡伦明白自己在向前走,却没有任何感觉,搞不清楚双腿是怎样交替带动脚步的。她用眼角的余光看到同事们在工作间里忙碌的身影,她想转一下头,看看左右有没有异样的目光,但她不敢轻易这么做,卡伦就这样僵直地抬着头,像骄傲的公主一般向前走着。
还有几步远就到A站了,卡伦不得不迅速地转过头,四面张望了一番,继续若无其事地向前走,丝毫没有停下来的意思。走到A站门口,突然一转身闪进了大门。
进人中央密室的最后一道关卡是这道密码锁。卡伦走到它的面前,从挎包中掏出一张小卡片。
“哦,上帝保佑,但愿这密码没有错。”
“8,1,6,9,9少。”
卡伦试探性地化手放在门把手上,轻轻一拧,锃亮的钢门上映出她微张的嘴和瞪大的眼睛。“哗!”门开了。
这是卡伦第一次进入中央密室,这里一共有三台大型光盘写入机。密室的左右两侧各放着一台KS—200型写入机,可由各办公室直接操作,此刻它们正在工作,大型书写器在淡蓝色的密封仓内忙碌地转动,同时发出阵阵轰鸣。密室正中是全公司的主机终端机,其中储存着公司的各类机密文件。大型操作台上密布着各种各样颜色不同的控制按钮,主机显示器在监视保护屏背后散发出灰蓝色的光芒。
卡伦无心观察周围的环境,三步并作两步,赶到主操纵台前。取出一张小巧的可擦写光盘,插入驱动器,开机,调出复印程序。
“复印档案。”
“输入有效使用密码。”
输入密码,光盘写入机开始启动。巨大的机械手臂在半空中左右摇摆着,它的下端与主机相连,将信息写入可擦写光盘。无数奇怪的符号在屏幕上组合出一幅更加奇怪的画面。屏幕上显示出一种武器,体积很大,不像炮也不是枪,下面有一行标识。
“高速电磁脉冲原型0038B—SS”
这是什么?卡伦不禁微微皱起眉头。这不是那种威力很大的新式武器吗?但她来不及想得更多,此刻她只想快点复制好文件,赶紧离开这儿。空旷的大厅里,只有她一个人,她感到心里很空,很紧张,仿佛密室中的某个角落有双眼睛正注视着她的一举一动,那双眼睛使她感到浑身的不自在,卡伦用手指轻轻地敲打着桌面,眼睛却一刻也不敢离开屏幕,她觉得自己的神经快要绷断了。
此刻,奥利亚公司的那间特殊的办公室里,联邦调查局的特工们正在焦急地等待着卡伦的消息。
他们一直密切注意着卡伦的行踪,看着她一步步走近A站,当她站在密码锁前面的时候,他们不免为她担心。
“希望买来的密码没有错。”
直到卡伦顺利地进入了密室,他们才松了一口气。但喘息未定,又出现了意想不到的新情况。监视屏幕在几条亮线划过之后变成了一片雪花。
“嗨,怎么搞的,线路断了?”
“别紧张,在封闭的密室中信号是无法收发的。”
“现在怎么办?”
“只好耐心等待了。”
“耐心等待,5分钟后保安就要换班了。刚上岗的保安要把中央密室,重新检查一遍。到时候,他们发现卡伦在里面,就不可挽回了。”
“那你说怎么办?”
“好了,别吵了,安心等吧!”
没有人再说话,托尼点燃一支烟叼在嘴里,乔治大口大口地喝着那杯忘了加糖的咖啡,大卫则坐在一旁用一根竹签子剔着那颗发黑的牙齿。屋子里一下变得很静,但每个人的心都悬在半空中。
自从托尼第一个低头看表以来,大家都频频低头,看表成了房间里唯——一个可以看得见的动作。
“怎么还不出来。”
“只有两分钟了,宝贝,她在干什么?”
时间并没有因为他们的祈祷而停下脚步,除了偶尔有人看一下表之外,已经没有人再低头了,那秒针走动得实在太快了,大家都不忍再看。
“完了,她已经没时间了。我早就说过我们不该起用她,她……”
乔治话音未落,听见了大家的欢呼声。
“晦,她出来了,瞧那儿,她出来了。”
屏幕上,卡伦年轻娇美的面容又出现了,她的脸上挂着一丝略带倦意的得意的微笑,但更多的还是一种忐忑不安的焦虑。
“卡伦小姐,你干得不错。我们将继续注视着你。”
屏幕上的卡伦微微露出了笑容。正当大家皆大欢喜的时候,突然,一个庞大的身影出现在屏幕上,他穿着西厉公司保安人员的制服。
“卡伦小姐,巴罗尔先生想见你。”
“好的,告诉他我一会儿就去。”
“不,他说现在就去,请跟我来吧。”
托尼一行人被眼前突变的情况搞得有些手忙脚乱。
“嗨,怎么回事儿?他们发现了?”
“快,赶快查一下巴罗尔的办公室在哪。”
“25层。”
卡伦从对讲机中听到了他们的谈话,将巴罗尔办公室的位置通知了他们。
“25层。”
和卡伦一起上在电梯里的那个高大的警卫,奇怪地看了一眼卡伦,兀自说道:
“我知道在25层。”
“哦,对不起,我只是怕您忘了。”
卡伦无可奈何地笑着解释,其实,此刻她根本无心和这个保安搭话,她在想更重要的事。巴罗尔召见我,又这么紧急,一定是被他发现了。可这怎么可能呢?没有人看见我走进A站,没有人知道我的行踪啊。也许巴罗尔先生召见我,只是为了公司的一般政务,以前不是也有过几次紧急召见商量对策的时候吗,这次大约也是这种情况。只是因为今天自己做了这件特殊的事,所以才有些心虚。但如果他真的发现了我所干的一切,又该怎么解释呢?哦,上帝,但愿这只是一场虚惊吧!巴罗尔坐在办公室前,手里拿着一只黑色的遥控器,眼睛定定地注视着前方。
此刻,他那张白皙的脸上早已失去了早晨那股得意之色,由于惊恐而罩上了一层灰色,又因为愤怒而蒙上了一层红晕,那张原本就很尖长的脸此刻拉得更长了。
一想到刚才他亲眼目睹的那一幕,巴罗尔的心就像被烧红的铁棍烫了一样灼痛。
怎么可能是她,为什么会是她。这些年来,巴罗尔已经习惯了事事都和她商量,习惯了听取她的意见。她是公司的栋梁,是巴罗尔的左膀右臂。当初是巴罗尔看中了她的才华和人品,把她从普通职员一步步培养成精通业务和管理的高级行政人员。
他是看着她成长起来的,就如同部队中一名将军必须有自己的摘系部队一般,巴罗尔把卡伦当作了自己的心腹知己,嫡传弟子。他经常对职员们夸赞卡伦办事机敏周到,性格朴实无华,是一个事业上的好帮手。可今天,正是她,他多年来信任无疑、委以重任的好帮手,却给他帮了一个“好忙”。一种随即而来的痛苦和对自己用人不当的责备又一次压倒了巴罗尔。他至今仍不愿相信这一切都是真的,他在明明白白地欺骗自己。他不知道一会儿该怎么对她开口。这么多年来,他从未向她发过脾气,但是,今天的事,连发脾气也无济于事了。巴罗尔心里乱得像解不开的麻团,怎么也理不出个头绪,他甚至感到有些手足无措。惊恐、愤怒、痛心各种复杂的感受交织在一起,搅得巴罗尔那张五官端正的脸都有点儿变形了。
卡伦尽量将自己的心情稳定到最佳状态,敲了敲门,走进巴罗尔的办公室。
“巴罗尔光生,您找我有什么事吗?”
巴罗尔一言不发,死死地盯住卡伦,似乎要透视出她心里到底在想什么。注视良久,巴罗尔抬起手中的遥控器,按下了放映的按钮。
卡伦身后的电视屏幕上显示出她偷人中央密室的画面。卡伦的心忽地跌到了谷底。
“完了,一切都完了,巴罗尔光生掌握了我所干的一切。”
在彻底的绝望之中,卡伦忽然感到一股勇气从心底升起。反正事情已经无法挽回,也就没有什么可怕的了。人于最绝望之时往往可以豁出一切。
卡伦已经不像刚才在电梯中那么恐惧了,无端的猜测是最能折磨人的,事情真的确定无疑地发生时,反而能够泰然处之了。
“巴罗尔光生,我只是……”
“够了,别再骗我了。”
卡伦试图解释一下画面中的情景,巴罗尔怒不可遏且粗暴打断了她的话。
“一个多年来我深深信任的人,我一手培植起来的心腹,我对别人说可以信任她,但是她却让我这样‘信任’她。看,这就是她干的好事?”
巴罗尔气得发抖的手指颤抖地指着卡伦身后的画面。
“巴罗尔先生,我……”
“好了,不用再解释了。我们所看到的已能说明一切。现在告诉我,你在替谁工作?”
卡伦平时一直很尊重这位精明强干,笑容可掬的上级。但是,今天他这样武断地打断她的话,不给她任何讲话的机会,只是一味地指责她,卡伦忽然感到了同样的气愤,不知哪儿来的一股勇气,她直视着巴罗尔的眼睛,说出了一连串连自己也想不到的话。
“我该问你这个问题才对。我们是替谁工作的,我还一直以为我们是替美国政府工作呢!”
“别假装正经了,卡伦。你以为我们生产的是什么?是武器,杀人的东西。这里不是慈善的红十字会!再说我们是商人,如果政府付不起我们所要的钱,我们便无法支撑下去,新型武器的试验和生产都会搁浅。但我们必须生存,所以就得找付得起筹码的人。”
“那就可以无原则地把它们卖给任何人吗?叛国是否也是公司策略的一部分?”
“我问你替谁工作,你还没告诉我呢?”
巴罗尔恶狠狠地走到卡伦面前,面目狰狞地扯住卡伦的外衣。忽然,他感到右手碰到了什么硬东西,他猛然翻起卡伦的右侧衣边。
“哦,老天!”
巴罗尔不禁惊呼了一声。正是那只银色的蝴蝶,它背面的导线被暴露无遗,与之相连的微型监测器触到了巴罗尔的右手,它们被一古脑地扯了下来。
“说吧,这是什么?摄影机?监视器?你居然用这个。”
事已至此,卡伦决定和盘托出。
“我替联邦特工工作。他们一直在监视我,刚才你说的话,我想他们都听到了。”
此时的巴罗尔简直是气急败坏,像一头斗急了的公牛不住地喘着粗气,说话的声音已开始变得阴深而恐怖。
“你以为这样就能令你安全吗?那你就想错了!”
巴罗尔突然从抽屉里掏出一支手枪,乌黑的枪口对准卡伦,“咔嚓”,他打开了保险。
“卡伦,你什么都不知道,什么都不懂,你还那么年轻。只是你怎么能这样对我?你记住,是你使我走投无路。”
巴罗尔的声音已不似刚才那般险恶,语音里充满了无奈和绝望。
卡伦睁大了惊恐的眼睛,她什么也看不见,巴罗尔的脸只是一个遥远的活动的背景,她眼前只有那乌黑的枪口,那个黑色的山洞。恍惚间,那枪口变成了一只黑色的大眼睛,还是那样毫无表情地、死死地注视着她。卡伦感到有一股力量在牵引着她走进那只眼睛,那眼睛的后面有她想要的世界,走进去,走进去……
“砰”,一声清脆的枪响,卡伦本能地闭上了眼睛。过了好一会儿,当她再次恢复知觉的时候,卡伦感到一阵大风迎面吹来,伴随着许多文件纸打在她的脸上。
这是在哪儿,天堂?地狱?都不像。当她的目光向前望去的时候,不禁惊恐得变了脸色。
办公室后面的座椅上,巴罗尔斜躺在上面,嘴里含着一支左轮手枪,嘴角上的鲜血正一滴一滴地往下淌。他背后的玻璃窗被打破了,巨大的气流从25层楼的高空直灌进来,吹得办公桌上的文件漫天飞舞。
巴罗尔自杀了,卡伦被眼前的一幕惊得目瞪口呆。直到闻声赶来的保安人员和公司职工推推搡搡地涌讲夹,卡伦才被人群撞醒了。她急忙挤出人群,趁乱逃了出来。
卡沦走在惊慌的人群中,步子迈得很大,却不敢放开腿奔跑。头发被风吹得散落下来,她已无暇顾及于此,一心只想快点儿离开这儿。
当卡伦走过前厅保安部的时候,服务台上的电话铃突然响了。
“保安部。等一等!拦住她!”
卡伦听到喊声,推开人群,拼命向街上冲去。
一辆密封车嘎的一声停在她面前。
“快,卡伦,快上来!”
车里伸出一只有力的手臂,将卡伦拉上车,呼啸而去。
卡伦坐在飞驰的汽车上,头脑里是一片麻木的空白。她闭上眼睛,开始慢慢地整理凌乱的思绪。
不,怎么会这样呢?结果怎么会是这样的呢?巴罗尔死了,他说是我把他逼上绝路的,可我并没想这么做。我只不过给联邦调查局的人帮一个小忙,我真的没有想到会发生这种事。巴罗尔平时待我不薄,到头来却是我把他逼死了,这是为什么,这一切都是为了什么呢?这世界怎么突然变得一片混乱。
卡伦的思想又变得模糊起来,她什么也不想了,现在她需要休息。
韦尔斯大街52号是一幢老式住宅楼,青砖灰瓦,连楼梯都是木制的,踩上去吱吱作响。近几年,大楼内经常出入一些面色凝重的神秘人物,使附近的居民颇感奇怪。1990年,联邦调查局将这座老楼全盘买下,作为一个特殊的接头和活动地点。
今天,在这座大楼九层的一个房间里,正在进行着一场不太和谐的谈话。
卡伦坐在旧式长方桌的尽头,头顶的吊灯映着她憔悴苍白的面孔。桌子的另一头是联邦调查局的两位警官,他们正在商量怎样和卡伦进行这次谈话。
“卡伦小姐,听我说,这种情况以前也曾发生过。”高个子警官开始了他艰难的解释。
“你并没有回答我的问题。事情怎么会变成这样?我只是按照你们的吩咐去做,我只是去复制一张光盘,一切都不该是这个样子。”
卡伦越说越激动,禁不住将头埋在双手里抽泣起来。
“我们已经说过会有危险。”
矮个子警官脾气比较暴躁,看见卡伦这副样子,不禁有些动气。
“你们告诉我自始至终都会受到保护,可我差点儿被他们抓住。”
“小姐,这不是计划本身的问题,是因为出了特殊情况,巴罗尔自杀了。”
“这只是个借口。”
“记着,是你来找我们的。”
矮个子警官又忍不住他的火气了。
“是的,我犯了个小错误来找你们帮忙,你们要我做这件事。好了,现在我做了,我们扯平了。”卡伦此时也非常激动。
“小姐,你帮了我们的忙。你知道如果西厉公司出售武器技术,那便是叛国。
光盘和你的证词可以让他们罪有应得,你为祖国做了件了不起的事。”高个子警官出来打圆场。他们俩一个红脸一个白脸,一唱一和,把卡伦弄得哑口无“好了,卡伦小姐,现在我们来考虑你的安全保护问题。”
“对我的保护?什么保护?为什么?”
卡伦瞪大了惊奇的眼睛,发出了一连串疑问。
轰隆一声,一架老式电梯在大门口停住。一个高大的身影伸手拉开栅栏式梯门,从里面走了出来,迈着稳健的步伐,来到众人面前。
“这是证人安全保护计划的法警约翰,今后由他负责你的个人安全和保护。”
“晦,你好。我是约翰,你的新身份及重新安置的情况我会慢慢告诉你。”
“喂,等等你在说什么?我哪儿也不去。”
“你的处境非常危险,他们没有向你解释吗?”
约翰意味深长地瞥了一眼在座的联邦官员。
“是这样的,卡伦小姐,”高个子警官无可奈何地开始了他的阐述,“你的老板在这次事件中只是个中间人,还会涉及更加危险的人物。”
“我的新身份?你要我放弃我现在拥有的一切?放弃我的一生?”
“直到审讯结束,你才会安全的。”
“你怎么知道?听着,我不会食言的,我会出庭作证,但只限于作证。现在,我要回家了。”卡伦愤怒地离开了这个让人厌恶的房间。
“真该死,派人跟着她,否则要她出庭作证就像作白日梦了。”高个子警官将文件袋重重地摔在桌子上,非常气愤却又无可奈何。
“她是个老实人,是谁让她牵涉进来的?”
约翰对于眼前的情况已经看得十分明白。
“是她自愿的,她能在公司内部自由走动。”
“你对她说这是简单的任务,等到她发现危险的时候,悔之已晚。”
“没有她我们无法起诉。”
“是的,要她冒险比要你自己冒险容易,是吗?”
约翰轻蔑地斜了一眼这些联邦官员,头也不回地走了出去。
联邦调查局的证物保管处设在总部大楼的12层上,它负责各类重大案件的证物保管,同时也是调查局中最轻闲的一个部rJ。
索利自从进人调查局的那天起,便在证物保管处任职,经过几年的“苦熬”终于做到了副处长的位置上。隆起的啤酒肚和被肥胖挤压出来的双下巴,充分体现着这份养尊处优的工作的优越性。此刻,索利正和他的同事们谈论着昨晚的那场篮球赛。
“我最喜欢公牛队的那个高中锋,打得真不错?”
“你是说那个大比尔吗?我不这么认为,看他打球,一点儿脑子都不用,只知道用莽劲儿。”
“谁说他不用脑子啦,昨天那个关键性的进球……”
话还没有说完,电话铃突然响了。索利不耐烦地拿起听筒。
‘喂,证物保管处。“听到对方的声音,索利胖胖的脸庞陡然变了表情,整个面目的肌肉都紧张起来。
“好,行。就这样,放心吧!”
同事们仍然陶醉于他们的争论之中,没人注意到索利的表情变化。索利没有再加人他们的争论,独自一人来到接收处。
巴蒂和芒罗今天很走运,他们今天一天的工作只是把一份证物从韦尔大街那幢旧式大楼送到联邦调查局总部的证物保管处。真是一份好差使,不费力也不费心。
巴蒂手里提着那只装有证物的密码箱,心早已飞回了家中。今天,梅丽会做什么好吃的呢?我想吃鱼子酱了,对,明天让她去买。芒罗则在想儿子5岁生日该送什么礼物,是送玩具呢,还是带他外出度假?哎,这事儿可真伤脑筋,比工作还累。
各自想着心事,两人已来到联邦调查局的大楼前。乘电梯到12层。刚下电梯就看见索利正等在接收窗口前。
“嗨,索利,你好!”
“芒罗,你好!又有什么好东西吗?”
“当然有,这个给你!”
索利从芒罗手中接过一个黄色的信封,另一只手为他们开了收据。
“来,拿着,你们的收条。祝你们好运,再见?”
索利拿着那个信封,走进办公室。
“晦,索利,又收到了什么好东西,是一根断指,还是一颗牙齿。你最近不是刚掉了一颗牙吗?正好派上用场。”
“别胡闹,哈里,我也不知道里面装的是什么鬼东西。”
“好了,兄弟们,还有10分钟下班,我看我们现在就可以走了。”
“真的?头儿,你可真好。今天怎么大发善心了。再见,索利。”
“再见!”
同事们都走了,办公室里只剩下索利一个人。他赶到桌子前,从抽屉里取出一只光盘。打开黄色信封,取出外表看来毫无差别的证物光盘,用“狸猫”换走了“太子”。
手脚麻利的索利干净利索的干完这一切之后,匆匆抓起电话,慌乱中碰散了堆成小山的文件纸,索利一边整理文件,一边压低了嗓门对着话筒说道:“是我。你的音乐已经送到了。”

第六章

卡伦开车行驶在宽阔的公路上,清凉的夜风吹拂着她的发丝,使她感到一种暂时的轻松。今天发生了太多的事情,她需要静下心来仔细把它们理清楚,所以她今天特意选择了这条宽阔而笔直的大路,就是为了松弛一下神经,同时给自己留出较长的时间整整思想。
今天早上我私闯中央密室,复制了那张机密光盘,然后被巴罗尔先生发现了,然后他开枪自杀了,然后我逃跑,联邦特工说要保护我,还有一个叫约翰的人。
这一天来发生的诸多事情,一幕一幕像电影画面一样在卡伦的脑海里依次闪现。
想到保护,卡伦不禁回过头去,看看是否真有人跟踪。在她的车后不远处,果然有两道灯光隐约可见,很显然,那是联邦特工跟踪她的汽车射出的灯光。卡伦忽然感到十分厌烦,刚刚有些转机的心情又被他们搅乱了。她故意将车子加大到最高速度,想趁着黑暗甩掉他们。曾经一度,已经看不到那两道光了,可是不知什么时候,它们又从背后鬼眼一般地冒出来。精疲力尽的卡伦已无力再和他们纠缠,任由他们在后面紧随而来。
卡伦的家在米南大街上,街道两边种满了半人多高的常青灌木,灌木丛的前面是一片宽敞的草坪,草坪的尽头才是卡伦的房子。
卡伦把车开到草坪边上,抬头看了看天上挂着的月亮,很圆很亮,没有云彩。
今晚不会下雨的,卡伦决定不把车开进车库就停在草坪边上。她环视了一下四周,发现街边一道灌木丛后,两道汽车灯光正在逐渐黯淡熄灭。卡伦对着夜空深深地呼出一口气,迈上台阶,打开门锁,走进屋内。
一进门她就甩掉脚上的高跟鞋,把挎包扔在桌子上,将自己整个身体摔进沙发里,她今天实在太累了,身心俱疲。
她猛地想起了什么,突然从沙发中弹了起来,抓起挎包奔向她的宏基电脑。卡伦这时才想起,自己早上出于女人的细心和职业的习惯,多复制了一份光盘,现在要看看那上面到底有什么机密,给自己带了这烧身大火以至杀身之祸。
留着一头长发的年轻人马尔斯是最近才调人西厉公司的新人,由于他高超的技术水平而深得巴罗尔先生赏识,现在已由他专门负责公司电脑的防盗安全保护系统。
马尔斯设计的程序,能够严格监视任何一台终端机的活动,令所有企图从中捞些小便宜的公司职员望而生畏。
今天晚上是他值班,休整了一个白天,此刻他正精神抖擞地坐在电脑屏幕前,监视着它的一举一动。一切正常,时光流逝得很慢,马尔斯一次又一次地低下头看着腕上手表的秒针像蜗牛一样慢慢地爬行着。他甚至希望出现一点儿小小的问题,不要太大,然后再由他果断地处理好,既能显示他的办事能力,又能打发掉无聊的时光。但是眼前的电脑却并不了解他的心思,还是安静得像一张处女的脸。
哎,机器总归是机器,它们永远不会有人的感情,也永远无法体会这种感‘惰,尽管它们有些时候比人要聪明。马尔斯不无怨恨地看着眼前这台冷血的机器。
突然,屏幕上出现了异常现象,示警器的红灯频频闪亮。马尔斯赶忙凑过身子,眼睛紧紧注视着屏幕。有人在公司外部使用机密光盘!这一惊非同小可!光盘是在公司以外使用的,这说明有人盗窃了公司机密。如果他(她)继续使用下去,我一定能查出他(她)在哪儿。马尔斯感到一阵挑战的兴奋,双手击键,投入了紧张的追踪工作。然而,正当他干得起劲的时候,一切信息均消失了,那个陌生人停止了操作,马尔斯失望地靠在椅背上。虽然没有查出他(她)是谁,但这个情况必须向摩赫先生汇报。马尔斯抓起了电话。
“请摩赫先生马上来,有急事!”
卡伦坐在自家的电脑前,看着屏幕上一连串天书一样的符号不停地闪动,焦急而烦躁,这到底是些什么鬼东西?屏幕上的最后一行显示更让她气愤之极。
“只限在指定系统中使用。”
“该死的。”
卡伦愤怒地从椅子上站起身,伸手关掉了那台愚笨的电脑。她在屋子里来回踱着步,想不清楚光盘里到底有什么秘密。
电话此刻骤然响了起来,空荡荡的客厅里。这声音听起来着实有些刺耳。卡伦也被吓了一跳,定了定神,才向放电话的矮茶几走过去。
“喂,哪位?”
“卡伦,是我。我听说关于巴罗尔的事了,你没事吧?”
是阿尔玛打来的电话,她是卡伦中学时最要好的女同学,现在是《华盛顿光导报》的记者,两人一直保持着密切联系。今天阿尔玛从新闻中看到有关西厉公司的报道,赶忙给卡伦打来了电话。
“我没事,我只是太蠢了,那么轻易就相信他们。”
“联邦特工都是些笨蛋,他们只会躲在背后,使用各种小伎俩,让别人替他们去冒险。”
“他们跟踪我回家,现在正在外面监视。”
卡伦挑开窗帘的一角,掩藏在灌木丛边的联邦特工的汽车轮廓隐约可见。
“把你知道的情况对我说,让我来报道,在报上把西厉的事大肆披露。”
“在电话里说也许不安全,可能他们正在监听,我再和你联系吧。”
“等一下,卡伦,你有复制光盘吗?它可以保障你的安全。如果你把此事公开,他们便不敢碰你。喂,卡伦,怎么了?出什么事了?”
电话里再也听不到卡伦的声音,一片沉寂。
卡伦此刻正握着听筒,瞪大了惊恐的眼睛。她听到楼上有响动,砰的一声仿佛撞倒了什么东西。楼上有人,是联邦调查局?还是西厉公司的人。卡伦来不及多想,匆忙地对阿尔玛说了一句:“我要挂断了。”
扔下手中的电话,卡伦一步步走向楼梯口,路过桌边的时候,顺手拿起一柄灯座,这是她能找到的唯一武器。
楼上的声音消失了,整所房子又重新恢复了宁静。异乎寻常的宁静让卡伦的心更加难以平静,举着灯座的手微微有些颤抖,身体弯成了弓形,准备随时迎接一触即发的紧急状太突然,楼梯上现出一个高大的身影,卡伦本能地举起了手中的“武器”,待她定睛一看,不禁重重地垂下了双臂,像只泄了气的皮球似地瘫坐到沙发里,一颗心又落回肚子里。
“嗨,宝贝儿,你好吗?”
身影转到卡伦面前,以极其亲热的口吻和卡伦打招呼,他是卡伦以前的男友达路,他们最近分手了。卡伦刚才被他吓得不轻,现在看到他那副的样子,气更是不打一处来。
“你到这儿来做什么?”
“等你,你好吗?”
“你私自闯进我的家,还藏在楼上吓唬我!”
“我没有,我只是担心你,已经很久没有你的消息了。”
“达路,我再说一遍,我们之间已经没有什么可谈的了,一切都结束了。”
卡伦边说边走进厨房,她现在需要一杯冰水或是一杯酒。达路紧随其后也走进了厨房。
“别这样,卡伦,你这样说不觉得伤心吗?”
“我曾经伤心过,但现在不了,他们的争吵在安静的大房子里无休止地进行着。
屋外,街道灌木丛边的汽车里,两名联邦特工正在密切注视着屋内的情况。今天值班的两位警官是两张生面孔,一个留着满脸的络腮胡须,另一个则长着一头黄而卷曲的头发。黑暗中,两颗红色的星星在车窗里明明灭灭,他们一人嘴里叼着一根烟,静静地观看着卡伦和达路的精彩表演。
“喂,大胡子,你和老婆吵架吗?”
“吵,怎么不吵,简直打得不可开交。不过,我现在可真有点儿想她,她是个好女人。”
大胡子的目光从卡伦和达路身上移开了,他看见今晚的月亮很圆很亮。
“你呢,卷毛?有女朋友吗?”
“有。我们可从来不吵架,她很乖,像只小羊羔,也许她现在已经睡着了。”
两个人都沉浸于自己的世界中。大胡子依然盯着他的月亮,一朵黑云飘了过来,将月亮遮住了。一双黑手从背后伸过来扳住了大胡子的头,同时一把匕首割断了他的喉管,他的眼前将是一片永远的黑暗。卷毛没来得及和大胡子说再见,也匆匆“睡”去了,永远不会再醒。
屋外,几个游移的黑影互相打着手势,一步步向卡伦的家逼近,他们在离屋子最近的一道灌木丛后停了下来。一个大个子将一架体积和重型机关枪相仿的大家伙架在葱郁的灌木丛上,它看上去像一支大型步枪,但设计远比步枪要复杂得多。庞大的枪身中隐藏着复杂填密的设计系统,突出的枪筒细且长,显得有些头重脚轻,枪筒上安装的跟踪探测仪多少起到了一些平衡作用。真是一种奇怪的武器,恐怕连武器专家也认不出这到底是一种什么武器。
这就是西厉公司武器研究小组的最新成果——电磁脉冲激光器。
激光,自它被发现以来,一直以亮度高、方向性强等特点被认为是制造武器的首选材料。但由于激光的功率太小,所以激光武器的研制工作进展缓慢。
电磁脉冲是指核爆炸产生的强脉冲射线和周围物质相互作用产生的向外辐射的瞬时电磁场。19世纪,科学家们发现在磁场中运动的载流导体会受到电磁力(即洛伦兹力)的作用,利用这种力可以使物体加速。1917年,一位法国发明者首光提出利用强磁场发射有翼炮弹的设想。1970年前后,澳大利亚的科学家第一次把3克重的塑料弹丸加速到每秒5900米的速度,为电磁武器技术的发展做出了开拓性的贡献。
1983年,美国国防部把电磁武器技术的研究列入SDI计划,此后,这一技术得到迅速发展。
西厉公司研制的此类电磁脉冲激光器综合了两类武器系统的优点,成为目前世界上最先进的武器设备。
电磁脉冲激光器主要由三部分组成:脉冲能源箱、反应加速装置和跟踪探测仪。
脉冲能源箱内装载着核爆炸所需的基础燃料,红色液晶显示器标示着能源箱内的储备情况。只要燃料准备充足,此种激光器不受能源的限制,较适于野外应用。
反应加速器是电磁脉冲激光器的主体部分。核反应堆爆炸时产生强烈的电磁场,电子束在洛伦兹力的作用下被加速,它通过装满混合气体的钢管,被激发的激光以近乎光速的速度从蓝宝石输出窗输出,大大提高了激光的功率,使之成为杀伤力极强的致命武器。
由于激光器是基于热力学原理,要求作用在目标要害部位上的光斑,在目标未被摧毁之前能够紧紧“锁定”在既定位置上,所以必须对目标进行精密跟踪。因此,一个先进的跟踪探测装置是整个系统中必不可少的组成部分。西厉公司这种激光器的跟踪探测装置由夜视仪、X射线扫描器和微电脑分析仪三部分组成。主动式红外夜视仪利用红外线,借助光电转换器将物体成像;X射线对人的身体进行穿透性扫描,再将信息传递给微电脑处理器,由它统一处理信息。通过安装在枪筒上的瞄准窗口可以透视出人的内脏及骨胳,微电脑处理器会发出扫描信息,确定目标,锁定目标。
由于燃料和冷却等一系列问题,电磁脉冲激光器的体积一般都比较庞大,比索今天使用的这种激光器可算是体积最小的一类了。
大个子比索今晚异常兴奋。平素只是在教练场上玩弄过这种武器,虽然已经见识过它射穿钢板,熔化钢筋的巨大威力,但它打在人的身体上会是什么感觉,比索还没有见识过。今晚可有大显身手的机会了。
他把那个大家伙搬上灌木丛,心里不免暗暗咒骂那些设计师,为什么不把它设计得轻便一些,这些纸上谈兵的呆子!埋怨归埋怨,比索对它的巨大兴趣丝毫未减。
他习惯性地伸手到腰间去取子弹,没摸着。仔细一想,不禁哑然失笑。这种枪是不需要子弹的,它用的是燃料。比索将能源箱的储备显示器打开,红色液晶显示屏提示燃料已加满。
“嘿,这玩意可真不赖!”
比索边想边把沉重的枪托支在肩上,眼睛凑到夜砚瞄准镜上。绿色镜面里平行垂直交叉的数轴上刻画着无数细小的刻度,卡伦的一举一动被浓缩到镜面的中央。
她在说话,她在屋内走动,她站住了。瞄准镜里,卡伦变成了一具骷髅,她全身的骨胳及内脏毕露无遗,每一根肋骨都清晰可见。她喝了一杯水,水流顺着食道倾泻而下,比索在瞄准镜后,把这一切都看得一清二楚。卡伦透明的胸腔里,一个桃形的物体有节奏地跳动着。瞄准镜里,微电脑分析仪控制下的光标正在搜寻目标。““找到了,瞄准。”
红色光斑停在桃形物上,锁定不动了。
那是卡伦的心脏!比索的手指在扳机上弯成了半圆形。
突然,远处呼啸着驶来一辆吉普车。比索被这声音惊醒了,松开手指,回头望去。
一个身材高大的家伙,手里拿着一串五颜六色的气球走上卡伦家的台阶。
屋内,达路仍和卡伦纠缠不清。忽然,门铃响了。
“嗨,我们来看看是谁来了?我知道你平时已和别人来往,别再骗我了。”
“达路,别这样!‘”
达路不去理睬卡伦,眉飞色舞地径自跑去开门。
门开了,迎接他的是一串色彩丰富的气球。
“哦,看看这是什么,还有卡呢?”‘卡伦认出了约翰,还未来得及说话,“唰”一道绿色的电光穿过花团锦簇的气球击中了对面的墙壁,墙上顿时出现了一个巨大的黑洞。
“快趴下!”
约翰大喊一声,窜上一步,将卡伦推倒在地,自己也扑到地上。
达路只顾读卡,还未反应过来,又一道电光射来,巨大的气流将他击出数米远,像耶稣受难一样被重重地钉在墙上,钢筋水泥的墙壁发出轰然巨响。
伏在地上的卡伦,被眼前的情景吓呆了,约翰机警地拉起卡伦赶快跑。
“糟了,快走!低下头,跟我来!”
两个人在屋内匍匐前进,电光在他们前后左右上下移动,虽然它看起来像小时候过节燃放的烟花,但这却是致命的死亡之花。
卡伦和约翰的行踪在比索的瞄准镜内被一览无余,无论他们逃到哪,瞄准器都能准确地找到他们的位置。也许因为枪太重了,比索扣动扳机的时候总是失之毫厘,因而每次总让他们虎口逃生。
约翰一边拉着卡伦在屋子里躲闪,一边飞快地转动脑筋想着对策。
“总这样逃下去可不是个办法,必须挡住他的视线才行。”
一道电光又从头顶飞过,他们慌不择路地逃进厨房。跑得太快,约翰一头撞在了冰箱上。“冰箱!”来不及细想,他使出全身的力气将它推倒,拉着卡伦缩成一团,躲在后面。
疯狂地射击顿时停止了,一个绿色的光斑在冰箱周围晃来晃去,从他们头顶滑过时,两个人本能地把头垂得更低。疯狂的杀人魔王仿佛一下子被人剜掉了双眼,失去了刚才的威风。
比索的瞄准镜里,目标突然消失了。他把整所房子搜寻了数逾,除了一些凌乱的家具之外,什么也没有。
“我看不见他们了,没法瞄准。”
“看我的!”
一个脸上有刀疤的黑衣人从灌木丛中抽出一架粗壮的发射器,装入炮弹,发射。
划着黑色的弧线,夹带着一股凌厉的寒风,一个酷似橄榄球的黑色椭圆形球体破窗而入,呼地一声落在地面上,粘在地上一般,椭圆形的黑色物体像不倒翁一样左右摇摆地直立着。这又是什么怪物?约翰从冰箱后面探出半个头,恰巧看见这个怪东西落在地上,这是什么东西?正凝神间,那怪物开始行动了。
一声巨响,“不倒翁”自行爆炸了。巨大的气流把它的上半部身体直推向空中,半个椭圆球体呼啸着撞在天花板上。第二次爆炸又开始了,无数钢钉如天女散花一般,以强劲的初速度射向四面八方,如同下了一阵钉子雨,房间的每个角落,墙壁上、沙发上、地毯上遍布亮晶晶的水泥钢钉。
约翰一看势头不妙,不容多想,急忙抽回身,拉开冰箱门,立刻和卡伦钻到下面。钢钉雨点般铺天盖地打下来。嗖的一声,一颗钢钉射中了约翰撑着冰箱门的手,尖利的长钉穿透他的手掌,把他的手和冰箱门紧紧地钉在了一起,鲜血沿着他的手背慢慢浸出来。
“上帝啊,你受难的时候就是这个样子吗?”
约翰疼得想到了上帝,但此刻他最担心的还是这只手,它和冰箱钉在一起,可怎么脱身呢?顾不了那么多了,必须走,必须带卡伦走。
约翰站起身,用另一只手按住冰箱门,被钉住的右手沿着钢钉缓慢地向上移动,所经之处,锃亮的钢钉被染成了红色。他感到身体有一支钢钻在吞噬他的心,伤手每向上移动一厘米,痛楚就向他的内心侵人一厘米。突然,一阵更加强烈的剧痛通遍全身,他不禁打了个冷战。低头望去,一根青色的筋络被钉子螺旋型的边缘卡住了,能清楚地看到它在突突地跳动。他突然感到一阵愤怒,咬紧牙猛地一抬手,挣断了它的束缚,挣脱了钢钉的羁绊。
约翰托着伤手,拉着卡伦走进了厨房的操作间。这里再没有什么可以抵挡神秘武器的射击了,什么也没有。约翰环顾四周,近乎绝望地这么想。突然,他发现了煤气灶,又找到一线生机。他抬起左手拔下煤气管,无色无味的气体从管子里喷射出来。
“你在干什么?”
躲在一旁的卡伦不明白他为什么做出如此危险的举动,压低了声音急切地问道。
“点燃导火线。”
约翰快速而简洁地回答,又用手拧开了电烤箱的定时器,将指针调到适当位置,把煤气管对准定时器。
“来,跟我来。”
约翰和卡伦躲在厨房靠近门边的角落里。
门外,刀疤脸正在向比索炫耀他的武器。
“看,还是我的‘满天星’威力大吧,里面没动静了,他们大概已经被钉在地上了。”
“那得看看才知道。”
比索不服气,领着他的手下一步步向大屋逼近。
两个黑衣人一左一右闪到门边,听听里面没有动静,猛然踢开大门,跃进门内,兵分两路,端着枪,弓着背,仔细搜索房间的每一个角落,时不时地突然调转枪口向截然相反的方向警惕地察看着。
比索从后门进人屋内,费力地抬着他的神秘武器,他一定要让刀疤脸见识见识它的威力。凌乱的大屋子里空无一人,他们跑到哪儿去了呢?突然,比索听到大厅里有响动,急忙转过身,顺势将枪架在肩上,随时准备瞄准发射。对方似乎也听到了比索的声音,忽然停滞不前了,屋子里一片死一般的沉寂。彼此对峙了好一会儿,比索终于沉不住气了,一点儿一点儿小心翼翼地向前挪动着脚步。对方的声音也响起来了,同样小心谨慎,同样试探犹疑。咔嚓咔嚓,细碎地踩在布满地面的碎玻璃上的特殊的脚步声,一点儿一点儿移近I。
倏然,几条黑线划过,三支乌黑的枪口互相对准了对方,三条身影同时出现在客厅里。一片黑暗,一片静默,没有枪声,甚至没有呼吸的声音。三支枪又同时垂下了。
“比索,你吓坏我们了。”
“是你们吓倒了我!”
正当三人同时呼出一口长气,互相埋怨的时候,厨房里电烤箱的定时器启动了,僻僻啪啪打闪出无数的小火花,弥漫于整座房子的煤气像被关在瓶子里的恶魔,终于找到了冲出樊笼的途径,不顾一切地爆发了。
比索和他的同伙看到迸射的火花,同时感到情势不妙,但没等这种感觉继续下去,厨房爆炸了!他们再也不会有感觉了。
约翰和卡伦从厨房的后门跑了出来,爆炸的气浪将他们推出数米远,背后是一片火海。在不断升腾的火球中,卡伦的家化为乌有。
约翰拉着卡伦冲上停在路边的吉普车,刀疤险从灌木丛中跑出来,对着他们举枪射击。
“低下头,卡伦?”
约翰拼命扭转方向盘,车子几乎横在马路上,轮胎与地面剧烈摩擦发出尖利刺耳的声响,车子搅起一阵浓重的尘土,挡住了刀疤脸的视线。
卡伦坐在车内,紧张地不住回头张望。一双手时而抓住车窗,时而停在半空中,无所适从。几次欲张口说话,却什么也说不出来。约翰用一只手驾着车,面色平静地说道:“检查一下你是否受伤了。”
卡伦慌乱地扫视了一下全身,没有血迹也没有疼痛,此刻就算真的受伤她也感觉不到痛。
“我想没有。他们会跟踪我们吗?”
“冷静,冷静一点儿。你会没事的。”
“不,我有事。他们想杀我!达路死了!”
卡伦说到此,不禁想到达路死时的恐怖景象。他被击抛到墙壁上,在上面留下一个巨大的人形,然后重重地摔到地上。达路死了,就在刚才,就在她眼前。卡伦眼里充满了泪水。而他们要杀的是我,想到这一点,她的眼里又多了一层恐惧。
“卡伦,可是你活着,我会让你安全地活着。”
听到这句话,卡伦抬起头看了他一眼,这会儿,她真正体会到自己处境的危险,想起联邦调查局那名警官提到的,今后将由约翰负责她的安全保护问题。卡伦注视着他的脸,心中不知是一种什么感受。她突然发现约翰用一只手开着车,而另一只则放在腿卜,还不住地淌着鲜血。她这才想起约翰从钢钉中抽出手的情节,不禁皱紧了眉头,替他感到疼痛。
“你的手受伤了。”
约翰经她提醒,才感到右手阵阵剧痛。
“你座位下面有急救箱,帮我一下。”
卡伦从座椅下取出药箱,小心地替约翰包扎卜“你今天看到他们使用的那种武器吗?不管它叫什么名字,是你们公司研制生产的,对吗?”
“那是电磁脉冲激光器,一种根本不该存在的武器。”
“电磁枪。”
“是的。它不用火药,不用传统的子弹,核爆炸产生的能量使它能以近乎光速的速度发射。”
“海军多年来尝试研制。但它体积庞大,听说最细小的是装在战舰上的。”
“西厉有一个魔鬼武器研制小组,他们无所不能。公司曾受委托制造体积更小的电磁枪,它将是世界上火力最强的攻击步枪。他们收取数百万美元后,还是说枪不能变细。”
“我看那武器倒很真实,也许西厉找到了出价更高的人。”
“国防部、中央情报局、国家安全局,甚至你们联邦调查局,他们之间关系密切,彼此友好。”
“你仍然想令他们定罪吗?卡伦?”
“是的。”
“那么好吧。在审讯之前我会把你藏起来,我的上司以及”证人安全保护计划“的人都不会知道你在哪儿,只有我一个人知道。”
“你能这样做吗?”
“调查局明知道你去只是白白送死,还是不肯放过你。”
“是我自己太笨了。”
“不,你只是大信任他们而已。从现在开始,信任我吧。”
卡伦望着约翰充满挚诚的眼睛,心里仍然忐忑不安。我能信任他吗?他是什么人我一点都不了解。但他舍生忘死救护自己,还因此负了伤,我没理由不相信他。
他虽然是联邦调查局的人,但此刻除了约翰之外,她还能依靠谁呢?卡伦将目光从约翰的脸上转向前方,透过前视窗,公路在眼前飞逝而过,平坦,笔直。卡伦不知道自己今后的路还会如此平坦开阔吗?

第七章

摩赫今天简直忙得焦头烂额,西厉公司自成立以来,还没发生过这么大的事。
总裁自杀,这无异于在公司内部和商界、企业界投下了一枚“胖子”原子弹,其影响之大真是不可估量。
今天一早,当他听说巴罗尔自杀的消息之后,首先想到的不是如何与警方交涉处理此事,也不是命令保安部立即追缉那名女职员,而是马上给A先生打电话,必须立刻让A先生了解情况,他会处理一切问题的。
“先生吗?我是摩赫。”
“这电话线是安全的,你说吧。”
“西厉出事了,今天早晨一名女职员闯入中央密室盗走了光盘。她身上还装有监测装置,说是为联邦调查局工作的。巴罗尔被她逼得走投无路饮弹自杀了。”
“巴罗尔自杀了?”
“是的。”
摩赫从声音中听出,这位平素以沉稳冷血著称的A先生,今天不免有些惊慌。
“好了,我知道了。你知道该怎么做。”
片刻之间,他又恢复了常态。
“是的,我明白。”
摩赫召集他的得力干将,向他们交待了任务,特意指出要小心行事。可惜,他的干将们根本就没估计到事情会如此复杂……
对于巴罗尔的死,摩赫倒并不感到十分难过,甚至有点儿暗自庆幸。摩赫在西厉公司已经工作了20多年,算起来比巴罗尔的加盟时间要长得多。巴罗尔没来西厉之前,史密斯先生对摩赫一直非常赏识。再过几年,史密斯先生就要退休了,那总裁的宝座自然而然地就落在了摩赫手中。但自从巴罗尔加人西厉之后,摩赫的位置便发发可危了。摩赫深深地感到了这种危机,但却无可奈何。直到有一天史密斯先生明确表示要巴罗尔接他的班,摩赫才觉得实在是忍无可忍了,他要和巴罗尔一决高下。但就在这时,他突然发现巴罗尔之所以能够青云直上,并不仅仅因为他的才学和胆识,有相当一部分原因是因为他和一位有背景的A先生关系非同一般。摩赫不是一介粗汉,他的心计绝不亚于巴罗尔。由于这个发现,使他改变了计划。他开始亲近巴罗尔,表面看去,两人的关系简直是水乳交融、密不可分。巴罗尔渐渐失去了对摩赫的戒心,将他引见给A先生。于是,摩赫便有机会单独和A先生接触,替A先生做事。君子报仇十年不晚,摩赫要慢慢地一步一步地取得A先生的信任,最终取代巴罗尔的位置。今天,巴罗尔突然自杀身亡了,摩赫甚至有点儿失去目标的遗憾,但兴奋和庆幸还是占据了他的大多数思想。
从早上开始,他就显出一副极其悲伤的样子,忙里忙外地处理巴罗尔一事。当他走进巴罗尔办公室,看到他含着枪,垂着双手,仰面躺在靠背椅上的样子,心里莫名其妙地升起了一股兔死狐悲、物伤其类的悲凉。
摩赫处理了一整天关于巴罗尔的事,保护现场,与警方交涉,最难缠的还是那些记者,围住你问个没完没了,还总提些敏感性极强的问题,应付他们这些人可真让摩赫大伤脑筋。
现在,坐在豪华加长轿车的后座卜摩赫扭开了音乐开关,终于可以轻松一下了。
今天,他应该高兴才对啊,事情怎么会变成这样。摩赫紧张的神经还没有完全放松下来,电话铃又响了。
“摩赫光生,我是马尔斯,有人在公司系统外使用光盘。”
这一惊又是非同小可,这说明那女职员还有一张复制的光盘,而且她还活着。
摩赫无心再听音乐,赶忙给A先生打电话。
“我是摩赫,又出问题了。”
“说吧!”
“那个女职员还没死,而且情况更糟,她手里还有一份复制的光盘,她想在系统外使用光盘,被我们发现了。”
“摩赫,你知道我取回那张光盘要冒多大危险!”
A先生今天少有地发了脾气,态度严厉,不容驳斥。
“是的,我知道,我知道该怎么做。还有一件事,刚才我查了她的电话记录,她和一个叫阿尔玛的女人通过电话。”
“谁是阿尔玛?”
“她是《华盛顿先导报》的记者。”
“哦,真该死,你既然明白该怎么做,那就动手吧,不惜一切代价。”
“是!”
摩赫放下电话,心里不停地诅咒卡伦,这个该死的女人,惹出这么多麻烦,都要我—一去收拾。
摩赫无可奈何地抓起听筒召集他的手下。
拉尔夫花园坐落在布鲁斯镇郊外的旷野上。布鲁斯镇的郊外除了那一条柏油路可以证明这里曾经有过人工发展的痕迹之外,一切都处于最古朴的自然状态。道路两边是一望无际的灰黄色旷野,土地在这里展现着最原始的神秘本色。靠近镇子的大部分地区都已被开发商买断:只有远离镇中心的一小部分郊区还保持着它们的本来面目。拉尔夫花园别墅就建筑在这儿。
澄蓝的夜色中,拉尔夫别墅的仿古形尖顶直插入云霄,像一柄利剑将天空斩成两半。别墅前的花园已经荒芜,残存的玻璃树与杂草一同疯长,在夜风的掀动下,像一群趁着夜色跑出来狂欢的妖魔鬼怪,肆无忌惮地扭动着肢体。徒然给别墅增添了一份荒凉与恐怖的气氛。
约翰和卡伦驱车来到别墅前,望着满目疮痍的花园,约翰不禁感到一阵苍凉。
“这是我叔叔的花园,小时候我常到这儿来玩。夏天花园里开满了鲜花,压得花枝都抬不起头。葱郁的绿叶在风中舞动,像夏威夷穿草皮裙的舞娘,漂亮极了。
前几年叔叔去世了,他没有儿女,花园就变成了现在这副样子。”
卡伦静静地倾听着鞭的谈话,一言不发。约翰则自顾自地继续说下去。
“这几方圆几公里之内,不再有别的邻居。托尔夫叔叔喜欢安静,所以他选择了这儿,无城市喧闹之声乱耳,可以自由自在地享受大自然的清静。后来,他死了,空落落的大房子没人再住。再后来,听说有几个流氓来捣乱,在屋里碰到了鬼。以后,就更没人敢接近它了。所以,我今天才带你来这个地方,放心吧,这里绝对安全。”
卡伦勉强从脸上挤出一个应付的笑容,这儿对人来说安全,那么鬼呢?她从小听兄弟姐妹讲鬼的故事总是被吓得尖叫起来。但现在看起来,人比鬼更让人感到可怕。
约翰和卡伦走近鬼气森森的老屋,推开吱哑作响的沉重的大门,弥漫的灰尘夹杂着浓浓的霉味扑面而来,就缺上下翻飞的黑蝙蝠了。卡伦心中暗想,眼前浮现出各种电影里的恐怖镜头。她紧紧跟在约翰身后,不敢远离半步。
冰冷的壁炉前散乱地堆放着一堆于柴,黑暗中,酷似一个仰卧的人形。约翰用打火机逐一将于柴点燃,扔进壁炉里。红黄色的火焰在炉灶内散发出和暖的光芒,驱散了屋内的寒气。如此美妙的夜晚,温柔的炉火,鬼魂也醉了。
然而此刻围坐在壁炉前的两个年轻人却没有鬼魂那般轻松潇洒,在人的世界里,他们需要实际和清醒。
“卡伦,把你的身份证、驾驶照、信用卡等等一切能证明你身份的东西都给我。”
卡伦从衣兜里掏出了所有的身份证明,交到约翰手中。约翰把它们一张一张扔进熊熊燃烧的炉火里。
望着大火中渐渐消逝的证件,卡伦感到有什么东西从心里被拿走了。从此,她将不再是卡伦·李,从此,她将割断与这世界的原有的联系,从此,她将远走天涯、隐姓埋名,过起修道士的隐居生活。今后她会做什么呢?她已经熟悉了西厉的一切工作,在那儿她如鱼得水,她以为她的事业会一帆风顺地发展下去。但现在看来那仅仅是以为而已,事实是她不仅失去了事业,而且还必须抛弃她所拥有的一切。她的家庭,她的朋友,她活动于其中的属于她的社会圈子。想到家,一阵无法抑制的强烈的痛苦占据了卡伦整个身心。妈妈去世很早,卡伦是在父亲的呵护下长大的。
她是家中唯一的女孩子,父亲对她更是疼爱有加。前年她忽然收到父亲中风瘫痪的消息,急忙赶回家中。望着轮椅上鬓发斑白的老父亲,卡伦曾暗暗发誓:将来工作稳定了要接父亲米颐养大年。于是,这些年她发奋努力,就是因为心中暗存着这个愿望。可是现在,一切都化为乌有了,她甚至不能再回去看望父亲,她与这世界的联系中断了。不能去看父亲,让他一个人孤独地度过晚年,我是个多么不孝的女儿啊。爸爸,你能原谅我吗?眼泪顺着卡伦的脸颊滑落下来。
“卡伦!”
约翰轻声呼唤着卡伦,体谅地将一只手放在她的肩头,轻柔的动作与刚才矫捷勇猛的硬汉判若两人。
“对不起,我只是……”
“什么都别说了,我明白。”
“这些都是我的身份证明,火中烧化的是它们也是我。”
“不,那只是一堆塑料胶片和几组号码。真正的你在这儿,谁也无法拿走。”
‘“事情往往在意想不到的时候发生,谁也无法控制。”
“我们不能限制它的发生,但我们可以掌握未来,这才是最重要的。”
“未来,未来的我将是一个新人,对吗?”
‘名宇只是一个代号而已,你还是真实的你。“”’不,不再是了。我将没有朋友,没有家,失去我曾经拥有的一切。为了活着,我必须放弃原来的我,而将来不会再有我了。““这就是生活,为了生活,有时候我们必须放弃某些东西。就像一艘超载快要沉没的船,必须扔下一些东西才能继续起航。我们必须学会放弃。”
“我拥有了新身份就安全了吗?他们会想方设法来找我的。”
“我会阻止他们。”
EJ伦疲倦地从壁炉旁站J“起来,约翰突然感到眼前白光一闪。原来是卡伦脖子上挂的项坠,在起身时被炉火反射到约翰的眼睛里。
“把那个也给我。”
“什么,我都给你了。”
“你的项坠,那个白色的项坠。”
卡伦从脖子上取下她的项链,抚摸着那个银白色的圣·乔治章。
“是圣·乔治章。小时候,有一次我去湖边游泳,看见了一只奇怪的长着脚的精灵,妈妈就给我戴上了这个。”
“它保护你?”
“是的。自从那以后,每次发生什么大事,我都会梦见那个精灵,它长着一双美丽的大眼睛,经常久久地注视着我。早晨醒来,我就求助于圣·乔治,但它不是每次都能保护我,这次就是一个很好的例子。”
“你又梦见它了。”
“是的,就在昨天晚上,我偷闯密室的前一天晚上,它眨着一双大眼睛,毫无表情地看了我一夜。我至今也忘不掉那眼神。麻木、无奈、茫然,还有点儿不知所措。”
“好了,卡伦,忘掉它们吧,忘掉发生的一切。现在由我来保护你。”
“谢谢你!”
“睡一会儿吧,明早我们还要赶路呢!”
“好的,晚安!”
卡伦拥着一床毛毯躺在沙发上,泛黄的天花板像一幅暴晒于阳光下的老画,褶皱的纹路更加点染出它的朴拙与凝远。好细的花纹啊,一根一根,细得像睫毛,睫毛下面是什么,再近一点儿,哦,那双眼睛……
狄克驾车走在回家的路上,该回家了,为了那个该死的托马斯,他已经连续几个星期没有回家了,玛丽安一定又在家里拿孩子们出气了。哦,我可怜的宝贝儿!但是此刻,狄克的心情并不轻松,或者说他感到更多的不是轻松而是失落,一种终极目标实现后的空落。狄克喜欢工作,喜欢陶醉于工作的挑战之中。接到一个具体的任务,你就成了主宰,不必再听那些官僚上级的唠唠叨叨。你可以坐下来细细地构思,然后制订出一个缜密的计划,接着付诸实施。这一整套程式是多么美妙,按部就班,循序渐进,丝丝入扣,啊,简直妙不可言!狄克喜欢具挑战性的任务,那样才能充分运用你的脑筋,展示你的才华。狄克是个聪明人,工作对他来说不是一种压力,而是享受。就像一个喜欢登山的人,不认为那是艰险的跋涉,而只欣赏登顶的喜悦和快感。狄克很少感到工作的艰难,他深信自己的能力,总是运筹帷幄、胸有成竹地处理每一个任务,从没有人看到狄克皱过眉头。因为他坚信无论多么棘手的任务,只要认真去做,总会有好结局,一切都会过去的。悲哀的、幸福的,你期望的或是厌恶的,时间不会为谁停留,它会带走一切,包括你我的生命。但此刻我们要活得真实快乐,这才是最重要的。狄克对生活和事业永远充满了信心,这种乐观豁达的态度也许正是他保持青春活力的奥秘之一。
狄克喜欢啃硬骨头,越是别人不愿染指的麻烦事他越是愿意来凑热闹。每次接受一项难度系数极高的任务,狄克总会感到蔓延至全身每个细胞的兴奋。无论是他刚刚完成一个任务已经累得精疲力竭,还是为了蹲守监视而三天三夜没有合过眼,他都会抖擞精神,马上投人工作。工作对他来说是一剂兴奋剂,无论何时何地,只要有工作,狄克就能充满活力,信心百倍。
狄克不禁想起了刚刚完成的这项工作。托马斯这只蠢驴,居然不相信他的老大会对他下狠手,本来他已经是进坟墓的人了,却非要从墓地里爬出来再死一回才甘心。狄克此次可谓仁至义尽,连墓碑都替他选好了,亲眼看着“他”人地,简直天衣无缝,可这家伙放着舒心日子不过,非要惹事生非,掀风卷浪。一想到这儿,狄克的气就不打一处来,真是个不可救药的蠢驴,要不是因为这是他的工作,狄克才不会冒着生命危险去救这么个蠢货。
托马斯原是“城市野驴”组织的成员,一日偶然翻船,落进了联邦特工手中,不知他们使用了什么高明的手段,总之,托马斯同意指证他的顶头上司。这个组织虽然只是民间黑社会,但近几年来发展迅速,成员不断增加,已遍布小半个美国。
它不仅贩黄贩毒,且与国际恐怖组织联手贩卖武器。不仅如此,它还借用金钱的威力大肆收买政府要员,想尽各种方法将他们拉下水。民众对他们的所作所为很是愤恨,认为此虎不除,贻害四方,呼吁政府对此要有所处理。联邦特工多年来苦于没有确凿的证据给他定罪,此次托马斯愿意出庭作证真让他们喜出望外,好梦成真。
但也许乐极生悲是人世间不变的永恒真理,派去保护托马斯的几个联邦特工都被人以极端残忍的手段杀死在他的寓所,托马斯不知去向。
调查局不无尴尬地把这个案子交给“证人安全保护计划”,贝拿决定派狄克出马。说老实话,在大家谈虎变色的时候,狄克却并没把“城市野驴”放在眼里。名副其实,都是一些蠢驴。狄克了解这些街头巷战中成长起来的黑手党于将。他们打起架来的确暴虐闪残,白刃战中也绝不怕死,但他们只是些头脑简单的、没有进化完全的动物。他们不怕死是因为他们从来不懂得珍惜生命,他们像践踏一张废纸一样随意糟踏自己的生命。仿佛生命不是他们自己的,他们活着只是为了格斗残杀,为了失去生命。对于那些视生命为至宝的人来说,当然认为他们势不可挡,不敢与他们针锋相对。也正是因为这个原因,这拼命和怕死之间的双重差距,给了这些暴徒肆虐疯狂的机会,让他们感到自己的不可一世,而任意飞扬跋扈。狄克对他们的个性了解得很清楚,他们原本不很高的智商在长期的打斗拼杀中几乎被磨损殆尽。
对付他们只要稍稍动些小脑筋就足够了。别看他们现在声势浩大,骨子里还是一堆废铁,成不了什么大气候。对于这类人,狄克本不屑与之较量,这有失于他的身份和水准。但由于这次他们闹得太出格了,又是贝拿亲自指名要他去,他只好领命执行。杀一杀他们的嚣张气焰,于自己也不是一无可取之处。
狄克毕竟是狄克,在别人看来比登天还要难的事,他能够轻而易举地解决好。
狄克准备利用“城市野驴”和“现代机器”历来存有的宿怨,来达到他的目的。
“城市野驴”和“现代机器”之间的积怨由来以久,甚至可以追溯到孩童时代互掷砖头的往事。长大成人之后,他们各自加人了自己的组织,还经常因为地盘、女人、收税等等小事小打小闹,从来不能和平相处。
利用这种矛盾,狄克派几个手下到“现代机器”的地盘上捣乱,自称是“城市野驴”的成员,且出言不逊。此后,狄克又以神秘人的身份给“现代机器”发去不署名的传真挑衅。
“好戏刚刚开始!”
“现代机器”那些愚笨的家伙当然不能容忍这种公然的侮辱,制订了大规模的火并行动。狄克则趁他们自相残杀的时候,带人闯进了“城市野驴”的大本营,救走了托马斯。
接下来发生的事狄克想都不愿想,但此刻它却清晰地一幕一幕闪现出来。
狄克给托马斯“安葬”在韦尔斯山公墓,重新在加州给他安排了一个零售店,让他安安稳稳地做他的小老板。但这个愚蠢的托马斯却胆大包天,要找他的老大解释清楚,结果当然是自投罗网。
当狄克通过耳目得知托马斯再陷重围的消息时,简直气得浑身痉挛。但他必须去救他,这是他的职责,由于情况紧急,狄克只能只身前往。
郊外的这所家禽养殖场在夜色中依然很容易找到,因为几公里外就能闻到它刺鼻的、家禽特有的味道。静静的夜色里,鸡鸭鹅们都睡着了,只有两条黑影端着枪在门前机械地走来走去。
猛然间,那黑影变成了三条,狄克加人了“游戏”。无声无息,没有挣扎和搏斗,两条黑影悄然倒了下去,像一幕上演得不够精彩的皮影戏。剩下的黑影野猫一般灵巧地闪进屋内。
事情进展得本来很顺利,又是那个惹人烦的托马斯在逃跑的路上发出了不该有的声音,穷追不舍的追杀开始了。这样的场面狄克当然不是第一次经历,如果是他一个人,应付这种场面根本不在话下。可现在身边有这样一个那么不合作的累赘,狄克才感到一种迫在眉睫的危机。前面没有路了,走投无路的狄克拉着那个该死的托马斯从六层楼上跳了下来。狄克在下落的过程中感到了一种死亡的威胁。一生就将这样结束了吗?在这臭气熏天的家禽养殖场,为了这么个愚蠢透顶的家伙。这该是我狄克的归宿吗?狄克感到深深的悲凉和不甘心不,我不会死的,我不能死!狄克在最后一刻的祈祷真的感动了上帝,当他再次睁开眼睛的时候,发现自己并不在天堂,似乎也不是地狱。周围是一片刺耳的嘎嘎声,他们落入了鹅群,正是这群臭气熏天的家禽救了他的命。狄克摇摇晃晃地站起身,身后两只肥大的白鹅被压成了“平面照片”。
狄克现在想起来,还能感觉到摔裂尾骨的巨痛,能闻到那种刺鼻的鹅群的气味。
从那以后,狄克告诫自己从此要杜绝对一种美食的青睐,那就是——烤鹅。
“嘀嘀嘀……”
轻松的手机音乐适时地响了起来。
“喂,我是狄克,哪位?”
“是我,有事要你办……”
狄克一听便知道他是谁,那张不苟言笑的脸仿佛就在眼前。狄克知道他是不会轻易找他的,除非……
“除非”的事实在听筒里应验了,当时狄克也是被冲昏了头脑,现在想抽身已经来不及了。不过事情也许并不像想象中那么严重,一切都会过去的,狄克深信这一点。
这只老狐狸,他从来不相信任何人。他和狄克合作仅仅是利用他而已,他从未信任过他。这一点狄克很明白,也能理解,处于他的地位,行事必须小心谨慎。这一次,他肯定又是数管齐下,他从来不会派一个人专门去做一件事,而是派许多人独立去做同一件事,然后评出优劣成败,以备下次的人选。狄克从来没有喜欢过他,他总是以一种居高临下的口吻对狄克下达命令,这是狄克最不能容忍的一点。他需要的是尊重和平等,虽然这一点儿也不过分。但狄克无可奈何,他不能与他抗衡,为了他们共同的利益,他不能。小不忍则乱大谋,狄克深深明白这一点。
放下电话,狄克又陷入了沉思,这一次不再是回忆过去的精彩,而是筹划未来的缜密。
约翰和卡伦驱车飞驰在去往纽约的大路上。此刻约翰脑海中浮现出那张典型的东方女性的脸。昨晚当卡伦睡下之后,约翰独自一人考虑着明日的行程。去哪儿呢?必须找一个绝对安全的地方把卡伦藏起来。一片混乱的思绪中突然跳出一个清晰的想法,山口惠子,不,她现在应该叫美玲。两年前他解救的那名日本女子,现住在纽约唐人街,她是个可靠的人选。主意已定,今早便直奔纽约而来约翰记起第一次见到美玲时的情景。一张五官端正的脸,并不美艳,眉宇间透着一股自哀自怨的无奈。典型的东方女性,淡淡的眉毛,温和的鼻了,小巧圆厚的嘴巴。低头一笑,不露皓齿,像蒙娜丽莎的微笑一般让人捉摸不定。见面时,她总是未语先笑,深鞠一躬,倒让约翰有些手足无措。这和约翰想象的一点儿都不一样,美玲年轻时曾是一风尘女子,不知什么原因,在国内成了山口组第二号头目的情妇,后随之一起来到美国。约翰不能想象这样一名温顺的女子怎样在杀人成性的魔鬼身边生活。美玲长得不十分漂亮,甚至并不年轻,但岁月却并没有在她脸上留下太多的痕迹。经过了这许多年的风风雨雨、打打杀杀,她居然还能以如此神态面对人生,着实令人称奇。
也许正是因为她的恬淡平静能给刽子手以安慰和宁静吧,美玲居然跟随了他十几年之久。直到前年夏天,已届不惑之年的美玲突然主动找到调查局要指证这位老大。
也许她平静的面容背后承受了太多不平静的轧她终于无法保持缄默了,约翰不禁这样替她想。这个沉静的女人心里到底在想些什么,谁也摸不透,但约翰凭着第一次见面的感觉就断定她是一个善良的、可以信赖的好女人。这一次他带卡伦来找美玲,就是因为他信任她。
熙熙攘攘的唐人街,人来人往,煞是热闹。在高楼林立的、现代化大都市纽约城里,这条古色古香的唐人街可谓是又一道风景了。
远离故土的中国人,在大洋彼岸终于抑制不住思乡之苦,同心协力建筑了这条唐人街。并不十分宽敞的路面两旁,店铺林立,酒旗招展。这里的中国餐馆当然数不胜数,且各地风味俱全,川菜饭馆,粤菜酒楼,比比皆是,让远在异国他乡的游子时刻感受到中国饮食文化的博大精深。
中药是中国的瑰宝,唐人街当然少不了各种各样经营中药及成药的药铺。美国人很少光顾此类地方,他们永远只相信刀光剑影的外科手术,认为中药是一种愚昧的巫术。来这里的多是些中国老人,也有笃信中医之道的日本人和东南亚人。他们在店铺里用乡音和各种方言交谈,令行人仿佛置身于中国本土。店铺门前摆放的大幅招牌为清一色的汉字,楷书、草书、行书、篆书应有尽有,演示着中国文化的流变与历史。相互对峙而立的两排店铺之间,星罗棋布地横缀着大幅绸缎广告,红色背景的馏金大字在阳光下耀眼夺目。
今天的天气不是很好,天空中飘着细细的雨丝,给古老的唐人街披上一层薄薄的轻纱。透过雨雾,悠然踱步的行人到处可见,古老的街道上氤氲着神秘的凝重。
卡伦和约翰走在熙来攘往的人群中,雨雾很快将他们的身影淹没了。
“我熟悉这个地方,很容易便能消失在人群中。”
约翰边走边向卡伦做着解释。
“我们要去的是美玲家,她现在叫美玲。她在三藩市指证出口组的二号头目,当时由我保护她,她是个温柔善良的女人。”
卡伦一边听他介绍,一边紧张地注视着四周,不时回过头去望望身后攒动的人群中有没有异常现象。
“卡伦,放松一点儿。在审讯前你将和美玲呆在一起,她会好好照顾你的。”
说话间,他们已经来到美玲家门前。开门的正是美玲,一头微白的卷发,依然是淡淡的眉目,淡淡的笑,几年不见,她一点儿也没变。约翰热情地和她打招呼,美玲明亮的眼睛里闪过一道惊疑,但立刻就消失得无影无踪了,依然是一脸谦和的微笑。
“美玲,今天来打扰你,真不好意思。但这位小姐需要特别保护,我想你会帮我这个忙的,对吗?”
“看您说到哪儿去了,我的命也是您救回来的,帮这个忙是应该的。”
还是那个美玲,连说话的语气也没有变,约翰感到内心如此的踏实。
“这是卡伦,这是美玲,我的老朋友。”
“你好!”
约翰将她们介绍给对方。
卡伦对于美玲的印象也很好,“温柔端庄的东方女子,这还是她第一次接触东方女性,卡伦着实被她的沉静典雅迷住了。
正当卡伦和美玲聊天的时候,约翰则开始了他自己的工作。他从手提箱中取出设备,这是一套先进的伪造证件的机器。特殊纸张、压塑、输入号码,这一整套程序约翰早已谙熟于心。最后几个密码输进去了,约翰将造好的磁卡在电磁槽内划过,程序完成。拿着这叠崭新的证件,约翰走到卡伦面前。
“你的身份证,新名字叫伊德宝。”
“你认为我是德宝?”
卡伦此刻的心情已经有了很大转变,再加上美玲煮的美味咖啡,她的紧张情绪基本消失,她开始有心情开玩笑了。
“我不知道。你可以挑一个更有趣的名字。像德比,德什么都行。”
约翰看见卡伦少有的好心情,也附和她说了一句俏皮话。
“德宝这名字很好。”
卡伦低头打量着这张新的身份证明,又开始感到无奈和困惑。
“这张是信用卡,三A级信用。”
“哦,信用额是多少?”
“别那么贪心这卡不能用未买东西。”
卡伦调皮地做了个失望的鬼脸。
约翰又变魔术一般从提包里掏出一堆东西,逐一递给卡伦。
“这是警报器,看见上面显示出911,就赶紧离开这儿。这是地图。离开后马上到公共地带等我。市立动物园,那里是公众场所,且有六个出口。听明白了?”
“明白了,显示911就出逃,到市立动物园。”
“还有一点一定要记住。我单独行动,如果有人说是我派来的,就用这个。”
约翰从身后抽出一支左轮手枪交到卡伦手中,卡伦吓了一跳,向后问了一下,险些跌坐到地上。望着这支乌黑的手枪,卡伦做梦也没有想过有一天自己会有一支枪。
“会用吗?扣动扳机就行了。”
卡伦木然地点点头。
为了缓和卡伦的紧张情绪,约翰径自和她聊起了无“有时候,走在人群中,你会突然感到一种强烈的孤独。和朋友聚会,酒酣人醉的时候,欢声笑语满屋,但你却感到很孤单。你有过这种感觉吗?”
卡伦不出声地点了点头,约翰继续说下去。
“我以前有个搭档,我们俩关系非常好,工作的时候互相照顾,感觉很不错。
可是有一天他为了救我,被打成重伤再也起不来了。从此我不再要搭档,独来独往,我觉得这样做事才能不受牵制。否则你在工作的时候总要想着别人,这可能分散自己的精力,提高失败的机会。大家都觉得我很怪,我也知道这样做危险性很大,但总感到只有一个人的时候才是最安全的,自己不会伤害自己。”
“你在听吗?卡伦?”
“是的,我在想你说的话。以后我不会再见到你了吧?”
“如果一切顺利就不会了。”
“谢谢你!”
“等审讯之后再谢我吧。”
约翰不再久留,又仔细嘱咐了美玲一番,便启程了。
卡伦坐在沙发上,忽然感到一种失落。这段时间以来,她已经习惯了有约翰在身边,有他在,无论多么紧张都觉得心里踏实,现在他走了,只剩下她一个人了,她感到失去了依靠。卡伦穷极无聊地顺手打开了电视,电视里的新闻报道却让她在吃一惊。
“国防部副部长丹尼,今天就西厉公司丑闻向国会发表谈话。”
“私人承造商西厉公司的经营范围是在国防部开支的范围内,我希望早日举行审讯,我深信西厉公司并无资金处理失当的事。谢谢主席给我这个机会。”

第八章

林顿道上的这家麦尔斯咖啡馆在本市居民中久负盛名。它的纯正的哥伦比亚咖啡豆,布置典雅的咖啡古堡,不仅吸引着附近的居民,而且也使不少来此观光的游客乐不思蜀。美国人对于咖啡的嗜好就像英国人离不开足球一样,是他们每日必做的功课,在咖啡馆中喝咖啡、聊天消磨下午的时光,是他们日常生活的一部分。他们对咖啡的偏爱与挑剔几乎没有第二个国家的公民可以相比。麦尔斯咖啡馆不仅给人们提供品质纯正的咖啡,而且给人们一个谈话的优雅环境。悠扬的音乐环绕于宽敞的大厅,葱宠的绿色植物缓解着人们眼部神经的疲劳。在这样的环境中聊天,谈得投机的当然更有兴致,就连那些不十分和谐的谈话也会受这种氛围的感染,而慢慢向着融洽的气氛转化。
约翰和狄克平日工作之余,经常喜欢来这咖啡馆坐坐,喝上一杯香浓的咖啡,诉说各自工作的体验,谈谈执行任务中的趣人趣事,让人觉得这世界真可爱。能享受麦尔斯咖啡真是人生一大乐事!一种平凡的、起初的快乐和满足便会萦绕着你,让你感动。
约翰和狄克相互了解对方的内心就是在这家咖啡馆开始的。平日他们都是不顾一切的工作狂,厮打拼杀的硬汉子,在他们的钢铁身躯里隐藏的那颗心从来没有人能够了解。人们看到的只是他们身手矫健的外表,却从没有人想到他们也会有一颗敏感而充满热情的心。硬汉子的心也许是世上最软弱的心。约翰和狄克都渴望别人的理解。有时他们在这家咖啡馆不期而遇,相视一笑中彼此心照不宣,两颗孤独的心很自然地碰到了一起。
约翰并不十分欣赏狄克的为人,但他乐于倾听他的诉说。无论他说什么,他都静静地、默默地听着。而狄克所需要的正是一个倾听的对象,一个让他倾心诉说的对象,一种这样恰到好处的、能给他安慰与宁静的气氛。在这些琐屑的细枝末节的述说中,约翰看到了狄克成长的艰难历程,他很欣赏他的个性,努力进取,追求完美的个性;他也佩服狄克的不凡身手和过人胆识。在他刚人行的时候,狄克给他提供了不少值得借鉴的经验,有的甚至至今还令他受用不尽,他一直把狄克当作自己的良师益友。尽管他有时候不那么尽如人意,尽管他为了达到目的可以不择手段,但约翰仍然对他敬爱有加。约翰有自己做人做事的原则,他受狄克的影响,但并不完全模仿他,他有自己的一套思想和行为准则。
狄克对于约翰的熟识也是在这家咖啡馆里。自从那次偶然相遇之后,他们的关系仿佛往前迈进了一大步。以前,狄克只是很欣赏约翰的身手和青春的活力,直到那天他才发现他还是一个很好的倾诉对象。有时候有些事对外人说起,他们是不能理解的,甚至跟你最亲近的人,你的妻子、儿女也不可能明白。但对约翰说起这些事,就大不一样了。因为他们有共同的经历,共同的需要,共同的感觉。虽然每次交流,几乎都是狄克一人唱独角戏,约翰似乎只是一个听众,但狄克感到了莫大的满足与心理平衡,而且,他自认为也了解约翰,认为约翰和他有许多相似之处。不言而喻,他欣赏约翰,但同时又感到有些时候约翰是那么让人捉摸不透。
约翰和狄克来麦尔斯咖啡馆,从不相约,总是兴致所至,不期而遇。他们喜欢这种心照不宣的感觉,喜欢偶然相遇的惊喜。但是,今天早上,约翰突然接到狄克的电话,要他10点钟在麦尔斯咖啡馆见面,不见不散,情况似乎十分紧急。出什么事了呢?让一贯老谋深算的狄克如此兴师动众?约翰不明就理,同时也不敢怠慢,驱车前往麦尔斯。约翰将车停在离麦尔斯咖啡馆不远的地方,从这个距离观察咖啡馆恰到好处。
咖啡馆的大玻璃依然明亮耀眼,屋内喝咖啡的人并不很多,大家都怡然自得地观赏着窗外的街景,品尝着杯中的咖啡和人生百味。咖啡馆外的那个冰淇淋摊点也还设立在那儿,卖冰淇淋的、发了胖的中年妇女在五颜六色的遮阳伞下不紧不慢地做着生意,一切安详平和没有异样。约翰刚刚准备下车,忽然发现咖啡馆的拐角处,有两张非常熟悉的面孔,这已经是第三次在这里看见他们了。不进去喝咖啡,也不去附近的超级市场,他们在这里转来转去地于什么呢?约翰不敢贸然行动,又坐回车里静观其变。两人在咖啡馆门前嘀嘀咕咕地交谈了一番,又看看腕上的手表,一转身问进了咖啡馆。约翰在车里看着不禁好笑,这些笨蛋,这么鬼鬼祟祟的,不用道中人,就算是普通公民也一眼就能看出他们是于什么的。但他们是替谁干的呢?他们是狄克的人吗?还是……
汤姆和杰克今天似乎很不走运。先是早上起床晚了,接到命令要他们来监视一个大个子。路k超速开车又被交通警察拦住了,费尽口舌才得脱身。这些吃闲饭的交通警察,只会没事找事。二人带着一肚子怨气赶到这家麦尔斯咖啡馆,绕着它的外围转了三圈,仍然不见哪个大个子与众不同。无奈之下,二人商量一番,决定在咖啡馆中静候目标,同时还可以要点儿茶点充饥。此刻,他们正坐在临窗的桌子旁,一边喝咖啡一边目不转睛地盯着每一个过路的行人,不知道那个高大的身影什么时候会突然出现。
约翰在车中又等了一段时间,不再有什么异常现象,他打开车门,下车,大步向麦尔斯咖啡馆走去。
推开咖啡馆的大门,约翰以一种漫不经心但却犀利的目光盯了汤姆和杰克一眼,然后径直向他的老座位走过去。汤姆和杰克像遭到了电击一般,马上坐直了身体,瞪大了眼睛,视线一直跟踪着约翰。约翰走到座位前,转过身坐下来。汤姆和杰克立刻收敛了目光,假意向四周张望,但这一切都逃不过约翰的眼睛。
约翰坐在那里,要了一杯咖啡,细细品味。今天麦尔斯的客人出奇地少,这儿品茗的一些熟面孔都不见了,发生了什么事吗?还是他们最近都太忙?正当约翰观察环境,分析形势的时候,一个熟悉的身影出现在门口,狄克风风火火地走了进来。
“约翰,感谢上帝,你来了。”
“你迟到了,狄克。”
“对不起,是交通问题,塞车塞得厉害。”
“狄克,你知道我不喜欢在办公室之外见面,而且我们来这儿是从不相约的。”
“是的,我知道,但情况紧急,我没别的办法。”
约翰不再和他纠缠,眼睛看着前方突然问了一句:“他们是你的人?”
狄克转头望了望汤姆和杰克,他们正假装喝咖啡,视线却越过咖啡杯的上沿一直滑向这边。狄克无可奈何地点了点头,虽然他明白汤姆和杰克不是约翰的对手,但被他识破心里还是不是滋味。为了掩饰他的尴尬也为了显示他的大度,狄克对他的两个手下挥了挥手。汤姆和杰克则显得有些手足无措,无地自容,回答不是不回答也不是。今天他们俩可真是倒霉透顶。
狄克回过头,开始和约翰谈起正事。
“约翰,不管你是否喜欢这种形式,现在的问题是我们有麻烦了。”
“出了什么事。”
“有人杀害我们的证人,过去48小时已有3名证人被杀。”
“你的证人被杀了?”
“不,还不是,但马上就会轮到他们了。”
“他们的身份暴露了?”
“不,约翰,问题不在这儿,问题是不可能有人知道这3个人的下落。”
“你是说‘证人安全保护计划’内部有奸细?”
“贝拿认为有,他也许没错。”
约翰不再说话,定定地注视着狄克,努力想看到他眼神后面的东西,但他什么也看不到,从来没人能看透狄克的眼神。狄克此刻也在注意约翰的表情变化,看他对这件事的反应。但他同样一无所获,约翰也不是轻易把心情刻在脸上的一般人。
在长期的激战角逐中,两个人都练就了遇事能泰然处之的基本功。两个一等一的高手在彼此面具一样的脸孔上失去了目标。不能再对视下去了,狄克又一次打破了沉默。
“这3名证人都是联邦调查局重要案件的证人。三个案子均与国际恐怖组织有联系,这是它们的共同之处。”
“其他证人也有同样特点,是吗?”
“是的。一共有6名。你我各有一名,他们的处境十分危险,所以要立即重新安置他们。”
“那好,先安置你的证人。”
“她被捉走了,我们必须先去救她。飞机现在正在加油,我们马上启程。”
“狄克,我向来单独行动,你是知道的。”
“这一次不行,是贝拿的命令,要一起行动,还有中央情报局的人。一共二队人马,我们是其中一队。”
约翰不能再坚持己见,贝拿要大家一起行动,贝拿认为计划内有卧底,贝拿…
…。狄克和约翰分手之后,又进行了一番周密的安排,他必须保证计划顺利进行,天衣无缝,这是狄克一贯的风格。
温斯特郊外军事专用机场,一架巨大的军用飞机已经发动了引擎。约翰和狄克从车中阔步走出,巨大的气浪掀起了他们的衣角。二人走上舷梯,两名中央情报局的特工人员迎面走了下来。
“这是约翰,这是中情局的麦克和杰森警官。”
狄克将他们互相介绍给对方,约翰礼貌地和大家打招呼。
“嗨,约翰,来看看这个,你认识她吗?”
麦克从衣袋里掏出一张照片递给约翰,一张陌生的脸孔出现在约翰眼前,他拿着照片不解地问:“我该认识她吗?”
“她是《华盛顿先导报》的记者,在报上批露西厉的事,可能和你的证人有关。
我查过她的资料,她们中学时在一所学校读书,是好朋友。”
“有人把她杀了?”
约翰逐渐明白了事件的原委。
“是的,折磨后才下的毒手。她如果知情一定会说出来的。”
约翰将照片还给麦克,什么也没说,径直走进舱门。
“这是充满活力的年轻小伙儿蒙罗,我们的人。这位是传奇人物古·约翰先生。”
狄克指着蒙罗替约翰介绍。蒙罗一眼看上去便知是个初出茅庐的毛头小伙儿。
一双忽闪忽闪的大眼睛热情地注视着每一个人,忙前忙后地为大家介绍飞机的构造和各种设施。显然,这次行动让他感到很兴奋,他还没有学会控制自己的情绪。
“这飞机很不错,有多少架这样的飞机?”
麦克尾随约翰一同登上了飞机,一边四处闲逛,一边漫不经心地问蒙罗。蒙罗对每一个问题都兴致百倍,他认真地回答着。
“一共有三架,在不同的地点停放着。以便紧急安置之用,有时也会运载重犯。”
“替罪犯当司机,那感觉一定不错。”
蒙罗被这突如其来的讽刺弄得有点儿摸不着头脑,但还是诚实地回答他,甚至还做了一个顽皮的鬼脸。
“那感觉不是非常好,但是先生,有时候我们不得不这么做,因为这是工作。”
约翰对麦克这种趾高气扬的态度感到很厌烦,不很友好地看了他一眼。麦克似乎有些得寸进尺,径自坐到约翰身边。
“这位先生,你对照顾那些社会渣子不感到厌烦吗?”
“厌烦,但对你我算是破一次例。”
麦克讨了个没趣,灰溜溜地走到狄克身旁,嘴里却不肯认输。
“他以为自己是谁?他凭什么那么跟我说话。”
“他以为自己是最能干的人。我个人认为他并没有错,你最好别惹他生气。”
狄克了解约翰的个性,麦克又碰了一鼻子灰。
空军新研制的这种“小旋风—8型”军用飞机果然真名不虚传,空中的小插曲还没有演完,约翰一行人就已经到达了预定地点,驱车赶往目的地。
这是一个宁静的小山村,没有铁网护村,一棵棵高大笔直的白杨树忠诚地充当着村子的哨兵。村子后面是一片面积不大的湖水,湖的远方一重重青山相对而立。
临近村子是一片茂密的白桦树林,清晨的阳光透过枝叶繁茂的树顶透射下来,犹如倾泻而下的瀑布,在最茂盛的树冠下也能感受到阳光的温暖。树林里,几处木屋的檐角隐约可见,袅袅炊烟在晨曦中像一幅淡彩画,虚幻飘缈。
然而这番美景丝毫不能改变它们即将面临的命运。约翰一行人跳下车,各自检查武器和装备。约翰扣紧他的钢制腰带扣,将一把锋利的匕首斜插入鹿皮套中,又检查了他的枪械弹药。
“过来看一下地图。”
狄克将一张地图铺在一辆汽车上,招呼大家上前研究地形。
“看好,这是船屋,这是车房,后门在这儿,前面人口在这儿。”
“麦克你往东走,蒙罗你朝西,你往北,你去南边,要小心,我今天不想中枪,把枪的安全掣都锁好。”
“我从前面进去。”
约翰忍不住,发表了自己的意见。
“别着急,大个子,你和我在一起。这是我的证人,她叫艾丽,是个很不错的女人,一定要把她安全带出来。”
狄克把艾丽的照片拿给大家看,每个人都传阅了一番。
“好了,开始行动吧。约翰,我们走这边。”
长着一络红胡子的隆巴多此刻正躺在木屋的沙发上,计算着钟点.说好他们9点30分到的,现在是9点零三分,还有将近半个小时,再过半个小时他就自由了,再也不用与这潮湿的土地板为伍了。要不是因为那丰厚的报酬,他才不会来这种鬼地方受罪呢。不过总算快熬到头儿了。
看着眼前这个漂亮的被捆住手脚的女人,隆巴多心里有一种强烈的遗憾在慢慢地扩张。她是那么迷人,不仅有靓丽的脸蛋,而且身材也实在不赖。要不是头儿一再嘱咐不准有半点纸漏,他一定得和她快活一下儿。现在,隆巴多的心像被一只猫用利爪在抓搔,又痛又痒,但他必须控制自己,为了那笔丰厚的酬金。隆巴多又想起了头儿的话。
“只是一个晚上,早晨9点半会有人去接替你的,这可是不可多得的好机会。”
是的,一个晚上挣几千块现金,真是不可多得的好机会,比一整月的薪水都要多。快了,快到时间了,马上就到了。
约翰和狄克穿过那片浓雾缭绕的白桦林,树林边停着一辆吉普车。约翰跳到吉普车旁,车箱内散乱地堆放着一些空弹夹和帆布袋,显然他们早到了。趟过横在屋前的小河,约翰和狄克来到木屋前。
约翰飞起一脚踢开小屋厚厚的木门,一闪身跨进屋内,他端着枪,一步步向楼梯靠近。忽然他感到背上像有一只蚂蚁在爬,凭着多年的临场经验,他知道这是对手的目光射线在后背引起的异样感觉,而同时也必将有一支乌黑的枪口正在瞄准你的后背。当这种感觉被传达到大脑并由大脑作出判断的同时,约翰已经开始行动了,他猛地扭转身,与此同时,他听见了一声装了消音器的沉闷的枪声,来不及感觉到痛,就见眼前的匪徒应声倒地了。倒下去的匪徒身后露出狄克端枪的身影,约翰感谢似的点了一下头。指指自己又指指楼梯,示意自己先上楼,狄克也微微点头表示同意。
楼上有很多间一模一样的房间,约翰一间一间向前寻视着。他发现一个房间的门微微半开着,不禁暗自好笑,这点小把戏简直太幼稚了。一转身,抵到墙边。猛地飞起一脚将门踢得大开,躲在门后的人被撞挤得喊叫起来。约翰从腰间抽出匕首,向门板狠狠刺去,匕首深深地陷人门板里,也扎进躲在门后的匪徒的心脏。约翰握着匕首的手还未及抽回,另一匪徒端着枪从楼梯上跑了过来。约翰另一只手从腋下拔出手枪,在对方还没有扣动扳机之前结果了他的性命。一阵疯狂地扫射又在约翰身边炸开了花,他来不及还击,一个翻滚躲进了邻近的房间。秃头发的匪徒举着一挺机关枪追到门边,他忽地听见一阵玻璃的破碎声,循声走进屋内,空无一人。他以为约翰一定是跳窗逃跑了,端着枪赶到窗前张望准备再补几枪置约翰于死地。楼下空地上并没有人,跑到哪儿去了呢?这个问题他还没来得及想清楚,光秃秃的头上便挨了致命的一脚,连人带枪翻下楼去。约翰赶到窗前,看见秃顶已经被摔成了一团分不清是人是肉的烂泥。
狄克的进攻似乎要比约翰顺利得多,他几乎没有遇到什么阻碍,就径直摸到了关押证人的房间门口。
“住口!”
屋内传出严厉的喝斥声。就是这间,没错。狄克砰地踢开了大门。一名匪徒正用枪指着他的女证人,见他闯进来,先是一惊,而后说道:“你来早了!”
“不,是你迟到了!”
狄克举起枪扣动扳枪,正中匪徒的天门,他睁着一双眼睛,瞪视着前方,轰然倒地。
狄克走上前去,抱住他的证人不住地安慰她。
“没事的,别哭了,他不会再伤害你了!”
蒙罗此时正和一个大块头的匪徒纠缠在一起。正当蒙罗举枪前行的时候,这个匪徒从背后抱住了蒙罗,两人开始近身肉搏。匪徒的个头太大,蒙罗渐渐被压在下风,情急之中,他拔出随身携带的匕首深深刺进匪徒的心脏,血顺着匕首从他胸前喷涌而出,溅了蒙罗满手。蒙罗一时感到有些恍惚,这是他第一次遭遇白刃战,第一次亲手杀人。就这么简单,顷刻之间这个大块头就奄奄一息,倒地而亡了。原来生死之间只是一线相隔。
“砰!”清脆的枪声打断了蒙罗的思想,他捡起枪,向枪声响处跑去。
他赶到出事的房间,看见女证人躺在狄克怀里,胸前淌着血,狄克正捏住女证人的鼻子,把嘴紧紧地贴在她的嘴上,女证人痛苦地在他怀里挣扎着。
“快去叫救护车,她不行啦!”
蒙罗仍然有些反应迟钝,原地未动,他不明白是谁打伤了女证人。
“快去!我说快去叫救护车!”
“哦,是的,长官。”
吓傻了的蒙罗稍稍清醒了一些,他根本不会去怀疑自己长官的行为有什么不对劲,立刻端着枪跑了出去。
狄克继续为他的女证人做“人工呼吸”,当然是那种促人死亡的动作。艾丽这一生从未感到过呼吸像现在这样困难,胸膛窒闷得像一个高压锅,污浊的废气呼不出去,新鲜的空气又吸不进来。她仿佛到了一个没有空气的星球,四肢由于缺乏空气而变得疲软无力,血液已经不能运行到每一个指尖,她身体内部的运行凝滞了。
狄克手中那支直抵她胸口的枪,使她惊愕地睁大了眼睛,双腿像垂死的兔子一般无力地在秋克身下屈张着。狄克苍白的脸孔是艾丽短暂一生中最后见到的一张面孔,他的脸那么近,那么白,这是艾丽生命中曾经最信任的一张脸……
当约翰持枪赶到的时候,狄克仍然在继续他的“人工呼吸”。他看见约翰出现在门口,抬起头,十分遗憾地对他说。
“她死了!我们又少了一名证人。”
“为什么要派那么多人来杀一名弱女子?”
“这是他们的圈套,他们设计好了在等我们,我们被人陷害了。”
正在他们谈话的当儿,麦克则在看守女证人的匪徒身上搜来找去,趁约翰不注意,他把自己掏出的一张像片塞人这个匪徒的兜内,又假装掏出来,稍加审视,递给约翰。
“这是你的证人吗?”
约翰拿过照片,照片上的卡伦正在对他微笑,可他此刻却怎么也笑不出来。
“是的,是我的证人。”
“必须马上通知她,她是下一个目标。”
狄克迫不急待地说出了这句话。约翰意味深长地看了他一眼,悠悠地说:“无法通电话,必须亲自和她接触。”
“她在哪儿?”
“亚特兰大。”
“那我们赶快走吧!”
狄克率先迈出了屋门。约翰将头靠在门框上,开始仔细琢磨这一切细节。

第九章

狄克带领一行数人来到村口,几辆越野车正静静地等候在那里。没有人说话,大家各自收拾行装准备新的行程。除了蒙罗之外,他们都是些身经百战的行家理手,资深特工,多年来的生死激战,磨练出他们宠辱不惊的性格。但每一次当他们面对真实的、确在眼前的失败时,总难免有一股淡淡的悲哀和厌烦从心底升起,这大概是人之常情吧,再造的性格总难抵御人的本性。这些面无表情的铁面人物忙忙碌碌地在吉普车周围走来走去,彼此互不理睬,像一群奔忙的小蚂蚁。
车子启动了,笼罩在雾气中的小山村似乎还没有睡醒,沉沉地静卧在那里像一只睡懒觉的白猫。高大的白桦树仍在村子上空哗哗作响,隐藏在树林里的小木屋像一群捉迷藏的孩子在最隐密的绿色中眨着顽皮的眼睛。
村后的小河潺潺地、连绵不断地向前奔跑,急于汇人前方那片澄碧的湖水。这五月初夏的小山村,美丽得让人心动,宁静得仿佛脱离了尘世。一切都复归平静,悠悠的流水带走了一切嘈杂和喧嚣,这里仿佛什么也没有发生过。
坐在汽车上,蒙罗回头望着渐渐变小、渐渐消失在视线中的小山村,一时不能明白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在这安静的村子里,在五月温暖清凉的早晨,在白桦树缝隙间透射而下的阳光里,一群来历不明的歹徒被杀死在一幢朴实的小木屋里,还有一名无辜的女证人。对于他们的身份蒙罗井没有非常明确的概念,他只知道那是一些人,一些实实在在的活人,顷刻之间就成了一些死尸,他的对手就是其中之一。
蒙罗不能再想下去了,他的内心充满矛盾与困惑。他实在无法把这幅宁静美丽的画面与那血腥的残杀和枪战联系在一起,这世界简直不可思议。
约翰同样在回忆发生过的每一件事。近来发生的一系列事情着实让人感到奇巧,仿佛有一只看不见的手在幕后操纵着前台这场演出,他们只是棋盘上的一枚棋子,被人玩弄于股掌之间。让约翰感到更不安的是,这个幕后指挥非常熟悉他们的情况,可以说了如指掌,他能将约翰和狄克拔弄得团团转,必定是一个深请内情又有一定权势的上层人物。也许贝拿说得对,“证人安全保护计划”内部有卧底,且隐藏得很深。那么他为谁工作呢?西厉吗?还是有更大的背景?不管怎样,他太了解我们的底细了,每一步都抢在我们前面,我们简直是让别人牵着鼻子在走。这可真不是什么好兆头,看样子这件事会很棘手。
约翰沉郁的目光向窗外望去,突然,他的同光和狄克的眼神遭遇了,狄克正在注视着自己。他的眼睛里游移着一丝飘忽不定的东西,约翰没有理会转过头继续观察着窗外。但他心里却在仔细捉摸狄克的眼神。
狄克这几天也真是有点儿怪,他从不和自己在办公室外谈公事的,昨天是第一次破例,而且他也很少见到狄克如此风风火火,狄克向来办事稳重,按部就班,这一次是怎么了。再说这次行动吧,计划周密严谨,照常理不该出什么问题,而且还是狄克和他亲自出马。在他的印象中,狄克好像从未失过手,他是个常胜将军,这是得到大家公认的。可是这一次狄克却失手了,有失水准地失手了。真有点儿让人无法相信,除非……除非他是故意的!狄克此刻还在目不转睛地注视着约翰,仿佛要从他面部表情的细微变化中看透他的心思。约翰这小子,现在越来越像我了,从他那张脸上什么也看不出来。他已经完全成熟了,再也不是那个第一次遭遇枪战后浑身颤抖的小公鸡了,以后,必须对他另眼相看。他对今天的事是怎么看的?有一只神秘的手在幕后操纵这一切,“证人安全保护计划”中有奸细,这些他肯定都能想到,他还想到别的什么了吗?越野车经过一段石子路的颠簸之后,转人了坦途。大家的心情似乎由于道路的宽敞而变得宽松了一些。狄克率先打破了沉默:“嗨,托克,别那么紧绷着脸。前天的棒球赛你看了吗?是在家看的电视还是去的现场?红狮队这个赛季的表现可真不错,我看今年它夺标没问题。”
车内的人随声附和着狄克,也藉此缓解紧张烦躁的心情。汽车在公路上飞驰。
宽阔的停机坪上,那架“小旋风—8型”新型军用飞机正在待命,约翰一行人鱼贯而入,飞机朝着亚特兰大方向径直飞去。
宽敞的机舱内,大家各自忙着自己的事情。有的在聊天,有的在整理装备,有的在闭目养神。约翰并不感到非常疲劳,但他希望利用这段时间调整一下身体,让它恢复到最佳状态,他挑了一个靠窗的座位坐了下来。
忽然感到一阵口渴,对,我怎么忘了,补充水份也是使身体恢复正常的重要一环。想到这儿,约翰站起身,走到机舱中央供应饮料的吧台。狄克正站在台子后面喝着饮料。
“嗨,约翰,来点儿什么提提神?”
“就这个吧厂约翰看到吧台上放着一箱纯净水,随手拿了一瓶,跟狄克打了声招呼,就向座位走回去。约翰感到后背上有一道灼热的目光始终跟着他。不知为什么,约翰背部的神经极其敏感,简直到了难以置信的程度。一位巫师曾告诉过他,人身体的每个部位都能像眼睛一样看到东西,额头、手心、脚心、肩部、背部,”
眼睛“遍布人的周身。他曾断言约翰背部有一只特殊的眼睛,起初,约翰并没在意,但最近他越来越觉得巫师说得有道理,每次出现危险情况的时候,总是背上这只眼睛救了他的命。然而此刻,在满载着亲密战友的飞机上为什么又会有这种异样的感觉呢?约翰突然转回头,是狄克正盯着他的背影。狄克匆忙地举了举手中的杯子,做出一个问候的微笑,但显然有一丝掩饰不住的惊讶。约翰也举了举手中的纯净水瓶,转过身继续向前走。
狄克站在吧台后,却依然目不转睛地看着约翰。这个大个子,真是个鬼机灵,心眼儿一点儿不因为个子长得高而比别人少,相反,反而比普通人更略胜一筹。狄克沉浸在自己的思绪里,连丹尼尔走到他面前都没有发现。
“嗨,狄克,想什么呢?”
“哦,没想什么。”
“是不是想老婆了?现在好好想想,一会儿又该忙了。”
狄克不置可否。丹尼尔顺手从台子上拿起一瓶纯净水,正欲开盖,狄克从他手中拿过那瓶水,从冰箱里取出一听罐装饮料。
“来这个吧,碳酸饮料有助于恢复疲劳的神经。来,拿着。”
“谢谢,狄克!”
丹尼尔拿着饮料走远了,狄克将那箱纯净水搬到了吧台下面。
蒙罗坐在一个靠近通道的座位上,仍然无法从那场恶梦中抽身。他的脑海里凌乱地交叉着小山村优美的景色和那个大块头垂死时无奈的挣扎。这是蒙罗自警官大学毕业后,第一次真枪实弹地遭遇枪战。以前在训练场上,也有过类似的训练,蒙罗的成绩还很优秀,否则他也不会被选中为联邦调查局效力。但那毕竟是演习,虽然有时候也有实弹演习,但没有哪一名队友会真正击中你的要害部位,那只是点到为止的切磋。这一次则完全不同,这才是真正的战场,敌我分明、生死分明的战场。
行动一开始,你的唯一目标就是杀死对手,否则就是自己被击毙。呼啸的子弹在头顶上空飞溅,能感觉到它们发出的灼热,像一盏老式日光灯照着你光秃秃的头顶。
纷飞的弹片让你辨不清方向,前后左右都是爆炸的陷阱,无路可走,无处可逃。
想到这儿,蒙罗不禁痛苦地摇了摇头,仿佛要甩开这一切。
当他再次坐正身体的时候,硝烟弥漫的场景慢慢退去了,但另一幅恐怖的画面却逐渐清晰起来。那张脸,蒙罗永远也忘不了那张狰狞、无奈、绝望的脸。这是蒙罗第一次杀人,而且离得那么近,用的兵器仅仅是一把匕首。那个大块头刚才还那么嚣张地掐住他的脖子,企图置他于死地,现在却瘫软得如同~堆烂泥。他的手和脚不断地抽搐痉挛,突然一下僵住不动了。脸上凶神恶煞的狰狞表情慢慢消退,恐惧、绝望在逐渐蔓延扩散。恐惧,这样一张脸在垂死之际呈现出的唯一表情也是恐惧,人对死亡的恐惧源于对死亡的联想。可能在他垂死的时候想到了地狱之火的灼烧,因而他的脸由于恐惧而改变了形状,扩散开来的五官竟然显出一丝滑稽。
那双眼睛,那双瞪得比铜铃还要大的眼睛,那种茫然的眼神,深深地刻在蒙罗脑子里。此刻,它们仿佛就在他的面前,离得那么近,那么近……
“蒙罗,你没事吧?”
狄克端着一杯饮料从吧台走出来,发现这名年轻的特工表情不太对头,不禁问了一句。
“哦,我没事。”
“第一次参加枪战?”
“是的。”
“没关系,颤抖是正常的。我第一次参加行动,吓得浑身发抖。”
狄克以自己的实践经验安慰蒙罗。他想起了自己第一次参加行动时,听到震耳欲聋的枪声、爆炸声,浑身颤抖得差点儿握不住手中的枪,一支短枪需要两只手的力量。事后,狄克想起不知在哪篇小说中读到过这样一个细节,女主人公迫于生计第一次用身体挣钱后,颤抖地将身体蜷缩成一团儿,那种惊栗、恐惧和颤抖,狄克感同身受。在此后的很长一段时间内,狄克怎么也无法将这蜷曲的形象从脑海中删除掉。现在,他仿佛又看见了那赢弱的颤抖的肩膀。
约翰坐在他们临近的座位上,也在回忆他的首次行动。那是去营救一个被关押的人质。双方交火之后,起初约翰还能应付。渐渐地,轰鸣的枪声震得他的头脑开始麻木。每一次转身射击都变得非常艰难,大脑已经不能再支配身体的行动。脑神经交织在一起一片混乱。幸好那次有狄克在,狄克在一旁像指挥木偶一般地向他发布命令,指挥他的行动。约翰机械地执行他的命令,大脑已不再运转。事后,也是狄克走过来,拍着他的肩膀对他说:“没事的,约翰,这很正常。”
今天听到他对蒙罗再说这句话,约翰感到非常亲切,他不禁看了狄克一眼。
狄克虽然在和蒙罗说话,但他眼角的余光却从未放过约翰,此刻他看见约翰抬起头向他望过来,则不失时机地抓住了他。
“约翰,你来告诉他”
“这是十分正常的,蒙罗。当初我也和你一样,狄克是个好老师。”
约翰真诚地对蒙罗说。狄克听到约翰在赞美自己,心中不免一阵得意。约翰还是那个约翰,是我狄克的学生,永远也不要忘记这一点。正是这句夸奖,让狄克饶有兴致地讲起了他的诸多经验。
“不必为此感到惭愧,蒙罗。我们都一样,这是人之常情。没有人会笑话你的,如果有人那么做,那只能说明他无知。”
“谢谢你,狄克先生。事实上,我弄不明白自己到底是什么感受。枪战、杀人,非常可怕,但是又不完全是这样,我也说不清楚。”
“但同时又很刺激,是吗?”
“也许是的,我不知道。”
“这就是这项工作的特点。我们的任务就是杀死敌人、保护证人,这是我们的工作。开始的时候,你会感到很不适应。呼啸着在你头顶飞过的子弹,随时可能发生的爆炸,让你感到无所适从,你甚至连枪都拿不稳,更不用说瞄准发射了。在警校学的知识一点儿也派不上用场,一切都得从头开始,一切都得你自己去摸索。当然你得聪明,否则,在你还没有摸索清楚的时候,就去见上帝了,那当然不行。于是你开始逐步适应,在枪林弹雨中也能找准方向,并且嗅觉灵敏,能够马上发现关押人质的房间,采取各种手段杀死敌人,保全自己和证人。这说明你开始走上正轨了,你会在一次又一次的实践中不断得到锻炼,总结出各种各样丰富的经验。再往后,你便会对这项工作产生一种依赖感,就像吸毒品一样。有了工作你就会感到浑身兴奋、精力充沛。执行任务对你来说已经不再是一项工作,一种负担,而是你生活中必不可少的组成部分,就像每天起床之后要洗脸刷牙一样顺理成章,必不可少。
工作带给你的刺激是其他任何事都无法比拟和取代的。在硝烟弥漫的战斗中,你会感到自己是一个顶天立地的英雄,是一个征服者。没有任何事带给你的喜悦能和这种快感相比,这是一剂兴奋剂,上了瘾就很难戒掉了。你必须不断地工作,杀人、救人,制定周密的行动计划,只有在做这些事的过程中,你才真正感到生活的意义。”
蒙罗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
“别着急,小伙子,你才刚刚开始起步,以后你会慢慢体会到的。”
“那么先生,您是怎么走上这条路的呢?”
“说来话长,但也很简单。我父亲是个沉默寡言的人,有一张慈祥而温和的圆脸,笑起来,脸上的肉都挤在一起,很滑稽也很可爱,我们兄弟姐妹几个都很喜欢他。他在镇上开着一家零售商店,由于待人和气,价格合理,顾客当然不少。其间有一些行踪诡秘的客人进店不买东西而和父亲长谈良久。直到有一天我们放学回家,在商店里发现他奄奄一息地倒在地上。他临终前才告诉我,多年来他一直替联邦调查局工作。这次是因暴露了身份,仇家找上了门。他要我也加人联邦调查局,我答应了他。就这么简单。但我发誓不要像他那样没有保护自己的能力,于是我在警校苦练基本功,就是为了今后能和对手一决高低,而不是一枪就被人置于死地。”
“那你后来怎么到了保护证人科。”
“几年前要成立‘证人安全保护计划’组织,贝拿选中了我,我就来了。也许有我父亲的原因,但那仅是一个小部分。我喜欢这工作。”
约翰在座位上仔细倾听他们的谈话,狄克今天似乎谈的特别多,许多他以前都没有听说过,例如他的家世,他就闻所未闻。狄克还在滔滔不绝地讲下去,但约翰耳朵里却出现了一种异样的声音。嗡嗡嗡,起初像一只飞来飞去的小蜜蜂,慢慢的,那声音开始逐渐增强,像飞机的发动机变得震耳欲聋。它还在不断加强,简直像一阵阵山洪爆发。狄克的声音怎么会是这样?狄克在说什么?狄克在哪儿?约翰感到脑子里一片模糊,思想根本跟不上思维的需要,、眼前的影像也开始混乱。这是怎么了?约翰尚清醒的一半头脑支配他的手臂举起手中的纯净水瓶,仔细看了一眼瓶子上的标签。
“比泰纯净水,1996年1月比泰公司出品。”
看不出有什么问题。但除了这瓶水,约翰没有接触过任何东西,不是它又是谁呢?约翰站起身想走几步路试试,昏昏沉沉的身体喝醉酒一般从机舱的中央走到了它的后部。约翰再也支撑不住了,沉重的身体轰然倒在旁边一个空着的座椅上。不容多想,约翰从衣袋里掏出无线手机。模糊的双眼看不清上面的号码,他用粗大的手指—一摸过按钮,凭着感觉按下了三个数字。
“911。”
卡伦这几天在美玲家过得实在舒服。美玲是一个很好的厨师,每天都能变幻出各种各样的佳肴以飨卡伦的美国胃。不仅如此,她还是一个很容易相处的随和的人。
她能说一口流利的美语,和卡伦聊天总是微微低着头,依然一副谦和温顺的样子。
她是个插花能手,为了让卡伦消磨时光,她买来各种各样的鲜花手把手地教她插花工艺。卡伦平日是个上班族,紧张的工作使她没有闲暇涉足这个领域。但从一开始,她便深深地迷上了这项技艺。谦虚地向美玲请教,不断地反复实践,认真程度绝不亚于小学生完成老师的作业。当然功夫不负有心人,她的插花技艺在美玲的指导下可谓突飞猛进。在鲜花的熏陶中,卡伦的心境也渐趋平稳,她正耐心地等待着审讯的日子。提到审讯,卡伦又感到淡淡的不安。自从那天她从新闻中听到国防部副部长丹尼的谈话之后,这种不安就一直伴随着她。她感到问题并不像想象中那么简单,比她想象的复杂,甚至比约翰想象的也要复杂。
约翰,他现在在哪儿呢?他说如果一切顺利审讯前他们不会再见面。可有时候卡伦非常想见约翰,见到他她心里就踏实了。但她又不愿事情再横生什么枝节,因此,还是不见为好,那说明一切顺利。
今天早晨,卡伦起得很晚,平日紧张的上班下班,很少有时间让她睡懒觉,这些日子她要好好享受一番。
刚一起床,那种矛盾的心清就占满了她整个心胸。今天她特别想见约翰,冥冥中,她感到这不是一个好兆头,今天一定会发生什么事。是什么事呢?卡伦也说不清楚,只有坐下来静静地等。她从竹篮里拿出一堆美玲刚刚买回来的鲜花,坐在桌子前,开始她每天必修的插花功课。今天不知怎么了,总也插不出想象中的效果,还被一支玫瑰花的刺扎伤了手,也许跟心情有关吧,卡伦扔下手中的花,悻悻地走进厨房,她想喝点什么。
“嘀嘀嘀嘀——”
尖利刺耳的警报声突然响了起来,嘀嘀声在空旷的大厅里犹为刺耳。
卡伦从厨房里跑出来,冲到桌子前,拿起警报器,“911”三个红色的数码在显示屏上分外刺眼。来不及多想,卡伦从抽屉里取出手枪和地图,一古脑都塞进挎包里,飞身向楼下冲去。
熙熙攘攘的大街上,卡伦跑到马路边,伸手拦住了一辆黄色出租车。
“出租车。去市立动物园厂坐在车里的卡伦紧张地回过头来向后张望,还好,还没有人跟踪。发生了,这一切还是发生了,卡伦的预感是正确的。但她预感不出下一步将要发生什么。
约翰颓然地扔下手中的电话,头沉重地靠向座椅的后背。眼前的景物更加混乱,机舱的座椅和窗子变成了无数左右摇晃、不断变形的怪物。长方形的机窗被拉扯成椭圆形,平坦的座位表面凸凹不平地呈现出许多突起,像沸腾的水泡此起彼伏。一切都在动,一切都在变幻,像小时候通过钥匙孔看到的世界,扩散而变形,又像是毕加索的油画,错位、抽象,令人目眩。恍惚之间他又听到了狄克的声音。
“约翰?听见了吗?约翰?”
是秋克在呼唤他的名字,是狄克……约翰看见狄克凑过来的一张脸,充满试探,得意的脸,表情轻蔑地看看他,是他2约翰在清醒的最后一刻明白了事情的原委,但他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喉咙里仿佛有一只木塞堵在那儿,沉闷的声音怎么也释放不出来。
“你……”
约翰只能发出这样一个简单的但也不很清晰的声音。狄克的脸在他眼前像一张簿纸一样晃来晃去,有如在打秋千。他的五官开始变形,硕大的鼻子几乎占据了整张脸,一只由于听不清他的话而凑过来的耳朵蒲扇一般煽动着。他的脸飘远了,又远了,远了……
“啪”,约翰支撑许久的眼皮终于逃不脱恶运,重重地粘在一起。朦胧中,他还能听到狄克和蒙罗的对话,那声音也越来越远……
“光生,有什么事吗?你为什么要加人‘证人安全保护计划’呢?”
蒙罗对于约翰的情况丝毫不知情,仍然继续着他和狄克热衷的话题。
“约翰,告诉他你为什么加人证人保护计划,跟他说吧。”
狄克说这话时的表情简直绝妙动人,操纵欲、征服欲在他脸上交织成一幅人类欲望的顶尖之作,当然少不了稳操胜券、明知故问、猫捉老鼠的悠闲与享乐。可惜约翰此刻已经看不到这经典的表情了,狄克不免感到一丝遗憾。蒙罗仍然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事,他见约翰一声不响,不禁走近前,推了推他的肩膀。
“先生,你怎么了?需要帮忙吗?”
约翰依然一动不动。狄克在一旁把这一切看得清清楚楚,他断定约翰已经失去了防卫能力。上前抢上一步,俯下身子,从枪套中拔下约翰的手枪。
蒙罗在一旁看得目瞪口呆,眼前这一幕实在发生得太突然了。狄克先生下了约翰警官的枪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先生,出什么事了,这是怎么回事儿?”
狄克顾不上理睬蒙罗,从座位上捡起约翰手中掉下的手提电话。
“该死的,他删去了号码。”
狄克现在不得不佩服约翰,虽然他已经成为他的阶下囚,但他遇事的镇静和周密着实令狄克吃惊。在他的脑神经极度错乱的时候,居然没有忘记打完电话后将号码消去。
“先生,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蒙罗此刻在机舱里急得团团转,却一点儿也摸不清事情的来龙去脉,起因经过,只看到这个令人触目惊心的结局。
“安静,安静一点儿,年轻人。”
狄克突然对这个小伙子产生了一种极其厌烦的感觉,他不仅仅是年轻不懂事,而是太多事了,这不是他该知道的。狄克径自走到机舱前部,边走边对他的丰下发号施令。
“你刚才追查那个电话了吗?”
“正在追查。”
桌上的扫描仪在屏幕上一丝不苟地划着扫描直线,一块块陆地被依次排除。
“查到了,纽约区号。”
“纽约,告诉机长改道,去纽约。”
狄克当机立断,向他的手下发出命令。蒙罗在一旁紧张而安静地观看着眼前的一切。听到狄克要让飞机改变航向,他突然感到有必要做些事了。蒙罗站起来,走到电话机旁,一边拿起电话一边仿佛自言自语又仿佛专门说给狄克听:“我要通知地面指挥塔。”
“不用了,蒙罗,这是我们的任务。”
“可是改变飞行计划是要报告当局的。”
“蒙罗,坐下,坐下!听我说,你刚才做得很好,我希望你继续保持沉默,这一切和你无关,我们在执行任务。计划好的事有时候也会变的,你懂吗?”
“可是不报告是违反纪律的,我必须……”
“蒙罗厂狄克粗暴地打断了他的话。他现在越发感到眼前这个看似聪明的小伙子简直冥顽不化。狄克刚才的谆谆教导对他来说简直是对牛弹琴,他真是幼稚得可爱,但是太可爱了反而让人感到厌烦。他知道得太多了,而且他的脑筋太直线化.了,简直没有一点弯曲的余地,这是他最大的悲哀,不能怪别人,只能怨他自己。
这样一块朽木永远不可雕。等一等,也许”朽木“也能发挥他的余热,也许……对,没错。一个新的计划又在狄克心中形成了。
“蒙罗,我给你的工作打过分吗?”
“打分?”
“砰砰”两声枪响,蒙罗的胸口上出现了两个玉米豆般大小的血洞,他僵直的脑筋还没有搞清楚“打分”
是什么意思就已经被打发掉了。这一次恐怖的旅行终于结束了,他要去的世界没有凶杀,没有流血,没有颤抖和恐惧。蒙罗倒在座位上静静地睡着了,在梦中寻找他宁静而安详的故乡。他年轻的生命就此安睡了。
狄克用纸巾擦拭着枪上的指纹,这是约翰的枪,这下有好戏唱了。他望着蒙罗年轻而幼稚的面孔,隐约升起一丝怜惜,但很快便消失了,这都是他自己的原因。
“成绩不错,小伙子,就差那么一点点。”
狄克转过身来跟麦克商量下一步的计划。
“我们有什么人在纽约?”
“有四五个可以信赖的耳目。”
“好,马上联络他们,接应我们的行动。”
“是,头儿。”
“头儿,我查到了,在纽约的唐人街。”
唐人街,该死的,我怎么没想到唐人街呢。我该想到的,约翰对那地方简直了如指掌。狄克在心里谴责自己。早知道他要去唐人街,何苦费这么大的周折。
唐人街,约翰真是精明到了家,那地方人多混杂,隐蔽的人很容易消失在人群中。而且他们大多怪里怪气地,经常聚在一起说些离奇古怪的语言,让人捉摸不透。
中国的建筑物简直一模一样,都有一个翘翘的屋顶,门窗都漆上五色斑斓的绘画,像节日游行时的花车。从外表看,实在难分仲伯,置身其中,比迷宫更让人眼花缭乱。
狄克记起第一次去唐人街,是和约翰一起,为了安置一个重要案件的证人。约翰对那一带的情况谙熟于胸,走起路来驾轻就熟。在曲曲弯弯的小巷中穿来穿去,如入无人之境。约翰似乎还懂得一些汉语,最起码他能看明白那些汉字招牌,搞得清什么地方是穿堂门,什么地方是死胡同。约翰跟那里的人也很熟,他微笑着和他们打招呼,他们也停下手中的活i!、向约翰表示问候。狄克不明白约翰怎么能和他们相处得如此融洽,更不明白他们为什么都能成为约翰的朋友。而约翰只说了一句让狄克至今不能忘的话:“只要你尊重他们,尊重他们的宗教、习俗和他们的生活,那便足够了。”
狄克有时候不得不佩服约翰。以这句话为例,狄克就很难做到。他只会要求别人尊重他而从不会以平等的态度尊重别人,除非他认为那个人值得他这么做,比如约翰。初次造访唐人街,给狄克留下的印象极为不佳,一种阴郁、目眩的不可捉摸感始终伴随着他。以致后来形成一种条件反射,只要一踏人这条街道,狄克就会感到头晕眼花,目眩神迷。但是他知道约翰喜欢那个地方,他早该想到他会去那儿。
现在费了这么大劲才找到那儿,真是智者千虑必有一失。
想到为了这次行动所费的周折,狄克不禁想到了艾丽,他的女证人。艾丽是个好女人,年轻貌美,充满活力,而且工作上积极进取卓有成效。如今她落到这般下场,狄克也是迫不得已,要怪只能怪她的命不好。有人生下来就注定要成为别人盘中的棋子,这种人天生就是替别人服务的,不以这种方式也会以另一种方式,但结果都是相同的,逃也逃不掉。这是狄克的一贯想法,所以他在杀人的时候才会无所顾忌,了无牵挂,虽然有时候他也不免良心发现,但那种悲悯只是昙花一现,转瞬即逝。他不否认艾丽是他所布的这盘棋中的一粒棋子,但这不能怨他。
约翰睁开疲惫的双眼,感觉自己仿佛已经睡过了一个世纪。头晕沉沉地抬不起来,身体仍然坐在座位上,飞机仍在向前飞行。恍惚间,仿佛什么也没有发生过,但约翰却清楚地记得肯定发生了什么事,只是一时间想不起来而已。
他奋力睁开双眼,拼命地摇了摇头,仿佛要甩掉那些混乱的记忆,使头脑恢复清醒。约翰望望窗外,一片云海什么也看不清,但直觉告诉他飞机的航向有问题,这不是去亚特兰大的方向。约翰正在独自思考,狄克从机舱的另一头走了过来。
“嗨约翰,你怎么样?感觉很混乱是吗?”
“你偏离了航道。”
“不,我们没有。正向纽约飞去。她不是在纽约唐人街吗?你会带我们去找她的对吗?”
约翰此刻再也不怀疑自己的判断了,狄克就是那个奸细,难怪那个神秘人对这次行动的计划一清二楚,这一切都是狄克布置的圈套。约翰伸手到腰间技枪,突然发现枪袋空了。他抬起头,以一种轻蔑、挑衅的目光盯着狄克。狄克哗地一声在约翰眼前亮出一个证物袋,透明的塑料袋里装着约翰的手枪。
“约翰,你做了很不好的事,你杀了蒙罗,现在你成了卧底,人证物证俱全,无可抵赖。”
约翰看到了躺在血泊中的蒙罗,这个刚才还生龙活虎的年轻人,此刻已静静地躺在那里,永远不会再醒。
约翰愤怒地直视着狄克,他的内心遭受着巨大的痛苦。虽然他平时不喜欢狄克的处事方法,但他没有想到狄克竟会如此残忍,残忍到滥杀无辜的地步。蒙罗还是一个孩子,一个不懂事的孩子,而且曾把狄克当作他初人此行的启蒙老师,狄克却轻率地结束了他的生命。约翰最不愿相信的事终于发生了。狄克,这个原来的良师挚友顷刻之间变成了生死对头,约翰简直无法接受这个事实,虽然他曾经怀疑过狄克,但当一切都得到证实时,约翰仍感到巨大的打击和莫名的心痛。他失望而悲哀地注视着狄克。
“这一切都是你早已安排好的?”
“我没办法,我也是替别人做事。”
“为了找到我的证人,你不惜杀害自己的证人。你当然不会用自己的枪,你用倒在地上的那名‘匪徒’的枪杀死了艾丽,企图掩人耳目。后来你发现艾丽并没有一枪毙命,又替她做特殊的‘人工呼吸’,终于使她窒息而死。她是一名无辜的女子,你为什么要这样对待她?”
“你很聪明,但有一点我必须更正。我并没有杀死艾丽,我只是借用了奎尔的枪和他的手,是他的手扣动的扳机,我只是起了一点儿推动作用。”
听着狄克厚颜无耻的辩解,约翰心中隐藏的一丝痛苦和悲哀消失殆尽,他继续质问狄克。
“还有那些‘匪徒’,如果我猜的不错,他们都该是你的手下。可你却欺骗他们,让他们自相残杀,不明不白地死去。”
“我会为他们记功的,全部记作因公殉职。”
“狄克,你怎么会变成这样。”
“我一直都是这样。我记得以前教过你,成功的首要条件是头脑灵活,随机应变。我忘了告诉你第二条,那就是不择手段。”
约翰愤怒地从椅子上站起来,向前迈进一步,直视着狄克。
“狄克,你这么做到底为了什么?”
“我是个生意人,很严肃的生意人。”
“生意人?你将西厉的武器瞒着国防部卖给你在中央情报局的朋友或是什么别的人,是为了钱吗?或是你想在什么地方发动卑鄙的战争?”
“战争?哦,战争?战争有始有终。我们打越战输了,海湾战争赢了。生活有什么改变?一点儿也没变,什么也没变。唯一的分别是谁发财和谁死了,我个人比较喜欢发财。”
“你现在一定很富有。”
“哦,还有一点忘记说了。除了钱之外,我还喜欢这份工作的刺激性。我向来喜欢做一些出格的事,我喜欢看那些老正统们大惊小怪的反应。干这事就像吃兴奋剂,上了瘾就很难戒掉了。约翰,其实我们的结局大可不必如此,只要你交出那个女证人,我可以和你平分报酬。”
约翰心中对狄克仅存的一点儿希望也彻底破灭了。他面无表情地盯着狄克。
“放下枪!”
“你说什么?”
狄克一时没弄明白约翰的意思,因为在这种情况下说这样的话实在太不合时宜了。约翰身后一名狄克的同伙正用枪对着他的后背,面前狄克和他的另一名手下也举枪对着约翰,腹背受敌的约翰此刻吩咐狄克放下枪,听起来简直像是在发梦。
“如果你现在放下枪,我保证不会杀你。”
狄克左右观察了一下形势,认为约翰一定是还不够清醒,在说胡话。他耸了耸肩膀,轻松并充满信心地说:“我要冒一次险。”
话音未落,一支弹簧刀劈面向他飞来,狄克本能地伸出左臂挡过去,刀刃深深地嵌入他的左臂。此时的约翰正面带微笑地站在那儿,不待身后的人反应过来,回身一拳将他的枪击落在地。接着一个飞身腾跃扑倒在地,捡起地上的手枪,举枪还击。机舱里顿时枪声大作,火星翻飞。
约翰一面射击,一面紧张地寻找可以逃走的机会。一阵猛烈的射击将对手封死在座椅后面,约翰跃到机窗前,用尽全身的力量拉开机窗。高空强烈的气流化作一阵狂凤呼啸而人,约翰被吹得缩回了身子。风势略小之后,约翰再次探出身体,螺旋桨在窗外搅起巨大的气流漩涡,此时,无论什么东西掉下去,都会被它的漩涡吸纳进去,与之俱焚。约翰进退两难。
狄克躲在一张座椅背后,强忍疼痛将弹簧刀从左臂中拔出来。
“该死的约翰,你竞用这种廉价的邮购刀子伤害我!”
狄克在咒骂约翰的同时,并没有忘记继续向他射击。狄克从椅背后探出身子,看到约翰的举动,不禁有点儿幸灾乐祸地喊道:“你考虑一下,你跳下去就会被吸进漩涡里。”
“你说得对,谢谢提醒。”
约翰一边回答狄克,一边奋力扯下一个备用座椅,将它扔出窗外,下落的座椅被一股强大的气流吸进螺旋桨的旋涡里,飞速转动的螺旋桨泛起一片火花,逐渐减慢了转速。
约翰伸手抓住机舱里的降落伞包,准备跳伞。砰砰砰,一排凌厉的子弹呼啸而来,狄克向他发起了最后的进攻。约翰举枪还击。飞行中的“小旋风”由于失去了一个引擎,机身很难保持平衡,在高空气流的推动下左右摇摆。机身突然向右倾斜,约翰被甩出机舱,他的双手紧紧抓住舱门边,全身的重量都落在两手之间。十个手指由于过分用力而扭曲变形,每个手指都泛出不正常的苍白色。约翰感到整个身体的重心正由胸部一点一点向下滑落,手指间的重量越来越大,马上就要超越他的极限了。突然,他发现降落伞包就在他前方触手可及的地方。约翰孤注一掷地将全身的重量托付给一只手臂,另一只手迅速伸向降落伞包。指尖已经碰到它了,就差一点儿了。“啪啪”两颗子弹在他手边溅出了火花,约翰猛地缩回手,降落伞包随之滑落舱外,望着直落而下的降落伞包,约翰感到自己的生命也在迅速下坠,两只大手再也无法承受生命的重量。但约翰从来不会感到绝望,这是他取得一次次成功的首要因素。千钧一发之际,约翰想到了一个不得已而为之的不是方法的方法。
约翰向后一仰身,松开了紧抓舱门的双手,伸展四肢从几千米高空跳了下来!呼啸的风声擦着耳边划过,巨大的气流吹得他睁不开眼睛。天空在渐渐变远变小,巨大的地心引力将约翰从高空拉向地面。风势逐渐变小,约翰的衣服被吹得鼓鼓的像只气球,整个身体横在半空中。突然,他看到了眼前不远处飞速下落的降落伞包。
扎得结结实实的绿色正方体,像一个塞满了炸药的炸药包,正急速向下坠。而此刻,这个绿色物体却是约翰的救命包。追上它!微弱的希望突然变得明朗。约翰夹紧双臂,翻转身体,保持与地而垂直的姿势向下飞去。
减小了受力面积,速度果然大大提高。一秒,两秒,三秒……约翰终于赶上了它,并迅速将它套在身卜,猛地拉起伞绳,天空中立刻多厂一朵耀服的白云。降落伞呼地将约翰的身体拽住了,约翰长长地呼出一口气。
约翰喘息未定,却发现远处的飞机正调转机头直冲他而来。
飞机上,狄克用枪指着机长的头,气急败坏地命令道:“调转机头!我要撞死他!”
“引擎起火了,我在设法使飞机不坠毁。”
“我说调转机头,你听到吗?调转机头!”
机长在手枪的威胁下,无可奈何地转了回来。
巨大的机头向着约翰直冲而来,他能够清楚地看到机舱内狄克门神恶煞般的脸。
约翰心中升起一股无法遏制的愤怒,既然他非要置我一于死地,那我们就同归于尽。
约翰丝毫也不躲闪,镇静地从腰间拔出手枪,对准驾驶室连开数枪。
机头的玻璃被几颗子弹射穿,机长被这突如其来的举动吓呆了,他以为约翰肯定会躲开,没想到他会开枪射击。情急之中,他拉起了升降杆,飞机腾中而起。
机头原本是冲着约翰的身体俯冲而下的,机长拉起了飞机,机头刚好撞在约翰的降落伞上。顷刻间,伞身被撞破,白色的伞布将约翰团团裹住。约翰最后看见的东西是头顶呼啸而过的飞机腹部,现在他眼前是一片刺目的白色,辨不清方向,看不清周围,他只感到身体像坠了铁块一样急速下降。约翰从腰间抽出匕首将伞剖破。
他看见身下的城市河流在旋转、在接近,这已经不是高空了,距地面最多只有几百米。约翰感到一阵眩晕,生命在急速旋转的景物中动摇了它的根基。他的于并没有停止运动,锋利的匕首不辨方向地乱割乱划。
“哦,我身体一下面旋转的是我的故乡吗?那条大河,那片树林,对,这就是我的故乡,我要落回我的家。”
约翰的脑子里开始出现臆想的画面,但他的手仍在机械地运动。“哗”,累赘的破伞终于被割掉了。气若游丝的生命又有了希望,约翰伸了拉开备用伞,一朵小白花腾空而起,与此同时,约翰重重地摔在一辆旧汽车的顶篷上。
艾米莉和哥哥米尔今天趁爸爸休息的时候,偷偷跑到旧车场来玩。他俩都喜欢到旧车场来,因为这儿能捡到很多废弃的汽车零件,这对于艾米莉和米尔来说可是比什么都珍贵的宝贝。现在他们已经攒了一大堆各种各样的零件了,他们打算明年这个时候组装一部新汽车,为了实现这个宏伟计划,他们必须经常到旧车场来收集材料。
可是今天,他们却发现厂比汽车零件更让人激动不已的事。正当他们兴致勃勃、精挑细选的时候,艾米莉偶尔一抬头,发现空中有一朵破了的白云,白云下面还吊着一个人。
艾米莉和米尔目睹了约翰下降的整个过程,他们不能相信这是真实的景象,都以为是在做梦。直到他们看到约翰摔落在车顶上,才真正相信了自己的眼睛。但两个天真的孩子实在搞不明白他是不是来自地球,这样的超人他们只在电视中见到过,也许他是外星人?米尔毕竟是男孩子,他走到约翰跟前友好地和他打招呼。
“嗨,你好,你从哪儿来吗?月球吗?你一定摔疼了,我看见的。”
约翰被这问话吸引住了,揉了揉剧痛的尾骨,边收拾降落伞边和这个有趣的小孩攀谈起来。
“这是什么地方?”
“地球,欢迎你!”
艾米莉也不示弱,不失时机地插了进来,同时表明了她对约翰的态度。
约翰环顾了一下这座旧车场,其间有一辆较新的货车,看上去不像是被遗弃的。
“那是你爸爸的货车吗?你看能不能借给我用用?”
“我不知道。”
米尔装出一副很世故的样子,摆起了架子。艾米莉则对约翰的降落伞表现出极大的兴趣,她拉过一角比在自己身上,甚是得意。约翰看到了这一切,蹲下身去,极其温和地对她说。
“喜欢吗?”
“喜欢。”
“我们交换好吗?给你这个,我借用货车。”
“50元。”
米尔双手横握在胸前,向约翰摆明了条件。
“50元?”
约翰颇感震惊地挑了挑眉毛。英雄折腰,无可奈何。约翰从兜里掏出50元钱递给米尔,双方成交。
约翰开着货车风驰电掣地冲出旧车场,艾米莉和米尔的父亲从屋里冲了出来,但他得到的只是一片扬起的尘土。

第十章

银灰色的“小旋风—8”型军用载重机拖着一只残破的断臂,跌跌撞撞地降落在纽约郊外专用的军事停机场。狄克右手握住受伤的左臂从飞机舷梯上走了下来。
狄克现在真是羞愤交加,他没有预料到结局居然会是这样。他曾感觉约翰可能不会就范。因为就他平时对约翰的了解而言,他知道他们不是一种人,约翰不会为了钱而跟他走一条路的。但那时他还抱着一丝微弱的希望,觉得凭自己的三寸不烂之舌也许能够说动约翰,不谈钱的问题,只从对工作的兴趣和刺激性入手,他知道约翰也喜欢冒险和挑战。但这一次他完全失算了。他忽略了他和约翰本质上的不同,他们是绝不会殊途同归的。但狄克一心想拉住约翰,不想和他成为死敌却是他的真实心理,狄克的确很欣赏约翰。可是约翰斩钉截铁地严词拒绝,那就不能怪他无情无义了,只能怨约翰太不识时务。谈判破裂了,狄克只好忍痛置约翰于死地,这本是顺理成章的结局。但一切都乱了套,约翰不仅毫毛未伤,而且还杀死了两名他的手下,刺伤了他的左臂,跳机逃走了。狄克不能接受这个事实,他知道约翰不是一个好对付的生手,但他不能忍受他在自己手里逃脱,他不能败给约翰。狄克的确低估了约翰的能力,他这一次做得实在太过火了。他明白无误地揭露了狄克计划内缜密的行动,他居然在秋克布满了枪手的飞机上跳机逃脱,狄克不能容忍这一切,他不能。他要报复!他一定要找到约翰,找到他的证人,让他们输得心服口服。约翰的降落伞被撞破之后,是生是死,狄克并不清楚,但他凭直觉感到约翰还活着,并且已经在行动。
一阵铭心的疼痛由左臂向身体的各个部位迅速蔓延,狄克的愤怒被这疼痛更加重了一层。他怒气冲冲地走向机场上闪着红灯的警车和守候在那里的全副武装的警员。
“查到什么线索吗?”
狄克还未走到近前,便大声询问道。
“追踪她到唐人街,但她早已逃脱。”
“你们这些笨蛋,什么严密的网络,连一个弱女子都抓不住。”
狄克的火气无处可泄,只好发在这些倒霉的手下身上,他转念一想,也自觉失言。
“这并不奇怪,他在飞机上给她发了信号,那是逃走的信号。查查出租车公司。”
乖巧的工作人员不敢往枪口上撞,迅速打开电脑开始查询。
“15分钟内接过3名单身女子。”
“目的地。”
“一个去了53街,另一个到中央公园以西,最后一个去了市立动物园。”
“市立动物园,没错,就是那儿!收到逃走信号后到公共地方见面,这是老规矩。麦克,你的人呢?”
“都在这儿,马上可以出发。”
“好的,我要两队人从南北两个方向包围动物园彻底搜查。去吧!”
狄克和手下分别登上警车,昏黄的暮色中,一辆辆拉响尖利警笛的警车呼啸而出。
与此同时,另一辆淡红色的小货车也在道路上横冲直撞,直奔动物园而来。车上坐着一个面容焦急的大个子,他当然是约翰。
约翰现在不得不承认刚才那50块钱花得的确很值,这辆小货车虽然表面看去很不尽人意,但它马力强劲,且抗震能力极强。约翰开着它不知撞坏了几座围栏,挤翻了几辆中看不中用的小轿车,约翰担心它会突然一下失去平衡跌到路边或是被某辆大车挤得散了架,但这担心显然是多余的,它结实得像头小铁牛。
约翰经过刚才的一番周折,还没有时间整理自己的思想,此刻,他正强迫自己接受发生的事实。顷刻之间,他和狄克成了势不两立的冤家对头。就像刚才他们一个在飞机上,一个在地下,中间隔着那么一大段真实的空间,像两条平行线,永远不会相交。狄克不会就此罢休的,他一定会去找卡伦。卡伦收到信号去了动物园,狄克也不傻,一定要赶在狄克之前到达动物园,否则卡伦就危险了。
长期以来练就的飞车技术计约翰受益匪浅,他甚至能一边开着飞车一边整理自己的思想,着实让人佩服得五体投地。淡红色的小货车在公路上像一道闪电,在拥挤的车群中游刃有余。前面一辆黄色出租车挡在约翰面前,在约翰看来它的速度简直比蜗牛还慢。为了超过这只黄色的“蜗牛”,约翰向左一打轮,驶人了逆行道,一辆封闭式大型货车迎面直冲过来,目瞪口呆的胖司机手忙脚乱地拼命转动方向盘,车头呼啸着冲向路边的冷饮店。小货车紧贴着货车的尾部擦身而过,“哗”一只后视镜应声落地。约翰抱歉地回过头,在心里说了一句:“非常抱歉!”
车子驶进了繁华的闹市区,约翰也不禁提起了十二分精神,不仅要超越汽车,还要避让行人。一对衣着华丽的夫妇将车停在车场,正要横过马路去对面的音乐厅参加音乐会。他们走到人行道前,正待举步,夫人的脚刚刚抬了一半,约翰的红色闪电飞驰而过。夫人急忙缩回身子,低头看了看,感谢上帝,脚还在。
纽约市立动物园是美国最著名的几家动物园之一。种类繁多的珍禽异兽,严密的组织管理和各种花样翻新的、游客可参与的活动是市立动物园的几道主菜。平日到这里观赏动物的不仅有纽约市民,还有各地来此观光的游客,这里已经成为人们来纽约旅游的必不可少的一个景观。
在这家动物园里,可以看到来自世界各地的珍稀动物。
澳洲满身沙砾的驼鸟,美洲身手矫健的荒原之王——美洲豹,还有各类机灵乖巧的灵长类动物,都在这家动物园里安家落户,生生不息。纽约市立动物园吸引游客的另一个主要手段,是它经常举办一些由观众现场参加的大型表演活动。
比如前些日了,动物园从亚洲和美洲新引进了几只体型庞大的鳄鱼,园长班光生不失时机地组织了一次投喂鳄鱼的惊险刺激性活动。凡是到水族馆参观的游客,都可以得到一份免费赠送的鳄鱼饲料,诸如活鱼、活鸡一类的小动物,游客在观赏鳄鱼的同时,可以通过保险窗直接向鳄鱼投掷食物。一向喜欢刺激和冒险的美国人当然不会错过这样的好机会。一时间,鳄鱼箱边人群爆满。人们在掩耳、闭眼、尖叫的同时,却不住地将各种活生生的小动物扔进鳄鱼箱,眼睁睁地看着它们被撕碎被吞噬,只留下一片被血染红的水面。那些日子,鳄鱼箱内终日血光四溅,刚刚换过的清水片刻之间便又被染成了红色。那几只水陆两栖的怪兽则大饱了口福。有时候,甚至饱得沉在水底无心再理睬水面上飘动着的美味佳肴。
最近几天,人们的注意力又被几只印度大象吸引住了。
来自印度的、态度温和的大象和闪残的鳄鱼形成了鲜明的对照。同样来自印度本土的驯象师不时地邀请观众上前参与。
温顺的大象用它们的长鼻子和人打招呼,用它们肥硕的脚掌替观众按摩,欢声笑语充满了整个表演场。此刻,几只被冷落的鳄鱼先生终于尝到了挨饿的滋味,它们不安地在箱底游动,不时将头探出水面,伺机寻找可以进食的活物。
今天是星期三,来动物园观赏动物和观看表演的游人并不多。当夕阳的最后一丝余辉隐现在天边的时候,动物园里的游人已经寥寥无几了。初起的暮色像一把大伞迅速笼罩了整个动物园,喧嚣了一天的动物园开始安静下来,骤然的宁静给动物园平添了几分神秘与恐怖。
卡伦走到动物园的入口处,工作人员拦住了她的去路。
“小姐,10分钟后动物园就要关门了,现在不允许再放游客进去了。”
卡伦突然一惊,慌乱之中她竟忘记了动物园是要关门的。可她跟约翰约好在这儿见面的。怎么办?卡伦是个聪明的女孩,即便在最紧急的情况下也能急中生智。
“哦,对不起,我把东西忘在里面了,很重要的东西。
请让我进去一下,我保证找到后马上出来,不会耽误你们关门的。““那么好吧,不过你得快点,小姐。”
“谢谢你。”
卡伦跑进动物园,在工作人员看不见的地方停下了脚步。平时只在白天到过动物园,夜幕中的它真有点儿让人不寒而栗。各种动物的鸣叫在漆黑的夜色中从远处不断传来,完全失去了平日的美妙悦耳,只深深地透露出一种凄厉的绝望和恐惧。
一个个铁丝笼在黑暗中也露出了狰狞的本色,像一张张巨大的网,不是网住动物而是向卡伦劈头罩下来。起风了,呼呼的北风吹得树枝吱吱作响,左右摇摆。树枝凌乱的影子投射在地上,像一群张牙舞爪的恶魔在扭动。卡伦不禁抱紧了双臂,不知是寒风还是这个地方让她感到一股透彻全身的冰冷。
正当卡伦在动物园里辗转徘徊的时候,远处两个高大的黑影已经注视了她很久。
“是她吗?你敢肯定吗?”
“应该是她,谁会在动物园关门的时候一个人在这儿徘徊。不过天太黑,我也看不太清楚。”
“不管它,先上去试试!”
一个高大的黑影慢慢向卡伦移过来。此时,她正面对着一支关狐狸的铁笼发呆,忽然听到背后有人叫她,惊得差点儿叫出声来。
“卡伦小姐吗?我是来帮你的。我是法警。”
说话间,高个子从兜里掏出证件递给卡伦。卡伦接过证件,脑子里在飞快地运转。她礼貌地将证件交还给他,漫不经心地问。
“约翰怎么没来?”
“他正在赶赴这儿的途中,他让我先来确保你的安全。”
“我单独行动,如果有人说是我派来的,那么……”
约翰临走时叮嘱卡伦的话,此刻清晰地在她耳边响起,卡伦下意识地摸了摸挎包。突然,她发现不远处有一个人影在一棵大树下不安地来回走动,不时地向这边张望。一切都明白了。
“是约翰派你来的?那他一定教过你联络时秘密握手的姿势?”
“握手姿势,哦,是的,当然。”
高个子向卡伦伸出一只手,卡伦左手抓住他的手,右手伸进挎包内,扣动了藏在挎包里的手枪的扳机。“砰”子弹击中了高个子的腿部,他应声倒地。卡伦趁机向动物园深处飞奔而去。
高个子倒在地上向狄克通报情况。
“狄克,你说的没错,她在动物园。这个该死的女人打伤了我。”
“我们马上就来,别杀她,听到吗?”
动物园门口,最后一批游客正陆陆续续向外走。狄克带着他的手下风风火火地闯进来。动物园园长班先生看着这来势汹汹的一行人,走上前来,紧张地问道:
“出什么事了?”
“我们是法警,关闭所有出口。”
“还有人在里面。”
“让他们赶快走!快!”
狄克颐指气使地对班先生发号施令。班先生见惯了这些吃公家饭的人嚣张的气焰,不再与之争执,开始疏散游客。
“各位游客,请各位马上离开动物园。警方有紧急公务,谢谢合作!”
卡伦越往前跑,越感到孤独和恐惧。漆黑的动物园像一只张开的大口袋,等着你跑进去然后扎紧袋口。卡伦慢慢停下脚步,打量着四周。
突然,卡伦感到有无数只眼睛一起盯向自己,道道目光都锋利得叮以杀人。是蛇,是橱窗里那些昂首挺胸,吐着红芯的蛇。动物园里现在唯一明亮的地方就是这只橱窗。橱窗里,各种花色的毒蛇全都直立着身子,盯视着卡伦。卡伦记起,小时候曾经无意中打死了一条小蛇,她还记得它临死前紧紧盯住自己的目光。后来妈妈告诉她,如果你的目光曾和它的目光对视接触,今后无论你走到哪儿,只要有蛇的地方,它们都会立起身子死死地盯住你,因为你的面容已经印在那条死去的蛇的眼睛里,所有的蛇都能感应到。此刻,卡伦想起这一幕,感到一种发自心底的恐惧。
四面八方都是那双眼睛,蛇的眼睛,仇恨的眼睛。其实橱窗里的只不过是些蛇的标本,卡伦实在太紧张了。
置身于无数双眼睛的注视之中,卡伦本能地向后退,想逃开这一切。脚下一不小心,踢到了一个空饮料罐。
“吱吱吱”,寂静的动物园里,这轻微的响动惊醒了宠子里的长臂猿,它们发出了遇敌的警报,在笼了里不安地上下跳动。
“她在那儿,快!”
过分敏感的灵长类长臂猿暴露了卡伦的藏身之处。卡伦慌不择路地向前跑去。
约翰开着他的小货车飞驰到动物园门前。前门已经被封锁,几个联邦特工持枪守卫在那里。约翰加大了油门,向着动物园的铁门猛冲过去。猝不及防的特工在他身后连开数枪,小货车摇晃着身体,向一棵老树直冲而去。“咚”的一声巨响,小货车的车头重重撞在树了上,紧急制动使它的两个后轮翻了起来,险些做了个前滚翻。
顿时,长枪、短枪、机关枪、手枪一起向它开了火,喷射的火舌将小货车封锁在中央,像一个正在烈火中烧烤的土豆。子弹如爆米花似地打在它身上,破碎的玻璃像流弹一样向四面八方飞溅,淡红色的身体上布满微热的弹孔。坐在车里的不要说是一个人,就算是一只苍蝇也早就被送去见上帝了。
狄克听到枪声,知道是约翰来了,就暂时放弃了卡伦,带着他的手下转回头来对付约翰。
一阵激烈的扫射之后,狄克向他们摆了摆手,一个特工蹑手蹑脚地走上前去,猛地拉开了车门。
除了散落在座椅上的碎玻璃在月光下闪烁着之外,车内空无一人,根本没有约翰的影子。
狄克又是一阵自责,我早该想到他已经逃掉了,他是不会坐在车里等死的,徒然浪费了那么多子弹和时间。狄克左右环视了一下,凭感觉,他知道约翰就在附近。
“他就在这儿,仔细搜查!”
纽约市立动物园水族馆内,几只来自异域的大型鳄鱼在水温箱中缓慢地摆动着身体。
突然,它们凸出的双眼发现了一个活的运动着的目标。哦,是一位漂亮的小姐,她为什么那么慌张?险些撞在大厅柱子上。它们发达的头脑开始运转起来。
卡伦慌乱之中闯人了水族馆。这里简直是神话中的水晶宫。宽敞的大厅内摆满了形状各异的透明玻璃水箱,五颜六色的各类海洋生物,在它们各自的宫殿中自由自在地邀派巨大的仿真椰子树为它们营造出浓烈的热带风光,纵横交错的木制隔栏将整个大厅分成不同的展区,每一展区都陈列着来自不同大洲、不同海域的水生动物,各有特色不拘一格。卡伦被眼前的美景,细致缜密的格局弄得有些辨不清方向,她猛一抬头,发现大厅左侧一个最大的水箱里,几只面目狰狞的鳄鱼正挺直身子,鼓起眼睛目不转睛地注视着自己。卡伦不禁有些毛骨惊然。
当卡伦沉浸在对那几只丑陋的鳄鱼的恐怖之中时,她的耳朵又听到了另一种、更让人胆颤心惊的恐怖声音。
“哗啦啦!哗啦啦!”
几个持枪人正疯狂地摇动水族馆的大门。卡伦慌不择路地冲向左侧大门,门外几条高大的身影在玻璃窗外扭动着身躯,门窗被他们晃得发出怒狮般的吼声。“哗啦!”左侧大门的玻璃被微型冲锋枪的枪托击得粉碎,一只带着黑手套的手从碎裂处伸进屋内拧开了门把手。卡伦站在大厅中央,像一只被猎人的捕鸟网罩住的小鸟,在牢笼里没头没脑地乱撞,顾左顾右,无路可逃。
潮水般的黑色向卡伦迎面扑来,夹杂着小心翼翼的招呼声和脚步声。仿佛下了一阵陨石雨,大厅里满布黑色的雨点,数不清的穿黑色紧身衣的杀手一步步、一层层向卡伦逼近。突然,四周枪声大作。飞驰的子弹在卡伦身体周围交织成一张火网,子弹击在天花板上、大理石地面上溅起片片火花,高大的仿真椰子树被子弹击穿,巨大的树干轰然倒地。透明玻璃水箱被打得粉碎,美丽的海洋生物在地板上张大嘴巴,苟延残喘,美的消亡原来如此丑陋残酷。
只在电影中才会见到的场面在卡伦眼前真实地展开,一仿佛跨越时空走人了某部恐怖电影。一时间,眼前的景物突然变得非常虚幻。黑衣人、枪战、混乱的环境,这不是菲莉普的一部著名惊险片吗?猝然而至的激战,使卡伦头脑中一片空白,仿佛置身其外。恍惚间,没有思想,没有恐惧,甚至没有自己。卡伦不知身在何处,满眼只是一片压城的黑云,滚滚而来,蜂拥而至。很长一段时间,她听不到任何声音,玻璃窗无声地碎裂,椰子树颓然倒地,一切混乱、激烈都通过视觉神经刺激她的感觉。骤然间,子弹的呼啸声,玻璃的破碎声,杀手的叫喊声像决了堤的洪水轰然爆发,仿佛音响被开到了最大档,超过一百分贝的噪音直敲卡伦的耳膜,她被震得禁不住打了个冷战。震耳欲聋的嘈杂中,神经却恢复了正常,起初的恐怖又回到她心里,卡伦本能的反应就是举枪还击。尽管她看不清敌人的具体方向,尽管她根本就没有瞄准,但手中的枪还是一发接一发地“发射”子弹。她甚至不敢抬头,不敢睁开眼睛,她所能做的唯—一件事就是将手枪中的子弹全部打出去,慢慢地,雨点渐小,枪声渐稀,零散的子弹如流星划过,宽敞的大厅里一切复归平静。卡伦也停止了射击,双方出现了短暂的平静,箭在弦上的平静,积聚更深层爆发的活火山似的平静。
慌乱之中的卡伦并没有注意到,凌厉的子弹只是带着风声在她身体周围划着直线,它们打在天花板上、地面上和她身后巨大的玻璃水箱上。却并没有一颗是真正向她飞来的。狄克命令要活捉她,所以他们的子弹长了眼睛,只是造造声势而且,并非要直取她的性命。如果他们想这么于,训练有素的特工对付一个被吓呆的弱女子,简直易如反掌。初涉沙场的卡伦被这番狂轰滥炸震慑得失去了思想,失去了听觉,哪里还有精力注意到子弹的走向,盲目地、本能地还击,是此刻大脑支配她做的唯——一个动作。这些特工们可谓煞费苦心,他们成功而有效地控制着节奏,停止了紧锣密鼓的进攻,改头换面一变而为温和的汤姆大叔。
“别开枪!卡伦!我们是联邦调查局的特工。放下武器,走出来!我们保证…
……”
一声尖利的枪声打断了他耐心的叫喊,卡伦不加思索地扣动了扳机。继续发射。
“嗒嗒”几声空响,子弹打光了。
隐藏在椰树背后、经验丰富的特工们听到两声空发的枪响,马上断定她已弹尽粮绝,肆无忌惮地从隐避处蜂拥而出。
“她没子弹了,抓活的!”
伴着这声叫喊,十几名特工分行排列,前后三排,织成一张巨大的网,一步步像探地雷一样向前搜索。虽然他们明知道眼前只不过是一名普普通通的弱女子,但内心却丝毫不敢怠慢。一个个都摆开了架势,两只手紧紧握住微型冲锋枪,身体微微后倾以保持重心稳定,灵活的脖颈,不时地转向四周,机警地注视着周围的动静。
他们运动的速度并不很快,但在卡伦看来却犹如汹涌而来的洪水,马上就要将她全部淹没。他们已经绕过了隔栏,跨过倒地的椰子树,美丽的海洋生物被他们踩在脚下,生命在片刻之间终结。又近了,卡伦已经能看到走在最前面的那个黑衣人的眼睛,他的眼睛里也有一个卡伦。是那条蛇的眼睛,临死前印下卡伦面容的那双眼睛,它来报复了,是他来报复了!“她在那儿!快!”
黑色的人群加快了进攻速度。卡伦瞪大了惊恐的眼睛,像一只等待宰杀的小羊羔,绝望、恐惧而无能为力。
突然,黑色的人潮乱了阵脚,最前血的两个黑影颓然地倒了下去。卡伦回头,一个高大的身影凌空飞起像一发炮弹破门而入,一道愤怒的火舌从他胸前喷射而出,对面的特工应声倒地。是约翰!卡伦不用思想,心中一个声音本能地告诉她,是约翰来了。只有约翰才能洞悉她的处境,只有约翰才能在最危急的时刻救她于水火,他是她一生的保护神。
“你迟到了!”
当约翰扑倒在卡伦身边时,她又感到了真实的安全,无论情况多么危险,约翰总会有办法的。脱口而出的不是紧急情况的汇报或是恐惧心理的倾诉,而是一句半带埋怨的俏皮话。
“堵车,交通问题!”
满身灰尘尚未抖尽,呼吸尚不均匀的约翰也不失幽默地回应了一句。难得此刻他们还有这等闲情逸致。
调节气氛的轻松话语一结束,接下来面对的依然是箭在弦上的紧张局势。对面黑压压的人群重整旗鼓、蓄势待发。约翰也在进行激战前的准备。
“还有几颗子弹?”
“打光了。”
约翰查看自己的手枪。
“还剩两颗!”
还剩两颗,刚好一人一颗,此刻卡伦才真正感到了局势的危急。但这念头一经产生便被她扼杀了,她痛恨自己怎么会有这样的想法。约翰会有办法的,他会有的。
约翰看着手中仅存的两颗子弹,一时也有些愁眉不展。如果是他一个人,凭这两颗子弹也许还能冲出重围,但现在身边还有一个比自己的生命都要重要的证人——卡伦,事情就变得越发棘手了。他的猎隼般的棕色眼睛鹰一样机敏地环顾四周,伺机寻找突破口。
来自亚洲和美洲的几只大鳄鱼此刻有:玻璃水箱中也受惊不小,它们紧张地爬上岸边又潜入水底,往返数次,仍然不能使心情平静下来。这是它们在此生存以来从未遇到过的怪事,纷飞的枪弹起初使它们感到害怕,现在则是一种兴奋和刺激的感受在支配它们的神经,这与前些天游客们疯狂投喂食物的感受惊人地相似,鳄鱼先生们不禁跃跃欲试。
“上!”
经过短暂的相持,对面的黑潮卷土重来。约翰机警的目光仍在向四周环顾。忽然,他的目光落在那只巨大的水箱上,几只面目丑陋的鳄鱼正鼓着眼睛盯视着他。
鳄鱼,鳄鱼!这个名字在约翰的脑子里迅速地打着转。对,鳄鱼!一个完整的计划已在约翰心中酝酿成熟,他低声对卡伦说。
“看见那后门吗?准备好了,我叫你就往后门跑,明白了吗?”
“明白了。”
眼前的黑潮仍在继续涌动,间或伴有一声声命令兼鼓气的吆喝。
“快!上!他们没弹药了!快!”
黑色的人群亦步亦趋地向约翰和卡伦逼近,他们绕过了五色斑澜的热带鱼箱,一步步靠近鳄鱼先生的家园。
“啪!”
一颗子弹在空中呼啸着打在透明玻璃水箱上,如潮的水浪翻滚而出,几只鳄鱼被大水裹挟着冲出牢笼。一味只注意前方动向的特工们对这突如其来的一击更缺乏思想准备。当他们正在考虑刚才那颗子弹射中了谁的时候,已经置身于水与鳄鱼的包围之中。
被冷落了数天的异域鳄鱼现在终于找到了爆发的裂口。鳄鱼属食肉性动物,但大多数鳄鱼并不伤害人类,仅以鱼类为食。只有少数种类如亚洲的海湾鳄和咸水鳄是已知的袭人种类。对于执行公干的特工们来说,今天真是一个不幸的日子。新引进的四只鳄鱼里有两只就是海湾鳄。而已经过这段冷清的日子,它们被撑大的胃口已饥肠滚滚,今天简直是天赐美食。
第一只海湾鳄对准一名特工的胳膊露出了它尖利的锥形齿,像一把锋利的铡刀,开合之间嘴起刀落,一只粗壮的胳膊从肩膀处被齐齐咬断,含在它嘴巴像一根枯死的朽木。肩上的伤口像一团被扯烂的破棉絮,血水汩汩地涌出来。顿时,无色透明的箱水被染成了红色。另外三只鳄鱼闻到这诱人的血腥味,也开始行动起来。体型最庞大的一只美洲鳄扭动着巨大的身躯追赶着一名正在逃避的特工。如果不是亲眼目睹,很难有人相信一只蠢笨的鳄鱼能以如此快的速度追赶食物。脚下没踝的积水让巴瑞特工无法全速前进,这一慢一快之间的差距,着实了不得。美洲鳄距他已不到半米远了,触于可及。也许是因为太紧张了,也许是因为地面实在太滑,巴瑞一个趔趄倒了卜去,不待着地,在半空中就被一只张开的巨嘴接住了。倒在地上的只是半截冒着血泡的身体,上半截身体已成了美洲鳄嘴中的美餐。另一名特工手持冲锋枪继续向前跑,企图利用同伴的掩护冲出重围。一只眼睛最大的海湾鳄岂容他逃脱,一口咬住了他持枪的胳膊,一扯一带,可怜的特工便被五马分尸了。浅色的大理石地板被染成了深红色,大厅中同是一片沸腾的红色的海洋,是人与兽搏斗的海洋。翻滚的血浪中忽而闪现出张开的巨嘴,忽而露出一只断臂残肢,没有头的躯体。
人与鲁在搏斗中沉落起浮,鳄鱼在享受噬血的快感,人类却展示着无能为力的渺小。
约翰和卡伦躲在树后,目睹着眼前这场残不忍睹的争斗,甚至忘掉了此刻的危险。还是约翰保持着镇定与清醒。
“卡伦,快走!”
卡伦如梦初醒,向着水族馆的后门直冲过去。约翰在击碎水箱的一刹那,却忽略了很重要的一点,鳄鱼是不会分辨好人坏人的,对于食物它们的态度都一样。
就在约翰爬起身向大门迈进的时候,一只美洲鳄从背后向他发起了进攻。巨鳄张开沾满鲜血的大嘴,直向约翰的腿部而来,他猛地缩回腿,顺势给了它狠命的一击。这只鳄鱼今天还没有遇到过如此沉重的回击,一时怒从心中起。气急败坏地向约翰一番狂轰滥炸,约翰左右躲闪,情急之中,仅剩一颗子弹的手枪也被碰落在地。
美洲鳄又一次张开了它的血盆大口,约翰被逼得倒在地上,他的头撞在一块冰凉的铁牌卜是动物园设晋的解说牌。约翰举起解说牌拼命掷向鳄鱼张开的嘴中。猖狂一时的美洲鳄被堵住了嘴巴,约翰趁机从地上捡起枪,对准它的大嘴发射出最后一发子弹。子弹在它嘴里击起一片血光,笨重的家伙轰然倒地。约翰长出了一口气,不失幽默地补了一句。
“鳄鱼皮箱好材料!”
狄克领着他的手下出现在水族馆的前门,五只鳄鱼成了阻隔他们的天堑。狄克命令手下向约翰和卡伦疯狂射击,子弹雨点般飞射而出。
约翰拉着卡伦,破窗而逃。
贝拿乘他的直升机飞赴动物园,他听到报告说动物园发生激烈枪战,有调查局的人参与,匆忙赶赴现场亲自处理。
狄克今天简直倒霉透顶,不仅让约翰从飞机上逃脱了,现在又让他从动物园逃了,而且还带走了他的证人。想想自从工作以来,狄克还没有遭到过如此惨败,现在他已经将约翰视为眼中钉、肉中刺,再没什么师生情份可讲了。贝拿亲临现场,使他略感惊讶。但也好,可以参约翰一本。
“死了几个人?”
“三个。约翰冷血地杀了他们。枪上有他的指纹。”
“已核对了指纹?你办事倒快捷。”
贝拿本来就不相信约翰会杀自己的伙伴,听到狄克说已验证了指纹,更是疑窦顿生。此刻,狄克也发觉自己说得太多了、言多必失。但他坚守城池不放。
“我当时在场,亲眼所见。”
“他为什么要这么做?”
贝拿仍然不肯相信这是约翰所为,但也没理由怀疑狄克的话,只好折中地问了这样一句。
“听着,他受贿,拿了人家的钱就要替人家做事。他变了,变得你我都不认识了。”
“我认识约翰多年,我觉得……”
“贝拿,我们的时间不多了。如果他是清白的,为什么要逃走?”
狄克武断地打断了贝拿的谈话,反过来倒问贝拿。贝拿无言以对,只好又另选话题。
“他的证人呢?”
“什么意思?”
“我的手下表露身份,她打伤了他。”
贝拿再也无话可说,只好暂时听任狄克安排。
“好吧,你设法拘捕他吧。”
贝拿转身向他的飞机走去,忽然又想起什么似地回过头来叫住狄克。
“狄克?”
“什么事?”
“要活捉他,记住。”
贝拿仍不想失去他的左膀右臂,约翰会是卧底吗?贝拿还不能确定。狄克望着贝拿严肃的脸孔,无可奈何地做出了保证。
“是的,先生,我保证。”
“通知各地警察局全力通缉他,严密监视他的行动让他不得自由。”
此刻,在不远处一座教堂古老的钟楼上,约翰正远远地注视着这边的一举一动。
他看到了闪着示警灯的警车,贝拿的飞机,看到了秋克和贝拿谈话,他知道狄克一定在进谗言。贝拿还会相信他吗?约翰边想边打开了手持电话。
“贝拿,是我。”
“约翰,你在哪儿。”
约翰不去理会他,径自说了下去。
“狄克是卧底,他设圈套杀死他的于下和证人,然后又追杀我的证人。”
贝拿一时无语,他不知道该相信谁的话,每一个都是他的得力于将,他宁愿他们的话都是真的,但那不可能。无可奈何中贝拿说了一句。
“你自首吗。”
“自首?狄克说我是卧底?我相信他会这么说的,但你相信他?不,我不会自首的,我要保护证人。”
“你会令她有危险,你们俩都会没命的。”
“狄克被人收买,我的证人太知情了,我不能把她交出去。”
“联邦特工说你开枪杀死了3个人。”
约翰登时无语,他知道这是秋克陷害他,但他手里没有证据,不会有人相信他的,甚至贝拿。
“我会再打电话给你。”
“什么时候?”
“我有证据之后。”
听着电话里约翰斩钉截铁的声音,贝拿仍然不愿相信他就是卧底。如果不是他,那么便是狄克了。贝拿实在不愿意再想下去,他一直欣赏重用他们二人,怎么也没想过会有今天这样的结局。他忽然想起了那天早晨,当他无法决定派谁去保护卡伦时,是夫人帮了他的忙。她以女性特有的个性提醒了贝拿。但贝拿现在怀疑,她提醒得对吗?女人有时候总是会坏事的,当初为什么要受她的影响呢?贝拿开始有些后悔了。
约翰走进钟楼,卡伦正茫然失措地注视着教堂的花玻璃窗。一整天的激战恐惧使她的神经感到一种无法承受的沉重,在这座静溢的教堂里,她要放松一下紧张的神经。约翰轻轻走到她身边,拍了拍她的肩膀。
“你没事吧,卡伦?”
“我没申‘,谢谢。我想休息一卜就好了。”
卡伦抬起头疲惫地看了一眼约翰。无论多累多怕,有约翰在她就感到安全可靠。
约翰实在不忍心再去烦她,但他不得不说:“卡伦,事情闹大了。狄克陷害我,贝拿开始怀疑我了。我们必须自己想办法。”
“我们能怎么办?”
“我们不能总这样逃下去,我们要有真凭实据。”
卡伦没有说话,默默地从挎包中取出那张光盘,放在掌心,不知该怎么对约翰说。约翰看见了卡伦于中的光盘。
“你有复制的光盘?”
“我该把它给我的记者朋友的。”
卡伦手抚光盘,不无遗憾地说道。
“是阿尔玛吗?”约翰想起了那天看的照片。
“你怎么知道的?”
“她死了,他们杀了她。”
“他们怎么会知道,我没对别人说。”
卡伦惊恐得睁大了眼睛,阿尔玛是她最好的朋友,她没有想到会连累好朋友。
这不是她的初衷,她没想到会这样。
“这不是你的错,也许他们偷听电话,有很多种方法。”
“我只想保护自己,我不知该信任谁!我不想这样的。”
卡伦哭泣着靠在约翰肩头,像一只无助的小羊迷失在草原的风暴中。这世界到处充满陷阱,她找不到可以信赖的人。约翰轻轻拍着她的肩膀。
“不会有事的,卡伦,一切都会过去!”
“不,现在我会令我们没命。”
“这光盘可以使我们活命。”
约翰举了举手中的光盘,此刻他心中又充满了希望的阳光。
“我不知道光盘里有什么。它防止别人盗用,没法在西厉公司外使用。”
卡伦则与约翰不同,她的心中仍然阴云密布。
“那我们就在公司内使用。”
“那根本不可能。西厉公司保安措施严密,我们根本无法再进去。”
“我一定得去。我不想令贝拿失望。”
约翰下定了决心,坚毅执着的目光直视前方。此时,一个身着黑衣的神父走了进来。
“街上没警察了,他们回去喝咖啡聊天了。”
“这是洛神父。”
“很高兴认识你。我以前不是神父,是约翰使我重生。”
洛神父和卡伦打招呼,并且简要介绍了他和约翰的关系,约翰在一旁作着补充。
“他的哥伦比亚伙伴想送他去见主”
“我再获重生,所以此生我要为主工作。我能帮什么忙,约翰?”
“我们需要一辆汽车,使用一两天。”
“没问题,它耗油量大点儿,但你可以随便使用。”
“谢谢。”

第十一章

尊尼最近的日子过得实在不错。他已经渐渐习惯了“大胡子餐馆”的气氛,每天按时上下班,工作轻松自如,喝喝啤酒,聊聊天,日子过得赛神仙。尊尼大生是个乐天派,适应生活的能力极强,否则在他的生活环境中也很难求生存。想想初来“大胡子餐馆”时,那种尴尬、寂寞和无可奈何,真让尊尼不堪回首。
“大胡子餐馆”,名符其实,是只有大胡子才来的餐馆,说明白一点儿,它是一家同性恋酒吧。来这里喝酒用餐的都是一些耳朵上戴着一只耳环的同性恋者,他们有的强健如健美运动员,有的则柔情似水,他们唯一的共同点就是只对同性感兴趣。也许是光天因素,也许是后天环境的影响,光怪陆离的美国社会造就了许多怪胎,这些六尺男儿失去了对异件的原始的本能欲望,畸形地把欲望转嫁于同性同胞。
同性恋似乎是许多社会现代化过程中必然产生的现象,它不能被社会所容忍,为世人所唾弃、鄙视、抛弃,但它却像石缝里的野草,无论背负多么沉重的压力,仍然在夹缝中滋生蔓延。在长期挣扎生存的过程中,他们形成了自己的群体和社交圈,他们有特定的活动场所,有自己的酒吧、旅馆和台球厅,他们只和自己人交往,他们不去打扰正常人的生活,也不允许外人侵人他们的空间。
尊尼初人他们的圈子着实费了一番力气。介绍他到大胡子餐馆的那个胖了一再向圈内人保证尊尼是个地地道道的同道人,绝对安全可靠。可那些穿着奇装异服的酒吧侍者和捻熟的顾客仍对他另眼相看。有的人对于胖子的介绍无动于衷,依然喝着眼前的美酒;有的则只投过不屑的一瞥便不再理睬他了。尊尼强作笑颜和每一个人友好地打招呼,也不去理会别人的反应,兀自陪着笑脸。
第一天上班对尊尼来说不啻遭受了一番炼狱之火的灼烧。对于酒吧业,穿上那身工作服,浑身不自在,站在柜台里,不是打翻了酒杯,就是碰散了冰块。从前只知道享受美酒的尊尼,从来没想到一杯美酒居然要经过如此复杂的程序才能出笼。
然而,令味尼个能忍受的还远不止于此。尊尼是正常的异性恋者,从未见识过如“大胡子”这般的天地。酒吧里终日弥漫着一股令人眩晕的香气,说不出是大麻还是别的什么新型兴奋剂,第一大上班尊尼被熏得晕头转向。最让人无法忍受的还是酒吧里那些光怪陆离的顾客。看那个大个子,穿着一件粉红色的女式衬衫,硕大的头颅上只留着一半头发,高高地梳成一个“山脊”,另一半则是油光可鉴的“平原”,耳朵上一支巨型的金困耳环随着他张开的嘴巴上下左右摇来荡去,一只只着灰翅膀的青头苍蝇在上面悠然地打着秋千。角落里一对刚认识的年轻情侣亲呢得让尊尼不堪入目。还有舞台上那几个载歌载舞的人妖。将自己肥大的身躯拼命塞在琳琅满目缀满银片的女式长裙中,削尖了嗓子发出猫头鹰一样的怪叫,边唱边跳,扭动着僵硬的腰肢,自鸣得意。尊尼第一次听到这“歌声”的时候,吓得差一点儿扔了手中的托盘,好在他训练有素,处变不惊。
如果说这恶劣的客观环境还能让尊尼忍受,那么这客观环境加之于尊尼主观个性的苛刻条件则让他忍无可忍。为了取得他们的信任,尊尼只得暂时断绝了与女友的来往,清心寡欲地过日子。开始一个星期还可以撑得住,但时日一久,不用说尊尼就是女友玛丝也忍无可忍了。但尊尼一点办法也没有,要想活命就不能要女人,要女人就会没命,但没有女人的生命又有什么意思呢?曾经一度,尊尼想不顾一切地跑出去,逃出这个牢笼,但理智的力量毕竟是强大的,尊尼是个有理性的人。那真是一段不堪回首的苦日子,尊尼甚至不敢和女友通电话。如果他们发现有个女人打电话找他,定会把他撕得粉碎。
尊尼毕竟是尊尼,他总会绝处逢生的。尊尼站在柜台后调酒的时候,总能感到一束温柔似夏日暖阳的目光悄悄地胆怯地落在他身上。起初尊尼并没在意,慢慢地,他感到那道目光越来越炽热,尊尼觉得浑身都不自在,像爬满了小蚂蚁,奇痒难耐。
再后来,就经常有一个长得油头粉面的小个子侍者在尊尼面前走来走去,故意向他要一个杯子,不经意地碰一下他的胳膊,然后低下头柔声地道一句“对不起”。平时在街上遇到这类男人,尊尼一定会恶心地呕吐,但现在他已习以为常了。况且,也许这个小个子可以帮助他稳定在圈内的位置。于是尊尼对他的进攻采取了既来之则安之的态度。渐渐地,大家都知道了尊尼和小个子的恋情,因此也就没有人再用狐疑的目光打量他了。在小个子的掩护下,尊尼有了相对自由的天地,他开始定期和女友约会,当然,也不能拒绝小个子的柔情。
适应环境是尊尼最可宝贵的个性之一,无论它是好是坏。尊尼非常满意现在的生活,虽然有时候不得不屈媚折腰一下,但这里的确安全,没有哪个黑社会的成员会到这种地方来消遣。尊尼现在已经如鱼得水,在他们的圈子里混得像模像样了。
他时常想起约翰,要不是他,那天葬身大海的就该是尊尼而不是那个陌生的死尸。
要不是他,尊尼现在怎么能过得如此逍遥自在?可约翰现在又怎么样呢?约翰和卡伦坐在洛神父宽敞的大轿车里沉默无语,他们都在计划着如何进人壁垒森严的西厉公司。
约翰在心里暗暗盘算,西厉守卫森严,要想进去必须智取不可强求。最好能有一个陌生的面孔帮忙,而他和卡伦则必须化妆潜人。找谁帮忙呢?此人必须经过风雨见过世面,还要有一定的表演天才,能够临危不惧,镇定自若。最重要的一点是要完全可靠,是个值得信赖的人。许多张面孔在约翰脑海中依次闪现,又逐一被排除。突然,脑海中的画面定格在一张长满络腮胡须的脸上。尊尼,那个胖子尊尼。
上一次,险些被考·奈利割去了舌头,听说他现在过得很不错。而且约翰清楚地记得在营救尊尼的那个晚上,他亲口对约翰说过有事可以来找他。既然有约在先,约翰决定不妨一试。
“卡伦,我们现在去找一个以前我救过的人,他可以帮助我们进入西厉。”
“他能行吗?他是管道修理工还是西厉大楼的设计者?”
“都不是,但我相信他能。”
“你能肯定?”
“没有别的办法,我们只能试一试。况且他是一个可以信任的人。”
谈话间,车子已经停在大胡子餐馆门前。约翰跳下车,径直向餐馆而来。他把卡伦留在车里,因为他知道“大胡子”是女人的禁区。
热闹的酒吧间里人声鼎沸。刺耳的音乐声、歌声,伴着嘈杂的谈话声、说笑声,昏暗的灯光使约翰的眼神经一时难以适应,灯光闪烁的舞台上几名浓妆艳抹的人妖搔首弄姿,翩翩起舞。酒吧里弥漫的香气让约翰感到窒息,他不禁想到尊尼怎样在这种气氛中生存呢?约翰在拥挤的人群中穿来穿去,引起了一个大个子的不满,挑战似地拦住约翰的去路。约翰一语未发,只盯视了他一眼,他便自动让开了。人群依然杂乱地组合在一起,没人理会这点儿小小的摩擦。有几双千娇百媚的眼睛向约翰暗送秋波。约翰感到一阵毛骨悚然,几大步跨到柜台前。
柜台里尊尼正低头忙着调酒。今天的客人特别多,此刻他正忙得不可开交。头也不抬地问道。
“来点什么?朋友!”
“你好!尊尼!”
尊尼摇酒的手臂停止了晃动,这个声音在哪儿听见过,很遥远却很清晰。他疑惑地抬起了头。
“是你!”
尊尼惊喜地发现站在眼前的居然是约翰。虽然他有时候很想念很感激约翰,但他却从没想过再次和他见面。对于约翰突如其来的造访,尊尼一点儿心理准备也没有。此刻,他说不清自己是什么心情,激动?兴奋?也许还有一点儿小小的担心。
毕竟约翰不是个等闲之辈,也不会轻易到这种地方来。这一次肯定是冲着他来的。
“尊尼,我有话要跟你说。”
“慢着,先回答我一个问题,安排他们在这唱歌是你的主意吗?”
尊尼指了指台上那几个歌舞正酣的人妖,有一天他偶然得知他们与约翰认识。
“你安全了,是吗?”
约翰避重就轻,巧妙地引开了话题。
“是的,这儿的确很安全,不会有人来找麻烦。哦,对了,帮我一个忙,别说我有女朋友,我不想令人伤心。”
“没问题,相信我吧。现在说正经事。你说过我有什么需要可以来找你?”
“是的,我说过。”
“好的,现在我需要你帮忙。”
“等等,你再说一遍,你要找我帮忙?”
尊尼不能相信自己的耳朵,在他看来,约翰神通广大,只有他帮别人的忙,难道他也需要别人帮忙?但约翰对此却作出了肯定的回答。
“是的,我要你帮忙,就现在。”
“好的,你替我一会儿,我要给朋友帮个忙。”
尊尼麻利地脱下工作服递给身边的小个子,兴奋得摩拳擦掌。小个子躲在尊尼身后,小声地怯怯地问。
“他是谁?看样子挺的的。”
“少啰嗦!”
尊尼不耐烦地打断了他的话,这是他最讨厌小个子的地方,像个女人一样啰里啰嗦。
“你们需要单独谈一会儿吗?我可以等。”
约翰半玩笑半好奇地笑着说。尊尼的脸顿时红透了半边天,他生气地转向约翰:“不用了,谢谢。他只是……担心我而已。”
“这只是个想法,一个建议。”
约翰狡黠地自我解嘲。
尊尼开着洛神父的大轿车,约翰和卡伦坐在他身边,开始向他游说。约翰简要地向他介绍了这次事件的全过程,然后说:“尊尼,我要你帮我们混人西厉。”
“你说真的?”
“当然。否则我不会这么急着找你。”
“别开玩笑了。那是不可能的。我以为只是帮你做些简单的事。”
尊尼吐露了心声,此刻他真的有些后悔了,刚才的兴奋劲荡然无存。他明白,去闯西厉无异于以卵击石,自投罗网。
“在前面停车,你可以走了。”
尊尼的态度惹恼了约翰,他下了逐客令,同时也是一种激将法。尊尼果然被激中了,缓和了语气:“我可以帮你,但我们需要坦克、火箭发射器和一个美洲豹一样大的胆子。”
卡伦被他的幽默逗乐了。约翰不再说什么,从衣兜里掏出一袋药剂递到尊尼手上。
“你需要这个,我们在西厉汇合,你知道该怎么做。”约翰跳下了车。
尊尼低头看看手中的药袋——“制酸剂”像自言自语又像是对卡伦说道:“我知道该怎么做。”
A先生这几天以来心情一直不能平静,发生了太多的事让这位铁腕人物也感到怵头了。首先是西厉公司的机密光盘被盗,巴罗尔身份暴露自杀身亡,接着就传来那个女职员持有复制光盘的报告,且她三番五次地逃脱追捕,一直是A先生的心腹大患。买主也在这个时候凑热闹,要求提前付运武器,即使拒绝他们的要求,按时装运,时间也所剩无几了。但至今问题仍没有解决,风声这么紧怎么能装船发货呢?A先生这些日子简直忙得不可开交。不仅要向联邦调查局保证西厉的清白,还要对付那些难缠的记者,他们经常提一些极其尖锐的问题让A先生无法搪塞,但他久经沙场,对付他们仍然游刃有余。最让A先生感到气愤的是他的手下办事多不得力。一个摩赫只知道和巴罗尔争权夺利,没有什么真才实学。狄克倒是很有一套,不知为什么这次也屡屡失手,不仅没有找到光盘,还让那个女证人逃之夭夭。狄克平时总有一些出人意料的表现,所以A先生才会对他委以重任,但是这次他实在太令A先生失望了。还有一天就要运送武器了,如果情况继续这样发展下去,后果将不堪设想。那些国外买主可不是好惹的,如果到期收不到货物,他的官职和地位都不能保全他的性命,他们都是一些亡命之徒,他们才不会计较你的职位高低,只要有好处,连总统他们也敢暗杀。
A先生随手打开了电脑,收看早间新闻节目。
“国防部副部长丹尼昨晚又发表声明,他说希望早日开庭审理西厉一案,他相信历史悠久的西厉公司账目清明,不会有任何问题。”
看着屏幕上自己的形象,A先生,不,副国防部长丹尼在心中暗暗对自己说,如果问题得不到彻底解决,不追回光盘,不杀死那个女职员,不将货物运送出海,就算自己再作一百次保证,发表一千次声明也无济于事。
狄克此刻正坐在他的办公室里,仔细周密地制订下一步的行动计划。经过和约翰几个回合的较量,此次他再不敢怠慢。今天早晨,丹尼打来电话要他上午10点在中央公园西侧公路见面,他知道丹尼要下最后通碟了。几次失手使老家伙大为光火,这一次一定不会轻饶他。狄克背水一战,只许胜不许败。
狄克了解约翰,他知道就他的性格而言,他一定会把事情弄个水落石出。而查明真相的唯一方法就是借助那张光盘,那是他们的护身符。而这张光盘是无法在西厉公司以外的i!算机上使用的,唯一的办法就是冒险潜人西厉。狄克知道约翰会这么做的,虽然他知道西厉必然伏有重兵,但他孤注一掷,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
这是约翰的个性,和他一样。他现在需要做的只是调整布置兵力,不给约翰留一点可乘之机。这~次,狄克一定要来个瓮中捉鳖,张开口袋等他进来再扎紧封口。这是一场稳操胜券的竞争,但狄克心里总隐隐感到一丝不安。不安来自丹尼,这只老狐狸居然开始怀疑他。丹尼在电话中特意吩咐让他与西厉公司的保安人员通力合作。
狄克喜欢一个人调兵遣将,不愿与人合作或是受制于人。丹尼的命令等于捆住了他的手脚,让他不能再自由行事。通力合作,表面上说得倒动听,谁知道那些保安是些什么酒囊饭袋,绣花枕头。狄克越想越生气,他必须喝点什么以稳定情绪。
马洛斯这些天来也总被西厉的事所纠缠,不得安宁。马洛斯本在国防部任职,后来不知什么原因被调离,但他在国防部有很多老朋友,丹尼就是其中之一。马洛斯现在虽然无职也无权,但他在国内国外,黑道白道都很吃得开,他有数不清的各种身份、各种国籍的朋友。他认识的黑社会人物和正派的官场人物的比例几乎是一比一,照他的话说,这样才能平衡,办起事来才顺手。他为许多生活在不同世界、不同阶层、看上去极不相称的人牵线搭桥,是位神通广大的传奇人物。
丹尼就是通过马洛斯才找到这个肯出大价钱的买主的,当然,马洛斯不会枉费力气,他是向赢家抽头的赌场老板,坐收渔利。
最近,西厉发生的变故也让马洛斯感到非常头痛。以前也曾经遇到过这种情况,一宗大买卖中间玩儿些小插曲也是不可避免的事,但这次不同,西厉公司似乎玩儿得有点儿过头了,局面已难以控制。如果到期不能准时启运的话,买主那方实在无法交待,再凭自己的三寸不烂之舌也无济于事了。这次真的是引火烧身了。.马洛斯现在富甲一方,本想金盆洗手,不再染指他们的事,但丹尼找到他,老朋友不好拒绝,能帮就帮他一次吧。谁曾想,这一帮却帮出了数不尽、摆不脱的麻烦。马洛斯真后悔当初为什么善心大发,以致铸成现在的大错。唉,不想那么多了,一会儿还要和丹尼会面呢,到时候再说吧。
纽约中央公园的仲春,树木葱茏、花影摇曳,粉红的郁金香、以叶代花的风铃草、紫色的矢车菊错落有致地编织成一张大花毯,覆盖在柔嫩翠绿的草坪上,犹如原始先民搭建的通向伊甸园的五色天梯。煦暖的阳光轻抚着每一位游客的肩头,温柔似水的春风摩挲着人们的面颊。此景此情,上帝也醉。
狄克坐在公园外靠近公路的一张长椅上,艳羡地观赏着园中的景色。一道铁栅将他与公园分隔成两个世界,园内阳光灿烂,春光明媚,园外愁心惨淡、叹息声声。
对于狄克来说,栏那边是一片不真实的幻景,而公路上即将驶来的那辆黑色轿车是属于他的真实而凝重的生活。
一辆黑色加长凯迪拉克在狄克面前悄无声息地停了下来。黑色车门被推开了,狄克坐了进来。不只丹尼,在座的还有马洛斯,他来干什么?狄克以前虽然认识这个人,但从未和他打过交道,也不知道他和丹尼过从甚密。但转念一想,他就明白了其中的微妙关系。以丹尼的声望和地位,他当然不会直接和买主联系,要用中间人的话,马洛斯确实是不错的人选。疑虑打消,狄克安心坐了下来。未待他坐稳,丹尼已经迫不急待地发问了:“情况怎么样?”
狄克平时很少见到丹尼,他们总是通过安全电话线联系,自认识他以来,狄克还是第一次看到丹尼如此焦急,甚至可以说有点儿六神无主。他尽量缓和语气,使丹尼不致过于紧张。
“不太好,但也没有想象的那么坏,情况24小时内会得到控制。”
“你以为这样就足够了吗?”
“听我说,丹尼,我们是面临一些棘手的问题,但却是可以解决的。我认为我们应该暂时取消付运。”
“这不是办法,对方都是些不好惹的家伙。”
马洛斯听到了狄克的建议大大出乎意料,禁不住插了一句:“我们怎么处置10吨不该存在的武器?”
丹尼也步步紧逼,这使狄克大为光火:“我是你们的耳目,比你们了解情况,现在风声太紧了。”
“你不明白,钱已收下了,取消付运,你我都会没命。今晚必须把枪运到国外!”
“我说过风声太紧,现在不能运送。”
“不行也得行,我们没有别的办法了。”
丹尼和秋克针锋相对地吵了起来,各执己见,互不相让。马洛斯只得出面调停。
“两位,现在不是吵架的时候,让我们来听一听狄克将怎样控制局面。”
马洛斯的话果然奏效,双方都渐渐平静下来,狄克开始讲述他的计划。
“约翰会到西厉公司去.我在那儿恭候他。”
“他为什么要冒这个险?”
“只有那张光盘能证明他是清白的,而光盘只能在西厉公司内部使用。”
“这一次只许胜不许败!光盘、那个女职员和枪天亮时他们都要消失,明白吗?”
“明白,很明白!”
丹尼又犯老毛病了,狄克对他这种颐指气使的恶劣态度实在忍无可忍,但却不得不点头答应。于是从鼻腔里发出两声酸溜溜的应承声。

第十二章

一直处于混乱状态的西厉公司,今天恐怕要算是最紧张、最忙碌的一天了。公司中级以上的行政人员早晨比平时提前一小时就已各就各位,在自己的岗位上忙碌起来。
詹森是人事科的高级行政人员,长期的管理工作,使他形成了一整套程式化的思想,西厉公司每日的日程秩序他也习以为常,任何一点儿不符合规矩和标准的小漏洞都逃不脱詹森的眼睛。他是个循规蹈矩的人,对任何有违传统的事都极其敏感。
今天早晨,当詹森踏人公司大门,便觉得情况有些异常。平日大厅里互相打招呼、挤电梯的公司职员,此刻像上了发条的木偶,悄无声息地在大厅里忙碌穿梭,很少有人说话,相互交谈的人也多是窃窃私语、简短捷说。大厅里忽然多了许多荷枪实弹的警卫,有穿制服的,也有便衣,还有许多生疏的面孔,从未在西厉内部见过。仿佛要迎接一位至关重要的高层人物必须确保他的安全一样,整个大厅笼罩在凝重、庄严、紧张的气氛中。詹森敏锐地感觉到,今天公司一定会出事,而且还是非同一般的大事,肯定和巴罗尔的自杀有关。对于巴罗尔的死,公司里众说纷纭,但詹森认为事情远比人们想象中的复杂得多。
摩赫和迪佳大概是今天最忙碌的两个人了。他们昨天一整夜都留在西厉,讨论今天的行动方案。
摩赫自从巴罗尔死后。终于如愿以偿,独揽了西厉的大权。这些日子虽然事件叠出,让人伤透了脑筋,但摩赫心情舒畅,累得心甘情愿。这几天他接手巴罗尔的工作,一种不安的情绪越来越强烈地开始困扰他。巴罗尔把摊子铺得太大了,他涉猎的范围实在太广了,以致摩赫已经难于控制。他知道巴罗尔生前干过很多不太合规矩的事,但从没想过居然会这样离谱儿。好在这一切有丹尼先生为他做后盾,心里多少踏实了一点儿。但丹尼能做什么?巴罗尔最终的下场还不是充当了替罪羊。
替罪羊!这三个字在摩赫的脑海里一经出现,就打下了不可磨灭的烙印,时刻吞噬着他,让他不寒而栗。事情一旦败露,丹尼先生还能顾及到他吗?他肯定会成为第二个巴罗尔。所以,当务之急是要抓住那个女职员,取回光盘,从根本上解决问题。
摩赫是文职人员,只能做些出谋划策的事,要论排兵布阵,枪战肉搏,他还得和保安部主管迪佳商量合作。
迪佳是巴罗尔在任时期被提升为保安主管的。他年轻时曾参加过越战,后来在美洲和非洲大陆上卖过命,一招之内轻取性命,一枪置人于死地,对迪佳来说不在话下。从非洲回国后,迪佳突然想找一份稳定的工作使生活安定下来,于是他选中了西厉公司,应聘为保安员。因为他从小就对武器有一种如痴如狂的强烈喜爱,所以他才选择了从军,以便能够亲身接触各式各样的武器。他对枪尤其感兴趣,从步枪到冲锋枪到手枪,从M3冲锋枪到M4卡宾枪,迪佳对各种型号、各种枪型的熟悉程度,不亚于专业武器研制者。在西厉工作,使他有机会接触各种新型武器。同集邮爱好者视珍贵邮品比自己的生命还重要一样,武器枪械是迪佳生命中不可缺少的一部分。
在西厉工作的几年中,迪佳接触到不少尚未公开的新型武器,使他大饱了眼福。
因此,他的工作也十分努力,唯恐失掉这份集兴趣、爱好与谋生于一身的千载难逢的好工作。由于他出色的表现,巴罗尔将他提升为保安部主管。提到巴罗尔,迪佳心中不禁升起一丝愧意。他觉得巴罗尔的死,自己负有不可推卸的责任,如果不是保安措施不当,那个女职员就不会盗走光盘,巴罗尔也不会被她逼得自杀。想到这些,迪佳决心这次一定要全力以赴,抓住那个女职员,就算替巴罗尔报一箭之仇。
摩赫与迪佳研究了一整夜,决定兵分两路,分别守住东南西北四个出人口,四队人马每队配备三名职业杀手,另派五名保安部警卫配合行动。在大楼各层拐角处、电梯人口处装备摄像机,由主控室统一监测情况,发布命令。兵力重点当然放在中央密室,因为他只能在那使用光盘,那是唯一的突破口。另外,在楼顶加派直升机昼夜巡逻,各个可能的入口,包括下水道和烟囱、电梯通道都派人把守。望着桌面上铺开的大楼建筑设计图,摩赫和迪佳揉着酸痛的脖子,在上面圈圈画画,不漏掉任何一个可能的入口,他们要做到天衣无缝。
狄克今天来得却并不早,仿佛他已成竹在胸。他走进西厉的时候,墙上的电视正在播放新闻:“参议院军事委员会宣布,两星期后将开始正式审讯西厉公司丑闻。”
“这些讨厌的记者,告诉他们,用不了两星期了,明天我们会在俱乐部笑谈此事。”
狄克意气风发,一副稳操胜券的表情,情绪高昂地对身边紧张的西厉工作人员说道。今天早上,在他迈进西厉之后,已经粗略地检查了一下整体部署情况。有些兵力设置虽不免有点儿小儿科,但总的来说还算周密,他不必为此大动脑筋了,只需做些小调整,在他认为重要的人口加派自己的人手。现在他已来到中央监测室。
摩赫和迪佳正在等他。
“这是保安部主管迪佳,这是狄克法警。”
摩赫替他们做介绍,狄克虽然没和摩赫打过交道,但他本能地不喜欢这个皮肤过于白嫩的继承者。对于迪佳的印象也并不佳,他高大的身材似乎让人觉得此人四肢发达、头脑简单。但毕竟他们对这座大楼比自己熟悉,这些年来,狄克早已学会了对事不对人。
“你好!我们行动的时候要尽量克制,别把事情闹得不可收拾。”
“好的,先生。”
“顺便问一句,你杀过人吗?”
“在三个大陆上,以不同的方式。”
狄克这句话激起了迪佳极太的反感,他问这话明明是看不起自己,我迪佳没有杀过人,那魔鬼一定也没杀过。
“要令我信服就拿出成绩来。你有多少人手?”
问个职业杀手,他们会不择手段。保安部有数十名保安,分布在大楼各个角落待命。““好,现在的问题是要确保你我的手卞通力合作。每个人口都监测了吗?”
“每一个可能的人口,从天台到下水道,还有老鼠洞。”
狄克对这个拙劣的玩笑不以为然,此次绝不能再掉以轻心。
“他是个鬼魁,他会进来的。”
迪佳则对狄克长别人的志气十分不满,但他并未多言。
“他在哪儿能使用光盘?”
“在中央密室,其他终端机无法使用。要读光盘,那是唯一的入口。”
“很好,我们只需坐在这儿,静候约翰先生自投罗网。”
一辆红色小货车嘎地一声停在戒备森严的西厉公司大楼前,一个矮胖的身体从车里跳了出来。头上戴着一顶彩色苹果帽,身穿工作服,一团乱蓬蓬的络腮胡须遮住了圆滚滚的下巴。他嘟起厚厚的嘴唇,一边吹着轻快的口哨,一边拉开右侧车门,从里面取出一个外卖纸盒,三根手指轻轻托起纸盒,向着西厉公司的大门径直而去。
尊尼今天早晨起得很早,他要精心地制作这次外卖,这也许将是他一生中制作的最有味的薄饼。昨天和约翰见面之后,尊尼一直难以抑制内心的兴奋,甚至一夜没睡好,今天早早就起了床。这些日子以来,循规蹈矩、按部就班的生活,一点儿希望和朝气都没有,尊尼早就厌倦了这种日子,但为了生存又不得不忍受。约翰来找他,并要他帮忙,无异于在他平淡的生活大餐中撒了一剂调味品,尊尼的生活又变得丰富多彩、有滋有味了。
香喷喷的薄饼被尊尼从烤箱里抽出来,配上乳酪和腊肠,啊,简直是无上美味,人间珍肴。开着那辆红色的小货车,尊尼快乐得像被放生的云雀。一种既紧张又兴奋的心情始终占据着他的心,这种感觉真是久违了,仿佛已经有一个世纪那么久。
啊2感谢上帝,让原来的尊尼又活了!尊尼端着他的薄饼盆子,目中无人地径直往里闯。一个全副武装的大个子保安拦住了他的去路。
“你到哪儿去?你是谁?”
“别紧张,我给18楼的史密斯先生送薄饼来了。”
“不能接受送货!”
尊尼尖声尖气地学保安说话。
“别生气,我开玩笑的。通知史密斯先生吧,他要的薄饼、乳酪和香肠送到了。”
保安对于眼前这个一脸滑稽的送货人一点儿也摸不着头脑。他只得耐心地向他解释。
“也许你不明白,这是高度保安的建筑物。”
“不,是你不明白,这是薄饼大叔的薄饼。若不趁热送给他,他会生气的,而旦我要自己掏腰包赔钱,我想存钱给儿子买电脑,我……”
尊尼一直在不停地唠叨,从大厅内走来的警卫已经将他的双手反剪,身体抵在一柱子上。一个保安伸出双手将尊尼从上到下搜了个遍,尊尼不敢再反抗,但嘴里仍在逞强。
“听着,我心脏不好,但有最好的律师,你们不能非法搜查一个正直的公民!”
“住口!”
一名保安断喝一声,尊尼闭口不言了。另一名保安在仔细检查那盆薄饼。
“他没武器!”
“薄饼、乳酪和腊肠!”
尊尼竖起耳朵倾听他们的对话,趁着守他的警卫不注意,将一颗药片放进了嘴里。
“走吧!你这个家伙!快走!”
保安没有查出任何可疑之处,只好将尊尼赶走了事。而尊尼似乎并不领情,他无动于衷地仍然倚在柱子上,不再理睬那些保安。
“嘿,我说,走!你听见了吗?”
一名保安一边喊一边伸手去拉尊尼。尊尼被动地转过身,身体软得像一瘫泥。
一双眼睛定定地注视着天花板,棕色的眼珠完全翻成了白色,一堆堆白色的唾液泡沫从他的厚嘴唇里翻涌而出,乱糟糟的大胡子上沾满了粘粘的口水,舌头僵直地伸出来,口水一滴一滴地沿着舌尖滴落。尊尼浑身抽搐。触电一般地不停地抖动身体,两只胳膊神经质地弯曲着,架在胸前,像一只抬着前爪走路的老鼠。起初,尊尼还能意识到自己在做什么,甚至还有点儿演戏的味道。渐渐地,他开始不能控制自己的行动了。轰的一声,尊尼矮胖的身体山一样垂直倒地,痉挛的四肢仍在不停抖动。
在场的保安被这突如其来的场面弄得有些不知所措,只好向指挥中心紧急报告。
“送薄饼的人突然发病。”
狄克从监视屏上也看到了大厅里发生的一幕,他不禁警惕地问道:“谁要了薄饼?”
“这儿的职员经常叫外卖。来得正好,快召救护车,立即送他到医院。”
迪佳对于狄克的多疑不以为然,送外卖是很正常的事,送货人偶然发病也没什么大不了的,狄克总是小题大作,他的胆子也许比黄豆还要小。
西厉公司大楼背后有几排红色的高大房屋,那便是它的仓库区。此刻,1号仓库内正忙得热火朝天。许多赤臂壮汉正将一支支电磁脉冲激光枪装人厚厚的集装箱,机械吊臂匆忙地运转,忽上忽下,发出巨大的轰鸣声。
詹姆斯全权负责装运工作,此刻他正徘徊于青光可鉴的武器之中,指挥手下紧张有序地装箱装车。突然,手中的电话响了,是狄克。
“情况怎么?”
“大约一小时后便可出发。”
“加快速度。我要看着车子安全离开,否则,我要知道原因。”
“知道!来吧,快一点!”
在詹姆斯的催促下,人群加快了动作速度,空旷的仓库内只听见兵器的撞击声和机械运转的轰鸣声。
一辆白色的救护车拉长了警笛直冲到西厉公司门前。大门警卫早已接到命令,见救护车呼啸而来,主动上前搭话。
“他们在等你,驶过卸货区便是医院。”
车窗内探出一张棱角分明的脸,一双猎隼般的眼睛沉着宁静地看了一眼守卫。
他的身边坐着一名年轻的女护士,白衣白帽,一副深色眼镜遮住了小半张脸。白衣使者一边签通行证,一边关切地询问病人的情况。
“病人情况稳定吗?”
“我不清楚,请快去吧!”
尊尼躺在简易担架上被抬进了西厉公司内部医院急救室。刚才不省人事的尊尼现在迅速恢复了神志。他的手腕上、鼻子下、胸腹上纵横交错地插满了各种导管、导线。从小到大,他还没有接受过如此待遇呢,孩童般的好奇心控制了尊尼的行动。
他没有想到更“优厚”的待遇还在后面呢!尊尼新奇地拔起插在身上的两根导线,试探性地把它们接在一起,心脏监测仪上立即出现了一条平滑的直线。在一旁调试针剂的胖护士发现了这一紧急情况,扔下手中的针筒,奔到尊尼面前。
“他心跳不正常!快!急救!”
“不,没事的,没……”
女护士别看身高体胖,动作却极其敏捷,不待尊尼喊完,她的电击急救措施已经开始实施了。
“加润滑剂!好!离开!”
“啪”,两块电击板以压倒雷霆之势向尊尼的胸部直压下来,一股强大的电流传遍全身,尊尼的头和脚不由自主地向胸部聚拢,做了一个漂亮的两头翘体操动作。
“没有反应,再来一次!增加伏特!”
尊尼恐怖地盯住那个女护士,她肥胖的双手又将两块电击极高高举起,像拍一只苍蝇必要置它于死地一般,用尽全身的力气向着尊尼的心脏直拍下来。尊尼绝望地闭上了眼睛,这一下击下来,心脏肯定被震裂,绝无问题,留在他生命中的最后影像是那两块面包干一样直落而下的电击板。
危险的瞬间该降临了,尊尼并没有感受到“面包干”的威力,却听见了女护士的尖叫。
“天啊,恐怖分子!”
尊尼立刻明白发生了什么事,他从床上一跃而起,抓起电击板,愤怒地走到女护士跟前。
“你想试试恐怖的滋味吗?增加伏特,你也来试一次。”
身着白色医务服冲进门来的约翰不去理睬尊尼和女护士的矛盾,他要速战速决。
他递给尊尼一根绳子。
“把他们绑起来!”“你,面向墙,趴下!”“尊尼,控制这儿,你能应付吗?”
“去办你的事吧,没问题!”
尊尼向约翰作了个鬼脸,对约翰提出这种问题颇感不满,这简直是低估我尊尼的办事能力。
约翰和卡伦机警地越过了大门,向目的地走去。
中央监测室内,狄克等得有些不耐烦。他一点儿不怀疑自己的判断,他知道约翰肯定会来的,只是这种等待让人发疯。他无聊地点燃了一支烟,背向监测屏坐在桌子一角上。他身后的显示屏上,一高一矮,一男一女两名救护人员正抬着担架走人西厉的大门。狄克不经意地回了回头。
“约翰怎么还不来呢?”
时间在一分一秒地流逝,狄克有些坐立不安了。
突然终端机监测器上显示出一行触目惊心的字母。
“探测到活动!”
“有问题!”
年轻的电脑专家马尔斯发出了警告。
“出了什么问题?”
“他在使用光盘。”
此语一出,举座皆惊。在场的每一个人都面面相觑,不能相信这是真的,迪佳更不能接受这个事实,急忙和他的手下联系。
“这不可能。一号站有动静吗?”
“一切正常。”
“他进去了,只是没用大门,立刻派你的人前去。”
狄克恼火地盯住迪佳,这个愚蠢的家伙,到现在还不肯认输,约翰是个幽灵,他自有办法进去。
狄克和摩赫尾随迪佳一行,也来到了中央密室门前。摩赫走上前去,逐一按出密码,但那密码锁似乎并不买这位新继承人的账,厚厚的大门纹丝不动。摩赫不禁有些恼羞成怒,按密码的手微微发抖,密码全部输人,还是没有任何反应。狄克在一旁鄙夷地看着他。
“你在干什么,先生?”
“我知道的,密码改了。”
冷汗顺着摩赫的额角淌了下来,随着羞愧、恼怒和恐惧交织着的情绪淌了下来。
他的手抖得更厉害了。
“不用了,让开!”
狄克再也无法容忍这种场面了,他从手下怀中取过一支强火力步枪,一枪将门击开了一个大洞。
迪佳持枪首先闯入密室,保安法警在他周围四散开来,顿时占满了密室。然而宽阔的大厅里空无一人。连只鬼影子也没有。大型写人器的机械手臂仍在转动,一切都正常得不能再正常。
“怎么回事?”
狄克气急败坏地转向摩赫,他实在不能忍受一而再、再而三地受人欺骗、愚弄。
“他在建筑物内某处的电脑终端机。”
摩赫实在无法回答这个问题,是马尔斯替他解了围。说老实话,他曾预想会有大规模的枪战!甚至约翰可能逃脱他也想到的,但他却没有想到约翰会如此轻而易举地进入西厉,这无异于在他脸上打了一记响亮的耳光。
“你说他只能在中央密室读光盘的,这是怎么回事?”
对于摩赫的沮丧和无地自容,狄克可没时间考虑那么多,他仍旧声色俱厉地质问摩赫。摩赫此时已顿失平日西厉总裁的威风,颤抖着声音回答狄克的问题。
“巴罗尔设计的程序,在外面没法使用。”
“巴罗尔死了,他不会再设计程序。如果不及时查明是怎么回事,你也希望自己和他一样下场吗?快去查!”
狄克冲过来用枪抵住摩赫的下巴,平时温和平静的脸庞由于激动拥挤出魔鬼般的狰狞,原本并不臃肿的脸颊被压出三重下巴。摩赫在他健壮有力的右臂的挟持下,没有任何反抗余地,他已经彻底丧失了信心。
突然间,狄克感到耳边一阵轻风掠过,来不及多想,他放开摩赫,转身擒住了那阵“微风”。迪佳看不过狄克如此飞扬跋扈,他这样侮辱摩赫等于在侮辱西厉公司,作为它的一员,迪佳不能容忍这种场面。他举枪走近狄克,本想从背后将他制服,迫使他向摩赫道歉。然而不待他走到近前,狄克已经将他的手臂反扭背后,且下了他的枪,速度之快使迪佳一时没反应过来到底是怎么了。
“年轻人,我们都需要控制情绪。”
这话既是说给迪佳的,也是狄克告诫自己的话。但在迪佳听来,无异于将盐水洒在血淋淋的伤口上。
马尔斯觉得此刻该是表现自己的时候了,对于他们三人之间的矛盾马尔斯不想介入,但他不会放过这个难得的好机会,人们又有机会见识马尔斯的超人才华了。
“我可以找到他。”
“怎么找?”
“可以描扫终端机,然后逐一排除。如果他继续使用便可找到他。”
马尔斯滔滔不绝地讲着,还不时伴以必要的手势。他本想讲得更具体、更深奥一些,又怕狄克嫌他啰嗦,对于这位法警他可要敬而远之。
“照办!”
对于马尔斯的建议,狄克只给予这两个字的评价。
此刻,约翰和卡伦正坐在西厉公司的一间办公室里,在终端机上使用那张令西厉全体员工谈虎色变的光盘。是卡伦在情急之中想起巴罗尔的私人办公室里的电脑可以用光盘,于是他们神不知鬼不觉地来到了这里。约翰的确是个全才,他在计算机前的表现绝不亚于冲锋陷阵时的威猛,十个粗大的手指在纤巧的键盘上灵活地跳跃。
“怎么样?能行吗?”
卡伦在一旁观战,目不转睛地盯着计算机屏幕,焦急地询问约翰。
“你说得对。巴罗尔留了后手儿,他的私人电脑无所不能,但我们需要解他的密码。再过五六分钟他们便可查出我们的位置。认得吗?这是什么程序?”
“接近了,这是会计模式。”
“找到了告诉我。”
狄克和马尔斯也正在争分夺秒地扫描终端机。
“怎么样?”
“排除供多人使用的程序,南区没人用电脑,还有西区”
“再快一点!”
摩赫此刻不知从什么地方钻了出来,一副凄凉的惨状。
“楼下两名联邦特工想跟你说话。”
“你想办法打发他们走。”
“不能让人见到你在这儿。”
摩赫的话提醒了狄克,他一心只想着如何对付约翰,却忽视了自己的身份,来自内部的威胁。他只好吩咐手下将直升机停在楼顶待命。
约翰还在继续解码,卡伦连眼皮也不敢随便眨一下,全神贯注地注视着屏幕。
“那是海外金融的存款。HBS,是瑞士联合银行。”
“5200万,若是军火交易也是大宗的了,看看谁是买家。”
约翰轻击键盘,从模糊到清晰,屏幕上逐渐出现一张长着尖尖下巴的异国人的面孔。
“乔治·柏楚斯基。他是谁?”
“危险人物,是俄罗斯黑社会集团头子,把毒品、枪械甚至社会地位出卖给各类罪犯。”
约翰说这话的时候,头脑中不禁联想起那张恐怖的脸和他那令人发指的行径。
他是个煞星,和他有关的绝没有好事。
马尔斯喜出望外地向狄克报功。
“找到了,他在北区。”
“迪佳,带你的人快去。还要多长时间才能确定具体位置?”
“北区有15个终端机可使用安全程序。”
“给你5分钟时间,找出他的确切位置通知我。走吧!”
约翰依然坐在计算机前,对于疯狂前来的围堵毫不知情。
“找到了,交货日期。今晚午夜,1000件送到巴尔的摩港口。”
“1000件什么?”
“电磁脉冲攻击系统枪支,1000支电磁脉冲激光枪。”
“他们疯了吗?这些枪若运往国外……”
“世界恐怖主义将揭开新的时代。”
约翰和卡伦互相对视,都看到了对方眼中的焦急与担忧。
“25楼,巴罗尔办公室。”
马尔斯终于大功告成,紧急通知迪佳的先头部队。
巴罗尔的电脑突然出现异常情况。
“他们知道我们的位置了,开始清洗光盘资料。”
约翰猛敲键盘,但为时已晚,资料在盘中迅速消失。他伸手去抽光盘,它被牢牢地锁在驱动器里不得抽身,约翰情急之下用手枪枪托击碎了驱动器,一股蓝烟升起,屏幕上显示“资料已被删除!”约翰懊恼得敲了一下驱动器,手还没有离开,只听“砰”地一声,门被踢开了。
随着一阵疯狂的火力,迪佳率领他的部队冲了进来。约翰抱住卡伦翻身倒地,巴罗尔的办公桌成了他们的临时盾牌。约翰将卡伦留在桌子后面,只身举起一把办公转椅,一面抵挡进攻一面把它高高举过头顶,向冲在最前面的一名保安重重地挪过去,那名一马当先的勇汉被击得倒在地上,约翰扑上去正待将他制服,一抬头,忽见电梯大门慢慢开启,里面是清一色荷枪实弹的保安人员。约翰将那名倒地的保安从地上提起来,挡在胸前充当肉盾牌。电梯内的保安居然不顾同伴的生死,齐齐地向约翰开了火,可怜的勇将顿时成了于疮百孔的战争遗址。约翰推着这面“盾牌”,一点点向电梯逼近,急速推进的过程中,他的另一只手拔掉了可怜虫绑在身上的手雷的引信。离电梯还有两米远,约翰飞起一脚,像皮球一样把被同伴当作活靶子的可怜虫踢进电梯,电梯里的保安还未清醒过来,“可怜虫”爆炸了,巨大的声响伴着一团浓烟在电梯里轰鸣。约翰拉起躲在办公桌背后的卡伦,冲出了巴罗尔的办公室。
西厉公司25楼的走廊里,两个闯人者正在躲避疯狂的追缉。他们躲进一拐角处,稍作喘息。约翰一边摸弹夹一边对卡伦说:“我掩护你,到救护车上等我!”
卡伦还欲争执,约翰大叫一声:“走!快走!”
卡伦转身向相反的方向跑去,她刚刚跑过,身后的一道透明玻璃门就垂直落了下来。再闯第二道,卡伦弯腰从下面钻了过去,身材高大的约翰却被拦在了门内。
卡伦转回身,无助地看着约翰,一道透明的玻璃门将他们隔成了两个世界。卡伦不肯独自逃走,却又无力帮助约翰。
“走!卡伦!走啊!”
约翰在门内焦急地催促她。卡伦狠下心肠,抛开约翰继续向前冲,突然,她和一个铁塔般的身体撞了个满怀,立即感到头部一阵剧痛。
狄克持枪封锁了卡伦的去路,他抓住她的头发,将她拖了回来。狄克和约翰透过那扇玻璃门都看清了对方,不约而同地举枪射向对方,双方都不惜代价要拼个鱼死网破。但鱼未死网也未破,两个人向对方连发数枪,却不见任何一个倒地身亡。
射出的子弹打在玻璃门上像跳舞的金豆一颗颗跌落到地上。一阵肆虐的毁灭性的射击停止了,两人莫名其妙地看了看手中的枪,明白这是一道防弹玻璃门。老练的狄克立即将枪对准了卡伦的太阳穴。
“听着,约翰。照我的规矩,你若干涉我,我便让她还债。”
狄克猛地用枪托将卡伦击昏,拖着她向门外走去。约翰兀自站在门内,目睹着卡伦遭受的恶运却无能为力。
但是约翰从不绝望,他开始从剧痛中清醒过来,上下左右环顾四周寻找出口。
天花板上一个红色的按钮突然吸引了他的注意力。
“火警警报。”
约翰举枪,一枪射中了警报器,顿时无数细小的水流人工降雨一般纷纷落下,紧闭的防弹门也自动开启。墙上的扬声器中传来一个机械刻板不带任何感情色彩的女中音。
“火警,不是防火演习,请到最接近的出口。”
西厉公司摩天大楼的天台上,一架直升飞机已经发动了螺旋桨准备起飞。狄克拖着卡伦出现在楼顶上,他将卡伦强扭进直升机。约翰此刻也赶到了楼顶,一棱子弹将他封在天台拐角处。斜刺里又伸出一支乌黑的手枪,是迪佳,他负责狙击约翰。
约翰拉住他的胳膊,双膝一磕,打掉了他的手枪,又对准他的腹部猛击数拳,迪佳平躺在天台上,为自己不能为巴罗尔先生报仇而感到遗憾和羞愧。
由于迫佳的耽搁,直升机已经起飞了。约翰站在空旷的天台上,看着直升机里卡伦求助的眼神,心如刀绞。一定要救回卡伦。
约翰仍旧开着他的救护车,来到郊外一片隐蔽的树林里,准备换一辆高速汽车赶往巴尔的摩。尊尼在救护车的车厢里跟约翰一起来到郊外。
约翰脱去医生的白色外套,走进自己的汽车,和尊尼告别。
“谢谢你,尊尼,你干得非常棒。”
“开这车,我40分钟就能到巴尔的摩,相信我的驾车技术吧。”
“你不能跟我去,这不是你的事,我送你回去。”
“嘿,等一下,是你要我帮忙的,这个忙还没帮完呢。别跟我说‘我单独行动’,这不能成为借口。”
“你已尽了力,到此为止吧,尊尼。”
“听我说好吗?如果不是你,我的舌头早已成了考的战利品。你需要我的,我表哥管理那些码头。你要找哪条船,他一定能帮你找到。”
尊尼一方面是为了报恩,另一方面也是不想放弃这次冒险的机会,他苦口婆心地劝说约翰带他同行。约翰思前想后,觉得尊尼说得确实有理,便不再阻拦,对他轻轻点了点头。尊尼高兴地张开了嘴,满嘴胡须随之得意地一颤一颤地抖动。他钻进车里,尚未坐稳便发动了引擎,然后直奔巴尔的摩而去。

第十三章

巴尔的摩港是美国东部最著名的港口之一,每天在这里装船运输和到港接收的货物成千上万,港口里终日停泊着各式远洋轮船。高耸的桅杆,庞大的钢铁船身和整日奔波忙碌的人群让人强烈地感受着现代化在美国发展的匆忙脚步。和大多数现代港口一样,巴尔的摩港也是一夜之间粹然兴起的泡沫式港口,由于交通海运的便利和发展,各类肤色、各种国籍的公民大量涌人巴尔的摩,在他们的共同奋斗下,建构成现代化的繁华大都市——巴尔的摩。然而,世事总有利弊两面,超出常规的发展速度不仅带给巴尔的摩兴盛与发达,同时也暴露出种种让人不那么悦目的阴暗。
在巴尔的摩停泊的数百条船只中,每天都在进行着诸多不合规矩的交易,但政府对此屡禁不上,也就无能为力了。港口工人自发地组织了一个工会,负责管理各口岸的工人,同时兼管这些不合法的买卖,使它们在这片土地上渐渐趋于合理化。工会从它诞生那天起,就显示出无比强大的力量。发展到今天声势更是不可一世,它统领着港口黑白两道的一切事宜。
尊尼的表哥东尼是工会今年新上任的第八届主席,养尊处优的生活让他过早地发了福,从他的头顶望下去,只能看见小山似隆起的便便大腹,而不是那双小得不成比例的猪蹄一样的双脚。东尼也曾为自己的身材发过愁,也曾坚持一个星期只喝汤不进食,但一星期后,他的萎缩得像干鱼一样的胃再也抵挡不住美食的诱惑,结局当然是小山又向前长高了几厘米。这一次节食的失败使东尼彻底丧失了信心,特别是当选主席以来,他更觉得应该抓紧时间享乐,而不是压抑自己去做苦行僧。东尼的工作也的确很忙,他不仅要负责各个码头的税收工作,还要协调工人们之间的各种微妙复杂的矛盾,瞧,今天又忙碌了一整天,晚上也不得安宁,还得继续核账。
在东尼自己的俱乐部内,这间大房子是他的办公室兼私人娱乐厅。屋子下面的墙上挂着一张圆形飞镖盘,中央是一张标准台球桌,靠近右边的角落里才是一张零乱的办公桌。此刻,东尼正坐在办公桌后,在昏暗的灯光下,不耐烦地清理着今天的账目。一个大个子在台球桌边弓着身子打台球,砰砰的击球声更让东尼心烦意乱,今天的账国怎么这么混乱!“米高,你今天少交了一个信封。”
“巴尔弗没付钱。”
米高抱着臃肿的身躯,一边吃着冰淇淋一边含含糊糊地回答东尼。
“没付钱,什么意思?他怎么说?”
“他说,告诉那混账胖子东尼,我一个子儿也不给他。”
不是米高的声音,一个东尼很久没有听到的但却十分熟悉的声音在门口响起,黑暗中,东尼看不清他的面孔,但这声音太耳熟了,莫非是他?那不可能。东尼满心狐疑地站起身绕到桌子前面,力图看清黑暗中渐渐走近的人影。
“这声音很熟,但不可能是他的,除非他的魂。”
没有人回答他,一个矮胖的人影穿过漆黑的地狱之门走到昏暗的灯光下。一脸络腮胡须,一张厚厚的嘴唇,一双狡黠的眼睛在屋子里来回乱转,手里不停地玩弄着一条细铁链。
“尊尼?你不是死了吗?”
在一旁打球的比德停下了手中的长杆,透过昏黄的灯光,他看见了一张平生遇到的最可怕的脸,一张死而复生的脸。
“尊尼,别吓唬我,你是人是鬼?”
刚才还在大嚼冰淇淋的米高,含着满嘴将化未化的冰淇淋,呆若木鸡。听到比德的话才随声附和了一句更让人毛骨悚然的话。
“哦,别紧张,我是尊尼,被杀死的一定是另一个人。”
“有另一个人告发考·奈利吗?”
表哥经过的场面还是比米高和比德多得多,他虽然也曾怀疑尊尼是人是鬼,但此刻他已完全明白尊尼并没有死,一切都是假象,所以他才能问出如此尖锐的问题。
“考·奈利是个小人。”
“我也不喜欢他,但是这次你做得太过头了,尊尼。”
“我还没死。”
“我说你做得太过火了。”
“他是证人,那家伙现已入狱。”
约翰在旁边替尊尼解释,东尼现在才注意到尊尼身边还有一个陌生的彪形大汉。
“这大个子是谁?”
“我的救命恩人。这是我表哥东尼,他叫比德,这是米高。”
米高现在已经确信尊尼是个真实存在的活生生的人,高兴地从椅子里站起来,和他开玩笑。
“你的葬礼很盛大,你小子赚了我们不少眼泪去。”
“哦,真对不起,我没想到你会掉泪。”
“他活着,如果这事让考知道了,那……”
表哥为尊尼的安全担扰,尊尼却全然不在乎,断然截住了他的话。
“哦,得了,东尼,别那么婆婆妈妈的。有更重要的事,你跟他说吧!”
尊尼转向约翰,示意他对东尼讲明情况。
“将有大宗的军火交易,由美国军火商卖给国际恐怖分子。”
东尼听到这儿,不禁感到可笑,这和我东尼有什么关系,这个大个子是不是脑神经不太正常。米高同时也露出不屑的神情,他与东尼对视片刻,禁不住大笑起来。
东尼轻佻地弹了弹烟灰,一脸讽刺的讥笑。
“消息灵通先生,这事儿我们已经知道了。”
约翰没有在意他的轻蔑无礼,继续说下去。
“今晚在你的码头交易。”
东尼脸上的肌肉立刻紧张起来,刚才的傲气被一脸吃惊所代替。
“东尼,我朋友的意思是……”
尊尼也加人进来。宽敞的办公兼娱乐室内,一项周密的计划正在紧张的策划中。
巴尔的摩港57号码头,空旷的卸货场上一字排开数辆全封闭式大型载重货车,双层货仓内灯火通明,一群全副武装的黑衣人正将货物装进一只只集装箱。硕大的仓库内,他们把一种奇形怪状的武器搬来运去,冰冷的铁器在运输中偶然相撞迸溅出微弱的火花,给潮湿沉寂的仓库平添了一丝活气。手持联络器的小头目在人群中穿梭往来,不断报告最新运作消息。忙碌的人群紧张而有序,偶尔闪现的火花伴着喧哗的人声,驱散了钢铁的寒意,仿佛一群收获庄稼的忙碌的农人,匆忙而兴奋地劳作在自己的土地上。
离货仓不远的指挥塔内,狄克正密切注意着货仓的情况。在他身边的椅子上坐着被绑架的卡伦,她的双手被尼龙绳紧紧捆在椅子的扶手上,纤细的绳索在她细嫩的手腕上嵌下深深的一道红印。此刻在卡伦心中,仇恨远大于恐惧。狄克这个丧尽天良的家伙,他要把武器卖给那个危险人物,从此,正直的人们将一刻不得安宁。
他以自己为人质,作他行动的保险,他要引约翰上钩然后将他置于死地。狄克究竟是怎样一个人,他的心和思想是否正常,卡伦总也想不清楚。
站在狄克身边的还有一个高个子的陌生人,一张长长的尖脸,好像是个外国人。
卡伦对于这张面孔并不感到陌生。她曾在计算机屏幕上见到过这张狰狞的、每个细胞都渗透着恐怖气息的脸,他就是那个世界级的恐怖主义分子—一乔治·柏楚斯基。
见到这张脸的真实面貌,卡伦只觉得他比照片上更阴森、更恐怖,尖下巴也更尖更长。此刻,他正站在狄克身边和他一起观察形势。
柏楚斯基是俄罗斯黑社会最具影响的人物,他的组织网络遍布整个俄罗斯,各种规模、各种身份的组织,都对他俯首听命,因为柏楚斯基垄断着他们的经济和军事命脉,他为他们提供发财的手段和维护这种手段的暴力武器,柏楚斯基是他们的事业得以发展的源泉和基础。对于一般性的军火交易或是毒品交易,柏楚斯基都交给手下人去干,但是这~次由于买进的是一批超水准的前卫武器,所以,他亲自出马,押送货物。
人夜,柏楚斯基一到码头,就感到一种异乎寻常的紧张气氛。普通的军火交易为了掩人耳目,一般并不增加许多警卫。但此次他一到港就发现码头的卸货区和仓库内遍布荷枪实弹的保安人员,神情紧张地徘徊游弋在货区周围。卸货区的瞭望塔座上下滑动,一支支和装运的枪支同样型号的新式枪械架在每一个瞭望窗口。柏楚斯基觉得这种警戒状态显然是有针对性的,他们好像在等什么人,预料到他一定会来捣乱,整个布置像一条张开的大布袋等着人来钻,柏楚斯基在狄克身边,禁不住问道:“你布置了这么多人手,是估计有麻烦吗?”
“我是个童子军,一向有备而战。”
狄克显然不喜欢他的问话,他只该负责提货,其余的和他无关就不该多问。柏楚斯基看了一眼被绑在椅子上的卡伦,不顾狄克的情绪变化,继续问道:“她怎么会在这儿?这位可爱的小姐犯了什么严重错误,你竟如此残酷地对待她?”
“就当她是个保险吧,如果有人不请自来的话。”
“狄克,你有事瞒着我。”
对于狄克含混模糊、敷衍了事的回答,柏楚斯基很不满意,他在搪塞他。他预感到此次交易不会很顺利,狄克故作镇定的情绪和极力掩饰的表情告诉他,在他到来之前这儿一定发生了什么事,与此次行动密切相关的事。
“小麻烦而已,用不着担心!放心,20分钟后你就可以离开。”
“她怎么办?”
“怎样都没关系,你到达公海她的保险便失效了。就个人来说,我会开枪杀死她,或者把她扔进大海。”
“杀了她会很可惜。”
柏楚斯基走近卡伦,伸手托住她的下巴,强迫性地扬起那张美丽而愤怒的脸庞,欲望之火在他脸上灼烧。卡伦僵硬地挺直了身体,两道火一样的目光紧紧盯视着那双色迷迷的眼睛,从口腔深处发出几个咬得狠狠的字:“别妄想!”
柏楚斯基的眼神顿时由贪婪变成了愤怒,他顺势给了卡伦重重的一掴,卡伦顿时感到脸上烈火灼烧般巨痛,头不由自主地偏向一边。
“我想干什么就于什么,自以为是的臭婊子!”
狄克在一旁对柏楚斯基加演的这一幕实在不感兴趣,借故先走掉了。
“正运最后一箱,我得去看一下。再见了,你们这对亲蜜的小情人。”
狄克走下指挥塔,向货仓方向走去,边走边和他的手下联络。
“各哨位报告情况。”
“南端很平静”,“东面没异常”,“北面正常”,“南翼没动静”。
“留心听着,这是最后一批,保持警惕,准备行动。如果他来了,我要活捉他。”
巴尔的摩港口被水渍浸泡的柏油路上,几只穿黑色长筒靴的脚从远处铿镪有力地走过来,溅起一片细小的水花。走在最前面的是一个大块头的壮汉,一张棱角分明的脸,一双深邃的猎隼般的眼睛直视着前方。他的右手此刻正拿着一部手持电话,不知在和谁通话。
“我是约翰,替我接贝拿。”
贝拿正在资料室仔细查阅约翰和秋克的材料,近日来,他为他们二人伤透了脑筋。西厉的事迟迟没有结果,约翰和狄克互相攻击成为针锋相对的对手。贝拿也不敢肯定地支持某一方,他让狄克追捕约翰但必须活捉就是一个很好的例证。正在他一筹莫展的时候,他没有想到约翰竟会主动打电话找他。他一边急匆匆地赶往办公室一边对身边的工作人员说:“追查电话来源。”
约翰在电话另一端开始用贝拿所熟悉的沉稳而严肃的声音向他汇报。
“我有证据证明西厉公司在黑市出售武器。丹尼也参与了此事。”
“副国防部长丹尼?”
贝拿着实吃了一惊,但仔细一想,也不无可能。丹尼是国防部负责武器采办工作的副部长,他和西厉事件有染顺理成章。约翰的回答也是肯定的。
“是的,国防部副部长丹尼。狄克负责行动的具体实施,他是卧底。今晚他们进行交易,在巴尔的摩港57号码头,来捉我吧!”
约翰扔掉了手中的电话,大步向前走去,任由贝拿在另一端一遍又一遍地呼叫他的名宇。
57号码头,重重警卫,壁垒森严。一辆大货车经过周密而繁琐的盘查缓缓驶入门内,一名保安人员正要关闭铁门,一只手止住了他关门的动作,一个熟悉的声音随之传来。
“嘿,小子,等一等,我有话跟你说。”
一头卷曲的黄毛,一脸络腮胡须,是尊尼!在他身后跟着表哥东尼,胖子米高和大个子比德。尊尼倚门而立,一副闲散慵懒的架式。
“这儿是禁区。”
“我知道,你在这儿干什么?”
“你说什么?”
这个胖乎乎的保安员显然被眼前这几个不速之客搞得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听着尊尼莫名其妙的话,他感到非常费解。
“我们是129工会的。”
表哥东尼在一旁替这名保安感到难受,他主动显示了身份。
“听说你们在装货,但没请工会的人,你说我说得对吗?”
保安依然搞不清他们的真正意图,但他已意识到这不是一些好对付的家伙。
“这儿有事,请派人来!”
“好的,别走开,我们马上前来”
一位似乎职位更高一些的保安从不远处带着他的一名手下匆忙赶来。
“出了什么事?”
不待那个胖保安答话,东尼主动开口。
“我来向你解释,不经工会工人装货,货不能运走,这是规矩。但现在我看不见有工会的人。”
“这是国家安全事务,马上离开!”
这名保安可不像胖保安那样懦弱,他不加思索地发布命令。尊尼当然也不示弱。
“这算是威胁吗?”
“绝对是的。”
保安从腰间提起枪,对准尊尼一行,打开了保险。
尊尼和保安无休无止地纠缠中,一个黑色的身影早已趁乱越过铁门,从楼顶上向货仓逼近。
在楼顶上攀登行走对约翰来说如履平地,他像一只敏捷的黑猫在屋顶上迅速前行。由楼顶下到货仓需要借助墙壁拐‘角处粗大的管道。约翰把枪背在身后,双手抱住铁管,脚在下面寻找合适的落脚处。
两只白色的海鸟经过一天的奔波捕食之后,此刻已拖着疲乏的身躯进人了梦乡。
几年来,它们一直在这座楼的顶层檐下栖息,这里是它们最理想的遮风蔽雨的家园。
但今夜它们却没有想到一位不速之客会闯进它们的家。两只沉睡中的大鸟突然感到有什么东西撞了它们一下,它们做出本能的自卫反应,振翅高飞。
约翰也没有想到会惊飞一对海鸟,当他感到左脚有了可以着落的地方的同时,两只白色的海鸟发出惊恐的叫声,在漆黑的夜空中划出两道白线。
两名巡逻的保安恰巧从下面经过,他们抬起头,只看见两只白色的身影,还未及弄清引发这事端的主谋,约翰已纵身跃下,一道黑色的闪电从天而降,在下落的瞬间突然分成两枝,分别击中两名保安,他们像两根朽木颓然倒地,手中的枪徒然向空中发射了一排子弹。
虽然流星般划过夜空的子弹没有射中约翰,但清脆响亮的枪声在寂静的夜里却传得很远,狄克听到了清晰的枪声。
“怎么有枪声?”
“货仓传出枪声!”
“外围向我报告,告诉我是否有人闯进来了,去看看,升起瞭望台。”
大门前,尊尼一行也听到了枪声,保安回过头去看里面究竟发生了什么事。尊尼趁机猛击他的下身,保安痛得弯下了腰,尊尼夺下了他的枪。小米高不知何时从背后抽出一把长柄铁钳对着胖保安的头就是一击,他无声无息地倒了下去。另一名保安当然也难逃厄运。尊尼捡起他们的枪将自己武装起来。东尼把一只烟蒂扔在胖保安的脸上,发泄似地说了一句:“谁也不能欺骗工会!”
穿行在钢筋铁臂之间的约翰突然听到两声熟悉的口哨声,是尊尼在向他打招呼,约翰示意他盯住瞭望塔,自己潜入货仓。约翰来到货仓的窗户旁,里面很安静,装运工作似乎已告一段落。环顾左右,无人监视,约翰举起长枪敲碎了一块玻璃,用枪托沿窗边划了一个正方形,扫除了残存的碎玻璃。拉开转动式玻璃窗,约翰魁梧的身躯猫一样敏捷地悄悄钻进货仓。
远处高高耸立的瞭望塔上,一名警卫正紧张地操作着这种新型电磁脉冲激光枪。
他眯起一只眼睛,另一只紧紧贴在瞄准镜后,唯恐离远一点儿就会看不清目标。
绿色的瞄准镜后,一个个集装箱,一堆堆散乱的钢筋铁架在他的视线中—一掠过。突然,分析仪显示出西南角有人走动,调整距离,追踪目标,清晰的骨胳、头颅,只是体积小了点儿。原来是一只误闯入仓库的野猫,虚惊一场。约翰在货仓里穿来穿去,寻找那种神秘的武器。突然一个绿色的光斑照在他身上。
“找到了,他在货仓里,30码外。”
“杀了他!”
约翰在发现光斑的同时向后一闪身,一道绿色的闪电已经随之而至,约翰侧前方的一片钢板被拦腰击断,伴随着震耳欲聋的断裂声。约翰手持长枪,向前狂奔,无数照明弹般刺眼的白色光束在约翰身后纵横交织成一张巨大的立体交叉网,被枪束击碎的铁架在约翰周围散乱地飞扬,头顶全是乱哄哄击打铁片声。宽敞的货仓像一艘在暴风雨中挣扎颠簸的大船,地板在约翰脚下摇晃、下沉、融解,他在货仓内不辨方向地向前奔跑,而射击者则悠然地改变了方式,光束不再紧随其后,而是在他奔跑的前方划开了缺口。突然,一座高大的铁架被射中腰部,崩断的铁条劈头倒了下来。约翰奔跑的速度太快来不及收住脚,他眼前突然出现了一座铁山,呼啸着向他身上压下来。“哗”随着最后一声巨响,铁山将约翰完全淹没。瞭望塔上的枪手停止了射击,喧嚣的货仓复归平静,只有熊熊燃烧的大火记录着刚才那段颠沛恐怖的历史。
“他烧焦了,是蟑螂也给烧死了。”
瞭望塔上的枪手得意地向狄克邀功。
“真厉害,我们杀了他了。”
狄克此时也备感兴奋,清除了自己的心腹大患,欣喜之情溢于言表。但狄克毕竟久经沙场,在没有发现对手的尸体、验明正身之前,一切结论还都为时过早,他没有忘记派人去核实情况。
“莱斯,贝尔曼,你们进去看看,带给我好消息。”
莱斯和贝尔曼领命前往货仓。
货仓内,一堆断壁残垣、残肢断体中,如果你仔细寻找,能看到一张脸色和周围的铁架没有二色的铁青色的脸庞,从额头上流淌下一条深红的血流,他闭着眼睛静静地躺在那儿。从这张脸上,已辨认不出是活人还是死尸。
约翰艰难地睁开双眼,眼前仍然是一片刺眼而眩目的白光,渐渐适应了环境,他看清了压在身上的沉重的铁架。原来这一切都是真实的,他刚才经历的不是一场噩梦,约翰的思想在慢慢恢复,疼痛的感觉也随之苏醒了。他感到腿部钻心的剧痛,低下头去寻找,一根尖利的钢筋像一把锋利的剑直扎人他的大腿中。剑尖从大腿正面插入,穿透整条血肉相连的腿部,从背面穿出。约翰努力坐直身体;想把它从腿中拔出来。刚刚握住顶端,一阵令人眩晕的疼痛占据了他所有的感觉。就在此时,他听见货仓的门响了,两个持枪的杀手蹑手蹑脚地走了进来。
约翰从铁架下拔出枪准备应战,拉枪栓,该死的长枪却毫无反应,约翰用手掌猛击制动依然无济于事,倒塌的铁架压坏了这杆娇嫩的枪,两名杀手从两个不同的方向朝约翰逼近,走在前面的那个离铁架不过两三米远了。约翰急中生智,用尽上身的力气将枪扔了出去。被叫作莱斯的特工被枪落地的声音吸引了过去,他从地上捡起枪,想检查一下它是否还能用。就在他举枪的一刹那,一个绿色的光斑晃在他的脸上,莱斯惊恐地叫了一声“不”!但为时已晚,一道凄厉的绿光以狙击约翰同样的速度击中了他的胸部,巨大的气流将他推向背面的墙壁,在上面印出一个弯曲的人形。瞭望塔内他的同伴正在庆祝再次成功,这次约翰必死无疑了,是自己亲眼目睹的。
“莱斯!出什么事了?”
与莱斯一同走人货仓的贝尔曼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他端着枪,小心翼翼地向前挪动着脚步。他与约翰藏身的铁架已近在飓尺。更近了,约翰几乎能数得清他有几根白头发,只是他背对着约翰环顾四周,还没有发现他的隐身之所。约翰紧紧咬住两排整齐的牙齿,不让自己发出任何声响,双手握住露在腿面上的钢筋,以最快的速度猛地将它从腿中抽了出来。贝尔曼似乎听到背后动静,转回身正待细查,约翰已顺势将拔下的钢筋狠狠插入他的左胸,他一声未吭地倒了下去。
约翰拖着伤腿终于从铁架里逃脱,他捡起莱斯和贝尔曼扔在地上的枪。突然间,货仑的大门被重重地踢开了,两道绿色的光束随之间进门内。情急之中,约翰举起双手用坚硬的肘关节砸开一只厚厚的木质集装箱,迅速钻人箱内。集装箱里散发着一股刺鼻的霉味,约翰不能直身,匍匐前行。一群胆子比猫还大的仓鼠挡在约翰面前,他用枪将它们拨开,又不敢用力太猛怕惹得它们吱吱乱叫暴露藏身处。约翰听到箱顶上沉重的脚步声,迅速翻转身体,仰面对着箱板,箱板被他们踩得吱哑作响,一股细细的尘土落在约翰脸上,他知道他们就在上面。约翰举起双枪,对着上方箱板猛烈射击,子弹穿透木板,从脚下击中了两名特工。看来防弹背心要换地方穿了。
约翰抽身而起,两条粗壮健美的胳膊击穿了厚厚的木板。一个不死的英雄,一个不怕流血的英雄巍然挺立。约翰的额头上一道血痕依然醒目,裸露的肩头被汗水和血水浸染得油光可鉴,散发着青春的热力,双臂上小山似隆起的肌肉昭示着他永不枯竭的生命和力量。约翰捡起他们丢下的两架激光枪左右手各一支,宛若他的左膀右臂。黑压压的人群出现在货仓门口,约翰扣动扳机,第一次使用这种不该存在的致命武器。一片绿光闪烁之中,被击中的人像一颗颗石子向四面八方飞溅。货仓门口成了一个巨大的爆玉米机,不断有“豆子”被爆成花飞散出去。
一阵疯狂地扫射之后,出现了暂时的宁静,约翰捡起地上的联络器。
“狄克,他们射不中目标!”
狄克简直不能相信自己的耳朵,死人怎么能说话呢?他轻声地、试探性地问一了声,希望得到否定的答案,然而,结果让他失望了。
“约翰?是你吗?”
“我很快便出来!”
“开火!”
熊熊燃烧的烈火,一团接一团地爆炸,滚滚升腾的浓烟为英雄的出场拉开了雄壮恢宏的序幕。大火黄红而奔放的幕布下,约翰端持着两架激光枪从硝烟的世界中缓步走出。依然是那张棱角分明的脸,依然是那双猎隼般深邃的眼睛,面无表情地直视前方,两架沉重的长枪在他手中似乎不是什么致命武器,而只是两支玩具手枪。
英雄出入沙场,英雄戏谑沙场,英雄战死沙场。
狄克和他的手下数十支枪一齐对准约翰,无数条火舌从枪口中喷射而出,在漆黑的夜空中摇曳不定,纵横交错。像点燃了一个爆竹加工厂,所有的礼花在同一时刻绽放,这是一朵美丽的杀人花,妖艳、骚动、恐怖。约翰手持长枪奋力反击,一面开枪一面不停地向前冲。他明白此刻只有进攻而不能退守,进可能胜,退则必败。
到处都是浓烟和纷乱。子弹在耳边呼啸而过,爆炸的汽油桶卷起巨大的火球,激光枪所到之处所向披靡。一辆敞篷轿车载着几个疯狂的枪手向约翰直冲而来,约翰并不避让,连发数枪,失去平衡的车身腾空而起,从约翰头顶飞驰而过,重重地跌进深蓝的海水中。一辆重型军用卡车被打中了轮胎,像一只笨重的海龟被人掀翻了身体,仰面朝天,动弹不得,弥漫的浓烟中,没有目标,看不清面孔,纷飞的是子弹,倒下的是人体。
就在约翰驰骋沙场之际,瞭望塔上一架同样型号的激光枪却在瞄准约翰。然而,螳螂捕蝉,黄雀在后。此时,尊尼和米高也正瞄准那个瞭望塔。就在绿色光斑落在约翰背上的一瞬间,尊尼扣动了扳机,那架肆虐的激光枪终于完成了它的使命。
卡伦此刻在指挥塔中听到外面枪声大作,乱作一团,知道肯定是约翰来了。柏楚斯基走到瞭望口,观察了一番形势,转过身来面对卡伦。
“看来你的朋友来了。”
“我很想介绍你们认识。”
卡伦现在心中又充满了信心和勇气。
“我没这个荣幸。他迫使我赶快离开,你也得跟我一起走,或是我在走之前先做好某项工作。”
柏楚斯基从兜里掏出了匕首,直逼卡伦而来。忽然,一声巨大的爆炸声引开了他的注意力,他再次转向窗口。
卡伦早就发现捆绑她的木头椅了由于年代久远,扶手处已不是很牢固,稍微用点儿力气就能把扶手从椅子上拔起来,那时她的手腕就可能自由了。趁柏楚斯基回头观望的时机,卡伦突然发力,将左手从椅子上抽了出来。这时,柏楚斯基转过身来,卡伦抓起桌上的一个咖啡壶在他的头转得尚不到位时猛击他的头部,这个老奸巨滑的俄罗斯黑手党头子就这样在一个弱女子面前悄然倒地。卡伦为解心中愤恨,又狠狠地在他身上补了一脚。
卡伦飞快地奔出指挥塔,在枪林弹雨中像一只没头的苍蝇到处乱撞。她从航梯上跑下来,不辨方向地踏上一块吊板,再往前跑,根本没路了,卡伦闭上双眼从吊板上跳了下来,僵硬的水泥地摔得她仿佛骨碎筋断。爬起来依然能走,她像兔子一样窜人一片油桶中。
一味只想攻击约翰的狄克,在团团火炮之中发现了卡伦。于是,攻击队伍中少了狄克这支枪口,但他却抓住了一条大鱼。
狄克将卡伦绑架到一个巨型集装箱上,居高临下地对约翰发号施令。
“约翰,你现在令我很生气。把枪放下,快!”
卡伦在狄克手上,约翰无可奈何地扔下了手中的枪。
“再见,约翰!”
狄克不再做猫逗老鼠的游戏,他要速战速决。他举起枪对准约翰毫不迟疑地扣动了扳机。约翰应声倒地,子弹击中了他的左胸。
“约翰!”
亲眼目睹约翰在自己眼前倒下,卡伦禁不住发出了撕人心肺的喊叫。
“住口!把它升起来!快!”
装满枪支的集装箱开始慢慢上升。约翰睁开双眼,看着它离自己越来越远。他挣扎着站起来,连跑几步,伸出一支胳膊抓住了集装箱的边缘。
柏楚斯基此刻已经清醒,他气急败坏地带领手下来找卡伦和约翰。他看见约翰单臂吊在箱子下面,便下令向他猛烈开火。突然,一辆巨型翻斗车开到他们面前挡住了射击方向。柏楚斯基正待发火,从翻斗里钻出几支冲锋枪,对着他们一番扫射,他和手下人还没来得及做好准备就都已命归西天了。翻斗车里为首的是一个长着络腮胡子的矮胖子。
约翰仅靠一只手臂的力量,艰难地爬上了集装箱顶部。狄克举枪过来迎战,约翰劈面一个直拳打在他的面门上,险些打掉他的眼珠,狄克犹豫间,约翰一掌又击落了他的手枪,枪顺着摇晃不定的箱面滑向另一边。狄克从箱子侧面抽出一根铁钩,拦腰给了约翰一钩,约翰疼得险些跌倒,他的身体还没有完全站直,就迎上去用左手挡住铁钩,右手击中狄克的小腹。他提住狄克的脖子将他拉到吊升集装箱的绳索旁,把他的脖子紧紧压在绳索上,企图扼住他的气管,约翰马上就要成功了,狄克已经无力地松开了手中的铁钩。
卡伦双手紧紧抓住一根吊绳,狄克的手枪就落在她身边不远处。她小心翼翼地松开一只手伸出去够那支手枪。指尖已经碰到它了,再加把劲儿,然而这一次太急于求成了。卡伦的身体失去了平衡,从箱面的一端滑向另一端,卡伦越向下滑倾斜面越陡,眼看就要从箱面上滑下去了。约翰只好松开奄奄一息的狄克,伸出一只手去拉卡伦。就在她的手将要滑落的一刹那,约翰抓住了她。卡伦在半空中晃荡着身体,像挂在衣架上被风吹起的没有重量的衣衫,她的生命线仅靠约翰的一只大手在支撑。卡伦用另一只手扒住箱沿,两条腿轮流用力,终于爬了上来狄克趁他们挣扎在生命线上之际,悄悄爬到箱子的另一端,去捡他的手枪。约翰早就料到了他会走这步棋。喘息未定的约翰让卡伦抓住和集装箱运载滑轮相连的小梯子,自己则捡起了那根铁钩。
此时狄克已如愿以偿,他把枪握在手里,对准约翰,兴奋而阴沉地说。
“说再见吧!约翰!”
“再见!”约翰手持铁钩,哗地向上一扬,将它钩在滑轮里,猛地向下一拉,绳索断了,沉重的集装箱以每秒递增的速度向下落去。仍然端着枪的狄克来不及调整姿势就跌了下去,约翰也随之掉了下来。
卸货场空旷的地面上,此时零乱地散落着一支支新式武器,刚才它们还耀武扬威不可一世,此刻却成了一只只失去生命的怪兽,无规则地躺在地上。
约翰慢慢睁开双眼,站起身体,看见狄克在不远处被一块跌散的集装箱板压在了下面,他挣扎着走过去,看着那张痛苦得变了形的脸。
“约翰,救救我,别让我这样死去!”
狄克在沉重的铁板下发出了呼救的哀嚎。约翰也不忍心看着狄克落到这个下场。
他走过去,伤臂和右臂一起用力想要搬开他身上的铁板。就在约翰尽力帮助他脱离险境的时候,狄克却对他举起了枪。约翰反应迅速,捏住了他的手腕,子弹射向空中。
“狄克,你真是个混蛋!”
狄克躺在铁板下,绝望地闭上了双眼,此刻他的心情比压在身上的铁板更让他感到沉重。他彻底地输了,从各方面、各个角度都输了,输给了约翰,他曾经是他的学生。
轰鸣的马达声告诉约翰是贝拿的直升机到了。贝拿走下飞机,看到散乱地堆放一地的激光枪,看着约翰伤痕累累的高大身躯,不由发自内心地对约翰说了一句。
“谢谢你,约翰!”
约翰微微一笑,他明白这夸奖的分量,他感到心安。卡伦不知从什么地方钻了出来,她幸福地投入约翰的怀抱,他们紧紧拥抱,热切而激动的眼神不言自明。
贝拿又想起了那天早晨为挑选保护卡伦的人选而发愁的事,当然也想起了夫人给他的提示。幸亏他选中了约翰,女人有时候也并不总是坏事的。他看了一眼躺在铁板下苟延残喘的狄克,吩咐手下将他救出来,然后看也没看他一眼就上飞机走了。

第十四章

美国国家法院门口,带着各式先进装备的记者将此处围得水泄不通。今天他们采访的主角是狄克和丹尼。一位记者举着话筒直冲向刚从法院大门里走出来的丹尼。
“您因叛国罪被起诉有何感觉?”
“无可奉告!”
丹尼在一行人的簇拥下不无厌烦地挡开了记者。
“狄克警官,你有什么要说的吗?”
“我感到骄傲!”
“因叛国而骄傲?”
“相反,因为我爱国。我们的行动阻止了政府当局和我们的死敌秘密结盟。公众有权知道真相。”
狄克俨然一副外交家的姿态,大言不惭地为自己辩护着。
此刻,约翰和卡伦正站在法院门口的台阶上。远远地观看着这一幕。经过这次经历,卡伦似乎成熟了很多,她望着狄克和丹尼的背影悠悠地说道:“他们可以逃脱罪名的。”
“是啊,如果摩赫来当替罪羊的话。”
约翰也由衷地感到担忧,这就是事情的结局,结局往往都是这样的。他深情地看了卡伦一眼,她确实与以前不同了。约翰想起了当初卡伦骂自己愚蠢,轻易就相信别人的话。那么现在的她则比以前成熟多了,起码学会了动脑筋。
“你表现得很好,卡伦,你是位非常勇敢而且坚强的女士。”
“没有你的帮助我没法做到这些。”
卡伦也深情地注视着约翰,她从心底里感激这位救命恩人。他不仅在死难时刻抢救她的性命,更教给她生存之道。
“你准备好了吗?卡伦?”
“是的,我们走吧!”
丹尼和狄克走近他们的黑色轿车,一直沉默的丹尼忍不住责备狄克。
“你倒很会说话,什么时候你能学会在新闻界面前闭上你的嘴?!”
“反正没关系,没有她的证供是不会有审讯的。”
狄克倚在车门上,意味深长地看了一眼和约翰站在一起的卡伦。
约翰和卡伦迈下台阶,向停在法院门前的一辆红色轿车走去,这是专为证人提供的专用车。他们走人车内,关上车门。贝拿站在台阶上看到这一幕,不禁欣慰地笑了。然而,片刻之间,他的笑容便凝固了。
一声巨响,红色轿车被炸成了一朵红云,巨大的火球腾空而起,汽车碎片四面迸溅。法院门口的人群顿时发生了骚乱,尖叫声、爆炸声、呼喊声混成一片。一部分人忙着向法院里逃,另一部分则乱了阵脚,不辨方向地四处乱跑,更有.记者不肯放过这个抢新闻的大好机会,在拥挤的人群中扛着摄影机来回忙碌着。
红色轿车停在一个地下通道的旁边,在火球升起的刹那间,地下通道的铁盖微微一动。
狄克和丹尼亲眼目睹了这一幕对于他们来说是喜剧的场面,狄克最后望了一眼熊熊燃烧的汽车,志得意满地坐进了自己的轿车。
黑色轿车内,丹尼和狄克、马洛斯在商量下一步的安排。
“我不敢肯定我们是否应该重新开始。”
丹尼认为前景并不很乐观,狄克却是信心十足。
“为什么不呢?她死了,没人再出庭作证。我们的形象会逐渐好起来。”
“如果她把知道的情况跟朋友或家人说了怎么办?”
“去她的家人、她的朋友,我会逐一杀死他们。明年不会有人记得她。”
“狄克,你一向使我感到诧异。”
对于狄克的言谈话语,丹尼不能不感到既熟悉又陌生。
“我吗?谢谢,但我觉得你更应该称赞,丹尼,刚才的爆炸精彩吗?”
“什么?”
“那轿车,于净利落,十分精彩。证人会说我们没走近那车。我喜欢你的作风,丹尼,你使我想起自己。”
“我早料到是你安排的。”
“难道你……”
狄克的话还未说完,一个急刹车同时也刹住了他的话头。随着这声嘎然而止的刹车声,汽车的门窗锁都自动锁住了,后窗的黑色遮阳玻璃也放了下来。车厢内的光线顿时变暗,犹如进了黑色墓穴。
“怎么回事?出了什么事了?”
一片责问声中电话铃响了,接电话的是丹尼,但他马上把电话递给了狄克。
“是找你的。”
狄克预感到事情不妙,他的眉毛在眉心处拧成了一个三角形,用一种担心、恐惧、心存侥幸的声音轻轻地回答:“喂,是我。”
电话那一端传来了那个熟悉的声音,狄克的心忽地一下沉入了海底,他对自己彻底失去了信心,约翰总是胜他一筹。
“你被人间蒸发了。”
约翰浑厚沉着的声音从电话另一端传来。狄克看见约翰就站在不远处的公路旁,高大修长的身躯挺立在那儿,犹如一座雕像。
尊尼此时从黑色轿车里钻出来,将司机的制服帽抛向空中。转眼间,他驾着自己的轿车从约翰身边驶过,潇洒而得意地向他挥了挥手,约翰报以微微一笑。
一辆火车拉着长长的汽笛由远而近,黑色轿车正停在铁路中央。汽车内的三位要人此刻早已风度尽失,你推我搡,互相谴责。
“让我下车!”
“打碎车窗!”
“放开我!”
最后一个人还未来得及喊出最后一句话,火车已到近前,黑色轿车被拦腰碾碎,像乌贼嘴里吐出的一堆黑色泡沫,在阳光下慢慢蒸发!

《蒸发密令》作者:[美] 托尼·普瑞埃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