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克苏鲁神话》~附游戏视频~全集将军力荐

正文 外星怪物
罗伯特?布洛克(献给H.P.洛夫克拉夫特)

我自诩为恐怖小说作家。从很小的时候起,我就对那些不可知、不可测的神秘魔力着迷。莫名的恐惧、怪异的梦境、萦绕在心头的那些半直观

的胡思乱想总是能莫名其妙地带给我无比的快乐。

我看了好多文学著作,我曾和坡一起在午夜的小径上散步,或是和马臣一道蹑手蹑脚地在树影中穿行;我和波德莱尔一块探索星空,或是让自

己沉浸在古代的传说故事中,看地球内部的癫狂。

我生活的外部环境相对来讲就比较沉闷了。随着时间的推移,我发现自己过得越来越像一个贫困的隐士,平静而达观地生活在一个只有书和梦

的世界里。

人总得谋生呀。就我的体质和精神而言,我天生就不是干体力活的料,所以我在一开始选择职业的时候就犯了难。经济大萧条又把事情复杂化

到了几乎令人难以容忍的地步,有一段时间,我都快成穷光蛋了。也就是在那个时候,我决定要写作。

我买了一台破打字机,500张廉价稿纸,还有一些复写纸。写作的主题自不必担心。还有什么是比信马由缰地写一个色彩斑斓的梦更好的呢?

我要写恐怖、惊悚,写死亡之谜。起码,在我简单的头脑里,我就是这么打算的。

很快我初次尝试的结果就让我认识到了我有多失败。令我伤心难过的是,我没能实现我所追求的目标,我栩栩如生的梦境一到纸上就变成了毫

无意义的、由乏味的形容词构成的连篇废话,我竟找不出普普通通的词语来完美地展现那种莫名的恐惧。我的第一部手稿就是一堆废纸,分别

被几家杂志社退稿了。

我得养活自己呀。我必须开始慢慢调整我的思路。我使出浑身解数用词、短语、句子做实验。那真是一项艰苦的工作。但是,不管怎样,终于

是有人看上了我的一个故事,然后是第二个,第三个,第四个。不久,我就摸透了这个行当里许多显而易见的技巧,我的前景也变得一片光明

。出于一种很简单的想法,我又回到了我梦一般的生活和我所钟爱的书堆里了。我的故事在短期内能让我维持基本生活,这就足够了。但这并

不是长久之计。我的回归是因为我有个更大的抱负。

我要写一个真正的故事,不是我曾经给杂志写的那些很老套的、让人过目就忘的东西,而是一个货真价实的艺术创作。我的理想就是创作一部

大师级的作品。我不是一个好作家,但那并不能完全归咎于我比较呆板的风格。我觉得,那是因为我选错了主题。吸血鬼,狼人,食尸鬼,神

秘的怪物,这些都是毫无价值的东西。平庸的想像力,平淡无奇的潜词造句,抱持着缺乏想像力的人类中心说的观点,都是无法诞生真正出色

的恐怖小说的主要原因。

我必须要找到新的主题,真正不同寻常的素材。我要是能想像出一种怪异得令人难以置信的东西该多好啊!

我渴望能了解,那些在星星之间打斗的魔鬼唱的是什么,渴望能听见那些对着充满回音的太空倾吐心声的古老的神灵说的是什么。我渴望了解

死亡的恐惧,蛆虫吻在我舌头上的滋味,冰凉的裹尸布拂在我身上的感觉。我能渴望知道木乃伊的眼窝里蕴藏了什么奥秘,渴望能知道蠕虫才

知晓的学问。然后我就能真正地写作了,我的愿望也就能真正实现了。

我想到了一个办法。我开始给全国各地那些遁世的思想家、梦想家写信。我把信分辨寄给了西部山区的一个隐士,北部荒原的一位博学之士,

以及新英格兰的一个神秘主义梦想家。我从后者那里获悉了一些记述着神秘传说的古书的情况。他很谨慎地提起了带有传奇色彩的《死灵之书

》,又犹犹豫豫地提到了一本叫做《伊本集》的书,说它的邪恶名声比起《死灵之书》来有过之而无不及。他本人曾研习过这些书目,但他并

不希望我在里面钻得太深。他从小在阿克汉姆长大,那是一个女巫盛行的地方,所以他听说过很多不可思议的故事,从那时起,他就很明智地

回避了那些有禁忌内容的东西。

在我的不断要求下,他终于勉强同意给我列一份名单,把那些他觉得我能够求助的人名告诉我。他是一位很有才气的作家,在有识之士的群体

中很有名,我知道,他很关注整个事件的进展结果。

我一收到他的那份宝贝名单,马上就开始四处寄信,希望能从那些人那里得到我想要的书目。我把信写给了大学、私人图书馆、那些号称是预

言家的人和一些神秘教派的领袖人物。但我注定是要失望了。

我收到的回信都相当冷淡,甚至是怀有敌意的。显然,他们都很不高兴被我这么一个好打听的陌生人知道了他们的秘密。后来,我还收到了几

封恐吓我的匿名信,接到了一通威胁我的电话。我倒是没太为这些事情着脑,让我觉得更苦恼的是,我的努力全都白费了。否认,回避,拒绝

,恐吓,这些都无助于我。我必须得想别的办法了。

对了,书店!说不定我能在它们中一些不起眼的、发了霉的书架上找到我想要的东西呢。

接下来,我开始了一个漫长的搜寻行动。我学会了心平气和地面对无数令我失望的结果。但那些普普通通的书店里似乎根本就没有人听说过那

些可怕的《死灵之书》,邪恶的《伊本集》,或是令人不安的《魔教》之类的东西。

坚持就是胜利。在南迪尔波恩街上的一个古老的小店里,在那些似乎已被时间遗忘了的、尘封已久的书架上,我终于有所收获了。它就紧紧夹

在两本百多年前出版的莎翁名著之间。书是大开本的,还覆着铁护面,上面是手工刻写的题名,《蠕虫的秘密》。

店主也说不清它是如何跑到他手里的。也许是多年前混在一批二手书里进来的吧。他显然不知道它是怎样一本书,因为我给了他整整一块钱,

把书买下了。他替我把书包好,很高兴能有这么一笔意想不到的好买卖,临走时还心满意足地和我道日安。

我把这本宝贝书夹在腋下,匆匆离开了小店。收获真是太大了!我以前听说过这本书。书的作者是路德维格?普林,当年在布鲁塞尔,巫术审

判正进行得如火如荼的时候,他死在了宗教审判所的火刑柱上。他是一个神秘人物——炼金术士,能招魂问卜的人,知名的博学者,当他最终

受到世俗的审判并遭受火刑时,他还夸耀说,人们根本想像不到他已经活了多久了。据说,他曾经声称自己参加过那次注定要受诅咒的第九次

十字军远征,并且是唯一的幸存者,还拿出一些发了霉的证明文件予以佐证。在那本古老的编年史里,确实是有一个叫路德维格?普林的人被

列在了蒙特塞拉特的家臣名册里,虽然他说不定真是这位勇士的直系后代,但那些持怀疑态度的人还是污蔑他是冒名顶替的疯子。

路德维格说,他关于巫术的学识都是早年他在叙利亚当俘虏的时候,从那里的巫师和术士那儿得来的,他还随口说起他和伊斯兰教神话中的那

些神灵不期而遇时的情形。人们都知道他曾在埃及呆过一段时间,那里的利比亚苦行僧知道先知穆罕默德在亚历山大时的传奇事迹。

无论如何,他最后的日子是在佛兰德低地的乡间度过的,那里也是他出生的地方,他住的地方,确切地说,是一个古罗马帝国前的陵墓留下的

废墟,就在靠近布鲁塞尔的一个森林里。众所周知的是,路德维格和一大群密友住在那里,并且在那儿做招魂会。现存的手稿上提到他时,谨

慎地措辞说他是和一些“隐形的伙伴”以及“来自外星的仆人”在一起。那里的农民在晚间都会远离那片森林,因为他们不喜欢那些回响在夜

空中的叫喊声,而且可以更加肯定的一点是,他们并不想看见那个在已经破碎了的、异教徒的古老祭坛前顶礼膜拜的群体。

不管怎样,在普林被那些宗教裁判所的走狗抓走以后,人们就再也没见过受他支使的这些生物。前来搜索的士兵发现坟墓已经完全废弃了,但

它在被捣毁前,曾经遭到过很仔细的洗劫。那些带有神秘色彩的实物、不同寻常的器具和混合物都令人费解地不见了踪影。他们又搜查了那片

令人生畏的林地,还壮着胆子检查了那个神秘的祭坛,但还是一无所获。祭坛上有新鲜的血迹,在对普林的审讯结束前,拷问架上也有新鲜的

血迹。一连串极其残暴的折磨没能撬开沉默的巫师的嘴巴,最后,那些精疲力竭的审讯者停止了拷问,把这个上了年纪的巫师投入了地牢。

就是在监狱里,在等待审判的那段时间里,他写下了这本恐怖的《蠕虫的秘密》。这本书是如何从警觉的卫兵眼皮底下传出来的,始终是一个

谜,但在他去世一年之后,他的书在科隆出版了。虽然这批书很快就被查禁了,但还是有几本已经被秘密地散发了。人们辗转传抄这本书,虽

然后来曾出版了经过审查的删节本,但只有拉丁文原版被看作是真书。几百年来,只有少数几个人看过真书,他们了解老巫师的秘密,但出于

某种原因,他们反对把他们的姓名公诸于众。

简而言之,在这本书刚归属于我的时候,我对它的了解就是这些。单从一个藏书者的角度讲,这本书绝对是一个非常的发现,但关于它的内容

,我还无从评判。它是用拉丁文写的,而我只会一点点拉丁文,所以当我打开这本发霉的书时,我便遇到了一个难题。我找到了埋藏在地下的

宝藏,但却没有打开它的钥匙,这不是要让我发疯吗。

有一刻我都绝望了,我可不想拿着这本骇人听闻的邪书去找当地的古典文学或拉丁文学者。我有主意了。何不带着它去东部找我的朋友帮忙?

他是学古典文学的学生,而且应该不会被普林的那些邪恶的启示吓到。我马上写了封急信给他,并很快得到了答复。他很高兴能给我帮忙,我

得尽一切努力立刻赶过去。

普罗维登斯是一个可爱的城市。我朋友住的是一个带有优雅的乔治亚风格的老房子。底层布置带有殖民时期的特色。二楼是他的工作间,有古

老的山墙,还有很大的窗户。去年4月那个残酷而多事的一晚,我们就是在这里度过的,就坐在那扇敞开的、能够俯瞰蔚蓝色的大海的窗户前面

。那是一个月黑风高的夜晚,病态般苍白的迷雾令人心烦意乱地弥漫在夜色之中。在我的脑海中,那情景依然清晰可见——那个小房间里亮着

灯,有一个大桌子和几把高靠背的椅子,沿墙立着一排书架,在几个特制的文件夹里放着一叠叠手稿。

我和我的朋友坐在桌前,摆在我们面前的是那本神秘的书。在昏暗的灯光下,脸色蜡黄的他看上去像个鬼似的,投在墙上的瘦削的侧影一直在

不停地跳动。周围有一种令人不可思议的不详之兆,我感觉到似乎有什么秘密正等待着我们去揭开。

我的朋友似乎也察觉到了这一点。他一直都在和密教玄学打交道,有着超乎寻常的敏锐的直觉。他坐在椅子上,不寒而栗地浑身发抖,他并没

有发烧,但他的眼里却在冒火。在他还没有打开那本被诅咒的大部头的时候,他就已经知道了,那里面充满了邪恶。发霉的气味从那些古老的

书页中散发出来,其中还夹杂着坟墓中才有的臭味。再看那些退了色的羊皮纸,纸边上尽是蛆虫,纸也被老鼠啃坏了。

那天下午我已经把这本书的历史讲给我的朋友听了,并且当着他的面把书拆了包。那时,他似乎有一种迫不及待的冲动,恨不得当时就把书打

开来看。但现在,他反而不想打开它了。

他坚持认为,把书打开并非明智之举。那里面写的都是邪恶的东西,谁能说清那里面包含的都是怎样的骇人听闻的传说呢?谁又知道会又怎样

的厄运降临在那些贸然翻看这本书的人头上呢?知道得太多并不是一件好事。有好多人就是在研习书里所包含的那些巫术的时候丢掉性命的。

他求我放弃这个念头,不要去看这本书,不要想着从这类疯狂的东西中找寻灵感。

我是一个大傻瓜。我不由分说地就把他的好意回绝了。我不害怕。最起码咱们得看一眼这里面都写了些什么吧。我把书翻开了。

结果很令人失望。那看上去就是很平常的一本书——快要破碎的、发黄的纸上写着一行行拉丁文。除了字还是字,没有插图,也没有令人不安

的装饰花纹。

我的朋友终于还是没能抵挡住这本罕见的、为藏书家所钟爱的书所带来的诱惑。没多会儿,他就开始从我的肩膀上偷眼看了起来,偶尔还小声

地念出几句拉丁文。终于,他的热情上来了。他双手紧紧抓住这个大部头,走到窗前坐了下来,开始随意地翻看着书里的内容,不时地还把一

些段落翻成英文,念了出来。

他的眼中闪现出狂野的光;当他埋头细读手里那本行将散架的神秘著作的时候,他映在墙上的侧影也定住了。开始时,他还在不断地大声念着

那些吓人的文字,渐渐地,他的声音变成了低语,低得像毒蛇发出的“嘶嘶”声。我只能听见几个词,而他好像已经完全忘记了我的存在。他

着了魔似的读着。我听到他好像提到了几个占卜之神的名号,伊格老人,神秘汉,还有蛇须拜提斯。我禁不住战栗起来,因为我知道这几个古

老的名字,但接下来将要发生的事带给我的就不止是战栗了。

事情来得很突然。他冷不丁地转向我,显得很亢奋,兴奋的声音变成了刺耳的尖叫。他问我是否记得关于普林实施巫术的那些传说,以及关于

他从外星召唤隐形仆从的故事。我点头称是,搞不懂为什么这些会令他突然间变得如此狂乱。

他给了我答案。在书里的一个章节中,他发现了一句祷文,说不定就是普林用来召唤外星仆从的那句话!他让我听他念出来。

我呆呆地坐在那儿,像个傻瓜似的,什么都不懂的白痴。为什么我没惊叫出来呢?为什么我没试图逃走呢?为什么我没从他的手里把那本邪恶

的书抢过来撕碎呢?相反,我却坐在那儿,在我的朋友用异常亢奋的声音,声嘶力竭地读着那一长串不详的符咒时,我就那么坐着。

“Tibi,MagnumInnominandum,signastellarumnigrarumetbufoniformisSadoquaesigillum……”

就在他用沙哑的声音念着符咒的时候,夜一般黑暗的恐惧降临了。那些咒语就像是翻腾的火焰一样,灼烧着我的大脑。那异乎寻常的音调回荡

在无限的宇宙中,已经穿越了最遥远的那颗星球。那声音仿佛穿透了一扇扇远古的、无法用尺度计量的大门,到那里呼唤聆听者,召唤他到地

球上来。这一切莫非都是幻觉?我无暇回味。

他无意的召唤得到了回应。还没等他的声音落下去,恐怖就降临小屋了。屋里变得冷了起来。突如其来的一阵风呼啸着从敞开的窗口钻了进来

;那不是人世间的风。随风而来的是远方的、邪恶的哀鸣,一听到那哀鸣声,我的朋友立刻变得脸色煞白,脸上又呈现出了新被唤起的恐惧。

随后,墙上传来了被撞击的声音,我眼睁睁地看着窗台变了形。从敞开的窗户外面的虚空中传来了一阵淫荡的大笑声——那是一种极其疯狂的

、歇斯底里的、咯咯咯的尖笑。

随后所发生的事快得令人吃惊。我的朋友站在窗前,突然开始尖叫起来;他边叫边狂乱的用手在空中抓挠着。借着灯光,我看见他的脸痛苦而

又疯狂地扭曲着。不一会儿,他的身体就凭空悬了起来,身子向后弯着,脊背像是要弯折了似的。随即便传来了骨头折断的声音。此时,他的

身体悬在了半空中,眼睛呆滞无神,手惊厥地紧紧抓着某个隐形的东西。那种疯狂的咯咯尖笑又响起来了,但这次的笑声是从屋里响起来的。

星星痛苦地摇晃着;冷风在我耳边呼啸着。我缩在我的椅子里,眼睛紧盯着角落里令人震惊的一幕。

此时,我的朋友尖声呼叫着;他的尖叫声和凭空响起的邪恶而开心的大笑声混合在了一起。他软软地垂下来的身体在半空中荡来荡去,当他的

身体再一次向后弯曲的时候,血从他被扭断的脖子处喷了出来,像红色的喷泉一样飞溅着。

血根本就没有流到地板上。当它还喷涌在半空的时候,那笑声停止了,取而代之的是吸吮的声音。我恐惧地意识到,那个从外面进来的隐形的

东西正在吸血!是什么东西这么突然地在不经意间就被召唤而来了?我无法看到的吸血恶魔是什么呢?

就在这时,更可怕的变形开始了。我的朋友的身体开始抽缩,变得干瘪,没有了生气。最后,尸体落到了地板上,令人恶心地一动不动地躺在

了那里。但在半空中,又出现了另一种令人更加恐怖的景象。

在窗边的角落里亮起了红光——血红色的闪光。一个模糊的轮廓慢慢地、但却是实实在在地显现出来了。那是隐形的外星恶魔充了血的轮廓。

它是红色的,还滴滴答答地流淌着什么;它是一个巨大的、脉动着的、可以移动的胶状物;它是一团长着无数摇摇摆摆的触须似的附属器官的

猩红色的东西。在那些触须似的器官末端都是吸盘,吸盘一开一合地,充满食尸鬼似的的贪婪……那东西的样子臃肿,猥亵;它没有头,没有

脸,没有眼睛,它有无底洞似的的胃口和巨大的利爪,它是来自外星的怪物。它噬食的人血将它隐形的身体轮廓暴露出来了。那不是正常人应

该看到的东西。

幸运的是,它没有继续流连。在轻蔑地将死尸似的人身扔到地上后,它有意识地攀住了敞开的窗户。它从那里消失了,当它退回到它来的地方

的时候,我听到了远处传来的、它嘲弄的笑声。

就这样,我孤单一人留在了房间里,脚边是没有了生气的、瘫软的尸体,那本书不见了,但墙上有带血的印记,地上有带血的污迹,我可怜的

朋友的脸上血糊糊的,歪着头,斜看着那些星星。

静静地坐了好久之后,我把房间和房间里面的东西都点着了。随即我便笑着离开了,因为我知道,这把火将把一切残留的痕迹都毁掉。我是当

天下午才到的,没有人认识我,也没人看见我离开,因为在火情尚未被察觉时,我就悄悄地溜走了。我在弯弯曲曲的街道上跌跌撞撞地走着,

当我抬头看见天上那些闪亮的星星,看见它们鬼鬼祟祟地从薄雾中向我眨眼睛的时候,我不禁开始全身发抖,并且傻笑起来。

又过了好长时间,当我平静下来之后,我搭上了一趟火车。在回家的旅途中,我一直很平静,在写这篇文章的过程中,我也始终很平静。甚至

当我读到我朋友被离奇地意外烧死在他的房间里的死讯时,我还是能保持平静。

只有在晚上,当星星隐约闪现的时候,那些恶梦会回来,将我带进由狂乱的恐惧构成的巨大的迷宫里。每到那时我便会吃药,徒劳地想要把那

些恶梦般的记忆挡在我的睡梦之外。但我其实并不在意,因为我也不会在这儿久留了。

我有一种奇怪的感觉,觉得我会再次看到那个外星怪物。我觉得它很快就会回来,无需再次受到召唤,而且我知道,当它再次出现时,它会找

到我,把我带到曾经缚住我的朋友的那片黑暗中去。有时,我几乎迫不及待地盼着那一天的到来,因为到那时我就绝对能弄通《蠕虫的秘密》

了。

正文 夜魔
H.P.洛夫克拉夫特(献给罗伯特?布洛克)

我看见神秘的宇宙张开大嘴

漆黑的星球漫无目的地转动——

它们在未曾留意的恐惧中转个不停,

没有认识,没有光泽,没有名称。

——复仇女神

对于罗伯特?布莱克之死,慎重一点的调查员都不会去贸然怀疑大家所公认的死因,即他要么是死于闪电,要么是死于由放电引起的某种深度

的神经受损。当然,他面前的那扇窗户并没有被打碎,但自然界已经向人们展示过,它有能力表现出许多的不寻常。至于他死时的面部表情是

如何形成的,可以归为某种不太清楚的肌肉方面的原因,而这种原因和他看见过什么东西毫不相干,同时,从他的日记里也能清楚地看出,当

地的某种迷信或他所知道的某些往事使他产生了一种很古怪的幻想。至于在联邦山上的废弃教堂处出现的不正常情况,有头脑的分析人士会毫

无疑问地把它们归为某种骗局,无论是有意的,还是无意的,其中至少有一些是在暗中和布莱克有关联的。

归纳起来讲,死者是一个作家,也兼作画家,全身心地致力于神秘学、梦幻、恐怖和迷信等领域,渴望探索奇异鬼怪之事的来龙去脉。

早年,他为了拜访一个怪异的老人,曾在城里住过,那个老人像他一样醉心于神秘而隐晦的传说,但后来失火死掉了,从那以后,他也离开了

此地,但肯定是由于某种病态的直觉,使他离开了他在密尔沃基的家,又回到了这里。尽管他在日记中否认了,但他可能已经知道了那些古老

的故事,而他的死可能也使某个注定要成为文学题材的、惊人的骗局泡了汤。

然而,在那些查看过所有的证据并找到了其中的因果关系的人当中,还是有几个人死守着缺乏理性的、与众不同的理论不放。他们倾向于关注

布莱克日记中的一些表面文章,并且还特别指出了某些事实,诸如,关于老教堂的记录毫无疑问是真实的,那个令人反感的、非正统的“占星

贤人”教派在1877年前也确实存在过,有记录显示,那个好刨根问底的、名叫埃德温?M?勒里布里奇的记者的确在1893年失踪了,还有,更重

要的一点,就是布莱克死的时候脸上出现的是那样一种可怕的、扭曲变形的恐怖表情。在这些人当中,有一个走得更极端,他把那个被切割成

奇异的多面体的石头和它那个带有奇特的装饰花纹的金属盒一起扔进了海湾,那个盒子是在老教堂的尖塔里找到的,是那个黑洞洞、没有窗户

的尖塔,而不是布莱克在日记里提到的这些东西原来所处的那个塔楼。尽管遭到了来自官方的和非官方的广泛指责,这个人——一个有名望的

医生,同时也喜欢稀奇古怪的民间传说——还是宣称,他扔掉的是地球上的一个危险的东西,这个东西太危险,不能把它留在地球上。

在这两种不同的意见当中,读者当有自己的判断。报纸从一个怀疑者的角度提供了一些确凿的细节,留给别人一幅图画,那是罗伯特?布莱克

所看到的,或者他以为他看到了,或是他假装看到的图画。现在,再仔细、公正地研究一下日记,并且不妨让我们从事件的主角所表达的观点

,把各个事件间的神秘联系归纳总结一下吧。

年轻的布莱克是在1934到35年之间的那个冬天回到普罗维登斯的,他住在了学院街附近的一处老宅的上层,房子建在从学院街拐过去的一处草

地上,就在位于布朗大学校园附近、约翰?海图书馆后面的东西向的山顶上。那是一个温馨而迷人的地方,座落在一小片村野似的、古老的花

园绿洲中,经常能看到友善的大猫在随便一处棚屋的屋顶上晒太阳。方正的乔治亚式大屋有一个分层顶,还有典型的、带扇形雕刻的走廊,小

格的玻璃窗,以及其它能体现19世纪早期建筑工艺的代表特征。屋内的房门都是镶有6块嵌板的门,地上铺的是宽地板,旋转楼梯带有殖民时期

的风格,白色的壁炉架是亚当式的,位于大屋后部的房间比大屋的整体水平面要低三个台阶。

布莱克的书房是位于西南角的一个大间,从那儿可以看到前花园的一侧,书房西面的窗户正好错开山脊,有着极佳的视野,能看到山下城里那

些延伸叠错的屋顶,和在屋后烧得通红的、神秘的晚霞,他把书桌就放在了其中一个窗户前面。在远处的地平线上,是郊外一片开阔的紫色山

坡。山坡对面约两英里远的地方,就是联邦山上那个鬼怪似的峰丘,在它周围是连成一片的屋顶以及尖塔,远远看去,尖塔的轮廓神秘地摇曳

着,当烟雾笼罩城市的时候,便留下一个怪异的影形。布莱克有一种奇怪的感觉,觉得他正在俯瞰的是某个未知的、虚无缥缈的世界,它像是

一个梦里的世界,在他想去探索或身临其境的时候,它可能会消失,也可能不会。

他把大部分书都寄回家了,又为他的房间添置了一些古式家具,安下心来进行写作和绘画创作。他自己住,自己做一些简单的家务。他的工作

室在北侧的顶楼上,美妙的光线能从分层顶的窗玻璃投射进来。在第一个冬天里,他创作了5个他最出名的短篇故事,分别是“地下掘洞者,”

“教堂地下室的楼梯,”“松毛鬼,”“奈斯谷,”和“外星食魔,”同时他还画了7幅油画,描绘了无名的怪物,神秘的外星生物,和地球上

所没有的风景。

黄昏的时候,他常常坐在桌前,恍恍惚惚地盯着西窗外的景色——近在眼底的纪念堂的深色塔楼,乔治亚式的法院大楼的钟楼,市区内那些高

耸的尖顶,远处闪闪发亮的、密布尖顶的山丘,还有那些未知的街道和迷宫似的山墙,这一切强烈地激发了他的好奇心。他从当地少数几个熟

人那里了解到,远处的那片山坡是一大片意大利人的聚居区,而那里的房子大部分是过去北方佬和爱尔兰人留下来的。他有时会把望远镜对准

那个诡异的、遥不可及的世界,透过袅袅的烟雾,逐个的看着每一个屋顶、烟囱和尖塔,揣测着那里面可能隐藏的稀奇古怪的秘密。即便是从

望远镜里看过去,联邦山似乎仍像是一个天外来客,给人一种似梦还真的感觉,让人联想到布莱克在他的故事和油画中所表现的那些虚幻的、

难以捉摸的奇妙事物。这种感觉一直会持续下去,直到小山渐渐地消失在一片紫色里,星星点点的灯火点缀在暮色之中,当法院大楼上的泛光

灯和“产业信用”的红色灯塔亮起来的时候,夜晚就变得更加诡异了。

在远处联邦山上那些景物当中,最令布莱克感到好奇的是一个巨大而神秘的教堂。在白天的某些时间里,它会显得格外别致,等到黄昏的时候

,在夕阳映红的天空映衬下,它高大的塔楼和渐高渐细的尖塔就变成了漆黑模糊的影子。它好像是位于一个特别高的地势上,灰朴朴的正面和

隐约可见的北侧斜屋顶,以及尖形的大窗户的顶部都很突兀地凌驾于周围一片杂乱的屋脊和烟囱管帽之上。从它特别庄严简朴的外观看,它好

像是一个石制建筑,多年的风霜、烟雨在它身上留下了斑斑污迹。透过望远镜可以看到,它的设计是最早期的哥特式复兴建筑的实验样式,具

有乔治亚时期的某些外形和比例特征。它可能是在1810年至1815年间建成的。

几个月过去了,布莱克一直在观察远处那个神秘的教堂,对它的兴趣也越来越浓厚。由于那些大窗户从来都不曾亮起灯火,所以布莱克认定那

里面应该是空的。他看得越久,想得也越多,到后来,他开始构想一些诡异的事情了。他认为,那里笼罩着一种朦朦胧胧的、奇特而凄凉的气

氛,所以,就连鸽子和小燕子也不愿在它那些灰蒙蒙的屋檐下筑巢。他从望远镜里看到,其它的塔楼和尖顶上都会落着一大群鸟,而它们却从

不在那个大教堂上停留。起码他是这么认为的,而且也写在了他的日记里。他曾把那个地方指给他的几个朋友看,但他们当中没有一个人曾经

登上过联邦山,也没有人知道那个教堂的过去和现在的情况。

春天的时候,布莱克感到了一种极度的烦躁不安。他已经把他计划已久的小说开了个头,要写一个和缅因州的女巫教有关的故事,但奇怪的是

,他却无法进行下去。在越来越多的时间里,他都是坐在西窗前,凝望着远处的山丘和黑漆漆的、连小鸟也惟恐避之不及的尖塔。花园里的树

枝已经发新芽了,世界也开始重妆美丽,但布莱克的烦躁不安反而加剧了。就在那时,他第一次有了要到城市的那一边去看看的想法,他要亲

自爬上那个神秘的山坡,去探索那个烟雾缭绕的梦幻世界。

去年四月,布莱克开始了他探索未知的第一次旅行。他缓缓地走过一条条没有尽头的城区街道,穿过一个个荒凉、衰败的广场,终于看到了那

条上坡的大道,路边的台阶经过一个多世纪的踩踏,已经磨损了,多利克式的门廊也已经塌下来了,他看到了一个圆顶,觉得那必定就是通往

那个遥不可及的世界的起点。路边有一些已经发黑了的、由蓝白两色构成的路牌,但那些对他来说毫无意义,眼下他注意到的是一些在街上游

荡的人和他们那陌生而阴沉的面孔,还有高挂在一些历经多年日晒雨淋的棕色大楼上的一些写着外国字的招牌,都是楼里一些很古怪的商店的

招牌。他找不到那些他曾远远地望见过的目标,这令他又一次意识到,他从远处看到的联邦山上的景象是一个梦幻世界,现实世界的人是无法

踏入其中的。

他不时地也能看到破败的教堂正面,或是垮塌的尖顶,但都不是他要找的那一个。当他向一个店主问起石头大教堂的事时,那人虽然会说英语

,但却只是笑着摇了摇头。越往高处走,那些地方似乎也变得越来越奇怪了,一条条小巷构成了一个纷乱的迷宫,而那些小巷都远远地向南面

延伸过去。他走过了两、三条宽阔的大街,一度曾觉得他瞥见了一个熟悉的塔楼。他再次向一个店家打听石头大教堂的事,而这一次,他敢发

誓说,那些声称对此一无所知的人都是在骗人。那个深色皮肤的人脸上露出一种惊慌的神情,同时他又试图要掩盖他的恐惧,布莱克看见他用

右手做了一个很奇怪的手势。

随后,他猛然看到,在他的左侧冒出了一个黑色的尖顶,在阴云密布的天空映衬下,尖顶就竖立在那些排列在向南延伸的、交错的小巷两侧的

层叠的棕褐色屋顶上方。布莱克马上认出了那是什么,他一头扎进那些脏乱的、没有铺石砖的小巷里,向尖塔冲了过去。有两次,他迷路了,

但他不敢向那些坐在门前台阶上的男主人或女主妇问路,也不敢向那些在泥泞、阴暗的小巷里摸爬滚打的小孩问路。

终于,他看到了赫然耸立在西南方的塔楼,以及矗立在一条小巷尽头的一个大石垛。此时他正站在一个无遮挡的露天广场上,广场上很奇怪地

铺着鹅卵石,在远端的那一侧,有一堵高墙。这就是他探寻的终点;在墙头那个宽阔的、围着铁栅栏的、杂草丛生的平台上——那是一个独立

的小世界,高出周围的街道足有6英尺——有一个阴森、巨大的石堆,即便是布莱克换了新的视角,他还是能毫无疑问地认出它来。

那座空荡荡的教堂已经处于一种极其破败的状态。一些高大的石拱壁已经塌了,几个精美的尖顶饰也掉在了发黄的杂草丛里。那些被烟熏黑的

哥特式玻璃窗大部分都完好无损,但许多石制直棂都不见了。布莱克觉得很奇怪,那些内容晦涩的彩绘玻璃窗怎么会保存得这么好呢,要知道

全世界的小孩都有一个众所周知的共同爱好呀。厚重的大门仍是完整无缺的,而且关得紧紧的。在那堵墙的顶部四周,有一道生了锈的铁栅栏

,栅栏的门就在连接广场的台阶的顶头上,能看到门上有一把挂锁。

从栅栏门通向教堂的小径全被荒草覆盖了。到处是一片荒凉和破败,看着那些连鸟都没有的屋檐和黑糊糊的、没有藤蔓的高墙,布莱克感觉到

了一种说不出来的凶险。

广场上只有可怜的几个人,布莱克看见紧北边有一个警察,便走过去向他询问教堂的事。他是一个高大、健壮的爱尔兰人,但很奇怪的是,他

除了划十字好像就不会做别的事了,嘴里还嘟囔着说,人们从来都不谈论那座教堂的事。在被布莱克逼急了之后,他慌慌张张地说道,意大利

神父警告过所有的人,说那里曾经是恶魔居住的地方,还留有恶魔的印记呢。他本人曾经从他父亲那儿听说过一些关于它的神秘传说,他父亲

小的时候还听到过一些声音以及风言风语。

从前,曾有一个很不好的教派在那里活动,那是一个违法的教派,能召唤邪恶的东西,那些东西来自某个不为人知的黑暗深渊。曾经有一个很

好的神父来驱魔,但也有人说,只要是有光,就能驱魔。要是奥马雷神父还活着的话,他能讲出许多故事来。但现在就没办法了,只能顺其自

然了。现在它没有伤到任何人,它从前的那些主人不是死了,就是跑了。1877年的时候,人们开始注意到在这个地区不时地会有人失踪,于是

便有了很耸人听闻的言论,它的那些主人就是在那个时候像老鼠一样跑掉了。有朝一日,市政府会出面接管这个无人继承的财产,但任何和它

有瓜葛的人都不会有好。最好还是不要管它,等它过些年后自行倒塌,以免惊动了那些应该永远呆在它们黑暗的地狱里的东西。

那个警察走了以后,布莱克站在那儿,一直盯着那堆阴沉沉的石头。他很高兴地发现,原来别人也和他一样,觉得那个教堂很可怕,同时,他

在心里捉摸着,那个警察反复提到古老的传说故事,隐藏在那些故事后面的真相是什么呢?也许只是因为这地方看着可怕,所以才会有那些传

说吧。

午后的太阳从散开的云层后面露出脸来,但似乎无法照亮那个古老的圣殿被烟熏黑了的、污迹斑斑的外墙。奇怪,春天来了,但在被铁栅栏围

住的那一片地方却没有一点绿意,依然是干枯、焦黄的一片。布莱克走到那个高出地面的平台边上,仔细的看着那堵墙和生了锈的铁栅栏,寻

找着可能存在的入口。那个乌黑的教堂对他有一种可怕的诱惑,令他无法抗拒。台阶附近的栅栏都没有缺口,但在转过去一点的北侧少了几根

栏杆。他可以从台阶走上去,顺着栅栏外面那一溜窄窄的护顶绕到那个缺口去。要是人们都对这个地方怕得要死的话,他就不会撞见什么人。

在还没有引起任何人的注意之前,他已经登上了护顶,来到了栅栏的缺口处。他向下看去,看到有几个人远远地站在广场边上,用右手做着手

势,和他在街上遇见的那个店家做过的手势一样。有几扇窗户“砰,砰”地关上了,一个胖女人冲到街上,把几个小孩拽进了一个没有粉刷过

的、快塌了的房子里。布莱克很轻易地就从缺口钻了进去,转眼间,他发现自己已经身处一片荒凉之中了。从四处散落的、几乎快被磨平的墓

碑残断可以看出,这里曾经是一片墓地,不过那肯定是很久很久以前的事了。现在,他与教堂之间的距离是那么的近,那拔地而起的建筑让他

有了一种压迫感,他控制住自己的心情,走上前去,推了推正面的那三个大门。门都锁得严严的,他开始围着这个巨型建筑转圈,想要找个能

钻进去的入口。他不能确信他真的想要进到这个阴暗的废教堂里面去,但它所具有的那种神秘感驱使他不由自主地就那么做了。

他在教堂后面发现了他想要找的入口。那是一个地窖的窗户,没遮没盖的。他小心地探头往里看,看见了一个像无底洞似的蜘蛛网的世界,还

有微微地反射着阳光的尘土。他看到了碎石头,旧木桶,破盒子,还有各式各样的家具,所有的东西都覆着厚厚的灰尘,看不出清晰的轮廓了

。从一个锈蚀了的废暖气炉可以看出,这个地方直到维多利亚女王时代的中期还有人在住,而且收拾得很好。布莱克想都没想,便从窗口爬了

下去。拱形地窖很大,没有划分隔断,右手远端的一个角上有一条漆黑的拱道,显然是通到上面去的。置身于这个巨大的神秘建筑中,布莱克

感觉到一种令他很不舒服的压抑,但他还是控制住了自己,小心地四周搜寻着。他在灰尘中找到了一个依然完好的木桶,把它滚到了那个打开

的窗口前,好方便他出去。随后,他打起精神,尽量避开密布的蜘蛛网,斜穿到那个拱道前。无处不在的尘土快要把他呛死了,身上还是挂满

了讨厌的蛛丝,他爬上拱道上那些已经磨损的石阶,进入到了一片黑暗之中。他没带照明的东西,只能用手小心地摸索。拐过一个90度的弯之

后,他感觉到前面有一个关着的门,又经过一番摸索,他找到了那个古老的门闩。门是向里开的,门后是一条阴暗的走廊,走廊两侧都是被蛀

坏了的嵌板门。

一上到底层,布莱克就迅速地开始到处搜寻。内屋所有的门都没上锁,所以他可以自由地进出各个房间。教堂巨大的中殿简直就是一个吓人的

地方,长条包厢椅、祭坛、沙漏形布道坛和共鸣板上全都堆积着尘土,巨大的蜘蛛网挂在陈列厅的尖拱上,缠绕在林立的哥特式圆柱上。午后

渐渐减弱的阳光从那些奇特的、发黑的、巨大的半圆形玻璃窗投射进来,给这片沉寂而荒凉的景象披上了一层可怕的、灰暗的光。

窗玻璃上的彩绘都被熏黑了,布莱克费了半天劲也看不出来那上面表达的是什么,但他从所看到的一小部分内容中感觉到自己不喜欢那些画。

彩绘图案大都是传统风格的,根据他对那些令人难以理解的象征主义手法的了解,他看出那些都是很古老的图形了。画上的几个圣徒的表情都

很令人讨厌,在其中的一个窗户上,好像画着一个黑暗的空间,还有一些怪异的螺旋型发光体点缀在其中。看过那些窗户之后,布莱克转过身

来,注意到祭坛上那个挂满蜘蛛网的十字架,那不是常见的那种十字架,但是和太初的作为古埃及生命象征的T形十字章有点像。

在半圆室旁边的法衣室后屋,布莱克发现了一张糟朽的书桌和一些高及天花板的书架,书架上的书已经发霉、破损了。当他看到了那些书名的

时候,他才第一次真正感觉到了恐怖。那些都是平常百姓从没听说过的邪恶、隐晦的书目,即使是有人听说过,也是听人偷偷摸摸、担惊受怕

地在私下里传说的;那些书里记载的都是被禁止的、可怕的内容,包括一些神秘的传说和古老的符咒,时间一直能追溯到人类的初期,以及人

类尚未出现前的那些令人难以置信的混沌时期。那里面的大部分书目他都曾经看过,包括拉丁文本的、令人憎恶的《死灵之书》,邪恶的《艾

弗尼斯书》,迪厄雷特伯爵写的、臭名昭著的《邪教》,冯?容兹的《无法形容的狂热迷信》,以及老路德维格?普林的恐怖作品《蠕虫的秘

密》。但其中还有一些是他只听说过或从未听说过的书,像《奈考提奇手稿》,《孜延集》,还有一本几乎已经破碎了的书,上面的字已经完

全无法辨认了,但其中的一些符号和插图对于学神秘学的布莱克来说还是能认出来的。很显然,一直在本地流传的那些风言风语并不是空穴来

风。这里曾经存在过一个邪恶的东西,比人类的历史还长久。比已知的宇宙还深远。

在那张糟朽的书桌里有一个皮面小笔记本,上面用一些很奇怪的密码式的符号记录着一些条目。那些手写的内容是由现在在天文学里延用的一

些常见的传统符号构成的,这些符号在古时候是用于炼金术、占星术以及其它一些作用不明的法术的,那些代表着太阳、月亮、行星、星位和

黄道十二宫的符号,被密密麻麻地画在一页页纸上,从一些段落中可以看出,每个符号代表的是一个字母。

布莱克把笔记本装进了他的外衣口袋,想过后再去破解那些密码。书架上的许多大部头都很吸引他,他想,以后可以找时间到这儿来借书看了

。他心里捉摸着,为什么这么长时间都没有人来碰这些书呢?难道他是60年来第一个冲破了封锁着这个地方的恐惧,进到这里来的人吗?

他把底层整个查过一遍之后,便重又穿过那个遍布灰尘的、神奇鬼怪的中殿,走到了前厅,在那儿,他看到了一个门,还有楼梯。他估摸那是

通到上面漆黑一片的塔楼和尖塔的,两个都是他远远地看了好久、再熟悉不过的目标了。爬楼梯的过程中,他被呛得够呛,灰尘实在是太厚了

,而且在这么狭窄的地方,蜘蛛似乎也变得更勤劳了。盘旋向上的楼梯都是又高又窄的木头台阶,布莱克不时地从所经过的乌蒙蒙的窗户向外

眺望着脚下的城市。他并没有在下面看到绳子,但他还是希望能在塔楼里发现一个大钟,或是能听到洪亮的钟声,因为他曾用望远镜对准这个

塔楼窄窄的、百叶窗式的尖顶窗看过好多遍了。但他注定是要失望了,因为当他爬上最后一级台阶后,他发现钟楼室里根本没有钟,而且显然

是被挪做它用了,与钟楼毫不沾边。

钟楼室大约有15平方英尺,惨淡的光线从四面各一个尖顶窗照射进来。在被尘土覆盖的地板上,正中央立着一个怪异的石柱,差不多有4英尺

高,直径大概有2英尺,石柱表面刻满了奇形怪状的、根本无法辨识的象形文字。在石柱上面放着一个金属盒,盒子的形状很不对称,带合页的

盒盖是打开的,盒子里面的尘土差不多得积了10年了,在厚厚的尘土下面有一个蛋形或不规则的球状物,球径差不多有4英寸。在石柱周围,有

7把还算完好的高背椅,是哥特式风格的,椅子大致围着石柱组成了一个圆圈,在椅子后面,沿着灰暗的、用镶板装饰的墙壁,有7个破碎的、

涂成黑色的大石膏像,像极了复活节岛上的神秘巨石像。在室内挂满蜘蛛网的一个墙角,墙面上被凿出了一个梯子,一直通向上面的一个活门

,活门是关着的,它上面是没有窗户的尖塔。

等布莱克渐渐适应了室内微弱的光线后,他注意到发黄的金属盒上有一些很怪异的浅浮雕饰纹。他走过去,用手和手帕掸去了上面的尘土,看

到那上面刻的是一种可怕的、异域的形象,那形象虽然看上去活生生的,但和地球上已知的生命形态都不一样。那个看似球体的东西原来是一

个近乎黑色的、带红色条纹的多面体,有许多不规则的表面。它既像是某种极不寻常的水晶,又像是用石头精心打磨、雕琢的工艺品。它没有

接触到盒子的底部,而是悬在盒子里的,有一个金属圈套在了它的半腰上,把它托住了,还有7个设计奇巧的支撑物沿水平方向伸展开来,与盒

子的内壁形成了一定的角度。布莱克一看到这块石头,马上就被它深深地吸引住了。他目不转睛地看着它,觉得它那些闪闪发光的表面像是透

明的似的,从里面能看到奇妙的世界。在他的脑海中,走马灯似的出现了异域的景象,有高大的石头塔楼,巨大的、没有生命迹象的山脉,还

有遥远的空间。

当他终于把目光从石头上移开的时候,他注意到,在远端靠近通向尖塔的梯子的那个角落,有一些尘土显得有点特别。他也说不出为什么那会

引起他的注意,也许只是下意识的感觉吧。他拨开那些垂挂的蜘蛛网,走了过去,开始努力地探究其中的奥妙。他用上了手,还有手帕,不一

会儿就发现了真相,他倒吸了一口气,心绪一下子变得错综复杂了。那是一具人的骨架,肯定已经在那儿很长时间了。身上的衣服已经变成了

碎布条,但从钮扣和布头看,那人穿的是灰色套装。还有一些别的东西,包括鞋,金属扣,一个样式过时的领带夹,一个记者的证章,上面写

的是“普罗维登斯电讯报”,以及一个破烂不堪的皮夹。布莱克小心地检查着皮夹,发现里面有几张老版的钞票,一张1893年的赛璐珞广告年

历片,几张名片,上面的名字都是“埃德温?M?勒里布里奇,”还有一张纸,上面用铅笔写着一些备忘录。

这张纸上写的东西很令人费解,布莱克就着从西边的窗户透过来的微弱的光亮,仔细地看着。在那些不连贯的文字中,包括了下面这些内容:

“伊诺克?鲍文教授1844年5月从埃及返家——7月卖下老‘自由愿望教堂’——他的考古学著作和对异教的研究工作很出名。”

“‘第四浸礼会堂’的德罗尼博士在1844年12月29日的布道中警告要小心‘占星贤人’。”

“到1845年底有97个会众。”

“1846年——3人失踪——首次提到发亮的偏方三八面体。”

“1848年,7人失踪——鲜血献祭的故事开始流传。”

“1853年的调查没有结果——和声音有关的故事。”

“奥马雷神父讲到对一个盒子的邪恶祭典,盒子是在埃及的一个大废墟里发现的——据说他们呼唤一个不能见光的东西。弱光能吓跑它,强光

能驱逐它。然后还得再召唤它。这些可能是弗朗西斯?X?费尼在临死前忏悔时说的,他在1849年加入‘占星贤人’教派。这些人说‘发亮的偏

方三八面体’使他们看到了天堂和其它的世界,‘夜魔’能告诉他们某些方面的秘密。”

“奥林?B?埃迪1857年的故事。呼唤它时,他们凝视着水晶,说着他们自己的暗语。”

“1863年,200多人集会。”

“1869年,在帕特里克?里根失踪后,爱尔兰男孩涌入教堂。”

“1872年3月14日,在J地发现隐藏的物品,但人们都不提它。”

“1876年,6人失踪——秘密委员会呼吁道尔市长。”

“1877年2月承诺动手——教堂在4月关闭。”

“5月,一伙人——‘联邦山男孩’——威胁某博士和教区会成员。”

“1877年年底前,181人离开城市——没提到姓名。”

“1880年左右,鬼故事开始流传——尝试确定报告的真实性,报告说自1877年起再无人进入教堂。”

“问兰尼根要1851年拍的教堂照片。”……

布莱克把这张纸放回皮夹,把皮夹装进了外衣口袋,转而看着尘土中的骨架。笔记中的意思很清楚,毫无疑问这个人是在42年前来到这个废弃

的教堂的,为了写一篇耸人听闻的新闻稿,做了别人都不敢做的事。也许没有别人了解他的计划——谁知道呢?但他再也没回报社。他不会是

被什么可怕的东西吓得突发心脏病了吧?布莱克弯下腰来看着那些微微泛着光的骨头,注意到了一些特别的地方。有些骨头很散乱,其中一些

骨头的末端好像奇怪地溶化了似的。其余的都发黄了,像是被烧焦了似的。在某些衣服碎片上也能看到被烧焦的痕迹。头骨的状况也很特别,

上面有黄斑,顶部有一个被烧出来的孔洞,像是用某种强酸腐蚀的。布莱克无法想像,在这具静静地在此埋没了40年的尸骨身上究竟发生了什

么事。

在他还没有意识到之前,他的眼睛已经又盯住了那块石头,它似乎有了魔力似的,在他的脑海中唤起了一个模模糊糊的历史性场景。他看见了

盛装游行的队伍,从那些着盛装的形象轮廓看,它们都不是人类,同时他还能看到有高耸入云的巨石雕刻排列在绵延无尽的荒漠中。他看见了

海底的塔楼和城墙,看见了空间的涡旋,一缕缕黑色的薄雾在空间中飘荡,随后化成了淡淡的紫色冷雾。远远地,在所有这些东西后面,他瞥

见了一个黑暗的深渊,在那个无尽的深渊里,有一些固体或半固体形状的东西,只有当它们快速移动的时候,才能看到它们的形状,有一种不

确定的力量似乎要用秩序整顿混沌,并且要为解读存在于我们所知道的世界中的所有悖论和奥秘提供一把钥匙。

猛然间,幻象被一种突如其来的痛苦和说不出来的恐惧打断了。布莱克觉得透不过气来,转身离开了那块石头,他意识到附近有某种无形的异

物正在不怀好意地看着他。他觉得有什么东西缠上了他,那东西不在石头里,但曾经透过石头看着他,它会无休无止地跟着他,但用肉眼,人

们看不到它。显然,在发现了那个骨架后,这个地方越来越令他感到不安。天渐渐黑了,而他又没带照明物,所以他知道,他得尽快离开这里

就在那个时候,他觉得他看见那个石头里有一个模糊的光影。他想把视线移开,但某种奇怪的强制力有把他的眼睛拽了回去。那个东西在放射

磷光吗?那个死去的人在笔记中提到的“发光的偏方三八面体”是什么?这个被弃置的宇宙恶魔的巢穴是什么?这里曾经发生过什么事,还有

什么东西可能偷偷藏在连鸟都不敢来的阴影里呢?此时,似乎有一股很难察觉的恶臭从邻近的某个地方散出来,但布莱克没有发现臭源。他抓

住盒盖,把盒子盖上了。那个异域的合页很好用,那个发亮的石头被严严实实地盖上了。

盒盖在关闭时发出了清脆的响声,与此同时,从头顶上的活门另一边的黑暗的尖顶里似乎也传来了轻微震动的声音。老鼠,毫无疑问,那是他

进来之后所见过的唯一的活物。尖塔里的动静把布莱克吓坏了,他像疯了似的冲下旋转楼梯,穿过阴森森的中殿,跑进拱形地窖,从地窖里钻

出来,回到了黄昏中的荒凉的广场上,他穿过联邦山上那些纵横交错的、令人害怕的小巷和大街往山下走,走过平静的市中心,终于踏上了学

院区那些亲切的砖石步道。

在接下来的日子里,布莱克没和任何人说起他探险的事。他有针对性地看了一些书,在城里查阅了多年以来的报纸资料,狂热地钻研那个他在

法衣室里找到的笔记本上的密码。很快他便看出来,那不是很简单的密码;在认真研究了好长一段时间之后,他确信那种语言不是英语、拉丁

语、希腊语、法语、西班牙语、意大利语或德语,他得动用他最偏最深的学问了。

每天晚上,他都会有过去那种冲动,想要凝望西方,在他眼里,耸立在远方那个亦真亦幻的世界里的乌黑的尖塔像是远古的东西。但现在他对

它又有了新的认识,恐怖。在他知道了隐藏在尖塔里的秘密之后,他可以从全新的角度来发挥充分他的想像力。春天的鸟都飞回来了,他看着

它们在夕阳下飞翔,觉得它们不像从前似的躲着那个细长的尖塔了。他想,当它们飞近尖塔时,它们会盘旋,然后惊慌地散开,他甚至还能想

像出它们嘁嘁喳喳的叫声呢,相隔数英里,他当然是听不见那叫声了。

布莱克在日记里说,他是在6月份破解出密码的。他发现密码的行文用的是神秘的“阿克罗”语,那是某个古老的邪恶教派使用的语言。奇怪

的是,布莱克在日记里只字未提他破译出来的内容,但他显然是被那些内容吓坏了,感到很不安。日记里提到了用凝视“发光的偏方三八面体

”的方式就能被唤醒的“夜魔”,还记录了一些疯狂的臆想,都是关于混沌的黑暗深渊的,而“夜魔”就是从那儿被召唤出来的。“夜魔”被

说成是无事不通的存在体,并且需要用邪恶的方式祭拜。在日记的一些段落中,布莱克显得很害怕这个“夜魔”,似乎认为它已经被唤醒了,

并且到处走动;但他又写道,街灯就是它无法穿越的一道壁垒。

他还经常提到“发光的偏方三八面体”,说它是展示所有时间和空间的窗口,而且追溯它的历史说,它是在黑暗的育格斯上造的,后来大恶神

把它带到了地球上。南极的一种海百合似的东西把它珍藏在一个怪异的盒子里,瓦流沙的蛇人在它们的废墟里把它找了出来,又过了千万年之

后,第一批人类在利莫里亚看到了它。它穿越了神秘的陆地和海洋,和亚特兰蒂斯一起沉入了海底,后来米诺斯的渔民用渔网把它捞了上来,

并且卖给了从黑暗的赫姆来的黑皮肤的商人。法老王内弗伦卡围绕着它修建了一个神殿,其中还有一个没有窗户的地穴,为此他的名字在所有

的纪念碑和史册上都被抹去了。后来新的法老王和神父把那个邪恶的神殿摧毁了,它便在废墟中沉寂了,直到挖掘器的铲锹把它挖了出来,再

次给人类带来灾祸。

7月初,报纸很奇怪地为布莱克的日记出了一个增刊,但内容很简要。自从有一个不速之客进入了那个可怕的教堂,联邦山上的恐惧气氛似乎

又加重了。那儿的意大利人都在私下谈论着从黑暗的、没有窗户的尖塔里传出的不寻常的振动声、撞击声、刮削声,并且要求神父把在他们的

梦里神出鬼没的一个东西驱走。他们说,有一个东西经常会在门外守候着,一旦屋里够黑,就进来捣乱。新闻媒体提到了当地流传很久的迷信

传说,但并没能揭示产生恐惧的原因。显然,如今的年轻记者不是研究古文物的。布莱克在日记中提到这些事时,不知为何还表达了一种自责

,谈到了掩埋“发光的偏方三八面体”的义务,谈到了要让日光照进可怕的尖塔,把被他唤醒的东西驱走。但他同时又说他有一种病态的渴望

,做梦都想要再去一次那个可怕的塔楼,去看那个发亮的石头里蕴藏的宇宙秘密。

随后,7月17日上午出版的“日志”上的一些内容使布莱克真正陷入了极度的恐惧之中。那些内容只不过比其它写联邦山的不安的报道少了些

幽默感,但对布莱克来说,真的是非常可怕。下雷暴雨的那个晚上,城市的照明系统坏了整一个小时,在那段黑暗的时间里,意大利人几乎都

被吓疯了。那些住在教堂附近的人发誓说,尖塔里的那个东西趁没有街灯的时候,跑到了教堂的中殿里,四处乱蹦乱跳,那样子像个橡胶体,

很可怕。到后来,它蹦到了塔楼上,随后塔楼上传来了玻璃破碎的声音。只要是黑的地方,它就能去,但它见光就跑。

当照明系统恢复之后,塔楼里有一阵很吓人的骚动,因为那个东西连从又黑又脏的百叶窗透进去的一点微弱的光都见不得。它连蹦带滑地恰好

及时回到了它黑暗的尖塔里,要是再多见一点光,它就会被逐回深渊了,那个疯狂的陌生人就是把它从那儿唤醒的。在停电的那一个小时里,

祷告的群众冒雨聚集在教堂周围,点燃蜡烛和提灯,用雨伞和硬纸板护住灯火,使城市免受在黑暗中行动的恶魔的袭扰。那些离教堂最近的人

声称,教堂的大门曾经发出过可怕的撞击声。

但这些还不算最坏的消息。那天晚上,布莱克在“新闻快报”上读到了两个记者的发现。他们看到了这种恐慌的新闻价值,便不顾意大利人的

疯狂抗议,在大门走不通的情况下,从地窖的窗户钻进了教堂,他们发现前厅和中殿里的尘土像是用某种特别的方式犁过一样,一些糟腐的垫

子和缎子的长椅衬套被扔得满处都是。到处都能闻到一股恶臭,到处都是黄色的污迹和像是被烧出来的斑点。他们打开通向塔楼的门,觉得上

面似乎有刮蹭的声音,便停了片刻,他们发现窄窄的旋梯差不多都快被擦干净了。

在塔楼里,也有类似的被拖扫过的情况,他们提到了七边形的石柱,被倒置的哥特式椅子,还有奇异的石膏像;奇怪的是,他们没提到金属盒

和那具被毁过的尸骨。除了提到污迹、烧焦的痕迹以及恶臭,最令布莱克感到不安的是,他们还详细描述了玻璃被毁坏的状况。塔楼里的尖顶

窗都被打碎了,其中的两个被草草地用缎面长椅衬套和垫子里的马鬃堵严了,在被拖扫过的地板上还散落着许多碎衬套和一束束的马鬃,像是

有谁正要把塔楼弄成一个没有一点光亮的地方,但却被他们打断了似的。

在通向无窗的尖顶的梯子上也能看到发黄的污迹和烧焦的斑点,但当一个记者爬上梯子,拉开水平滑动的活门,借着微弱的手电光往里面照着

看时,他只在漆黑一片的空间里看到一些各种各样的不成形的碎片垃圾。所以,他们认为这是一场骗局,是有人拿山上讲究迷信的居民开玩笑

,或者是有些很迷信的人为了他们自己的利益,极力渲染他们的恐惧。或许是有一些更能说会道的年轻人把外面的世界里的一个精心设计的骗

局搬了过来。还有一个很好笑的后续故事,警察局要派人去教堂核实记者的报道,连着三个警察都找借口逃避这个任务,第四个人很不情愿地

去了,但很快就回来了,也没能说出个什么。

此时,从布莱克的日记可以看出,他内心的恐惧和神经质的忧虑越来越多了。他责备自己什么事都没做,还疯狂地推想着下次雷暴时可能产生

的后果。日记中还证实,在雷暴期间,他曾经发了疯似的三次给电力公司打电话,让他们千万要小心预防断电。从他的日记里可以看出,他很

关注的一点是,记者在塔楼里没有发现金属盒和石头,以及那具被毁的骨架。他估计,这些东西已经被转移了,至于是谁,或是什么东西干的

,移到了哪儿,他只能是瞎猜了。他最担心的是他自己,他觉得在他和远方那个尖塔之间存在着一种可怕的关系,是他冒失地把隐藏在尖塔里

的黑暗的恶魔唤醒了。他好像觉得他的意志被牵制住了,而且他的访客还记得,他那段时间总要坐在西窗的书桌前,出神地眺望烟雾缭绕的城

市的那一边。他在日记里还写了一些可怕的梦,他提到有一个晚上,他醒来时发现自己穿戴整齐地站在屋外,并且不由自主地走下学院山,朝

西去了。他一次又一次地认为,尖塔里的那个东西知道在哪儿能找到他。

人们回忆说,7月30日之后的那一周时间是布莱克几近崩溃的时候。他不穿衣服,所有的餐饮都打电话叫。到他那儿去的人注意到他在床边放

了几根绳子,而他说他经常梦游,每晚不得不用绳子把脚捆住。

他在日记里提到了使他崩溃的那次可怕经历。30日晚上他睡下之后,突然发现自己在一个几乎漆黑一片的地方摸索着。眼前只有快速横向移动

的蓝光,短短的、淡淡的,但他能闻到一股奇臭无比的气味,还能听见他的上方有细微的杂音。他只要一移动,就会绊到什么东西上,而每当

他弄出声响,上面像是回应似的也会有动静,那是一种轻轻颤动的声音,还夹杂着一种轻微的、木头相互错动时才有的声音。

他的手曾经摸索到一个石柱,柱顶上没有东西,后来他发现自己在爬墙上的梯子,摸索着向上面某个越来越臭的地方爬,同时他还感到有一股

灼热的气流扑面而来。还没等他看清那些像万花筒似的幻影,那些影像就逐渐化成了一幅深渊地狱的图景,那是一个巨大、黑暗、深不可测的

深渊,恒星和世界都在黑暗中旋转着。他想到了关于终极混沌的古老传说,在混沌的中心爬行的是白痴盲神亚撒索,它是万神之主,在它周围

的是他那些愚笨无知的追随者和没有固定形状的舞者,一双说不清形状的手爪抓着一只魔笛,当单调的笛声响起来时,它们都安静下来了。

接着,从外界传来的一声巨响使他从恍惚中惊醒,使他意识到他正处于极其恐怖的境地。那是什么声音,他一点都不知道,也许是迟来的、放

焰火的声音吧,整个夏天,联邦山上的居民为了向他们的各个守护神或他们在意大利家乡的圣徒致敬,一直在放焰火。不管怎样,他发疯似的

尖声大叫着从梯子上掉了下来,地板上都是障碍物,他在几乎没有光亮的房间里摸索着。

很快他便明白自己在哪儿了,他不顾一切地冲下窄窄的旋梯,在每个弯角都会摔倒、碰伤。他冲破中殿里巨大的蜘蛛网,摸黑从一个杂乱的地

窖里爬了出来,到了外面有街灯的地方,然后从一个到处是山墙的、像是有鬼魂出没的山上跑了下来,穿过寂静的、尽是高大的黑塔楼的市区

,爬上了东边的悬崖峭壁,回到了他自己的老房子门前。

早上恢复意识之后,他发现自己穿戴整齐地躺在书房的地板上。身上粘满了灰尘和蜘蛛网,浑身上下都疼。他从镜子里看到,他的头发都被烧

焦了,同时他还闻到外衣上好像有股怪味。也就是在那个时候,他的神经崩溃了。从那以后,他便开始穿着睡衣,无所事事地在西窗前凝望着

,担心着雷暴的威胁,在日记里写一些疯话。

开始下大暴雨的时候,刚好是在8月8日的午夜之前。闪电一次次地划过整个城市,有人说看到了两个大火球。大雨倾盆而下,一连串的雷声使

好多人无法入睡。布莱克极度紧张地为照明系统担忧,凌晨1点左右还试着要给电力公司打过电话,但那时为了安全起见,电话被暂时切断了。

他在日记里记下了一切,记下了他是如何变得狂暴、绝望,如何在黑暗中摸索、爬行。

为了能看到窗外,他不得不让屋里黑着灯,而且,好像他在大部分时间里都坐在书桌前,焦虑地透过雨雾、越过市区的屋顶望着远处联邦山上

的那一片灯火。不时地,他会摸索着在日记上写点什么,所以,在其中的两页纸上能看到一些不连贯的词句,诸如,“灯火不能灭”,“它知

道我在哪儿”,“我必须消灭它”,“它在叫我,但也许它这次没有伤害我的意思”,等等。

随后,城市里的灯全灭了。根据电力公司的记录,那时的时间是凌晨2点12分,但布莱克没有提到时间。日记上只写着:“灯灭了,上帝救我

。”在联邦山上,也有和他一样焦虑的守望者,那些被雨水淋透了的民众聚集在那个邪恶的教堂周围的广场和小巷里,手举着用雨伞护着的蜡

烛、手电筒、油灯、十字架以及在意大利南部地区常见的各种驱邪符。他们为每一道闪电祈祷,当闪电一轮轮减弱并最终停息的时候,他们一

直用右手做着神秘的手势。一阵疾风将许多蜡烛都吹灭了,周围变得更黑暗了。有人叫醒了“活力圣者教堂”的莫鲁佐神父,他匆忙赶到阴沉

沉的广场上,尽其所能地念着有益的祷词。

至于在2点35分发生了什么事,我们有下面几个人的证词——神父,一个年轻、聪明、受过良好教育的人;中央警局的威廉?J?莫纳汉巡警,

一个最值得信赖的警官,当时他正在他的管片内检视着民众;围在教堂的石垛平台周围的那78个人中的大部分人,特别是那些站在广场上能看

到教堂正面的人。当然,没有人说起违背自然规律的事。这样一件事的发生可以有好多原因。谁也无法确切地说出在那个巨大、古老、臭气熏

天、废弃多年的异类建筑里发生了什么化学反应。恶臭的水蒸汽-自燃-长期腐化形成的沼气压力-无数的现象都可以作为原因。当然,决不

能排除设计骗局的因素。事情本身真的是太简单了,实际发生的时间也不过3分钟。有向来仔细的莫鲁佐神父不停地看着表呢。

当黑塔楼里传出的笨重的摸索声变得越来越大的时候,事情就开始发生了。一段时间以来,教堂里一直隐隐地散发出神秘的恶臭,而现在这种

气味变得更浓重、更呛人了。伴随着一声木头碎裂的声音,一个又大又重的物件掉到了朝东向的教堂正面下方的院子里。因为蜡烛都被风吹灭

了,所以人们现在看不清楚塔楼,但当那个物件快要落到地上的时候,他们看出那是塔楼东窗的一扇被烟熏黑了的百叶窗。

紧接着,一股令人难以忍受的臭气从漆黑的高处喷涌下来,令那些浑身战栗的守望者感到头晕目眩,几乎无法呼吸,广场上的那些人都快被熏

倒了。与此同时,空气开始抖动起来,像是有一双翅膀在拍动,一阵突如其来的东风比之前更强更猛地刮了过来,把人们的帽子都刮掉了,把

滴着水的雨伞都掀翻了。在没有烛光的夜幕中,什么都无法看清楚,但有些抬着头往上看的人觉得,在漆黑的夜空中,有一个巨大的、散开来

的、浓黑的东西从他们眼前一闪而过,那像是一团无边的烟云,以流星一般的速度,向东飞走了。

就这些。那些守望者又惊、又惧、又晕,已经陷入一种半麻木的状态,根本不知道该做什么。他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所以还在继续他们的

守夜;过了一会儿,一道迟来的闪电发出了强烈的闪光,随之而来的是一声震耳欲聋的巨响,穿透了雨中的天际。半个小时之后,雨停了,又

过了15分钟,街灯又重新亮了起来,那些疲惫不堪、全身湿透的守望者如释重负一般地回家去了。

第二天的报纸在对暴雨的综合报道中,只是很简单地提到了这些事。看来那道强烈的闪电和那声震耳欲聋的巨响在东部更远一点的地区表现得

比在联邦山上更惊人,而且在那边也出现了类似的难闻的气味。尤其是在学院山上,那声巨响把所有熟睡的人都惊醒了,并且引发了一轮迷茫

的揣测。在那些已经醒来的人当中,只有几个人看见了山顶附近的那道反常的闪电,或是注意到了一阵令人无法解释的、往上吹的风,那阵风

几乎都要把树上的叶子刮掉了,花园里的植物也糟了秧。人们一致认为,那道突如其来的闪电肯定劈到了附近的什么地方,但过后却没有发现

被闪电打过的痕迹。住在陶?欧米加兄弟会会馆里的一个年轻人觉得,就在闪电出现之前,他看见空中有一团神秘的烟雾,但他的发现还没有

得到证实。那几个看到闪电的人都一致认定,有一阵强风从西边刮过来,而且在闪电出现之前,还有一股令人难以忍受的恶臭;调查表明,闪

电过后,人们普遍都闻到了难闻的气味。

人们很认真地讨论过这些要点,因为它们很可能与罗伯特?布莱克之死有关联。住在普西?德耳塔会馆的学生说,他们从楼上的后窗能看到布

莱克的书房,9号早晨的时候,他们看到了他在西窗前的那张模糊、苍白的脸,他们还在捉摸,他怎么会有那种表情。当他们在那天傍晚看到同

样表情的一张脸还停留在同一个地方时,他们有点担心了,便留意着看他的房间里是否会有灯亮起来。后来,他们去按过那个黑着灯的房子的

门铃,再后来,就找来了警察,强行把门打开了。

他僵硬的身体笔直地坐在靠窗的书桌前,眼球突出,目光呆滞,极度受惊而产生痉挛的面孔扭曲得不成样子,把那些进门来的人都吓得赶紧背

转过身去。不一会儿,验尸官来了,尽管桌前的窗户依然完好无损,但他查验过后还是认为,死者是因为受到电击,或由于放电而引起神经紧

张致死。他完全忽略了死者脸上吓人的表情,认为对于一个爱奇思怪想、情绪容易波动的人来说,出现那种无比惊骇的表情也不是不可能的。

他是在看见了留在屋里的那些书籍、绘画和手稿,并且读了摊开在书桌上的那一页涂写得乱七八糟的日记之后,产生上述印象的。布莱克直到

最后一刻还在继续着他疯狂的记录,折断了笔芯的铅笔还在他已经痉挛收缩的右手里攥着。

停电以后写的那些日记内容极不连贯,只能认出一部分。一些调查人员从这些内容里得出了与那些唯物主义官员的判断截然不同的结论,但这

些猜测很难被那些保守的人采信。甚至连迷信的德克斯特医生的举动也没能撼动那些人——医生把那个怪异的盒子和那个多面体一起扔到了纳

拉甘塞特湾最深的海峡里。布莱克最后的日记他极端的想像加上神经紊乱,再加上他

“灯还没亮,肯定得有5分钟了。一切都靠闪电了。雅迪斯,让它就这么闪下去吧!……某种影响力似乎在通过它起作用……雨和雷和风太吵

了……那个东西正在占据我的心……

“记忆出问题了。我看到了我以前从不认识的东西。别的世界和别的星系……黑暗……闪电好像是黑的,黑暗好像是光……

“我在漆黑之中看到的不可能是真的山丘和教堂。肯定是闪电在视网膜上留下的影像。老天爷,要是闪电停了的话,就让那些意大利人拿着蜡

烛出来吧!

“我害怕的是什么?那不会是在神秘的古赫姆附了人形的尼亚拉索特普的化身吧?我记得育格斯和更久远的沙嘎,还有黑行星的终极空间……

鼓动翅膀飞过空间,漫长的路……无法飞越光的宇宙……用从发光的偏方三八面体里获得的认识再塑……穿过恐怖的光芒的深渊把它送到……

“我叫布莱克,罗伯特?哈里森?布莱克,住在威斯康星州密尔沃基市奈普东街620号……我在这个星球上……

“亚撒索发发慈悲吧!闪电不再闪了——吓人——我能看出每个东西上都带着一种看不见的邪气——光是黑暗,黑暗是光……那些人在山上…

…护卫……蜡烛和符咒……他们的神父……

“距离感不见了——远即是近,近即是远。没有光,没有玻璃——看那个尖塔——那个塔楼——窗户——能听见——罗德里克?阿什——我疯

了,还是要疯了——那东西在颤动,笨重地在塔楼里走——我就是它,它就是我——我想出去……必须出去,并且统一力量……它知道我在哪

儿……

“我叫罗伯特?布莱克,但我在黑暗中看塔楼。有一股可怕的气味……感觉到变形的……站到了塔楼的窗前,打碎窗户,出来了……咿呀……

恩盖……

“我看见它——朝这儿来了……阴风——一大团模糊——黑色的翅膀——约-梭托救救我——那裂成三瓣的亮眼睛……”

正文 尖塔幽灵
罗伯特?布洛克威廉?赫尔利生为爱尔兰人,长大后又当了一名出租车司机,不用说,就冲这两点,他也会是一个话痨。

从他在那个温暖的夏日傍晚在普罗维登斯市区搭上他的乘客那一分钟开始,他就不停地说话。那名乘客是一个高高瘦瘦的年轻人,30出头,坐

在出租车后座上,手里紧扣着一个公文包。他报了一个在贝尼费特街上的地址后,赫尔利就出发了,车子开得快,嘴皮子也一样动得快。

赫尔利开始时自顾自地评论着纽约巨人队在下午比赛时的表现。见他的乘客没有吱声,便又很坦然地说起了天气——最近的,目前的,和未来

的。见他的乘客还没反应,他又继续谈起了当地发生的一件事,即新闻里报道过的,当天早上两头黑豹或是美洲豹从兰格兄弟马戏团的流动动

物园里跑出来了,而眼下在城里现身了。当他很直接地问他的乘客是否曾看见过正四处游弋的野兽时,那个人摇了摇头。

赫尔利接着又开始贬损当地警察的无能,连野兽都逮不着。在他看来,那些执法者个个都是废物。但他的看法并为引起乘客的兴趣,还没容他

再继续他的单簧,他们已经到了贝尼费特街的那个地址,付过八毛五分钱后,乘客提着公文包下了车,赫尔利便开车走了。

他当时不可能知道,他将成为最后一个看见这个乘客活着的人。

以后的事都是推测,并且也许都是最好的设想。要想推断出那天晚上在贝尼费特街上的那栋老房子里发生了什么事当然是很容易,但那些推论

的份量是谁也担当不起的。

关于赫尔利那个沉默、超然得有点反常的乘客,有一个小谜团很容易破解。那人是埃德蒙?菲斯基,伊利诺斯州芝加哥人,他当时正在出神地

想着完成他15年的追求;在出租车上的这段路是他漫漫旅程的最后一段,他正在回顾他所走过的路。

埃德蒙?菲斯基的追求始于1935年8月8日,那天他的好朋友,来自密尔沃基的罗伯特?哈里森?布莱克,死了。

在青少年时期,和菲斯基本人一样,布莱克也是一个早熟的、爱好写科幻小说的少年,他们都是“洛夫克拉夫特圈”中的一员,那是一群作家

,彼此之间保持着联系,同时也与已故的、普罗维登斯人霍华德?菲利普斯?洛夫克拉夫特保持联系。

通过通信联系,菲斯基和布莱克熟识起来;他们往来穿梭在密尔沃基和芝加哥之间互访,而他们在文艺方面又都专注于恐怖科幻,这使他们成

了亲密的朋友,这种友谊一直持续到布莱克意外而又离奇的死亡时。

与布莱克的死亡有关的大部分实际情况,以及某些推测,都收录在了洛夫克拉夫特的小说《夜魔》里,小说是在布莱克去世一年多之后发表的

洛夫克拉夫特有极好的机会去发现事实,因为布莱克正是在听取了他的建议后,才在1935年初去普罗维登斯旅行的,而且他在学院街上的住处

也是洛夫克拉夫特提供的。所以,作为朋友和邻居,洛夫克拉夫特这个科幻长辈用一个不平凡的故事讲述了罗伯特?哈里森?布莱克的最后几

个月。

他在故事里提到,布莱克正着手写一个与新英格兰女巫教有关的小说,但他很谨慎地没有提他帮他的朋友保存资料的事。显然,布莱克开始了

他的计划,后来便陷入了一种超乎他想像的、巨大的恐惧之中。

布莱克着迷地想要了解联邦山上的那个破败的黑色石垛的事,那是一个教堂的废墟,曾经是一个神秘教派的活动场所。初春的时候,他去了那

个人人回避的教堂,并且有了一些发现,而这些发现使他无可避免地死去了。

简单说来,布莱克进到了那个在高平台上的“自由愿望”教堂里,偶然发现了“普罗维登斯电讯报”的一个记者的尸骨,那个记者名叫埃德温

?M?勒里布里奇,显然他在1893年时也想做类似的调查。他死得不明不白这一事实似乎就够令人担惊受怕的了,但更令人不安的事实是,从那

天起再没有人胆敢进入教堂,也就没人发现尸体。

布莱克在记者的衣服里找到了一个笔记本,里面的内容给了他部分启示。

一个名叫鲍文的教授,普罗维登斯人,曾经在1843年去埃及旅行,对法老王内弗伦卡的地穴进行考古研究,并且有了一个不寻常的发现。

内弗伦卡就是那个“被遗忘的法老王”,他的名字为祭司所诅咒,并且被人从正式的朝代记录中抹去了。布莱克之前就知道这个名字,因为他

看过另一个密尔沃基人写的一本讲这个带有半传奇色彩的统治者的书,书名是“邪恶的法老王的圣殿”。至于鲍文发现了什么,他完全是一无

所知。

那个记者的笔记本里也没有真正说到那个发现是什么,但它按年代顺序详细地记录了一系列的事件。鲍文教授在埃及有了神秘的发现之后,便

放弃了他的研究工作,马上返回了普罗维登斯,他在1844年买下了普罗维登斯的“自由愿望”教堂,并把它做为“占星贤人”教派的总部。

这个教派的成员显然都是由鲍文发展的,他们崇拜的是一个他们称之为“夜魔”的存在体。他们会凝望着一块水晶来召唤这个存在物显形,并

且用带着鲜血的祭品来表达他们的敬意。

起码,当时在普罗维登斯流传的故事是这么说的,所以人们都躲着那个教堂。在当地一些迷信的人的煽动下,情绪激动的人突然采取了直接的

行动。1877年5月,迫于公众的压力,官方强行解散了“占星贤人”教派,几百个教徒很快便离开了普罗维登斯。

那个教堂随即被关闭了,而且,人们的恐惧显然要强于他们的好奇心,所以那里一直也没人进去过,直到1893年,那个记者,勒里布里奇,去

那里做了一次绝命的私人调查。

这就是他笔记本上的未加整理的故事要点。布莱克看了,但并没有被吓倒。最后,他偶然发现了鲍文在埃及地穴里找到的那个神秘的东西,也

就是“占星贤人”教派的崇拜物,那是一个不对称的金属盒,盒盖上带合页,盖子一直盖着,不知已过了多少年了。布莱克打开盒子,看见盒

里有一个4英寸高的红黑相间的水晶多面体,由7个悬臂托着。凝望着多面体,他不仅“看”到了,而且还“进”到了多面体里,和传说中的那

些教徒所做的一样,并且连体会到的感觉也一样。他出现了奇怪的精神紊乱,觉得自己就像迷信传说中所说的那样,仿佛“看到了在其它星球

之外的陆地和深渊。”

随后,布莱克犯下了他最大的错误。他把盒子盖上了。

据勒里布里奇听到的传说讲,再次盖上盒盖,就表明是在召唤那个异域的存在物,“夜魔”。那是一个生活在黑暗中的生物,见不得光。在那

个黑黢黢的废弃教堂里,那个东西天黑时就会现形。

布莱克惊慌地逃出了教堂,但祸已经被他闯下了。7月中,一场雷暴使普罗维登斯的电力中断了一小时,灯全灭了,住在教堂附近的意大利区

的人听到了从漆黑一片的教堂里传出的“砰,砰”的撞击声。

民众拿着蜡烛,围着教堂,站在雨中,用点燃的蜡烛筑起一道光的屏障,来阻止那个可怕的东西现身。

显然,人们都对这件事很感兴趣。暴雨刚过,当地的报纸也来了兴致,7月17日,两名记者和一名警察一起进入了教堂。他们没有任何实质性

的发现,只是在楼梯和长椅上看到了一些莫名其妙的、奇怪的斑点和污迹。

过了不到一个月,确切地说,是在8月8日凌晨2点35分,罗伯特?哈里森?布莱克死了,在一场雷鸣电闪的暴雨中,坐在他位于学院街的住所

的窗户前死了。

临死之前,在下暴雨的那段时间里,布莱克在他的日记本上发疯似的乱写乱划,一点点地揭示“夜魔”在他内心造成的困扰和幻觉。布莱克深

信,当他凝望着那块放在盒子里的奇特的水晶时,不知为何,他就和那个异域的存在物建立起了一种联系。他还确信,当他盖上盒盖时,就把

那个东西召唤到了那个漆黑的教堂尖塔里,而他自己的命运也就无可挽回地和那个邪恶的东西联系到了一起。

他最后的这些话都是他坐在窗前,看着暴雨的进展时写下的。

与此同时,在联邦山上的那个教堂外,一群情绪激动的守望者聚集在一起,用烛光照着教堂。他们清晰地听见了从黑暗的教堂里传出的吓人的

声响;后来,有两个很称职的目击者讲了当时的情况。一个是“活力圣者教堂”的莫鲁佐神父,他当时正在安抚他的会众。另一个是中央警局

的威廉?J?莫纳汉巡警(现在是巡官),他当时正在维持秩序。莫纳汉亲眼看见,当最后那道闪电亮起来的时候,从教堂的尖塔里似乎喷出了

一大团“污物”,像烟雾似的。

闪电,流星,火球——随便你怎么称呼它——在城市上空喷射出耀眼的光芒;也许就是在那一刻,在城市的另一边,罗伯特?哈里森?布莱克

正在写道,“那不会是在神秘的古赫姆附了人形的尼亚拉索特普的化身吧?”

不一会儿,他就死了。虽然他面前的窗户并未损坏,但验尸官的结论还是说他死于“电击”。有一个洛夫克拉夫特认识的医生私下里拒绝接受

这个结论,并且在第二天就介入到这个事件中。他未经许可便进入了那个教堂,并且爬上尖塔,在那儿找到了那个神秘的、不对称形的盒子—

—那是金的吗?——和盒里那块怪异的石头。他的第一个动作就是确保那个盒盖是打开的,并把它连同里面的石头一起带到了有光照的地方。

他的下一个动作就是租了一条船,把盒子和那块呈多面体的石头,丢到了纳拉甘塞特湾最深的海峡里。

在霍华德?P?洛夫克拉夫特的那个大家公认的写布莱克之死的小说里,故事到这儿就结束了。而埃德蒙?菲斯基正是由此开始了他15的追寻

菲斯基从小说里已经了解了一些事情的大概。当布莱克在春天的时候动身去普罗维登斯时,菲斯基曾经勉强答应他,等到秋天的时候去找他。

起先,两个朋友还能定期通信,但到初夏的时候,布莱克就音信皆无了。

那时,菲斯基还不知道布莱克去废教堂探险的事。他想不通布莱克为什么会沉默,便写信给洛夫克拉夫特,寻求一个可能的解释。

洛夫克拉夫特也无法给他解释。他说,年轻的布莱克在刚到的几个星期里经常去找他,向他讨教写作的事,还在夜晚陪伴他在城里散步。

但到了夏天的时候,布莱克就不来了。隐居的洛夫克拉夫特是不会强求去打扰别人的,所以他好几个星期都没有去找布莱克。

等到他去找布莱克时,他听这个近乎歇斯底里的青年说起了他在联邦山上那个被封闭的神秘教堂里的经历,当时他还给了他几句忠告。但那已

经太晚了。在他们那次见面后不到10天,布莱克就出事了。

菲斯基是在出事后第二天从洛夫克拉夫特那儿听说布莱克的死讯的。他还受命要将这个消息告诉布莱克的父母。他一度特别想马上赶赴普罗维

登斯,但苦于缺钱,而且他自己的事情也使他脱不开身。他年轻的朋友的尸体很快就运回家了,菲斯基参加了简单的火化仪式。

后来,洛夫克拉夫特自己展开了调查,这个调查最终成就了他发表的那个小说。就此事情似乎就过去了。

但菲斯基并不满意。

他最好的朋友离奇地死去了,而且连那些最不信神的人也不得不承认,他死时的情形太怪异了。当地官方用一个愚蠢且极不恰当的解释就草草

地把案子结了。

菲斯基决心要去查明真相。

记住一个重要的事实:这三个人——洛夫克拉夫特,布莱克和菲斯基——都是专门和超自然、超常规事物打交道的作家和学生。他们三个都曾

经接触过许多和古代传奇故事和迷信传说有关的书籍。具有讽刺意义的是,他们把这些知识移用到所谓的科幻小说中时,作用却很有限,但根

据他们自己的经验,他们中没有一个人会像他们的读者一样,完全不把他们写的那些虚构的故事当回事。

因为,正如菲斯基写给洛夫克拉夫特的信中所说的那样,“所谓的‘虚构的故事’,就我们所知,不过是一个很文雅的委婉的说法。布莱克的

死不是一个虚构的故事,而是一个恐怖的现实。我恳求您要好好地查一查,要把这个事件的真相揭开。”

洛夫克拉夫特答应了他的要求,发现了那个金属盒和盒子里的东西去向,并想方设法要安排一次和贝尼费特街的安布罗斯?德克斯特医生的会

面。看来德克斯特医生在把那个被洛夫克拉夫特称为“发光的偏方三八面体”的东西公开地偷出来,并丢弃了之后,好像很快就出城去了。

洛夫克拉夫特随后显然又和莫鲁佐神父以及莫纳汉巡警谈过话,查阅了“新闻快报”的资料,并设法推想“占星贤人”教派以及他们所崇拜的

那个存在物的情况。

当然,他了解到的事情比他胆敢写进他发表的那个故事里的事要多很多。他在那年的晚秋和1936年早春时节给埃德蒙?菲斯基写信时,都很谨

慎地暗暗提到了“来自外界的威胁。”但他似乎很想让菲斯基安心地知道,即便存在着某种威胁,甚至就是在现实世界中,而不是在超自然的

感觉里,这种威胁现在也已经被转移了,因为德克斯特医生已经把那个做为召唤神灵的法宝的“发光的偏方三八面体”扔掉了。这些就是他主

要的调查结果,事情进展到这儿又停了一段时间。

1937年初,菲斯基正打算要去洛夫克拉夫特的家乡拜访他,同时他也想亲自对布莱克的死因做一些更深入的调查。但情况再次出现了变化。当

年3月,洛夫克拉夫特死了。他的意外去世使菲斯基的精神受到了严重的打击,过了好长一段时间,他才逐渐恢复过来;又过了差不多一年之后

,埃德蒙?菲斯基才第一次到了普罗维登斯,到了布莱克到达生命终点的地方。

不知为何,菲斯基总感到有一股充满怀疑的黑色潜流在涌动。验尸官的结论很草率,洛夫克拉夫特的调查很谨慎,新闻和大众的态度是完全接

受现状——布莱克死了,一个存在物曾在夜间游弋。

菲斯基觉得,如果他能亲自去看那个被诅咒的教堂,跟德克斯特医生谈话并查明他介入这件事的原因,询问那些记者,追查相关的线索,他也

许有希望最终发现事情的真相,最起码可以为他死去的朋友正名,说他并非是死于精神错乱。

在菲斯基到达普罗维登斯并找好旅馆后,他做的第一件事便是去联邦山看废教堂。

很快,他就失望了。教堂已经不复存在了。去年秋天它就已经被夷为平地了,而市政府接管了那个地方的所有权。那个漆黑而邪恶的尖塔也不

再是山上的魔咒了。

菲斯基随即便设法去几个街区之外的“活力圣者”教堂找莫鲁佐神父。他从一个彬彬有礼的女管家那儿得知,莫鲁佐神父已经在1936年去世了

,那时年轻的布莱克死了还不到一年。

虽然有点泄气,但菲斯基没有放弃,他又接着去找德克斯特医生,但是,贝尼费特街上的那栋老房子已经用木板围起来了。他给医疗服务局打

电话,得到的含糊回答是,安布罗斯?德克斯特医生已经离开本市,并且去向不明。

他又去找“电讯报”的当地主管,但情况也没好到哪儿去。他被允许进入报社的资料库,读到了写布莱克之死的那篇平淡、简短的报道,但那

两个执行采访任务并曾经进入联邦山上那个教堂的记者已经离开报社,去其它城市做事了。

当然,还是有一些其它线索可以追的,在接下来的一周里,菲斯基把这些线索都摸清了。从“谁是谁”上找到的内容并没有使他对安布罗斯?

德克斯特医生有更多的了解。医生生在普罗维登斯,一直就住在这儿,40岁,未婚,执业医师,几个医学协会的成员;没有迹象表明他有任何

不寻常的“爱好”或“其它兴趣”,从而促使他参与到这件事情中来。

终于,菲斯基找到了中央警局的威廉?J?莫纳汉巡官,这是他第一次真正面对一个承认亲身经历了那件导致布莱克死亡的事件的人。莫纳汉

很客气,但谨慎得有些暧昧。

尽管菲斯基表现得很坦诚,但那个警官还是很谨慎地不多说话。

“我真的没什么能告诉你的,”他说。“没错,是像洛夫克拉夫特先生说的那样,那天晚上我是在教堂,但那是因为有一群人聚在那里,谁也

说不准在情绪激动的时候,他们当中的一些人会干出点什么。像那个小说里说的,那个老教堂有个坏名声,我估计希利可能会告诉你更多的事

。”

“希利?”菲斯基插嘴问道。

“伯特?希利,那是他的管片,不是我的。他那时得肺炎了,我替了他两个星期。然后,他死的时候——”

菲斯基摇摇头。又一个可能的信息来源断了。布莱克死了,洛夫克拉夫特死了,莫鲁佐神父死了,现在轮到希利。记者都走了,德克斯特医生

神秘地失踪了。他叹了口气,又继续问。

“那天晚上,你看见了那团污浊的东西,”他问道。“你能更详细地说说吗?你听见了什么声音吗?人群里有人说过什么吗?试着想想看,无

论是什么,都可能会对我很有用。”

莫纳汉摇摇头。“有很多声音,”他说。“但那些声音和雷声都混在一起,就是有像小说里说的那种从教堂里传出来的声音,我也不可能准确

地分辨出来。至于人群里,女人的哭声和男人咕咕哝哝的说话声,都和雷声、风声掺和到一块儿了,我连自己维持秩序的喊声都快听不清了,

更别说听别人说些什么了。”

“那团污浊的东西呢》”菲斯基仍在坚持。

“那就是一团黑影,没别的。烟,或是云,或者不过是再次打闪之前的一个阴影。我不会说我看见了什么魔鬼,或怪物,或随你怎么称呼它的

东西,就像洛夫克拉夫特先生在他那些疯狂的小说里写的那样。”

莫纳汉巡官自以为是地耸了耸肩膀,拿起桌上的听筒,开始接电话。显然,这段谈话结束了。

这就是菲斯基目前的调查。但他没有放弃希望,一次,他用一整天的时间坐在旅馆里打电话,逐个打给列在电话簿上的“德克斯特”,以期找

到一个和那个失踪的医生有关系的人,但没有找到。当他费尽心思地搞明白了洛夫克拉夫特在小说里提到的那个“最深的海峡”的位置后,便

划着小船在纳拉甘塞特湾度过了又一天。

在普罗维登斯度过了一无所获的一周之后,菲斯基不得不承认自己失败了。他回到了芝加哥,回去做他的工作,继续他普普通通的追求。渐渐

地,那件事在他脑子里已经不是第一位的事了,但是他决不会彻底忘掉它,他不会放弃,直到最终揭开谜底。

1941年,一等兵埃德蒙?菲斯基利用参加基本训练的时的三天短假,在去纽约市的途中,经停普罗维登斯,并再次试图找到安布罗斯?德克斯

特医生,但没有成功。

1942年到1943年间,埃德蒙?菲斯基中士从他在海外的驻扎地写信给安布罗斯?德克斯特医生,并转交罗德岛州普罗维登斯市邮件存局候领处

。他从未收到过确认回函。

1945年,在檀香山的一个U.S.O.图书阅览室里,菲斯基在一本天体物理学杂志上看到了一篇报道,其中提到了最近在普林斯顿大学的一次会议

,在会上,客座演讲者,安布罗斯?德克斯特博士做了题为“军事技术的实际应用”的演讲。

菲斯基直到1946年底才回到美国。在接下来的一年里,家事自然成了他首要考虑的头等大事,直到1948年,他才再次偶然看到了德克斯特博士

的名字,这次是在一本全国性的新闻周刊上的一个“核物理领域的调查员”名单里。他写信给编辑询问更多的信息,但没有收到回音。他又给

普罗维登斯发去一封信,还是没有回信。

1949年深秋的时候,德克斯特的名字再次在新闻专栏里引起了他的注意;这次是讨论机密的氢弹研究工作。

无论他怎么推测,无论他怎么担心,无论他怎么疯狂地想像,他都必须要行动了。他写信给普罗维登斯的一个叫奥格登?珀维斯的私人侦探,

委托他查找安布罗斯?德克斯特医生。他所有的要求就是要和德克斯特取得联系,而且他付了一大笔酬金。珀维斯接了这个案子。

那个侦探给在芝加哥的菲斯基寄了几份报告,起初,他们都很沮丧。德克斯特的住所还没有租出去。德克斯特本人,按官方的说法,正在执行

一项特殊任务。那个侦探似乎从这点上想当然地认为他是一个完美的人,正在做秘密的国防工作。

菲斯基有点急了。

他提高了酬金,执意让奥格登?珀维斯继续努力寻找那个谜一样的医生。

1950年的冬天来了,和它一起来的,是又一份报告。那个私人侦探把菲斯基提供的每一条线索都查了一遍,其中的一条最后指向了汤姆?乔纳

斯。

汤姆?乔纳斯是一条小船的船主,1935年夏末的一个晚上,德克斯特医生就是租了他的船,划到了“纳拉甘塞特湾最深的海峡”。

汤姆?乔纳斯收起桨,看着德克斯特医生从船上把那个亮得刺眼的不对称形的金属盒扔掉了,金属盒的盖子是打开的,“发光的偏方三八面体

”被暴露在外。

老渔夫很爽快地和那个私人侦探聊了起来;菲斯基通过机密报告详细地了解了他所说的内容。

“别提多怪了”是乔纳斯对那件事的反应。德克斯特给了他“20块钱,在午夜时分租船出海,还把那么一个奇形怪状的玩意儿带上了船。他说

,里面的东西不会伤人;说那是一个古老的纪念品,他要把它扔掉。但一路上他一直盯着那个珠宝之类的东西看,那东西是放在盒子里的一个

铁圈上的,同时,他还咕咕哝哝地说着外国话,我猜是。嗯,他说的不是法语,或德语,也不是意大利语。波兰语,没准儿是。我也没记住一

个词。他像是喝多了似的。我不是想说德克斯特医生的坏话,懂吧;虽说他没赶上,他们家可是一个很不错的古老家祖,我听说是。但我觉得

他是喝醉了。否则他为什么会付我20块钱,去做那么一件疯狂的事呢?”

报告里逐字逐句地转录了老渔夫的独白,但有很多内容都没什么用。

“现在想来,看上去他肯定很高兴能把它扔掉。回来的路上,他跟我说要保密,但我想现在过了这么长时间了,说说也无妨;我不会在法律面

前隐瞒什么的。”

显然,那个私人侦探使用了一些缺乏职业道德的伎俩,为了能让乔纳斯开口,他假冒了警察的身份。

这对身在芝加哥的菲斯基来说倒没什么。他终于能够澄清一些事情了,而这也足以使他再付给珀维斯一笔钱,让他继续查找安布罗斯?德克斯

特的下落。几个月就这么在等待中过去了。

春天的晚些时候,菲斯基等待的消息来了。德克斯特医生回来了;他已经回到了他在贝尼费特街的住所。房子周围的护板已经被拆除了,送家

具的车也来卸货了,还有一个男仆会来应门,还会记录电话留言。

德克斯特医生没在家,男仆对那个侦探,或对任何人都这么说。看来他好像是在为政府工作期间得了重病,正处于康复期。男仆收下了珀维斯

的名片,并且答应替他捎个口信,但后来的好多次电话都没人接。

珀维斯很尽责地在那个房子周围四处窥探,但从没看见过医生本人,他碰到的人也都说,从没在街上看见过正在康复中的医生。

食品店会定期地送货;信箱里也有邮件;贝尼费特街的房子整晚都亮着灯。

实际上,珀维斯发现,德克斯特医生家好像一天24小时都开着灯。

菲斯基随即又给德克斯特医生寄去了一封信,后来又寄了一封。还是没有确认回函或回信。在又收到了珀维斯的几份没什么用处的报告之后,

菲斯基下定了决心。无论如何,他要去普罗维登斯见德克斯特。

他的怀疑可能都是错误的;他以为德克斯特医生能够为他死去的朋友正名的想法可能都是错误的;甚至他把两者联系在一起的做法可能都是错

误的,但他已经冥思苦想了15年了,现在是结束他内心冲突的时候了。

所以,在夏天快过完的时候,菲斯基打电报给珀维斯,说了他的打算,告知了到达的时间,并且让珀维斯去旅馆等着和他碰头。

就这样,埃德蒙?菲斯基最后一次造访了普罗维登斯;那天是“巨人队”输球的日子,是“兰格兄弟马戏团”丢了两头黑豹的日子,是出租车

司机威廉?赫尔利絮叨个不停的日子。

见珀维斯没在旅馆等他,菲斯基显得很不耐烦,他决定不等他了,便在傍晚时,正如我们所看到的那样,自己找车去贝尼费特街了。

出租车开走了,菲斯基站在人行道上,眼睛盯着从那幢乔治亚式建筑的楼上窗户里透出的灯光。门上有一个熠熠闪光的黄铜名牌,从窗户里透

出的灯光照着那个名字,“安布罗斯?德克斯特,医学博士”。

这似乎稍稍地让埃德蒙?菲斯基安心了一些。医生并没有对外界隐瞒他在这栋房子里,但他可能把自己隔绝起来了。闪亮的灯光和名牌上的内

容确实预示了好兆头。

菲斯基耸耸肩,按响了门铃。

门很快就开了。一个深色皮肤、有点驼背的小个儿男子出现在门口,问道,“找谁?”

“请找德克斯特医生。”

“医生不能会客。他病了。”

“能请你传个话吗?”

“当然。”那人笑了笑。

“告诉他,从芝加哥来的埃德蒙?菲斯基想在他方便的时候和他见一面。我大老远从中西部赶来就是为了要见他,而且我要和他谈的东西只会

占用他很短的一点时间。”

“请等一下。”

门关上了。菲斯基站在越来越浓的夜色中,公文包不停地在两手之间倒来倒去。

猛然间,门又开了。那个仆人盯着他看。

“菲斯基先生,你是写那些信的那个人吗?”

“信,哦,对,是我。我不知道医生收到了那些信。”

男仆点点头。“我不能说。但是,德克斯特医生说了,如果你是写信给他的那个人,你就进来吧。”

菲斯基进门的时候长长地舒了一口气。为这一刻,等了15年的时间,现在——

“请直接上楼吧。德克斯特医生在书房等你,走廊右手第一间。”

埃德蒙?菲斯基爬上楼梯,拐上了一条走廊,走进了一个房间,房间里的灯没有罩,灯光很量。

从壁炉旁边的椅子上站起一个人来,正是安布罗斯?德克斯特医生。

那是一个瘦高的男人,衣着很得体,可能有50岁了,但看着也就35岁的样子,他举止优雅,很自然地表现出一种风度,唯一与这些不太协调的

是,他的皮肤被晒得黑极了。

“这么说,你就是埃德蒙?菲斯基。”

声音很轻柔,是明白无误的新英格兰口音;握手时也很热情,有力。德克斯特医生笑得很自然,很友善。在深色皮肤的映衬下,牙齿白得刺眼

“请坐吧,”医生说。他指着一张椅子,稍稍弯了下腰。菲斯基不由自主地盯着他看,从他待客的风度和举止来看,根本不像是正在生病,或

最近生过病的样子。当德克斯特医生坐回壁炉边他自己的椅子后,菲斯基便搬了把椅子想坐在他旁边,此时他注意到,房间的四面都是书架。

有几部书的尺寸和形状一下子就吸引了他全部的注意力,还没等坐下,他便开始看那些大部头的书名。

这是他平生第一次看到传说中的《蠕虫的秘密》、《艾弗尼斯集》,还有几乎是神话一般的《死灵之书》的拉丁文本。没等征得主人的同意,

他便从书架上取下了那本厚厚的《死灵之书》,快速地翻看着那些发黄的书页,那是1622年的西班牙文译本。

随后,他转向德克斯特医生,不再像之前那样故作沉着了。“在教堂里找到这些书的人肯定就是你了,”他说。“在法衣室的后屋,教堂后殿

的旁边。洛夫克拉夫特在他的小说里提到了这些,我一直都想知道这些书的去向。”

德克斯特医生严肃地点点头。“对,我把它们拿走了。我认为让这些书落到当局手里不太好。你知道那里面写的是什么,如果这些知识被错误

地滥用的话,后果会怎么样呢。”

菲斯基很不情愿地把那本大书放了回去,坐在了壁炉前、医生对面的椅子上。他把他的公文包放在膝盖上,不安地摸索着扣锁。

“别紧张,”德克斯特亲切地笑着说。“咱们开门见山地说吧。你到这儿来是要搞清楚我在你朋友死亡的那个事件当中演的是什么角色。”

“是的,我有一些问题要问。”

“请问吧。”医生抬起一只细长的手。“我的健康状况不是太好,只能给你几分钟时间。请允许我先预想一下你要问什么,并且把我所知道的

枝节告诉你。”

“好吧。”菲斯基盯着他,想知道他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

“我只见过你朋友,罗伯特?哈里森?布莱克,一次,”德克斯特医生说。“那是在1935年7月下旬的一个晚上。他是做为一个病人,到我这

儿来的。”

菲斯基很急切地向前探着身子。“我从来都不知道这件事!”他吃惊地叫着。

“别人没有理由知道它,”医生答道。“他不过就是个病人。他说他失眠。我给他做了检查,开了一副镇静剂,出于最简单的猜想,我问他最

近是否曾受过什么不寻常的紧张刺激或是精神创伤。就是在那个时候,他给我讲了他去联邦山上的那个教堂的事,并且跟我说了他在里面的发

现。我必须承认,我有能力判断他说的不是歇斯底里地想像出来的东西。我是这里的一个古老家族的成员,我知道那些关于‘占星贤人’教派

和所谓的‘夜魔’的传说故事。

“小布莱克坦白地告诉我说,他的某些担心是与那个‘发光的偏方三八面体’有关的,他说那里汇聚了最原始的邪恶。他还承认说,他担心自

己和教堂里的那个恶魔有了某种联系。

“我自然不会把他的最后一句话当回事。我尽量地安慰着他,劝他离开普罗维登斯,并且忘掉它。当时,我表现得很有信心。然后,8月份的

时候,传来了布莱克的死讯。”

“所以,你就去教堂了,”菲斯基说。

“换了你会怎么做呢?”德克斯特医生没有正面回答。“如果布莱克找到你,把他的故事讲给你听,告诉你他在担心什么,他的死不会触动你

去开始行动吗?我向你保证,我做的是我认为最正确的事。比起引发流言蜚语,比起将公众置于不必要的恐慌之中,比起让可能的威胁继续存

在下去,我去教堂是最好的。我拿了那些书。我从当局的鼻子底下把那个‘发光的偏方三八面体’拿了出来。我租了一条船,把那个该诅咒的

东西扔进了纳拉甘塞特湾,在那里,它就无法再伤害人类了。我把它扔掉的时候,盒盖是打开的,因为,你知道,只有在黑暗中才能唤醒‘夜

魔’,而现在,石头永远都会暴露在光亮之中。

“我能告诉你的就是这些。很抱歉,我这几年的工作使我无法见你,或与你联系。我知道你对这件事很感兴趣,并且相信我所说的事多少能帮

你澄清一些困惑。谈到小布莱克,做为一个医生,我会很高兴给你提供一份书面证明,证明他在去世的时候是心智健全的。我明天就能写好,

并且送到你的旅馆里,如果你给我地址的话。行了吗?”

医生站起身来,示意谈话结束了。菲斯基还坐在那儿,来回倒着他的公文包。

“现在,如果你能让我离开,”医生轻轻地说。

“马上。我还想请你回答一、两个简短的问题。”

“当然可以。”就算德克斯特医生有些恼火,他也没有表现出来。

“你以前见过洛夫克拉夫特吗,或是在他最后这次生病的时候?”

“没有。我不是他的医生。事实上,我从来没见过他,虽说我知道他和的作品。”

“是什么原因让你在布莱克死后,这么突然地就离开了普罗维登斯?”

“我在物理方面的兴趣取代了我在医学方面的兴趣。你可能知道,也可能不知道,在过去的十几年里,我一直在研究与原子能以及核裂变有关

的问题。事实上,从明天开始,我又要离开普罗维登斯了,我要去东部的大学和某些政府部门做一个系列演讲。”

“这对我来说很有意思,医生,”菲斯基说。“顺便问一句,你见过爱因斯坦吗?”

“事实上,我见过,在几年前。我和他一起做——不过没什么。我现在必须请求你让我离开。换个时间,也许,咱们能讨论这些事。”

此时,他的不耐烦已经表露无遗了。菲斯基站起来,一手提着公文包,伸出另一只手,把一个台灯关上了。

德克斯特医生马上跑过去,把灯又打开了。

“你为什么怕黑呀,医生?”菲斯基轻声地问。

“我不——”

这是医生第一次表现得似乎快要失去他的沉稳了。“你为什么会那么想?”他低声问道。

“是因为‘偏方三八面体’,对吧?”菲斯基继续说道。“你把它扔进海湾的时候,做得太匆忙了。你当时忘了,即便是让盒盖开着,石头落

到海底的时候,周围也是一片黑暗。也许‘夜魔’并不想让你记得这点。你像布莱克那样窥探那块石头,并且建立了同样的心理关联。当你把

它扔掉的时候,它就进入了永久的黑暗之中,在那里,‘夜魔’的威力会一点点增长。

“那就是你离开普罗维登斯的原因,因为你害怕‘夜魔’会来找你,就像它去找布莱克一样。因为你知道,那东西现在能够永远到处活动了。

德克斯特向门口走去。“我现在必须要让你离开了,”他说。“如果你认为我开着灯是因为我害怕‘夜魔’来找我,就像它去找布莱克一样,

那你就错了。”

菲斯基冷冷地笑了。“我根本不这么认为,”他答道。“我知道你不害怕它。因为这太晚了。‘夜魔’应该在这之前很久就找到你了,也许在

你把‘偏方三八面体’扔到漆黑的海湾深处,赋予了它活力后,没过一天就来了。它找到了你,但没像杀死布莱克那样杀死你。

“它利用你。这就是为什么你会怕黑。你和‘夜魔’本身一样,都怕被发现。我相信,在黑暗中,你的样子会很不一样。更像过去的形状。因

为当‘夜魔’找到你时,它没有杀死你,而是和你结合了。你就是‘夜魔’!”

“菲斯基先生,真的——”

“这儿没有德克斯特医生。已经好多年没有这么个人了。有的只是一个外壳,被一个比地球还古老的存在体占据的外壳;这个存在体迅速而巧

妙地转移着,要把人类全部毁灭。是你摇身一变成为‘科学家’,逐渐混入特定的圈子,暗示、鼓动、协助那些愚蠢的人意外地‘发现’了核

裂变。当第一颗原子弹落下来的时候,你该有多乐啊!现在,你又让他们知道了氢弹的秘密,你还想让他们知道得更多,告诉他们给他们自己

带来毁灭的新方法。

“我用了好几年时间思来想去地在洛夫克拉夫特那些被称为疯狂的神话的小说里找线索,找答案,。他用比喻和寓言的手法写出了真相。他反

复地把你将来到地球上的寓言用白纸黑字写了出来,当布莱克认出‘夜魔’的时候,他终于知道它叫什么了。”

“叫什么?”医生突然严厉地问道。

“尼亚拉索特普!”

那张棕色的脸上现出了扭曲的笑容。“恐怕你和可怜的布莱克,和你的朋友洛夫克拉夫特一样,都是同样的幻想防卫的受害者。谁都知道尼亚

拉索特普纯粹是杜撰的,是洛夫克拉夫特神话中的角色。”

“我起初也是这么认为的,但我从他的诗中找到了线索。那是在所有的一切都吻合了的时候:”夜魔‘,你的出走,你对科学研究突然产生的

兴趣。洛夫克拉夫特的词句有了新的含义:

‘最后,从核心的埃及来了

农夫敬拜的神奇的夜神,。‘

菲斯基吟颂着诗句,眼睛盯着医生深色的脸膛。

“胡说——要知道,我的皮肤成了这个样子,都是在洛萨拉默斯受到辐射的结果。”

菲斯基没有理会,继续朗诵着洛夫克拉夫特的诗:

‘——那个野兽跟着他还舔他的手。

不久海里便生出一个有害的源头;

忘掉遍生荒草的金色尖塔和它的陆地吧;

大地裂开了口子,狂欢的极光斜照

在人类动荡的大本营。

随后,在玩笑中粉碎他偶然的铸造,

白痴的混沌将地球的尘渣吹扫干净。‘

德克斯特摇着他的脑袋。“从表面上看就那么可笑,”他坚决地说。“的确,就算你-哦-心情不好,你也能理解,老兄!诗歌没有字面意义

。野兽舔我的手了吗?有什么东西从海上来吗?哪儿地震了?哪儿有极光?都是废话!你得的是我们称之为‘原子恐慌症’的恶病——我现在

知道了。你和如今的许多外行一样,被那种愚蠢的困扰蒙蔽了,觉得我们在核裂变方面的工作会导致地球的毁灭。所有这些解释都是你想像的

结果。”

菲斯基紧紧地抓着他的公文包。“我告诉你,那是一个寓言,洛夫克拉夫特的寓言。天知道他知道什么,或担心什么;不管那是什么,都足以

使他把他的寓意隐藏起来。即便是那样,说不定,它们找到他,是因为他知道的太多了。”

“它们?”

“它们来自外部——你侍奉的东西。你是它们的信使,尼亚拉索特普。你和那个‘发光的偏方三八面体’一起从埃及的地底下出来,就像诗里

写的那样。那些农夫——加入了‘占星贤人’教派的、普罗维登斯的普通工人——在那个‘神奇的夜神’面前顶礼膜拜。

“那个‘偏方三八面体’被扔进了海湾,不久,海上就出现了这个有害的源头——你的源头,或者说是附在德克斯特医生身上的人形化身。你

把毁灭的新方法传授给人类;用原子弹来毁灭,使‘大地裂开了口子,狂欢的极光斜照在人类动荡的大本营。’啊,洛夫克拉夫特知道他写的

是什么,布莱克也识破了你。他们俩都死了。我想,你现在就要来杀我了,这样的话,你就能继续了。你会去演讲,和实验室的那些人并肩站

在一起,鼓励他们,给他们提出新的建议,来制造更大的毁灭。最终你会把地球的尘渣吹扫干净。”

“来。”德克斯特伸出双手。“别激动,让我来告诉你!你难道不认为整个这件事都很可笑吗?”

菲斯基向他走过去,手摸索着公文包上的扣锁。锁开了,菲斯基把手伸进去,然后又拿了出来。此时,他手里多了一把连发左轮手枪,他稳稳

地把枪对准德克斯特医生的胸口。

“那当然很可笑,”菲斯基咕哝着。“除了一些狂热者和一些无知的外地人,没有谁会信仰‘占星贤人’教。人们并不把布莱克,或是洛夫克

拉夫特,或是我的故事当回事,只把它们当成解闷的恐怖小说。同样地,没有人会觉得你有什么不对劲,没有人会觉得那些所谓的原子能的科

学研究有什么不对劲,也没有人会觉得你计划散布的那些将世界带到末日的恐怖有什么不对劲。这就是为什么我现在要杀了你!”

“把枪放下!”

菲斯基突然开始哆嗦了;他全身像是痉挛了似的,剧烈地颤抖起来。德克斯特见状便走了过去。菲斯基的眼睛往外突着,医生慢慢地向他靠近

了。

“退回去!”菲斯基警告说。他痉挛的下巴使他连话都说不清了。“这就是我想要了解的一切。既然你化成了人身,普通的枪就能把你摧毁。

我要摧毁你——尼亚拉索特普!”

他的手指动了。

德克斯特医生的手指也动了。他迅速地把手伸向身后墙上的电灯总开关。一搬,屋里便陷入了无尽的黑暗之中。

不是无尽的黑暗——还有一个亮光。

在黑暗中,安布罗斯?德克斯特医生的脸和双手闪着磷光。那是镭污染造成的后果,要是有机会的话,德克斯特医生肯定会给埃德蒙?菲斯基

解释这种现象的。

但现在没有机会了。埃德蒙?菲斯基听到了搬动开关的声音,看见了那个怪异的、发光的面貌,随后便向前扑倒在了地板上。

德克斯特医生轻轻地开了灯,走到菲斯基身边,仔细检查着,并且跪了好半天。他没有找到脉搏。

埃德蒙?菲斯基死了。

医生叹了口气,站起身,离开了房间。在楼下的走廊里,他唤着他的仆人。

“出了件令人遗憾的事,”他说。“我的那个年轻访客——一个癔病患者——突发心脏病,死了。你最好叫警察来,马上。然后再继续打包。

咱们明天必须走,开始演讲旅行。”

“但是,警察也许会不让你离开。”

德克斯特医生摇摇头。“我看不会。这是一个很清楚的案子。不管怎样,我能很容易地解释清楚。等他们来了,通知我。我在花园里。”

医生顺着走廊走到了后门,出现在了洒满月光的屋后花园里。

墙把花园和外面的世界隔开了,花园里很荒凉。他站在月光下,月光和他身上的磷光交织在一起。

这时,两个柔软的身影从墙外跳了进来。它们蜷缩在凄凉的花园里,随后便向德克斯特医生滑了过来。它们发出了喘息的声音。

在月光下,他认出了那是两只黑豹。

他一动不动地等着它们走近,自觉地靠在他身上,眼里闪着光,下巴张开,流着垂涎。

德克斯特医生转过身去。当两只野兽在他面前讨好地舔着他的手时,他嘲讽地冲着月亮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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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部分:

第1节:我从没做错过什么

弃屋中的笔记本
罗伯特·布洛克
首先,我要写的是,我从没做错过什么。对任何人都一样。他们不能命令我就此停笔,无论他们是谁。他们也没有理由做那些我担心他们

将要做的事。
我想,他们很快就会来了,因为他们已经到外面去了好长时间了。在那口老井里挖掘,我想是这样的。在找一个门,我听说是这样的。当

然,不是找一个普通的门,而是别样的门。
一想到他们要找的是什么,我就觉得害怕。
我想看看窗外的情形,可是,窗户被挡住了,所以我看不见。
我开了灯,发现笔记本在这儿,所以我就想把一切都写下来。然后,要是我找到机会的话,我就可以把它寄给某个能帮助我的人。或者,

也许有谁会发现它。反正,能尽我所能地把它写出来,总比坐在这儿干等着它们来抓我要好得多。
我最好还是先告诉你我的名字吧,我叫威利·奥斯伯尼,去年7月我就年满12岁了。我不知道我是在哪儿出生的。
我能记起的头一件事,就是在路德斯福特的生活,人们把那儿称为偏远的丘陵地带。那儿真的是很荒凉,到处都是茂密的树林,还有好多

大山和山丘,都是没有人爬过的。
我很小的时候,奶奶就给我讲故事。我一直是和奶奶一起过的,因为我的父母都死了。是奶奶教会了我读书,写字。我从没有上过学。
和那些山丘和那些树林有关的各种各样的事,奶奶全都知道,她给我讲过一些非常奇怪的故事。反正,当我那么小,又是孤单一人和她一

起生活时,我就是这么觉得的。那就是些故事,和书里那些故事一样。
有的故事讲的是,在沼泽地里藏着一些"恶人",在还没有定居者和印第安人的时候,它们就在那儿了,那里还有一些巨石,被称为祭坛,

是"恶人"用来给它们崇拜的东西献祭的地方。
奶奶说,有些故事是她从她的奶奶那儿听到的,讲那些"恶人"是怎么藏在树林和沼泽地里的,因为它们见不得阳光,还讲那些印第安人是

怎么躲着它们的。她说,有的时候,印第安人会把他们的小孩绑在森林里的树上,当作献祭的牺牲,这样就能让它们得到满足,不生事。
印第安人知道和它们有关的一切,他们还设法不让白人知道得太多,不让他们住得离山丘太近。"恶人"没有引起太多的麻烦,但如果太吵

闹的话,它们就会生事了。所以,那些印第安人找借口,不让白人定居,说那里没有什么猎物,也没有路,而且离海岸线也那么遥远。
奶奶告诉我说,这就是为什么这里至今都没有多少人定居的原因。只有少许的农舍分布在周围。她告诉我说,"恶人"仍然还活着,有时候

,在春天和秋天的一些夜晚,你能远远地看见山顶上的亮光,听到从那边传来的声音。
奶奶说,我有一个叫露西的姑妈和一个叫佛瑞德的姑父,他们就住在那些山里。她说,我的爸爸在还没结婚的时候,曾经去看过他们,有

一次,在万圣节左右的一个晚上,他还听到它们在敲一个用树干做的鼓。后来,他认识了妈妈,他们结婚了,生我的时候她死了,后来他也死

了。
我听奶奶讲各种各样的故事。听她讲巫婆、魔鬼和能吸你的血、勾你的魂的蝙蝠人的故事。听她讲塞勒姆和阿克汉姆的故事,因为我从没

去过城市,所以我想听她讲城市里的事。听她讲一个叫因斯茅斯的地方的事,那里有许多破旧的老房子,人们都把可怕的东西藏在老房子的地

窖和阁楼里。她给我讲,深埋在阿克汉姆地下的那些墓穴是怎么挖出来的。让人听着觉得那里似乎满世界都是鬼魂。
她经常吓唬我,给我讲这其中的一些东西都长的什么样,但是,她从来没跟我说过"恶人"长的是什么样子,无论我怎么问,她也不说。她

说,她不想让我和这些东西有任何关系–她和她的家人知道它们所做的一切,这已经够糟的了–连仁慈的上帝也不会用这么多东西来吓唬人。

幸运的是,我不会为这些事而添烦恼,不像我爸爸家这边的一个祖先,梅海塔布尔·奥斯伯尼,在塞勒姆审判的那些日子里,他为了一个女巫

,被绞死了。
所以,直到去年奶奶死了,法官克鲁宾索普把我送上火车,我去奶奶以前总提到的那个山区投奔露西姑妈和佛瑞德姑父的时候,那些故事

对我来说,仅仅就是故事。
你该知道我有多高兴,一路上,列车长让我跟着他跑来跑去,给我讲城里的事,每一件事。
佛瑞德姑父来车站接我了。他又高又瘦,留着大胡子。我们驾着轻马车,从小站出发–小站周围没有房子,没有任何东西–直接进了森林


那些森林真是太怪了。它们那么安静。它们那么黑暗,那么冷清,让我觉得害怕。好像从来就没人在里面大叫大笑似的,甚至都没人在里

面轻轻地笑过。佛瑞德姑父让马车跑得很快,他几乎都没和我说过话,只顾得上赶着那匹老马快跑了。
很快,我们就进山了,那些山很高。山上也有树林,有时还能看到一条小溪从山上流下来,但是我没看到有房子,而且无论你看什么地方

,总是黑乎乎的样子,就像到了黄昏似的。
我们终于到达了农舍–一小片地方,在一片空地上搭着老木屋和牲口棚,周围都是树,树都阴沉着脸。露西姑妈出来迎接我们了,她是一

个很好的小个子女人,中等年纪,她抱了抱我,还把我的行李扛到了肩上。
但是这些都不是我要在这儿写的东西。过去的一年,我和他们一起在这个房子里生活,吃的是佛瑞德姑父种的东西,从来都没进过城,这

些事也都不要紧。在这周围方圆4英里以内,再没有别的农舍了,也没有学校–所以,晚上的时候,露西姑妈就会帮我做阅读。我很少玩。

第2节:我害怕进树林里去

起先,我害怕进树林里去,因为我还记得奶奶给我讲的那些故事。另外,我敢说,露西姑妈和佛瑞德姑父也害怕什么东西,因为他们一到

晚上就把门锁得严严的,而且从来不在天黑以后进树林,连夏天也一样。
但过了一段时间以后,我习惯了在林子里的生活,他们好像也不那么害怕了。我会唱歌给佛瑞德姑父听,当然,有的时候,他下午会很忙

,我就会自己跑出去玩。特别是在秋天的时候。
就这么样,我听到了其中一件事。那是在10月初的时候,我正在那条峡谷里,就在大圆石旁边。突然听到有动静。我赶紧躲在了大圆石后

面。
要知道,正像我说的,林子里什么动物都没有。也没有人。只有那个老邮递员,凯普·普里奇特,每个星期四下午会经过这里。
所以,当我听到一个声音,却又不是佛瑞德姑父或者露西姑妈在叫我时,我知道,我最好是藏起来。
至于那个声音。起初是离得很远的,像是滴水的声音。听着就像佛瑞德姑父把宰完的猪挂起来,猪血汩汩地滴到木桶里时发出的声音。
我看看周围,没发现有什么东西。而且我也分不清那声音是从哪个方向传来的。那乱糟糟的声音停了一分钟,周围的树,还有黯淡微光,

静得像死了一样。然后,那个声音又响起来了,更近了,也更大了。
听上去就像是有好多人在一起跑着,或是走着,往这边来了。脚踩断树枝的声音,拨开灌木丛的声音,和那个声音都混在一起了。我低低

地缩在那个大圆石后面,一点声都不敢出。
不管那是什么声音,我听到,那声音离得更近了,就在峡谷里。我想抬头看看,但是没敢,因为那声音特别大,特别可怕。还有一种怪味

,就像是有什么死了而且被埋掉了的东西,又被刨出来了似的。
突然,那声音又停了。一下子,林子里静得吓人。随后,响起了声音。
那是说话声,又不是说话声。那听上去不像是说话声,更像是一种嗡嗡声,或哇哇的叫声,很低沉。但是,那应该是说话声,因为那是在

说着词句。
没有我能听懂的词句,但就是词句。那些词句让我把头压得低低的,恐怕我会被发现,而且恐怕我会看见什么。我躲在哪儿,浑身冒汗,

直打哆嗦。那种气味让我觉得很恶心,但是,那个可怕的、低沉的说话声让我觉得更难受。它不停地说的好像是
“EuhshubniggerathngaarylanebShoggoth。”
我并没想过要把它发出的声音原样写出来,但我听的时间太长了,都记住了。当那种气味变得越来越浓的时候,我还在听呢,而且我想,

我肯定晕过去了,因为当我醒来的时候,说话声已经没有了,天已经很黑了。
那天晚上,我是一路跑回家的,在那之前,我去看了讲话的那个东西–那就是一个东西–站过的地方。
人类是不可能在泥地里留下那些足迹的,那像是山羊的蹄印,全是绿色的,还有气味难闻的黏液–那不是四蹄或八蹄的,而是200蹄的!
我没有告诉露西姑妈,或是佛瑞德姑父。但是,那天晚上我上床睡觉的时候,我做恶梦了。我觉得,我回到了那个峡谷,只有这次,我能

看见那个东西。它特别高,全身都是漆黑的,没有什么特别的形状,除了有好多黑色的绳索,绳子的末端长的像蹄子似的。我是说,它有形状

,但是一直在变–都是胀鼓鼓的,蠕动着,变成不同的样子。那东西浑身长了好多嘴,就像树枝上打卷的树叶一样。
那就是我能想起来的比方。那些嘴像是树叶,那东西整个就像一棵在风中摇摆的树,一棵黑树,有好多垂到地面上的树枝,还有好多树根

,末端像蹄子。那些绿色的黏液就从那些嘴里流出来,滴到腿上。
第二天,我想起来去楼下看露西姑妈的一本书。这是一本神话故事。书里讲的是,过去,有一些生活在英格兰和法国的人被称为德鲁伊特

教僧侣。他们崇拜大树,认为它们是活的。也许这个东西就像他们崇拜的东西一样–叫做自然精灵。
可是,这些德鲁伊特教僧侣是生活在大洋那一边的,它怎么能到这儿呢?接下来的两天,我想了好多和它有关的事,你也知道,我不敢再

去那些林子里玩了。
最后,我想出来了这样一些事。
也许那些德鲁伊特教僧侣从英格兰和法国的森林里被赶出来了,他们当中的一些人很聪明,能造船,他们就坐着船,跨海过来了。然后,

他们可能就在这后面的树林里住下了,并且用他们的魔咒把印第安人吓跑了。
他们知道怎么把自己藏在沼泽地里,进行他们很野蛮的祭拜活动,把这些神灵从地下,或是从它们所在的任何地方呼唤出来。
印第安人常常认为,白人的上帝是很久以前从海里出来的。这会不会也是在说德鲁伊特教僧侣是怎么到这儿来的呢?在墨西哥或南美洲的

一些真正开化了的印第安人–我想是阿兹特克人或印加人–说,一个白人上帝从一条船上下来,教他们各种各样的魔术。他会不会是一个德鲁

伊特教僧侣呢?
那也能解释奶奶讲的那些关于"恶人"的故事了。
那些藏在沼泽地里的德鲁伊特教僧侣应该就是那些在山上点着火,敲着鼓的人了。他们被称为"恶人",树神,或别的什么,来和一般的人

区分开。他们会进行献祭。那些德鲁伊特教僧侣总是用鲜血献祭,就像那些老巫婆一样。奶奶不是说过吗,那些住得离山太近的人都失踪了,

而且再也没有找到?

第3节:马车里根本没有人

我们住的地方和那些地方像极了。
而且,就快到万圣节了。那是一个大日子,奶奶总这么说。
我开始琢磨了–还有多久呢?
这么害怕,我就不敢出屋了。露西姑妈给我吃了补品,说我脸色不好。我记得,有一天下午,当我听见林子里传来马车的声音时,赶紧跑

到床底下,躲了起来。
那是凯普·普里奇特送信来了。佛瑞德姑父拿了信,很高兴地进了屋。
奥斯伯尼堂哥要来和我们一起住了。他是露西姑妈的亲戚,他放假了,要来住一个星期。他也是坐我坐过的那趟火车–只有那趟车经过这

里,10月25日中午到。
在接下来的几天里,我们都很高兴,我也暂时忘掉了我那些疯狂的想法。佛瑞德姑父要把后屋收拾出来,让奥斯伯尼堂哥睡觉用,我就去

帮他搬搬东西。
天变得越来越短了,晚上很冷,还刮着大风。25号早上,天气很冷,佛瑞德姑父穿得暖暖的,好驾车穿越树林。他要在中午接上奥斯伯尼

堂哥,车站里这儿有7英里地。他不想带我去,我也没求他。那些树林被风刮得尽是"吱吱吱"、"沙沙沙"的响声–说不定还有别的什么东西的声

音呢。
就这样,他走了,露西姑妈和我在屋里呆着。她正在做果酱–李子酱–准备过冬用的。我在井边洗瓶子。
我好像说过吧,他们有两口井。新井有一个亮晃晃的抽水机,紧挨着木屋。那口旧的石头井在牲口棚那边,抽水机也丢了。它从来就没好

过,佛瑞德姑父说,他们买下这块地方的时候,就有那口井。井水总是粘乎乎的。奇怪的是,尽管没有抽水机,但有时它好像会自己补水。佛

瑞德姑父想不出是怎么回事,但在有些早晨,水会从水槽溢出来–绿色的、粘乎乎的水,还有难闻的气味。
我们都离它远远的,我是在新井边上洗瓶子,一直洗到快中午了,天开始阴了下来。露西姑妈做好了午饭,开始下大雨了,从西边的大山

那边传来了"隆隆"的雷声。
我觉得,佛瑞德姑父和奥斯伯尼堂哥在暴雨天往回家走,会很难走的,可是露西姑妈却没有担心,仍然让我帮她做果酱。
快5点了,天黑了下来,佛瑞德姑父还没回来。我们开始着急了。说不定是火车晚点了,或是马或马车出了什么问题。
6点了,佛瑞德姑父还没回来。雨停了,但是你还是能听见有几分像雷声似的"隆隆"声从山里传出来,树林里湿漉漉的树枝不停地滴着水,

那声音就像是女人在大笑。
也许是路太难走了,他们过不来了。轻马车可能陷在泥里了。说不定他们决定留在车站过夜了。
7点了,外面漆黑一片。听不见雨声了。露西姑妈非常着急。她提议,我们出去把一盏灯挂在路边的栅栏上。
我们顺着小径向栅栏走去。天黑了,风已经停了。一切都静了下来,就像在树林深处一样。在和露西姑妈一起走在小径上时,我觉得有点

害怕–好像有什么东西在寂静的黑暗中的某个地方等着要抓我呢。
我们点亮了灯,站在那儿,顺着漆黑的路望下去,"那是什么?"露西姑妈说,声音很尖。我听着,听见了远远传来的振动声。
"马和马车,"我说。露西姑妈来了精神。
"没错,"她突然说。真的是,因为我们看见了。马跑得很快,马车在后面歪斜着,很危险的样子。还没等我们看清是怎么回事,马车就从

门前跑过去了,一直往牲口棚跑去,露西姑妈和我踩着泥路,追了过去。马身上都是汗沫和汗珠,当它停下来的时候,它都站不稳了。露西姑

妈和我等着佛瑞德姑父和奥斯伯尼堂哥从马车里出来,但是,没有动静。我们往里面看。
马车里根本没有人。
露西姑妈"噢!"了一声,声音很大,然后就晕倒了。我不得不把她送回家,让她躺在床上。
我在窗前等了差不多整整一夜,但佛瑞德姑父和奥斯伯尼堂哥始终没有出现。始终没有。
接下来的几天过得很糟。从马车里也找不出线索能看出来发生了什么事,露西姑妈又不让我沿路穿过树林去城里,或去车站。
第二天一早,马就死在牲口棚里了,这下,我们不得不走着去车站或是沃伦家的农舍了。露西姑妈害怕去,也害怕留下,她说等凯普·普

里奇特来的时候,我们最好和他一起进城,报个案,然后在那儿等着,直到我们搞清楚出了什么事。
我,我自己知道出了什么事。过不了几天就是万圣节了,没准"恶人"把佛瑞德姑父和奥斯伯尼堂哥抓走去献祭了。"恶人"或是德鲁伊特教僧

侣。神话故事书里说,如果德鲁伊特教僧侣愿意的话,他们能用咒语掀起风暴。
但我不想告诉露西姑妈。她好像要疯了似的,很担心,来回摇晃着,不停地念叨着,"他们走了"和"佛瑞德总叫我小心"和"没用,没用。"我

不得不去找吃的,并为自己存一点。晚上很难睡着,因为我一直想听到鼓声。虽然我从来没有听见过,但那也比睡着以后做那些梦要好。
我梦见那个黑色的、像树一样的东西,穿过树林,站在了一个很特别的地方,这样它就能用它那些嘴祈祷了,冲着在地底下的古老上帝祈

祷。
我不知道我是从哪儿知道它是怎么祈祷的–把它的嘴贴在地上。也许是因为看见了那些绿色的黏液吧。或者我真的看见过?我可不想再回

头去看了。也许那些都是我脑子里装的事–德鲁伊特教僧侣的故事,还有关于"恶人"的事,还有那个说着"绍格斯"的声音,还有其它所有的事

第4节:它第二天就死了

可是,那,奥斯伯尼堂哥和佛瑞德姑父去哪儿了呢?是什么东西把马吓惊了,而且第二天就死了呢?
这些想法一直在我的脑子里转呀转的,一个接着一个,但是,我知道的就是,万圣节的晚上我们就会离开这儿了。
因为万圣节是星期四,凯普·普里奇特会来,我们可以和他一起进城。
头一天晚上,我给露西姑妈打好包,我们都准备好了,然后我就去睡觉了。什么声音也没有,第一次,我感觉好了一点。
但我还是做梦了。我梦见,夜里来了一伙人,从露西姑妈睡觉的客厅卧室的窗户爬了进来,抓住了她。他们把她捆上,把她带走了,一切

都是静悄悄地,在黑暗里做的,因为他们长着猫眼,不用光也能看见。
梦把我吓醒了,那时才刚刚破晓。我赶快跑去找露西姑妈。
她不见了。
窗户大开着,就像我梦见的那样,毯子也被撕坏了。
窗外的地是干的,我没看见脚印或别的什么。但是,她不见了。
我想我当时哭了。
我记不住我后来做的事了。我不想吃早饭。我跑到外面喊着"露西姑妈",也没想着会有回应。我走去牲口棚,门开着,牛都不见了。我看

见有一、两个脚印从院子里出去,到了路上,但是我觉得顺着脚印去追太不安全了。
过了一会儿,我去了井那边,我又叫出了声,因为新井里的水也都是绿色的了,粘粘的,和老井一样了。
当我看到这个,我明白我是对的了。夜里来的肯定是"恶人",它们是不想再遮掩它们干的事了。
今晚是万圣节。我得离开这儿。要是"恶人"在监视着,在等着,我就不能干等着凯普·普里奇特下午来。我得去路上迎他,而且我最好现

在,在早上,就出发,这样的话,天黑之前肯定能到城里了。
我四处翻箱倒柜,在佛瑞德姑父的衣柜抽屉里找到了一点钱,还有奥斯伯尼堂哥的信,上面有他在金斯波特的地址。等我到城里把发生的

事告诉别人以后,我就得去那里。我应该有亲戚在那儿。
我在想,当我把佛瑞德姑父和露西姑妈失踪的情况,还有"恶人"把牛偷走去献祭的事,还有不知什么东西停下来喝水,把井里弄得都是绿

色黏液的事都告诉城里人时,他们会不会相信我呢?我在想,他们会不会知道今晚山上会有鼓声和亮光,他们会不会带一些人今天晚上回来,

去抓"恶人"和它们想要从地下呼唤出来的东西呢。我在想,他们会不会知道"绍格斯"是什么呢。
反正,不管他们知道不知道,我都不会自己呆在这儿去查明真相了。我收拾好了我的小背包,准备离开。应该差不多是中午了,一切都静

悄悄的。
我出了门,往外走,也没费事去锁门。方圆几英里都没有人,我为什么要锁门?
这时我听见路上有声音。
脚步声。
有人在路上走,刚拐过弯来。
我静静地站了一分钟,等着看,等着跑。
他过来了。
他又高又瘦,长得有点像佛瑞德姑父,只是更年轻一些,而且没有胡子,他穿了一身很好看的城里人的制服,带了一顶扁帽。当他看见我

时,他笑了,冲我走过来,就好像他知道我是谁。
"你好,威利,"他说。
我什么都没说。我都被搞糊涂了。
"你不认识我了?"他说。"我是奥斯伯尼堂哥。你的堂哥弗兰克。"他伸出手来要和我握手。"我猜,你不会记得了,对吧?上次我看见你的

时候,你还是个小婴儿呢。"
"可是,我觉得你应该是上星期来呀,"我说。“我们等你25号来呢。”
"你们没收到我的电报?"他问。“我有事了。”
我摇摇头。“除非是星期四送信的送来,我们这儿什么也收不到。也许它在车站呢。”
奥斯伯尼堂哥咧嘴笑了。"你们还真有规律。中午车站上一个人都没有。我还希望佛瑞德会驾着马车来呢,这样我就不用走路了,可惜没运

气。"
"你一路走着来的?"我问。
“对呀。”
“你坐火车来的?”
奥斯伯尼堂哥点点头。
“那你的手提箱呢?”
"我留在车站了,"他对我说。"太远了,拿不动。我想佛瑞德会驾着马车带我回去取的。"他头一次注意到了我的行李。"等等,你要带着个

手提箱去哪,孩子?"
这我就没办法了,只好把发生的每一件事都告诉他了。
所以,我对他说,进屋吧,我都告诉你。
我们进了屋,他煮了些咖啡,我做了两个三明治,我们吃了,然后我告诉他佛瑞德姑父去车站就没回来的事,马的事,还有后来露西姑妈

出的事。当然,我没提我在树林里的那段事,我也没提到"恶人"。但是我告诉他我害怕,并且想在今天天黑前走着去城里。
奥斯伯尼堂哥听我说着,点着头,没说什么,也没有插话。
"这下你知道咱们为什么得走了吧,马上,"我说。“那些跟着他们来的东西,也会来找咱们,我不想再在这儿多过一夜了。”
奥斯伯尼堂哥站了起来。"你可能是对的,威利,"他说。"但是不要让你想像的事支配你,孩子。要把事实和想像分开。你姑妈和姑父失踪

了。这是事实。但其它的关于林子里的东西会来找你的那些话,都是想像。这让我想起了我回家时,在阿克汉姆听到的那些傻话。因为一些原

因,每年到万圣节这个时候,这种话就更多了。为什么,当我离开–"
"对不起,奥斯伯尼堂哥,"我说。“可是你不是住在金斯波特吗?”

第5节:我和你一块儿去

"当然,"他对我说。"但我在阿克汉姆住过,我还认识那里的人。难怪你会这么害怕进树林,还想像出那些东西。事实上,我很佩服你的勇

敢。才12岁,就这么聪明。"
"那咱们出发吧,"我说。“快2点了,如果咱们想在太阳落山之前进城,最好就动身吧。”
"现在还不行,孩子,"奥斯伯尼堂哥说。"我觉得这么离开不合适,还没到周围看看,看咱们能发现什么呢。你应该明白,咱们不能就这么

进城去,跟治安官说林子里有怪物把你的姑妈和姑父带走了之类的疯话。聪明的人是不会相信这些事的。他们会认为我在说谎,笑话我。他们

甚至会认为是你和你的姑妈和姑父吵架了,所以,要离开。"
"求你了,"我说。“咱们得走了,马上。”
他摇摇头。
我不再说什么了。我可以告诉他好多我梦见的,和听到的,和看见的,和知道的事,但是,我觉得那也没用。
此外,有些事我现在不想告诉他。我又觉得害怕了。
起先他说他从阿克汉姆来,后来我一问他,他又说他是从金斯波特来,但听起来那像是在骗我。
然后他又说起我在林子里被吓着了的事,他是怎么知道那件事的?我根本没跟他说那一段啊。
你是不是想知道我真的是怎么想的,我想他也许根本不是真的奥斯伯尼堂哥。
如果他不是,那他是谁?
我站起来,走到走廊里,
"你去哪儿,孩子?"他问。
“外面。”
“我和你一块儿去。”
肯定是,他在监视我。他不想让我跑出他的视线。他赶上来,拉住我的胳膊,真亲切–但是我挣不开。不,他紧紧拽着我。他知道我想甩

开他。
我能做什么?一直和这个人一起呆在屋子里,树林里,等天黑,万圣节的晚上,而且"恶人"就在外面等着。
我们走到外面,我发现,虽说才下午,天已经越来越黑了。乌云遮住了太阳,风吹着树,树伸展着树枝,好像它们要把我拉回去似的。它

们发出了"沙沙"的声音,就好像是在说着我的什么事,他抬头看着它们,听着。也许他听懂了它们说的是什么。也许它们正在给他下命令。
然后,我差点儿笑了,因为他是在听着什么,而且我现在也听见了。
是嗡嗡的声音,从路上传来的。
"凯普·普里奇特,"我说。“他是邮差。这下咱们可以坐马车和他一块进城了。”
"让我和他说几句,"他说。“说你姑妈和姑父的事。不是想吓唬他,咱们不想被传闲话,对吧?你进去吧。”
"可是,奥斯伯尼堂哥,"我说。“咱们得告诉他真相。”
“当然了,孩子。但这是大人的事。现在进屋吧。我会叫你的。”
他很客气地说着,还带着微笑呢,但他还是把我拽上了门廊,推进了屋,砰的一下把门关上了。我站在黑暗的走廊里,我能听见凯普·普

里奇特慢慢停下来,招呼着他,他朝马车走过去,说着话,然后我听见的都是咕咕哝哝的说话声,特别小。我从门上的一条缝往外看,看见了

他们。凯普·普里奇特正在和他很亲切地说着话,一切都好,没什么不对劲。
但是,过了没一分钟,凯普·普里奇特挥挥手,接着拉起了缰绳,马车又出发了!
顿时,我知道我得行动了,不管发生什么事。我打开门,跑了出来,拿着手提箱和所有的东西,沿着小径,上了大路,追着马车。奥斯伯

尼堂哥在我经过他身边时想抓住我,但是我绕开了他,喊着,“等等我,凯普–我来了–带我进城!”
凯普停了下来,回头看着,很迷惑的样子。"威利!"他说。“我以为你走了。他说你和佛瑞德和露西一起–”
"别听他的,"我说。“他不想让我走。带我进城。我会告诉你出了什么事。求你了,凯普,你得带上我。”
“我当然会带上你,威利。就从这儿跳上来吧。”
我跳了上去。
奥斯伯尼堂哥赶到了马车边。"嘿,"他说,声音很刺耳。“你不能就这么走。我不允许。你是归我监护的。”
"别听他的,"我叫着。“带上我,凯普。求你!”
"很好,"奥斯伯尼堂哥说。“如果你坚持不讲道理。咱们都走。我不能允许你独自离开。”
他冲凯普笑笑。"你看到了,这孩子精神错乱了,"他说。"我相信,你不会被他的胡思乱想搞得心神不安的。在这种地方生活–怎么说,你

也知道–他有问题了。我会在路上把一切都解释给你听。"
他冲凯普耸耸肩,作势拍拍他的头。然后他又笑了,想从我们身边爬到马车的座位上。
但是,凯普没有冲他笑。"不,你错了,"他说。"威利这孩子是个好孩子。我了解他。我不了解你。看来你已经解释的够多的了,先生,你

告诉我说,威利已经走了。"
“但我只是不想多说–你知道,我已经叫医生了,这孩子–他的精神不正常–”
"绝对正常!"凯普吐了口口水,正落在奥斯伯尼堂哥的脚上。“我们要走了。”
奥斯伯尼堂哥不笑了。"那我要求你带我和你们一起走,"他说。他想爬到马车上来。
凯普把手伸进他的夹克里,当他重又把手拿出来的时候,手里拿着一把大手枪。
"下去!"他大喊。“先生,你正在和美国邮政说话,你没有对政府说实话,明白吗:现在,下去,别等我把你的脑袋轰掉。”
奥斯伯尼堂哥怒了,但他从马车边逃开了,很快。
他看着我,耸耸肩。"你正在犯一个大错误,威利,"他说。

第6节:我连看都没看他

我连看都没看他。凯普说,"快,"我们就上路了。马车的轮子越转越快,很快农舍就看不见了,凯普把手枪放到一边,拍拍我的肩膀。
"别发抖了,威利,"他说。"你现在安全了。没有什么好担心的了。再过一个小时左右就进城了。现在你安心坐下来,把一切都告诉老凯普

吧。"
这样,我就和他说了。说了好久。我们一直穿行在树林里,还没等我明白过来,天已经快黑了。太阳悄悄地落下来,藏到了山的后面。黑

暗开始一点一点地从树林里爬到路上,树开始"沙沙"地响,和紧随在我们身后的大黑影轻声说着什么。
马蹄"得得"地踩在路上,很快,从远处传来了其它的声音。可能是雷声,可能是别的什么声音。但天真的是要黑了,而且这是万圣节的晚

上。
此时,已经是山路了,你几乎无法看清下一个弯转向哪儿。此外,天黑得越来越快了。
"估计咱们得赶上雨了,"凯普抬着头说道。“打雷了,我猜是。”
"是鼓声,"我说。
“鼓声?”
"在山里的时候,晚上你就能听到,"我告诉他。“这一整月我都能听到。是’恶人’,正为安息日做准备呢。”
"安息日?"凯普看着我。“你是从哪儿听说安息日的?”
我便把曾经发生的更多的事情告诉了他。我把剩下的事全都告诉他了。他没说什么,不久,他就不可能再说什么了,因为我们被雷声包围

了,雨敲打着马车,敲打着路面,敲打着各个地方。此时,外面已经是漆黑一片了,只有在打闪的时候,我们才能看得见。我得大声嚷着才能

让他听见我说话–嚷着给他讲把佛瑞德姑父抓走又来抓露西姑妈的那些东西的事,讲把我们的牛偷走又把奥斯伯尼堂哥派回来抓我的那些东西

的事。我也大声嚷着说了我在树林里听到的那些声音。
闪电亮起来的时候,我能看见凯普的脸。他没有笑,也没有生气–不过是表现出他相信我的样子。我注意到,他又把手枪拿出来了,虽然

我们跑得很快,但他只用一只手拉着缰绳。马很害怕,他不用拿鞭子赶,它也跑得很快。
老马车歪歪斜斜地跳着,雨在风中"嘘嘘"地下着,一切都像是一个可怕的梦,但这都是真的。当我大声嚷着告诉凯普·普里奇特那些在林

子里的事时,一切都成真了。
"绍格斯,"我叫喊着。“绍格斯是什么?”
凯普紧紧抓住我的胳膊,当闪电亮起来的时候,我能看见他的脸,他的嘴是张开的。但他不是在看着我。他在看着路上,看着我们前方的

东西。
那些像树似的东西都聚到了一起,就在下一个转弯的地方,在黑暗中,它们像是活了一样–动着,弯着,扭着,要挡住我们的路。闪电又

亮起来了,我能清楚地看见它们,还有别的东西。
路上有一个黑色的东西,不是树。是一个又大又黑的东西,就那么蹲坐在那儿,等待着,绳子似的胳膊蠕动着,伸展着。
"绍格斯!"凯普大叫一声。但我几乎没听见,因为雷声很大,这时,马惊叫了一声,我感觉到马车被猛地拉到了一边,马扬起了前腿,我

们就要撞上那个黑色的东西了。我能闻见一股难闻的气味,凯普用枪对准它,"乓"地开了一枪,枪声几乎和雷声一样响,几乎和我们发出的声

音一样响,因为我们撞上了那个黑色的东西。
接着,所有的事都同时发生了。打雷了,马摔倒了,枪响了,马车翻倒的时候我们撞到了那个东西上。凯普肯定把缰绳缠到胳膊上了,因

为当马摔倒,马车翻了的时候,他的头先磕到了车前面的挡泥板上,然后就扎进了那一团扭动着的东西里,那是马–那个黑色的东西抓住了它

。我觉得自己掉进了黑暗里,然后落在了泥里和碎石路上。
我听见了雷声和尖叫声,还有另外一种声音,这种声音我只是以前在树林里听到过一次–一种低沉的、像是说话似的声音。
这就是为什么我从不回头看的原因。这就是为什么我都没去想我落在地上的时候有没有受伤的原因–我只顾站起来,沿着大路跑下去,能

跑多快就跑多快,沿着大路,在暴雨里,在黑暗中跑着,那些树蠕动着,扭着身体,摇着它们的脑袋,用它们的树枝指着我,大笑着。
我听见了高过雷声的马的嘶鸣,还有凯普的尖叫,但我还是没回头去看。闪电不停地眨着眼睛,我跑进了树林里,因为路上都是泥,拖着

我要摔倒,还吸着我的腿。过了一会儿,我也开始尖叫了,但是在雷声中我几乎听不见我自己的叫声。除了雷声,我还听见了鼓声。
我猛地冲出了树林,上了山。我往上跑,鼓声更大了,很快我就能正常地看东西了,不用等到打闪的时候了。因为山上有火堆,隆隆的鼓

声就是从那儿传过来的。
我在声音中迷失了;风在"嘘嘘"的尖叫,树在大笑,鼓在"隆隆"地响。但我及时地停了下来。当我清楚地看见火堆时,我停了下来;红色和

绿色的火在雨里燃烧着。
我看见,山顶上有一块平整的地方,中央有一块白色的大石头。那些红色和绿色的火就在它的周围和后面,所以,在火光的映衬下,一切

都能看得很清楚。
有人围在祭坛周围,那些人都留着长长的灰白胡子,脸上都是皱纹,那些人把气味很难闻的东西扔进了火堆里,这样火苗就成了红色和绿

色的了。他们的手里还拿着刀,我能听见他们在嚎叫。在后面,还有好多蹲在地上的人,在敲着鼓。

第7节:我希望我不这么害怕

很快,有别的东西上山来了–两个人,赶着牛。我敢说,他们赶的是我们的牛,把它们赶到了祭坛边,然后那些拿着刀的人把它们的脖子

割断了,做为献祭的牺牲。
这些都是我借着闪电和火光看见的,我蹲得很低,这样我就不会被别人发现了。
但是很快我就不再能够看得很清楚了,因为他们把一些东西扔进的火堆。火堆冒起了浓浓的黑烟。当这些烟冒起来的时候,那些人开始唱

歌,并且大声地祷告。
我听不清词句,但那种声音就像我以前在树林里听到的一样。我无法看得很清楚,但我知道该发生什么事了。那两个把牛赶上来的人从另

一侧走下山去,等他们再上来的时候,他们有带来了新的祭品。烟使我无法看清楚,但这些是两条腿的祭品,不是四条腿的。我应该是看见了

的,但当他们把他们拖上白色的祭坛,动了刀子,火和烟突然冒了起来,鼓也响了起来,他们都唱着,大声呼唤着等候在山的另一侧的什么东

西的时候,我捂住了脸。
大地开始震颤。天下着暴雨,有雷声,有闪电,有火,有烟,还有歌声,我被吓得快要疯了,但是我敢对一件事发誓–大地开始震颤了。

它摇着,抖着,他们呼唤着什么东西,不一会儿,那个东西出现了。
它从山坡爬上来,向祭坛和牺牲爬过去,它是我梦见的那个黑色的东西–那个在树林里出现的黑色的、有好多绳子的、粘乎乎的、像树似

的东西。它爬上来,靠它的蹄子和嘴还有像蛇似的的胳膊在地上流动着。那些人弯下了腰,都往后站,它到了祭坛边,祭坛上有什么东西在蠕

动,在尖叫。
那个黑色的东西俯身到祭坛上,当它弯下腰来的时候,我听见了盖过尖叫声的嗡嗡声。我只看了一分钟,但当我看那个黑色的东西的时候

,它开始鼓胀起来而且变大了。
我看够了。我不再在意了。我得跑了。我站起来,我跑啊,跑啊,跑啊,扯着嗓子叫着,不管有谁能听见。
我不停地跑,我永远不停地叫,在树林和暴风雨里,离开那个山丘和那个祭坛,后来,我突然知道我在哪儿了,我回到了这儿,这个农舍


是的,这就是我干的事–跑了一圈,又回来了。但是我不能再接着走了,我受不了黑夜和暴雨。所以我跑进这里来了。起先我锁上门以后

我就躺在地上了,又跑又叫的,我累得不行了。
但是,过了一会儿,我站了起来,找了一些钉子和一个锤子,还有佛瑞德姑父的一些还没劈成柴火的木板。
我先把门钉上了,然后用木板把所有的窗户都挡住了。每一扇窗户。估计我干了好几个小时,累得我够呛。当一切都做完的时候,暴雨停

了,安静了。安静得能让我躺在床上睡觉了。
两个小时前我醒了。已经是白天了。我能从缝隙中看到外面的阳光。从太阳的方向上,我知道已经是下午了。我该是睡了整整一上午,什

么也没出现。
我想也许我可以让自己出去,步行进城,就像我昨天计划的那样。
但是我想错了。
还没等我起钉子,我听见他的声音了。那是奥斯伯尼堂哥,肯定是。我是说,就是那个说他是奥斯伯尼堂哥的人。
他跑到院子里,叫着"威利!"但我没答应。他试着开门,开窗户。我能听见他砸着,骂着。那不好。
但他又开始咕哝了,那更不好了。因为那说明他不是一个人在外面。
我从缝隙中往外看,但他已经绕到房子后面去了,所以我没看见他,或是谁和他在一起。
想来那还不错,因为如果我对了,我才不想去看。听见就够不好的了。
听见那低沉的嘀咕声,然后他说话,然后又是那低沉的嘀咕声。
闻着那难闻的气味,像树林里和井边的那些绿色黏液的气味。
井–他们去后面的井了。我听见奥斯伯尼堂哥在说着什么,“等到晚上。如果你找到那个门,咱们可以用那口井。找门去。”
我现在知道那是什么意思了。那井肯定是一个通到地底下的一个入口–那些德鲁伊特教僧侣就住在那儿。还有那个黑色的东西。
他们现在出去到后面去了,找呢。
我已经写了一段时间了,下午已经过去了。透过缝隙我看到天又开始黑了。
这就是他们要来抓我的时候–等到天黑时。
他们打破门或窗户进来抓我。他们会把我带到井里去,带到绍格斯呆的那个黑暗的地方。那肯定是在山底下的一个完整的世界,它们在那

个世界藏着,等着出来找更多的牺牲,更多的鲜血。它们不希望周围有人,出来用来做牺牲的人。
我看见那个黑色的东西在祭坛上干的事了。我知道将要在我身上发生什么事。
也许他们会发现真的奥斯伯尼堂哥没有回家,派什么人来查他出了什么事。也许城里的人会发现凯普·普里奇特不见了,就出来找。也许

他们会来这儿,发现我。但是,如果他们不赶快来的话,就太晚了。
这就是我为什么要写这个。这些都是真的,在我胸口划十字,每个词。要是有谁发现了我藏起来的这个笔记本,就来看那口井。那口老井

,在后面。
记住我说的"恶人"的事。把井封上,把它们从沼泽地里赶走。不用找我–如果我没在这儿的话。
我希望我不这么害怕。我都没为自己这么害怕过呢,只是为别人。那些可能会过来,住在这附近,并且遇到同样的事–或更坏的事的人。

第8节:实际上它们是手印!

你得相信我。要是你不信,就去树林。去那座山。那座它们举行祭典的山。也许那些痕迹都没有了,雨把脚印都冲没了。也许它们把烧火

的痕迹都销毁了。但是那块祭坛石头应该还在。如果它在,你就会知道真相了。石头上应该有一些大圆点。大约2英尺宽的圆点。
我没说那事。到后来,我是回头看了。我回头看见那个大大的黑色的东西就是一个绍格斯。我回头看的时候它正在不停地鼓胀,变大。我

想我说过了它是怎么变形的,也说过它能变多大。但是你不可能想像得到有多大,或者是什么形状,我还没说呢。
我说的都是外表。你会知道是什么藏在这些山的下面,等着偷偷出去享乐,杀死更多的东西。
等等。它们现在来了。快到黄昏了,我能听见脚步声。还有其它声音。说话声。还有其它声音。它们在敲门。绝对是–它们肯定是用一棵

树或一块厚木板把门打烂。整个屋子在摇晃。我能听见奥斯伯尼堂哥在大叫,还有那个嗡嗡声。气味很难闻,我快晕倒了,再过一分钟–
看那个祭坛。然后你就明白我要说的是什么了。看那个大圆点,2英尺宽,两边都有。那是那个大大的黑色的东西抓过的地方。
看那个圆点,你就知道我看见的是什么了,知道我害怕的是什么了,知道是什么在等着抓你了,除非你把它永远关在地底下。
黑色的圆点,2英尺宽,但它们不仅是圆点。
实际上它们是手印!
门要破了,哦–塞勒姆恐慌
亨利·卡特纳
当卡森初次注意到他地窖里的那些声音时,他以为那是老鼠在作怪。后来,他开始慢慢听说了在德比街的那些迷信的波兰磨房工人中间私

下传说的那些关于这座古屋的第一任居住者,阿比盖尔·普林的故事。现在已经没有人能记起那个恶毒的老丑婆的样子了,但那种病态的传说

像在一个被弃置的墓地上蔓生的杂草一样,在塞勒姆的"巫婆区"盛传着,其中令人不安地详细描述了她那些可憎的献祭活动,据知,那都是向

她的一个陈旧的小雕像的献祭,小雕像出处不明,上面有新月形的角。上了年纪的人还悄悄念叨着阿比·普林,说她曾很无耻地吹嘘说,她是

居住在深山里的一个威力大得吓人的神的大祭司。实际上,正是她这些轻率的吹嘘导致了她在1692年的神秘而突然的死亡,大约和加洛斯山上

那些著名的绞刑发生在同一时间。没有人愿意谈论她的死,但偶尔会有一个牙都掉光了的讨厌的丑老太婆很害怕地咕哝说,她不怕火烧,因为

她全身都进入了一种罕见的麻木状态。
阿比·普林和她的畸形小雕像从那以后就消失了,但很难找到房客愿意租住她的那个老屋,老屋的第二层是外伸出来的,而窗玻璃都呈怪

异的菱形,还有人字形的山墙。老屋的恶名在塞勒姆人尽皆知。实际上,最近几年那里并没有发生过什么能衍生出令人费解的故事的事件,但

租住这个老屋的人常常都会很匆忙地从这里搬走,大多数的解释都很模糊,很难令人满意,但基本上都和老鼠有关。
正是一只老鼠把卡森带到了"女巫室"。他是一个很成功的作家,写的都是很轻松的浪漫小说,为了能有一个独处的环境,以便完成他的又

一部小说–他的发行人已经在催稿了,卡森租下了这个老屋。在他搬进来的第一个星期里,每天晚上都会不止一次地被一种喋喋不休的声音搞

得心烦意乱,那是从腐朽的墙里传出的、被压低了的又长又尖的声音。他一直都不肯接受那些关于一只聪明老鼠的、荒诞不经的胡乱揣测,直

到有一天晚上,在黑暗的走廊里,那只老鼠从他的脚下匆忙闪开时,他才开始改变他的看法。
老屋已经装上了电线,但走廊里的灯泡很小,灯光昏暗。那只老鼠的畸形的黑影冲到了好几英尺外的地方后,停在了那里,显然是在观望

着他。
要是换了别的时候,卡森可能会做一个威胁的手势把那只老鼠吓跑,然后回去继续工作。但德比街上熙来攘往的行人和车辆出奇的吵闹,

使他很难集中精力写他的小说。他的神经很紧张,却又找不到显而易见的原因;而且,不知为何,那只站在他抓不到的地方观望的老鼠似乎正

在幸灾乐祸地看着他。
他觉得那种自负很好笑,便向那只老鼠那边走了几步,老鼠赶快向地窖的门口跑去,而他惊讶地发现,地窖门是半开着的。肯定是他上次

来地窖的时候没有把门关严,但他通常都会很留意地把门关好,因为老屋有穿堂风。那只老鼠在走廊里等待着。
卡森没来由地烦躁起来,匆匆跑过去,把那只老鼠赶下了楼梯。他打开了地窖的灯,发现那只老鼠正在一个角落里。它发亮的小眼睛很急

切地看着他。
他走下楼梯的时候,不禁有一种被愚弄的感觉。但他的工作已经让他感到累了,在他的潜意识里,他很高兴能被打搅一下。他穿过地窖,

向那只老鼠走去,很惊奇地发现,那只老鼠盯着他,没动窝。他心里渐渐开始产生了一种很怪异的、不安的感觉。他觉得,老鼠的举动很反常

;它不错眼珠地盯住他,让他觉得有点不安。
随即他自顾自地笑了,因为那只老鼠突然闪到了一边,消失在了地窖的墙壁上的一个小洞里。他用脚尖在那个洞前面的地上画了个叉,想

着要在第二天早上在那儿设个套。
老鼠的尖嘴巴和参差不齐的胡须小心翼翼地伸出了洞口。它向前探了探,犹豫了一下,然后又缩回去了。随后,它开始做出一种莫名其妙

的、很奇怪的动作–就像是在跳舞一样,卡森认为。它犹犹豫豫地往前移动,然后又退回去。它先是猛地往前冲一下,再短暂地停一下,然后

便慌张地跳回去,就像是–卡森的脑子里闪现出这样一个比喻–有一条蛇盘在洞口前面,警觉地阻止老鼠逃跑似的。但洞口前除了卡森在地上

画的那个小叉子外,什么都没有。

第9节:他陷入了一片漆黑

毫无疑问,是卡森自己挡住了老鼠的去路,因为他就站在离洞口只有几英尺远的地方。他一往前走,老鼠就急忙缩回洞里,不见了。
卡森的兴趣上来了,他找了一根小棍,伸到洞里探着。此时,在离墙很近的情况下,他察觉到,在老鼠洞的正上方的一块石板有些异样。

他又快速地扫了一眼石板的边缘,更证实了他的怀疑。石板显然是可以移动的。
卡森仔细地查看着石板,注意到石板边缘有一处凹了下去,可以当一个抓手的地方。他的手指很容易地就探到了小凹窝里,他试着拉了拉

,石板动了一下,就不动了。他又使劲拉,随着一些干燥的尘土洒落下来,石板像是上了铰链一样,从墙上转开了。
墙上出现了一个长方形的、齐肩高的黑洞。一股发霉的、令人恶心的腐臭味从洞里冒了出来,卡森不自觉地往后退了一步。他猛然想起了

和阿比·普林有关的那些可怕的故事,以及据说被她隐藏在她的房子里的那些骇人的秘密。莫非他偶然发现了那个死了很久的老巫婆的某个隐

蔽的静居所?
在走进那个黑洞前,他先去楼上拿了一个手电备用。然后,他小心的低下头,走进了那条狭窄的、臭气熏天的通道,打着手电照着前面的

路。
他是在一条狭窄的地道里,地道刚好高过他的头顶,墙上、地下都铺着石板。在一直往前延伸了大约15英尺后,地道拓宽成了一个宽敞的

房间。当卡森走进这个地下室时–毫无疑问,这就是阿比·普林的一个隐蔽的静居所,他想,但是,在那些恐慌的民众愤怒地出现在德比街的

那天,这个隐秘的地方也没能救她一命–他惊讶得屏住了呼吸。房间里太怪异了,令人吃惊。
是地板吸引住了卡森的目光。环形墙壁上的那种死气沉沉的灰色在地板上让位给了由各种不同颜色的石头组成的马赛克,其中以蓝、绿、

紫色为主导–实际上,里面根本就没有暖色。组成那个图案肯定用了好几千块彩色的小石头,因为每块石头都不过核桃一般大小。马赛克好像

是遵循了某种特定的图案,是卡森没见过的图案;紫色和紫罗兰色的曲线与绿色和蓝色的斜线混杂在一起,交织成奇妙的蔓藤花状图案。其中

有圆形,三角形,一个五角星形,还有其它不太熟悉的图形。大部分线条和图形是从一个特定的点伸展出来的,那个点就是房间的中心,那里

有一块深黑色的圆形石板,直径大约有2英尺。
屋里非常安静,听不到偶尔从头顶上的德比街驶过的汽车的声音。卡森一眼瞥见,在墙上一个浅浅的壁龛的内壁上有些记号,他慢慢地往

那个方向走去,手电筒的光柱在壁龛的墙面上上下移动着。
无论那些记号是什么,它们都是很久以前画到墙上去的,因为那些留存下来的神秘符号已经无法让人看懂了。卡森看到了几个被擦掉了一

部分的象形图形,这些图形使他联想到了阿拉伯语,但他不能肯定。在壁龛的地板上有一个直径约8英尺的铁盘,已经被腐蚀了,卡森直观地觉

得,铁盘是可以移动的。但它似乎又不可能被掀起来。
他意识到,他正站在房间的正中央,也就是那块黑色的圆石板上,那些怪异的图形的集中点。他又一次注意到屋里的宁静。他凭一时冲动

把手电关上了。随即他便陷入了一片漆黑。
在那一刻,他的脑子里出现了一个古怪的念头。他想像自己是在一个矿坑的底部,一柱洪水从头顶上倾泻下来,淹没了他。这种感觉是如

此的强烈,以至于他竟然觉得自己听到了沉闷的雷声,大瀑布的咆哮声。他感到心绪不宁,便打开了手电,扫视着四周。那种振动的声音显然

是他的心跳声–在一个十分安静的环境里,你是可以听到自己的心跳的,这是一个为人熟知的现象。但是,如果这个地方真的这么安静的话–
他的脑子里跳出了一个想法。这里将会是一个理想的工作场所。他可以把电线接过来,搬下来一张桌子和一把椅子,如果必要的话,还可

以用电扇–尽管他最初注意到的那种霉味好像已经彻底消失了。他向地道口走去,当他走出房间时,他感觉到他的肌肉莫名其妙地松弛了,而

他之前并没有意识到肌肉已经绷紧了。他把这归结为神经紧张,便走上楼去,煮了一点咖啡,并且写信给他在波士顿的房东,说了他的发现。
当卡森打开门以后,那个访客好奇地打量着门厅,还自己点着头,像是很满意的样子。他是一个瘦高个儿,热切的灰眼睛上面是浓密的青

灰色眉毛。他的脸虽然很憔悴,而且留着深深的疤痕,但却没有皱纹。
"我想,是来看’女巫室’的吧?"卡森没好气地说。他的房东已经说了,而且上个星期他已经很不情愿地接待了古文物研究者和神秘学者,都

是些急于一睹阿比·普林曾在里面念咒的那个密室的人。卡森觉得越来越烦,他都考虑要搬到一个安静一些的地方去了;但他天生的固执使他

又留下来了,尽管有骚扰,他还是决心要写完他的小说。此时,他冷淡地看着他的客人,说道,“对不起,但它已经不再对外开放了。”
那人像是被吓了一大跳,但他的眼里马上露出一丝理解的目光。他掏出一张名片,递给卡森。
"迈克尔·利……神秘学者,啊?"卡森念着。他深吸一口气。他已经发现了,那些神秘学者是最差劲的,他们会隐晦地暗示一些难于说出

口的东西,并且对"女巫室"地板上的马赛克图案表现出了浓厚的兴趣。“对不起,利先生,可是–我真的很忙。请你原谅。”

第10节:你不知道我有多烦

他很不客气地转身往门口走。
"请等一下,"利赶忙说。
还没等卡森提出异议,他已经抓住了卡森的肩膀,并且紧紧盯着他的眼睛。卡森吃了一惊,往后退,他看到,利憔悴的脸上现出一种很奇

怪的表情,其中有焦虑,也有满足。那个神秘学者好像刚刚看到了什么令人厌恶的东西–但并未出乎他的意料。
"什么事,"卡森冷冷地说。“我不习惯–”
"非常抱歉,"利说。他的声音很深沉,很友善。"我必须道歉。我以为–好,我再次道歉。我真是太兴奋了,恐怕是这样。要知道,我是从

旧金山来这儿看你的’女巫室’的。你真的介意让我看它吗?我愿意付–"
卡森做了一个抱歉的手势。
"不,"他说道,心里反倒觉得喜欢这个人了–他友善、好听的声音,他生动的脸,他有魅力的个性。"不,我只是想要一份平静–你不知

道我有多烦,"他有点惊讶地发现自己正在充满歉意地说着。“真是太讨厌了。我真希望我没发现那个房间。”
利迫不及待地问。“我可以看吗?那对我意味着很多–我对这些东西感兴趣极了。我保证不会占用你超过10分钟的时间。”
卡森犹豫着,然后答应了。当他带着客人走近地窖的时候,他还给他讲了他发现"女巫室"的情形。利很专注地听着,偶尔还会问个问题。
"那个老鼠–你知道它后来怎么样了?"他问。
卡森显得很困惑。“为什么,不知道。我以为它就藏在洞里。怎么了?”
"没人能知道,“利模棱两可地说着,随他走近了"女巫室”。
卡森开了灯。他已经把一根电线接过来了,屋子还保持原样,除了有几把椅子和一张桌子外,就再没有别的东西了。卡森看着那人的脸,

惊讶地发现那人脸色阴沉,像是很生气的样子。
利快步走到屋子中央,盯着放在那块圆石板上的椅子。
"你在这儿工作?"他缓缓地问道。
"是的。这里很安静–我发现我无法在楼上工作。太吵了。但这里很理想–不知为什么,我发现在这里写东西很轻松。我感觉很–"他迟

疑了一下–“自在;也就是说,不用去考虑其它的事。这是种很不寻常的感觉。”
利点点头,就好像卡森的话验证了他的某些想法似的。他转身向壁龛和铁板走去。卡森跟着他。他贴近墙壁,用一根长长的食指描着那些

已经变得模糊的符号。他低声咕哝着什么–在卡森听起来,那就像是在说胡话。
“尼约戈萨……K’yarnak……”
他转了一圈,脸色阴郁,苍白。"我看够了,"他轻声说道。“咱们可以走了吗?”
卡森感到很惊讶,他点点头,领着那人回到了地窖。
上楼以后,利显得有点犹豫,似乎觉得很难开口似的。最后,他说,“卡森先生–你能告诉我,最近你有没有做过什么很特别的梦?”
卡森看着他,眼里现出几分得意。"做梦?"他说。"噢–我知道。这么说吧,利先生,我可以告诉你,你吓不倒我的。你的同行–我接待

的其他那些神秘学者–已经这么问过了。"
利扬了扬他的浓眉毛。“噢?他们问过你做梦的事了?”
“有几个人问了–是的。”
“那你告诉他们了?”
"没有。"利靠到了椅子背上,显得很不解,卡森接着说道,“当然,说实在的,我不是很肯定。”
“此话怎讲?”
"我觉得–我有一种模模糊糊的印象–我最近做梦了。但我不能肯定。我想不起来梦里的任何事情,你知道。而且–哦,很可能是你的同

行把这个观念移植到了我的脑子里。"
"也许吧,"利不置可否地说着,站了起来。他迟疑着。“卡森先生,我想问你一个相当过分的问题。你是必须要住在这个房子里吗?”
卡森无可奈何地叹了口气。"当我第一次被问到这个问题时,我说我是想找一个安静的地方写一部小说,而且随便一个安静的地方都可以。

但很难找到这么个地方。现在我有了这间’女巫室’,我的工作一下子变得轻松起来,我不知道有什么理由要搬走,而且还可能会影响我的写作计

划。我写完小说以后就会离开,到那时,你们这些神秘学者就可以到这儿来,把这里变成一个博物馆,或是随便什么地方。我不管。但在没写

完小说之前,我打算就呆在这儿。"
利搓了搓他的下巴。“其实,我能理解你的想法。但–这个房子里就没有其它地方可以让你工作的了?”
他盯着卡森的脸看了一会儿,又接着说道。
"我不指望你能相信我。你是一个唯物主义者。大多数人都是。但还是有一些我们这样的人,我们知道,在所谓的科学之外,还有一种更伟

大的科学,它是基于常人几乎无法理解的定律和原理的。如果你读过马臣的东西,你就会记得他提到过存在于意识世界和物质世界之间的鸿沟

,而要沟通这两个世界也是有可能的。'女巫室’就是进行这种沟通的一个桥梁!你知道’回音廊’是怎么回事吗?"
"啊?"卡森瞪大了眼睛。“可是这儿没–”
"打个比方–只是一个比方。一个人可以在一个走廊上–或山洞里–轻声低语,如果你正好站在100英尺之外的某个特定的位置上,你就可

以听到他说的是什么,可有人可能站在10英尺处却听不到。这是一个简单的声学现象–将声音传到一个焦点上。除了声学,这个原理在其它领

域也有应用。在任何有波动的地方–连思想都包括在内!"

第11节:尸体的样子很吓人

卡森想要打断他,但利仍继续说着。
"你的’女巫室’中央的那块黑石板就是这种焦点之一。地板上的那些图案–当你坐在黑石板上时,你就会对某种振动–受某种思想支配的振

动–异常敏感,很危险的敏感!当你在那儿工作的时候,为什么你会觉得你的头脑如此清楚呢?那是一种误导,一种虚假的清醒–因为你只是

一个仪器,一个麦克风,被调好了来拾取某种有害的振动,而你是无法领悟这种振动的本质的!"
卡森的脸上现出惊愕和怀疑的表情。“可是–你不是说你真的相信–”
利退后一步,眼睛里的热情不见了,换成了严酷和冷漠。"太相信了。但我已经研究过阿比盖尔·普林的历史了。她也知道我所说的那种超

级科学。她用它来做恶–就是所谓的黑巫术。我已经阅悉她过去曾诅咒塞勒姆–巫婆的诅咒会是很可怕的一件事。你能–"他站起身,咬着他

的嘴唇。
“你能起码让我明天再来一趟吗?”
卡森很勉强地点点头。"可是,我想你恐怕是在浪费时间。我不信–我是说,我没有–"他结巴着,不知道该怎么说了。
"我只是想让自己确信,你–噢,还有一件事。如果你今晚做梦,你可以试着记住你的梦吗?如果你在醒来之后马上就去重温你的梦,你

常常就能回忆起来。"
“好吧,如果我做梦–”
那天晚上,卡森做梦了。他恰好在黎明之前醒来了,心脏狂乱地跳动着,还有有一种很奇怪的、不安的感觉。他能听到老鼠在墙里和他的

床下偷偷摸摸地乱窜。他赶忙下了床,在清晨冷冰冰的灰暗中打着冷战。惨淡的月亮还在灰蒙蒙的天空中散放着微弱的光。
他想起了利的话。他做梦了–毫无疑问。可是,他梦见的东西–又是另外一回事了。他完全想不起来了,无论他怎么努力,可是,他有一

个很模糊的印象,觉得自己在黑暗中发了疯似的跑着。
清晨的老屋里的那份静寂让他感到不安,所以他很快地穿好衣服,跑出去想买一份报纸。然而,时间太早了,商店都没开门,为了能找到

一个报童,他便在第一个拐角往西走了。走着走着,他开始有一种奇怪的、说不出来的感觉:亲切而熟悉。他以前曾在这里走过,对这里的那

些房屋的外形和屋顶的轮廓都有一种很模糊的、令人不安的亲切感。但是–而这是其中最离奇的一部分–就他所知,他以前从没来过这条街。

他从没在塞勒姆的这个地区转悠过,因为他生性懒惰;但随着他继续往前走,这种亲切感也变得更强烈了。
他走到一个拐角,不假思索地就往左拐了。那种奇怪的感觉又增强了。他慢慢地走着,思索着。
毫无疑问,他以前曾经在这条路上走过–那很可能是在他出神的时候,所以他才没记住这条路。但当卡森拐上渣打街的时候,他觉得有一

种无名的不安在他的内心苏醒了。塞勒姆在觉醒;冷漠的波兰工人开始匆匆从他身边走过,奔向磨坊。偶然还驶过一辆汽车。
在他前面,一群人聚集在人行道上。他加快了脚步,感觉到灾难即将来临。他非常震惊地发现,他正经过渣打街的坟场,那个古老的、恶

名昭著的"埋葬点"。他急匆匆地从人群当中挤出一条路来。
压低了嗓子的议论声传到了卡森的耳朵里,一个大块头的、穿蓝色制服的背影出现在他前面。他从那个警察的肩膀上窥探着,惊恐地屏住

了呼吸。
一个男人靠在老坟场的铁栅栏上。他穿了一身廉价的、俗气的套装,紧紧地抓住生锈的铁栅栏,多毛的手背上的肌肉都隆起来了。他死了

,他的脸歪成一个极不正常的角度,仰望着天空,留在脸上的是极度令人震惊的恐怖的表情。他翻着白眼,眼睛可怕地凸出来;他的嘴歪着,

露出忧郁的笑容。
卡森旁边的一个人把他的一张白脸转向了他。"看样子像是被吓死的,"他声音有点嘶哑地说。"我讨厌看到他看见的东西。啊–看那张脸!

"
卡森机械地慢慢退开了,感觉到有一股无名的、冷冰冰的气息让他浑身发冷。他揉了揉眼睛,但那个扭曲的、死人的脸依然在他眼前游荡

。他开始战战兢兢地往回走。他无意中往旁边一看,目光落在了点缀着老坟场的那些坟墓和墓碑上。一个多世纪以来,那里没埋过任何人,长

着青苔的墓碑和墓碑上那些长着翅膀、圆脸蛋的小天使,以及坟墓好像吐出了一种古老的毒气。是什么东西把那个人吓死的呢?
卡森深吸一口气。的确,尸体的样子很吓人,但他不应该让它搅扰他的神经。他不能–他的小说会受影响。此外,他严厉地对自己说,那

件事情很容易解释。死者显然是一个波兰人,是住在塞勒姆港的那些移民中的一员。晚上路过坟场的时候–近三百年来,围绕着这个坟场有好

多可怕的传说,醉醺醺的他肯定把模糊不清的幻影当真了。这些波兰人是出了名的情绪不稳定的人群,容易产生歇斯底里和疯狂的幻想。在

1853年那次严重的"移民恐慌"中,有三个女巫的房子被烧毁了,而它的起因就是,有一个老太婆糊里糊涂、歇斯底里地说,她看见了一个神秘的

白衣外国人"把他的脸摘下来了。"对这种人还能有什么指望呢?卡森想。
但他仍然处于一种紧张的状态,直到快中午了才回家。到家的时候,他发现利,那个神秘学者,正在等他,他很高兴见到利,并且很热情

地把他请进了屋。
利很严肃。"你听说你的朋友阿比盖尔·普林的事了吗?"他开门见山地问。卡森瞪大了眼睛,然后拿了一个玻璃杯,开始打水,慢慢地调

了一杯威士忌递给利,又给他自己到了一杯纯的,这才开始回答问题。

第12节:你是在自欺欺人

"我不明白你在说什么。什么–她怎么了?"他装做很轻松的样子,问道。
"我已经查过记录了,"利说,"我发现阿比盖尔·普林1690年12月14日被埋在了’渣打街坟场’–有一根火刑柱穿透了她的心脏。那是怎么回事

?"
"没什么,"卡森有气无力地说。“怎么了?”
"怎么–她的坟被扒开了,还被盗了,就是这样。那根火刑柱被拔出来了,而且在附近被找到了,坟的周围到处都是脚印。鞋印。你昨晚

做梦了吗,卡森?"利突然问出这个问题,目光很严厉。
"我不知道,"卡森迷迷糊糊地说着,搓了搓他的额头。“我想不起来了。我今天早上就在’渣打街坟场’。”
“哦,那你肯定听说了什么,关于那个男人–”
"我看见他了,"卡森打断了他,耸耸肩。“那让我觉得很不安。”
他一口气喝光了酒。
利看着他。"那,"他说,“你仍然决定要呆在这个房子里吗?”
卡森把杯子放下,站了起来。
"为什么不呢?"他没好气地说。“有什么理由说我不该留下吗?啊?”
“在发生了昨晚那件事之后–”
“发生什么事之后?一个坟被盗了。一个迷信的波兰人看见了那些盗贼,被吓死了。是吗?”
"你是在自欺欺人,"利平静地说。"在你心里,你知道–你肯定知道–真相。你已经成了某些相当可怕的势力手里的一个工具,卡森。三

百年来,阿比盖尔·普林一直躺在她的坟墓里–没有死–等待着有人落入她的陷阱–那个’女巫室’。也许她在修建它的时候就预见到了未来,

预见到有朝一日有个人会误打误撞地闯进那个邪恶的房间,落入那个马赛克陷阱。你掉进了陷阱,卡森–而且那个陷阱使那个没死的恐怖女巫

有了沟通意识世界和物质世界的能力,能够和你建立联系。在阿比盖尔·普林骇人的魔力作用下,一个人很容易地就被催眠了,她能轻而易举

地迫使你去她的坟墓,拔掉把她固定在那儿的火刑柱,然后她又把你所做的事从你的记忆里抹去,这样即便你以为是个梦,也记不得那些事了

!"
卡森站了起来,他的眼里闪动着奇怪的光。“以上帝之名,老兄,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
利发出了刺耳的笑声。"上帝之名!还不如说是魔鬼之名–此刻威胁着塞勒姆的魔鬼;塞勒姆正处在威胁之中,可怕的威胁。当那些男人

、女人和小孩将阿比·普林绑在火刑柱上的时候–他们发现无法把她烧死,她诅咒了他们。今天早上我仔细查阅了一些秘密档案,我来这儿是

要最后一次请求你离开这个房子。"
"你说完了吗?"卡森冷冷地说。“很好。我不会离开这儿的。你要么是疯了,要么就是喝多了,但你的胡说八道打动不了我。”
"如果我给你一千块钱,你会走吗?"利问。“或者更多,唔–一万块?我能自由支配很多钱。”
"不,见鬼去吧!"卡森突然发怒了。“我就想独自留下来写完我的小说。我无法在别的地方写–我不想,我不会–”
"我料到是这样,"利说,他的声音突然缓和下来了,还夹杂着一种不寻常的同情。"老兄,你跑不掉了!你掉进陷阱了,太晚了,只要阿比

·普林的意志通过’女巫室’控制住了你,你就无法逃脱了。最糟的是,她只能借助你来显形–她消耗着你的生命力,卡森,像一个吸血鬼一样吸

食着你。"
"你疯了,"卡森冷冷地说。
"我是在担心。'女巫室’里的那块铁板–我在担心它,担心在它下面的东西。阿比·普林侍奉过不为人知的神,卡森–我在壁龛的墙上看到

的一些东西给了我一个暗示。你听说过尼约戈萨吗?"
卡森不耐烦地摇摇头。利把手伸到一个口袋里,掏出了一小块纸。"这是我从凯斯特图书馆的一本书里抄下来的,"他说,"那是一本叫《死

灵之书》的书,是一个被人叫做疯子的人写的,他专门钻研不为人知的秘密,钻得很深。看看这个吧。"
卡森皱着眉头,读着那段摘抄:
人们确信他就是"神秘住民",是被称为"尼约戈萨"的大恶神的兄弟。他受到召唤时,就能通过特定的山洞和裂缝来到地球表面,男巫曾在叙

利亚和雷恩的黑塔下面看到过他;
卡森不解地看着利,利平静地看着他。“现在你明白了吧?”
"咒语和炼金药!"卡森说着,把纸还给了利。“都是胡说八道!”
"绝对不是。神秘学者知道那个咒语和那个炼金药,而且已经用了几千年了。从前,在一个偶然的机会里,我自己也曾经用过。如果我说的

没错的话–"他转身向门口走去,嘴唇都被咬得失去了血色。"这种显形过去也曾经被挫败过,但困难在于得到那个炼金药–很难得到它。但我

希望……我就回来。在我回来之前,你能先别去’女巫室’吗?"
"我说不准,"卡森说。他的头隐隐作痛,而且渐渐地加剧,直到强加到了他的意识里,他觉得有点恶心。“再见。”
他把利送出门,然后站在台阶上,奇怪地不想回屋里去。他看着那个高个子神秘学者匆匆地在街上走着,一个女人从隔壁的房子里走了出

来。她瞥见了他,她的大胸脯挺着。她突然开始愤怒地尖声数落着什么。
卡森吃惊地扭头看着她。他的头一阵阵地痛。那个女人正走过来,恶狠狠地挥着一个胖拳头。
"你为什么吓唬我的莎拉?"她叫喊着,黝黑的脸涨得通红。“你为什么要用你愚蠢的把戏吓唬她,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