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医是怎么摸脉的
作者:朱泽伟
广州中医药大学
经常有朋友问:“中医是怎么摸脉的?”我的答案很简单:用手指去摸。看
到这个答案,大家可能有种被耍的感觉,我仿佛见到烂菜叶臭鸡蛋正扑面而来
(哈哈),诸位先别急着拍砖,让我解释一下吧。
中医所摸的脉只不过是桡动脉的一小段,动脉血压会随着心脏的收缩舒张产
生波动…读者看到这又开始抓狂了,你不会是想给我们做科普工作吧?闷得要死!
(哈哈)不做就不做,对这个真感兴趣的朋友自己找本解剖生理书翻翻就行了。
在这里,我试图用另一种方法来说明中医摸脉是不成立。
想象一下:你生活在古代,一天在街上你碰见奥黛丽赫本,惊为天人,叹为
观止。回到书斋要和朋友描述赫本有多美多美,你要怎么说清楚呢?要知道你的
局限条件:
一 那时没有手机,不可以立马拍下玉照
二 不能上网,不能百度图片
三 你不会画画
四 不能时空穿梭
五 没有电脑,不能根据目击者描述构出疑犯面目
总之,你只能用语言描述。你跟朋友说:“赫本有一对眼睛,一个鼻子…”
朋友会说:“猪也是这样长的。”饱读诗书的你,换种方式说:“赫本闭月羞花,
沉鱼落雁,倾国倾城,拥有S型身材…”这时朋友马上心领神会了,带你往芙蓉
镇狂奔…
明白我要说什么了吗?即使古人说的脉象确有其事,它也不能传承。
首先假设脉象是存在的,那它的发现者要怎么传播出去呢?家技是传男不传
女,传内不传外的,失传的可能性极大。再者,即使他家香火不断,具体上老爸
要怎么教儿子呢?看是视觉,摸是触觉,在古代没有各种科技仪器,要记录各种
触觉是不可能的。要把一种触觉“告诉”儿子,办法是把他叫到身边,摸到一种
脉象马上让儿子也摸一遍。这带来几个困难:
一 古代没有医院,一个医生的“门诊量”很有限
二 老爸自己的判断不能出错,你能保证记住赫本脸部的每个细节吗?
三 脉象的相似性很强,记忆很可能干扰混淆
四 难以重复,病人一去不复返,脉象忘了没得补救
在这些困难之下,能够精确传承的概率有多少呢?读者自己想吧。
此路不通,别忘了古代中医多是文人,文人有文人的办法–文字语言。在这
里,我秀一段《濒湖脉学》描述“浮脉”的,原文如下:
体状诗:浮脉惟从肉上行,如循榆荚似毛轻;
三秋得令知无恙,久病逢之却可惊。
相类诗:浮如木在水中浮,浮大中空乃是芤,
拍拍而浮是洪脉,来时虽盛去悠悠。
浮脉轻平似捻葱,虚来迟大豁然空,
浮而柔细方为濡,散似杨花无定踪。
主病诗:浮脉为阳表病居,迟风数热紧寒拘;
浮而有力多风热,无力而浮是血虚。
寸浮头痛眩生风,或有风痰聚在胸,
关上土衰兼木旺,尺中溲便不流通。
知道作者是谁吗?就是中医粉丝津津乐道的李时珍了。“如循榆荚”、“木
在水中浮”、“似捻葱”与“闭月羞花”、“沉鱼落雁”、“s型”之语何其相
似!直接的不行,就旁敲侧击,不仅如此,还能作诗,怎能不让人感叹中医的博
大精深呢(哈哈)?后代中医就在这类文字描述中想象各种“触觉”,能不跑到
芙蓉镇吗?
如果以上退一步说还不够,那就再退一步。即使摸脉真有其事,而且能够精
确传承,摸脉也是不成立的。为什么?因为脉象与“证型”是挂钩的。还记得辨
证论治公式吗?“望闻问切收集资料→辨别‘证型’(辨证)→确定治法(论治)
→按治法开药”。具体到切脉的例子:摸到浮脉→表证,沉脉→里证,弱脉→虚
证。问题是“证型”是伪概念,是皇帝的新衣,至于为什么,我已经解释过了,
请同志们深入学习贯彻《中医科研论文套路和批判》一文(哈哈)。“证型”这
艘船一沉,站在上面的脉象自然被淹没了。
还没完,中医有咒语曰“望闻问切”,以上文字只把“切脉”切掉,不够猛,
如果理解上面一段,大家肯定猜到:望闻问切都是不成立的!因为望闻问切都是
站在“证型”这条船上的,中医诊断可以休矣!没有例外吗?我想来想去,骨折
中医看得出来(哈哈),且不会被“证型”化。“望闻问切”与“视触叩听”是
貌合神离,不是很多人认为的殊途同归!
怎么样?文章一开始给的答案没错吧。诸位可能感叹,就这么简单的伎俩居
然行骗千年。我想说,摸脉给病人的心理暗示是有的,在古代,医疗条件落后,
心理暗示有胜于无。只需摸脉,无需喝什么神符水就起到心理暗示之效,何乐不
为?发明者是天才,而孙悟空的悬丝诊脉就更“妙不可言”了。
两年多前,亲戚安排我到一位名中医那里跟师。一次我斗胆问神医:“老师,
摸脉到底怎么摸?”他对我说:“中医讲摸脉有句话叫‘心中了了,指下难明’,
这句话的意思是摸脉的人心中清楚,但是下手的时候就不知道怎么回事了。《黄
帝内经》又有句话说‘善诊者,察色按脉,先别阴阳’,就是说其它的诊断方法
要做在摸脉的前面。”后来想想,这位中医是有意的骗子无疑也。我也应该感激
他,绕着弯子给我讲真话,真是用心良苦(哈哈)。
跟师一个月后,那位亲戚问我:“学会怎么摸脉了吗?”我说:“摸脉其实
没什么作用,只是一种心理暗示罢了。”亲戚半信半疑,说:“不止如此吧,应
该有些东西你还没学透。”我当时念大一,无十足把握,就说:“也许吧。”时
过境迁,假如亲戚再问这个问题,我想我的答案会跟当初一模一样,只是“也许”
改为“肯定”。
时至今日,同学们替病人把脉,不同人还是得出不同结论,一个说是浮脉,
另一个说浮缓,又一个说浮中带弦…每个人争着发言,不想被带教老师看作“笨
学生”,这就是“皇帝的新衣”的典型表现,现实往往比戏剧更荒诞。写到此处,
想到很多中医概念,我读书这么久既没见到,也没“悟到”,而中医粉丝们却可
以侃侃而谈,难道是我太笨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