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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章 京华寇盖风波恶
吕四娘身形比电还疾,随着打出暗器,飞出窗外,那儿是个通天院子,由正门一直相通过来,十分宽敞。那暗器已打在对面墙上,发出清脆破裂之声。敢情是个白色薄瓷茶杯。原来当她倾听甘凤他说出要紧消息之时,忽闻窗外传来轻微鼻息之声。她幼时曾随独臂神尼练过禅功,耳目特别灵敏,故此连做小鼻息呼吸之声,也能察觉。她随手在身旁小几上,拿起茶杯,倏然打出,身形也自飞起,手中长剑护住头脸,夜空穿出窗外。
夜色暗淡朦胧,院子中正站着一人,一身宽大袍服,顶上牛山濯濯,分明是个僧人。
吕四娘娇叱一声,扬剑直指道:“好大胆的贼子,竟敢夤夜窥伺,窃听机密,今晚教你来得去不得!”
那人正是冷面魔僧车丕,他本来是出色当行的老贼,起初掩近商户时,也是屏住呼吸。
但后来听到里面的对话,显然对他们陇外双魔甚有忌惮,心中大为得意,立地对江南七侠变得轻视,不再屏息聆听。哪知吕四娘这等厉害,连呼吸之声也能够察觉,而且身手之迅疾,更出人意料之外。他刚刚低头闪开劲袭而来的暗器,退出院中,正想越屋而去。但那吕四娘已是人随暗器飞将出来,挺剑直叱。
这个当儿,他自然不能示怯于人,冷冷道:“小女子口发狂言,不知天高地厚,车某今晚要你们江南诸子,见识见识西陇人物的手段"
甘风池和白泰官两人,打厅门飞出院外,只见四下静荡荡,并无敌人踪影。白泰官在飞出厅子的一刹那间,已将腰间七星剑撒在手中。那剑映起寒光如练,显然是把宝剑。
左边吕四娘和冷面魔僧车丕对话之声传来,甘凤池面笼杀气,沉声道:“五弟你上屋巡视,我去助四妹,如见任何动静,立下杀手,不必犹豫——”
白泰官应了一声,脚尖点处,身形腾空便起,落在屋背上。甘凤池矫捷如急隼横掠,眨眼奔扑到吕四娘身后,吕四娘正好在鼻中哼一声,长剑微举,方要扑向冷面魔僧车丕。
甘凤池一跃冲前,超过昌四娘,口中喝道:“为虎作怅的走狗,吃我甘凤池一拳——”话声未歇中,身形欺近,呼地一拳打出。
冷面魔僧车丕凝神待敌,见甘风池拳出如风,而且劲急无论,显然臂力过人,大抵以刚阳取胜,当下双袖起处,宛如飞起两朵云影,一向敌拳拂下,一取敌人面门。
甘风池见他不闪不避,心中暗喜,忖道:“我双臂坚如铁石,不畏刀剑,谅你袖中鬼爪也不能伤我,真是自寻死路一一”他的念头尚未转完,左手已坚掌直切袭向面门外的袖影,口中吐气开声,奋起神威,使出百步神拳的劈空拳劲,迎心捣去。
袖拳一触,冷面魔增车丕倒真是估不出甘凤池有如许神力,身形一歪,斜溜几步。甘凤池也是斜冲了几步,两下错开大半丈,彼此瞠目惊顾。
这一下如不是冷面魔僧车丕从星宿海的天残地缺两老怪处学来大阴掌力,专克至阳至刚的力量,怕就吃了大亏。而甘凤池更是惊奇,自己这一拳的力量,真有石破天惊般霸道,却让这陇外双魔的车丕,轻描淡写地一袖被解了,真是他前所未见的秘技。
甘凤他心有未甘,沉声道:“使得好袖法,再接我一拳!”拳随声出,脚下微微垫步,已够上尺寸。。
冷面魔僧车丕逢到劲敌,哪敢怠慢,双抽一抖,使出内含大阴掌力的“寒云封道”之式,一挂一曳。
两条人影倏然分开,又是各无所得。冷面魔增车丕叫一声“苦也”,肚中自思道:“车老二真是流年不利,屡屡碰上扎手强敌,这姓甘的分明有百步神拳的功夫,久战下去,我的大阴掌力可挨不起–"
甘凤池也在肚中自语道:“这厮练有至柔的力量,使我神拳无法发挥威力!必须在招式往来之间,寻出破绽,取他性命!”
两人各自思忖,手脚可没有空闲下来,乍分又合,冷面魔僧车丕使出仗以成名的寒云鬼爪,甘凤池则虎目含威,浓眉凝霜,施展出独步江南的伏虎拳。但见拳影纵横风声劲厉,其中还夹杂有震心摇魄的叱咤,端的神勇凛凛,令人胆寒。
吕四娘俏眼四扫,只见白素官仗剑在屋顶上巡视,当下打个暗号,自己绕到冷面魔借车丕后面那边,挺剑守候,准备这魔头不敌逃走时,并力阻截。他们流浪潜匿,为的是图谋大事,行刺雍正这个有不共戴天的狠毒仇家。故此绝对不能让雍正的爪牙得知他们的机谋,甚至藏身之地。这刻白泰官巡查屋上并无异状之后,听了昌四娘的暗号,便持剑守着屋上退路,左手探囊,取出一把梅花钉,准备尽力拦截,不让雍正的鹰爪漏网。
院子中拳风袖影,卷作一团,两人身形如风,兔起鹘落,缓慢时,有如师徒喂招;急激时,身形难分。三十多个照面过去,旁边的吕四娘和白泰官,都看出冷面魔僧车丕有点力怯。不过他的功夫实非等闲,虽然比之甘风池略觉逊色,但一时半刻之间,却未能分胜负。
屋檐下的影中,悄然落下一人,如枯叶飘坠,着地无声。这人正是九指神魔褚莫邪。他本是从正门跨越进来,躲在门边。及至吕四娘发现冷面魔僧时,甘凤池和白素官迟了一点外冲出来,他已自窜上檐下暗影中,蹦在角落里。
他悄悄绕过来,站在吕四娘最初站的位置上。他一现身,吕四娘和屋上的白素官都瞧见了。白泰官在屋上引吭叫道:“四妹,这个给我——”语声摇曳中,他已身剑合一,破空泻下,划起寒冷冷一道剑虹,朝九指神魔褚莫邪立足处当头罩下。
猛然窗中飞起一道银光,飞云掣电般向急射而下的剑光增去,一个声音喝道:“小辈,还有我哩…”
白泰官在屋上电射而下之时,早知底下那人并非易与之辈,因此使出平生最擅长的绝技七星追魂创中“飘摇搏击”之式,剑尖并非直指一点,竟是飘摇不定,暗藏好些变化。这时见银虹忽视,拦空迎截。那来势之神速,以及刀光如雪花一片,的确是轻功刀法俱臻化境的好手!立地寻暇抵隙,急刺数剑,同时之间,猛然逆提真气,身形倏然略略顿挫。
那道拦击的银虹,正是雪山雕邓牧,他一见白泰官虽然比他年轻了一半,但剑法之精奇和毒辣,远出意料之外,手中缅刀展处,遮拦破男,身形在空中一滚,回翔而起。倏然两人又合,刀剑相交,呛地做响,两人一齐落在地上。
两人各自闪自检查手中兵器,俱无所损,彼此心中都知道对方所用的兵刃,均非凡品。
抬起头来,四目相接,各自打量瞪看,眨也不眨。
吕四娘娇唤一声道:“四哥,你小心打发这厮,小妹去对付那边的贼子!”
她语声甫歇,九指神魔褚莫邪已厉叫道:“车老二,这厮让我收拾!”蓦地欺身,抢人战圈中,甘凤池已占了对面方位,这时呼地一拳,劈面打来,九指神魔褚莫邪在车丕后面急啸半声,使出白骨掌,单掌猛拍,口中还叫道:“好一式拳震八荒’…”
车丕在两人夹缝中,滑溜地一缩,从九指神魔褚莫邪肋下钻了出来。原来他早知九指神魔褚莫邪习性,如遇上硬功甚佳的敌人,他一定要抢着动手,仗着他大生神力,专门以硬斗硬。除了昔年让移山手扶夏辰硬挡一下能够接住之外,还没有谁能够和他以硬相碰的。
说时迟那时快,两人拳拳相触,“啪”地一响,九指神魔褚莫邪令香真个碰着了硬对头,口中禁不住哼了半声,身形撤后一步,甘凤池拳打连环,“呼呼”又相继打出两拳,看样子,甘凤他在力量上是赢了九指神魔格莫邪了。
冷面魔僧车丕吃了一惊,忽觉风声飒然,迎面扑来,闪目一扫,吕四娘手中三尺青锋,已向他刺来。
冷面魔僧车丕秃头一晃,移身跨步,袍袖一抖,扫卷吕四娘王腕。吕四娘唇角泛起一丝冷笑,沉腕转剑,化为“孔雀剔羽”,削截敌手。
车丕嘿然一喝,抱袖疾缩,正想变式为“罗汉请佛”,反攻敌人。
哪知吕四娘清叱一声,剑光蓦然刺空而起,倏又掉头下刺,正是越女剑法的精妙解数。
冷面魔僧车丕识得厉害,脚下如凤,眨眼退了丈许,可是吕四娘虽然身在半空,仍能屈折飞回,但见剑气森森,紧追车丕身形,犹如闪电一掣,直罩而下。
车丕避无可避,寒云袖拂处,发出一股阴柔潜力,将敌人身形挡住一下,拍影中两只黑黝黝的鬼爪,倏然伸出,扣手腕,点咽喉。
吕四娘一击不中,觉得敌人发出那股潜力,不可忽视。这刻见鬼爪袭至,柳腰一扭,一式“风飚落花”,身形已落在侧面,她眼睛未转,手腕招处,刷的一剑划出,径削敌爪。
冷面魔僧车丕双爪一缩,叫道:“指甲削不得,你往别处招呼!”
他语声未歇,吕四娘柳眉倒立,剑发如风,如骛翔凤舞,回旋抢攻,一连五六剑,把车丕追得滴溜溜乱转,缓不住势子。
忽听那边雪山雕邓牧大吼一声,骂道:“好小辈,竟用暗器伤人,算是哪一门的人物!”
白泰官按声冷笑道:“跟你们这些无耻走狗,有什么可讲究的?”
原来雪山雕邓牧一截住白泰官,立即施展绝艺,一柄精光闪闪的缅刀,使得像蛟龙出海,变化莫测,白素官也自使出七星追魂剑法,堪堪敌住。
十余个照面过处,雪山雕邓牧真力陡增,使出天下刀法皆无的动劲,这是因为他的缅刀软硬如意,因此独创出这种古怪的刀法。
白泰官倏觉手中七星宝剑难以递出,因为一来对方刀法忽软忽硬,绵绵而来,全无破绽可寻。二来敌人的刀光之中,突生极强引力,只要宝剑递出,便有招式用老之险,形势立判强弱,这正是因为白泰宫内力造诣比不上雪山雕邓牧之敌。
白泰官陡生恶计,暗忖道:“这厮功力之强,不在清宫好手之下,若能逞险除他,将来也少个强敌——”思忖间,更觉形迫势登。
雪山雕邓牧忽起好胜之心,想道:“方才江南诸子,只提及陇外双魔,还未识我雪山雕邓牧之名,这番着宰了姓自的,保管武林震惊!“想到这里,又见白泰官势穷力竭,雄心益炽,豹眼一睁,等地挽个刀花,在白泰官剑光一撩之际,斜斜硬砸。刀剑一触,白泰官手中七星剑微微震开。雪山雕邓牧微嘿一声,化为“卡庆刺虎”之式,抢人剑影中,直刺敌人胸前。
白素官努力一挣,大弯腰,斜括柳,避开致命一刺。头尚未抬起之时,倏然坐腰倒退两步,这一下变换方位,真出敌人意料之外,雪山雕邓牧低叱一声:“哪里走!”刀光立地跟踪卷来。白泰官左手一扬,那十余根早担在手心的梅花针激射而出。
雪山雕邓牧哪知他手心暗扣着梅花针,摔不及防,而且白泰官又不按江湖规矩先行招呼,无声无息地使发出来。但见寒光如丝,丛射七窍前胸。急忙中猛然闭住全身六道,挥刀急舞,饶他应变迅速,左右面顿已备中一根,胸前乳部也中了两枚。急得破口大骂,却见白泰官在这空隙中,左手已探囊摸了一下。
当下他已闭住穴道,那几枚梅花针虽然体积甚小,不易着力,但因相距太近,故此虽不致命,也自深钉人骨,疼痛之甚。
但他俩未退却,挺刀扑去,雾那间又和白泰官缠战在一起。这次他小心翼翼防范自泰宫再来一下,手下却用出全力招招险狠毒辣。可是这样白泰官已缓过手来,成了势均力敌的局面。
力拒甘风池的九指神魔褚莫邪,听到雪山雕邓牧怒骂之声,不觉暗自忖估,再偷眼旁观冷面魔借车丕时,只见他有点狼狈,直是招架时多,还手时少,心中不禁着忙。
猛又瞥见屋顶现出一条人影,当下念头一转,厉啸一声,飘忽如风,反击甘风他。这一下舍命抢攻,果然使甘风池稍稍一窒。九指神魔褚莫邪岂肯放过时机,虚拍一掌,腾身便退。
冷面魔僧车丕听到九指神魔褚莫邪败退的讯号,也待抽身后退,却苦于吕四娘的越女剑法使将开来,四方八面俱是剑尖门指,宛如用利剑织成一片罗网。心中一急,眉头皱处,计上心头。情知今晚绝不能全身而退,只好硬头皮一试。
这原是一瞬间之事,只见冷面魔僧车丕倏然吐气开声,双袖抖处,举直敲击。吕四娘冷冷笑一声,剑锋回旋一绞。
冷面魔僧车丕咬牙切齿,使出大阴掌力,运到袖上,只见双袖忽软,但并不垂下,依然直伸,剑袖如电光火石般一触,吕四娘陡觉潜力一抛,身形禁不住停顿一下,剑尖织成的罗网,立刻消散。
只见冷面魔僧车丕掉转头,夺路便逃,本是长垂的袍袖,此刻已齐指尖处截断,敢情是舍袖全身,解去此危。
吕四娘压剑欲追,只听甘风他大喝道:“上面是什么人?”她不由得止步问眸,急扫屋背。只见一人兀然直立,手中刀光闪动。
那人大呼道:“是小侄陈登…”呼叫之间,身形已向下猛扑,长剑一领,截击后逃的冷面魔憎车丕。
甘风池叫声“不好!”急急扑去,只见陈登身形如飞星疾泻,扑坠向车丕身形,车丕一肚子冤气嘶叫一声,鬼爪齐扬,扣剑抓人。
陈登在这瞬息之间,长剑斜转,用力一弹,正好和车丕一双鬼爪相触。冷面魔僧车丕使出大阴掌力,喝一声“去你的!”
陈登同时也大喝一声,两人身形分处,冷面魔僧车丕方向不改,径自越墙而去。陈登被震开寻丈,脚尖探地,却站不稳,急急仗剑拄地,摇晃几下,方始站定。
和白素官交手的雪山雕邓牧,虽不知九指神魔褚莫邪啸声乃是退却暗号,但他的对手较软,得以从客注意四下形势,见两人先后退时,早已紧逼两刀,施刀便走。白泰官叱一声,左手扬处,又是一把梅花针丛射袭敌。
哪知雪山雕邓牧早防他这一着,使个狡猾,本想向右越墙逃走,但起初反而向左诈扑,候得叱声起时,倏然改变方向,身形有如大雕盘空,飞泻而逝。白泰官一把梅花针全都落空。
甘凤池扑来时,陈登已经站稳,眼见车丕身形,在夜色沉沉中一间即逝,知道无法追赶,只好罢了。吕四娘的身形为了陈登出现之时,甘凤池大喝法问,迟滞了一下,让敌人逃出剑下,这时想着那三个俱是武林响当当的角色,估量无法追截,也就停步。四人一同回到厅中,白泰官额上微见汗渍,显然接战甚苦。甘凤池在桌边坐下,瞪了陈登一眼,问道:
“你和元孝两人,自告奋勇,担起监视敌踪的责任,何以敌人来了这久工夫,你才忽然出现,元孝和马老汉呢?
陈登急道:“师伯有所不知,那三人的确鬼门道甚多,小侄在屋背暗隅,目不转睛地盯着房中映出来的人影。直到三更时分,忖度师伯已在途中,便悄悄溜下屋去,故意将院子中看准了的一间空客房的门弄出响声,然后诈作出来小解,步履沉重地经过他们房门,里面的灯火一经点亮着,映照出来的人影俯仰不定,像在倾谈得津津有味光景。小侄经过时,留神细听,但觉房中一片寂然。小侄一直走过,歇了片刻再走回来。人影仍然晃动,但悄无语声,小侄寻思了一会,大胆地从窗缝中偷看一下,哎!里面敢情没有真人,椅上摆着几个面目突兀的人形东西,自动地俯仰摇摆。小侄这时才知道受了这三个老贼愚弄,顾不得进房搜索,立即回身赶来,临走还嘱元孝弟小心看守,无论如何,不可露出身形。便匆匆赶回来,在屋顶忽见那假和尚逃走,便扑将下来…”
甘风池微微摆手,命他停口,自己却道:“你应先发暗号,才不会发生误会——”
吕四娘接口道:“正是这样,我听四哥一喝,身形不免挫顿一下,便让假和尚逃出剑下…”
陈登面上立刻涌起羞愧之色,吕四娘还想说下去,甘凤池截断她的话,道:“我刚刚赶到,听到了五弟描述,方始发觉数贼的来历,若早到一步,便不必派你们去监守了。他们都是江湖上极厉害的魔头,方才你贾勇下扑,其实十分危险!幸而那个冷面魔僧车丕急于逃走,一双袍袖又被四妹削掉,加上你是无极派嫡传,彼此力量都近乎以柔取胜,才不致被他摔坏!若换了元孝,吃的亏便大啦!”
白泰官道:“与我交手那厮,刀法轻功俱臻精绝境地,可惜未问出来历!他被我打了几枚梅花针,想是闭住穴道,故此还能与我再斗,的确是强敌…”
陈登歇了一刻,汕汕问道:“甘师伯,你可曾见到家师?”
甘凤池点点头,道:“见过了,你师父昨天日到京里来,带来好多消息。”他歇住口,环顾厅中一眼,发现贮藏旧物的室门微微开了一线,立起身来,走到那扇门前,倏然打开,又走进去。一忽儿走出来,大声道:“原来一个老贼是从这处掩人的,我们得立刻离开此处…咳,自从雍正自毁盟约,设计谋害我们,我们又协力代师父清理门户,大师见了因埋骨华山之后,江南八侠变成江南七侠,现在呢,只剩下我们和周行二哥四人了。连年奔窜伏匿,到处替人招祸,眼看如今这座宅院又将没入宫中,雍正问!我们与你仇深似海,誓难于休…”
他悲论苍凉地说了几句话,那吕四娘念起国恨家仇,俏眼中闪闪出怨恨而锐利的光芒,横剑屈指,轻轻一弹,口中发出一声清啸,啸声里真有不胜古今情之慨。
甘凤池又道:“我们立刻收拾一下,离开此地,我还有好些话要告诉你们。方才略泄机密,让鹰爪们听去,数日后的大举,怕不易成事了!”
且不提江南诸快的行踪,却说陇外双魔和雪山雕邓牧,各自逃出,回看没有人追赶,凑在一起,同返客店。
他们并没有注意到还有人在旁边窥探,各自心怀忿慢地回到房中。冷面魔僧车丕收拾起椅上皮人,再看看断了一大截的袍袖,暗自生气。连忙脱掉,从小包袱中找出另外一件,换穿身上。
九指神魔褚莫邪却就着灯光,替雪山雕邓牲拔掉面颊上的梅花针。那针体积甚小,钉得又深,因此虽然颊上肉薄,却也不易拔出。
恨得雪山雕邓牧不住低声咒骂。胸上还有两根,这两枚可难拔了,弄了好一会,终拔不出来。
褚莫邪道:“邓香主你别动气,最好是运内力通它们出来一点儿,才有办法。”
雪山雕邓牧骂了数声,道:“只好这样了,否则真气一懈,闭不住穴道,让这针顺血攻心,死了才是冤枉哪!不过…他们也许会来此…,”
九指神魔褚莫邪挥手道:“不会,他们都是黑人,哪敢来寻我们,若要来的话,这会子早就到了!邓香主好生静心运功为是!”
雪山雕邓牧苦笑一下,依言退到床上,盘膝运功。他乃是以多年锻炼的内功劲力,使胸部中针处的肌肉收缩,把针尾推露出肌肉的表层,然后才能设法拔出来。
为了两枚梅花针,直折腾到天明才弄了出来。三人各自盘膝调运真气,休息了个把时辰,便起来上路。
下午已到北京,从永定门进城,过了天坛,眼前一片繁盛热闹景象。
冷面魔僧车丕右顾左盼,煞似未见过世面的乡巴佬进城,不住呵呵地笑,忽然道:“我们此去找诸葛人真,不知在也不在,不如先寻个地方,放下牲口,再找个馆子,吃喝之后,慢慢去访他不迟!”
九指神魔褚莫邪和雪山雕邓牧俱都点头称是,他又呵呵笑道:“这好地方数十年未来过,比昔年更繁华了,我车老二越看越开心,更不想走啦!”
另外两人同声而笑,褚莫邪却晓得车丕真正心事,便凑趣道:“车老二,你大可开怀一醉,等会见到诸葛太真时,保管凭了昨儿听来的几句话,使教他诚心接纳我们三人!”
说话间,已走到正阳门大街,雪山雕邓牧瞿然四顾,然后低声道“怎么在天子脚下,还有这多鬼头鬼脑的闲人?”
冷面魔僧车丕道:“管他娘的,我们又不是守城的官儿,不理这本闲帐!看,转过那边有座客店,我们到那儿去吧!”
三人折入一条大街,径奔车丕所说那间客店,招牌上写的是福安老店。其实装饰一新,大约是最近打扫重修,一点也没有老的味道。
他们要了一间上房,让伙计牵马去了,一同走出客店,正好在街口有间饭馆子,便顺脚进去。
这一顿饭吃得甚为开心,昨夜的一肚子蹩气已抛向九霄云外。
出了饭馆,三人全是酒气扑鼻脚步微浮。
依着车丕还要到处通逛。雪山雕邓牧道:“我想歇息一会,两位香主请便,恕我失陪!”九指神魔褚莫邪喝了不少酒,涌起倦意,也想回店休息一会,拗不过冷面魔僧车丕死拖活拉,当下三人分作两拨,扬长去了。
雪山雕邓牧回到客店中,一个年轻的伙计替他打开房门,他进得房,但觉口中干燥,拿起桌上茶壶,斟满一杯,却是冷茶。心中一阵焦躁,回眼见那伙计还在门外,便大声呼叱,着他进来,道:“你们这店是什么规矩,拿冰冷的茶让客人喝?”
那伙计连忙去拿那茶壶,意思是立即去重泡一壶来。邓牧见他不答话,火起道:“好哇,大爷住店不给银子么?你敢瞧不起大爷,搬出这副嘴脸——”那伙计吃了一惊,抬起头来,发愣害怕地瞧着他。
雪山雕邓牧哼一声,眼光直扫在那伙计面上,只见此人年纪轻轻,眉目清秀,乍看不似操这种贱役的人。那伙计嘴唇暧儒几下,终于没说出话来。他当下忽然气平了,挥手道:
“去,另泡一壶茶来吧!”声音回复温和。
隔了一会,那伙计已另泡一壶新茶,送进房来,雪山雕邓牧细看着他的动作和表情,待得他要退出去,便忍不住问道:“喂,你愁眉苦脸的,究竟是怎么一回事呀?你叫什么名宇?”
那伙计好像冷不防吃了一惊,睁着秀气的眼睛,呆瞪着他,一时不曾回答。邓牧皱眉道:“你倒是说话呀,莫不成是个哑巴?”
那伙计见他似无恶意,便艰涩地道:“小的姓李,贱字仲卿,虽有心事,却不敢冒辱客官清听——”言谈举止之间,自然流露出文诌诌的气味。
雪山雕邓牧不悦地哼一声,自己斟了一杯茶,慢慢地喝着。李仲卿失措地呆了半晌‘,正想退出房去。邓牧倏然回头道:“看你昂藏七尺,却是这等婆妈气,是不是设银子用?”
李仲卿又吃一惊,但觉这老客人古怪得紧,期艾地答道:“是…的,不是…小可的意思是…不是完全为了银子——”
邓牧微微摇头,挪榆地晒笑一下,凝眸注视他,等他再说下去,但李仲卿却似无从说起,最后,叹口气道:“床头金尽,壮士无颜,小可也不知怎样说好——”
雪山雕邓牧放下茶杯,随手在囊中掏出一张银票,也没看这票子是多少数目,便放在桌上,自个儿和衣向床上倒下,倦怠地道:“你把银票拿去吧!”他张大嘴巴,打个呵欠,又模糊地道:“你许是读过几年书,弄得这个不中用的样子——”
李仲卿迟疑一下,伸手拿起银票,一看之下,不觉愣住了。歇了好半晌,他走到床边,伸手摇撼邓牧,大声道:“客官,客官,这是一个五百两的银票呀!”雪山雕邓牧眼睛微张,不耐烦道:“你真婆妈气,那是我给你的银票,绝不会假…”
“可是…客官,这偌大的数目,小可岂能不明不白,无功受禄“
"真是见鬼!”邓牧低咒一声,倏然坐起,狠狠瞪他一眼,打囊中另摸出一张庄票,跟他换转。李仲卿低头看时,又是结巴地道:馆官,这张更多啦,是…五千两的…”
“算了!快拿去使用,别噜里噜嚷的!”
李仲卿一侧身,坐在床沿,凝眸思索,脸上流露出为难之色。这番轮到雪山雕邓牧有点诧异了,自思道:“这个书呆子可透着特别,哪有怕银子太多的?怕花不完么?”
李仲对忽然把银票还给他,然后拜谢道:“客官这番美意,小可深铭五内,只是小可实不能收下,大恩心领了!”
雪山雕邓牧大声诧道:“你是什么意思?”李仲卿忙道:“客官有所不知,小可虽因生计所迫,操此贱役,但庭训案严,借大数目的银票持回家中,家慈必以为小可暗昧良心,作出无耻之行,或是拾遗昧金不报,徒生烦恼。如说客官相赠,家慈定不相信。再者小可心烦之事,并非全因贫寒之故——”
“有这样的事?”邓牧不觉瞠目,在他的一生中,所见所闻和所做的事,都是以强凌弱,巧取豪夺,哪曾见人有银子而不要的?他不信服地道:“真有这种事?好,我随你回去,替你作证,其余有什么困难,我邓某一切担当,我们这就走!”
他一边起来,一面忖道:“这小子若是惺惺作态,故弄玄虚,不治他一生残废才怪呢!哪有怕母亲不相信银子来历而推辞巨金之理?”
那年头一两银子,贫苦人家已可支持半月口粮,五千两银子,等于发笔大财,无怪雪山雕邓牧这种大盗难以相信。
他和李仲卿一道走出店,他自己向掌柜的说,要李仲卿带他买些东西,故此不必多费唇舌。李仲卿敬重地带领着他,直走到城隍庙附近,折入一条胡同,尽头处一间残破屋子,连门上的木板也残得要钉补。李仲卿推门而人,叫道:“娘,儿子回来啦!”
雪山雕邓牧处处提防,紧蹑人屋,只见两丈方圆的屋子,摆着两张床铺,四壁萧条,光线有点暗淡,越发浮动起凄凉落拓的气氛。
一个四十余岁模样的妇人,蹲坐在地上纺纱,头上青丝泰半斑白,神态苍老,还有一个妙龄少女,坐在床上缝纫衣服,两人都一齐抬头,妇人啊了一声,停住纺纱小车,再看了他身后的邓牧,便站起身来,诧问道:“仲儿你怎么这时回家来了?那位先生是谁?”声音透出十分温和,听起来甚是舒服悦耳。
雪山雕邓牧不容李仲卿回答,抱拳道:“这位想是李老太太!邓某唐突过访,实有缘故。只因邓某投宿福安老店,见令郎怀有心事,意欲赠银相助——”他故意停口不说下去。
妇人面上堆上笑容,向他一福,道:“老先生高义,小妇人先行拜谢,只是…”她的眼睛转向李仲卿身上,继续道:“仲儿岂可如此无礼,乞求赐手相助,寒家确是贫苦,却决不敢领受大德,并请先生恕容小几年少无知之罪,实为万幸!”她说完了,又万福一下。
邓牧仍然不信,摸出五千两数额的银票,递给她道:“李老太不必怪责令郎,是邓某自愿如此,此处是五千两的银票,李老大收下使用…”
妇人立刻诧异地瞪着他,床上坐着那少女也婷婷走过来,长得五官端正,眉清目秀,虽不算是美人,却另有可爱神情。尤其玉颊上两点梨窝,如果笑起来,必定更增妩媚。当下那妇人庄重地道:“寒家与先生素昧平生,忽尔蒙赠巨金,实不敢领受,有负先生盛意,还请先生见谅!”
邓牧见她说得坚定庄重,不会是假,不禁呵呵一笑,道:“果真有此等事,我邓某真个输眼了!此番入京,总算长了见识…”他自己对自己说话,余下的人都不知他真意何指,只听他继续道:“这些银子,邓某并不放在心上,李老太不必推辞!再者,听令郎的口气,似乎另有为难之事,若老太见信,详细说出来,邓某必能代为解决。”
他的话说得斩钉截铁,像似决无更改。容色之间,溢露出丈夫豪爽气概。
那少女相信和感激地叫一声“娘”,摇撼她母亲一下,却没有说什么话。
那妇人迟疑一下,女性纤弱的感情,使她愿意相信这个豪壮的男人,她软弱地叹一口气,垂下头,低声道:“仲儿你说吧!”
李仲对道:“寒家本是世代书香,先父迁居京城,不幸于数年前去世,家境日渐窘迫,终于牺居此处,小可则出操贱役,补助家计。贫寒迫人,潦倒如斯,倒也罢了。只是近半年来,舍妹蕊珠因接些针线活计,不时要出门走动,却被一个旗营统带看上了,屡次派人来说,要收舍妹为妾。家母与小可自然不肯,但又不敢得罪那人,日挨一日,眼看祸事临头。想要迁家逃避,但费用却又一筹莫展,而且即使能够迁居避他,小可的微职丢了,家母与合妹常日所做的针线女红,也没处寻来做,怎能维持生计?况且若那吉清统带知道我们要搬,定必派人阻挠,也是不能成功,这便是寒家最为难的事!”
雪山雕邓牧估不到里面还夹有旗兵官长,虽然仅是旗营中一标统带,但此刻正是满人天下,谁敢惹他们,不觉“哦”了一声。斜目睨时,只见李仲卿的妹子蕊珠,正眼巴巴地凝视着他,似乎她一生的希望都倚靠他这句话了!不由得雄心振奋,昂然道:“原来这样,那厮住在什么地方?我自会替你们解决!”
“他就住在宣武门外校场后,离此不算太远!他说过明天早上亲自来这里提亲!”
“那更好了,今晚若不能办妥,明天我会到这儿来。你们放心…这张银票,李老大收好,邓某告辞了!”
当他回到客店,陇外双魔正好回来,冷面魔僧车丕道:“哼!真是岂有此理,我们走到哪里,有人跟到哪里,邓香主你看怎办?”
雪山雕邓牧淡然道:“把他宰了不就完事?何必生气呢!”
九指神魔褚莫邪摇头道:“不成,这儿可别乱宰人,说什么我们总算替官家效力,焉可自乱阵脚,害得那些捕头挨板子?而且不明他们来历之前,乱宰一气,忒是冒失!”
车丕道:“褚老大话虽有理,但到底见出火性煞了不少!如在昔年,你会考虑才怪呢!”
邓牧道:“不理他们也罢,不过,我们最好此刻去寻诸葛太真他们,我有点事儿要求他哩!”两人听了,十分奇怪,都望住他,邓牧却没有解释。
直到傍晚时分,他们才一径向紫禁城出发。穿过正阳门,已入内城。但是大清门外,神武营禁军持教守卫,行人不许通过。他们绕到长安东门,那儿也有禁军巡逻守卫,车丕回顾一眼,低骂道:“妈巴子的,跟老子们到这远来啦!”
雪山雕邓牧没有理会,和褚莫邪两人走到门前,问讯道:“请问我们要见诸葛太真,如何通传法?”那禁军持朝昂然,踩也不睬,褚莫邪以为他没听到,再问一遍,那军士依然不睬。
车丕低声咕咕道:“这厮刚从关外来,不识我们的话!”那禁军凶狠狠地盯他一眼,这对门内走出一名军官,挥手叱道:“你们在此干什么?快走——”
褚莫邪忙大声再说一遍,那军官气汹汹道:“找人找到这儿来,有多少脑袋?老爷一概不知,快滚!”
三人俱都愤怒地哼出声来,但没有办法,只好退下。遥见天安门黄色琉璃瓦,在夕阳下闪出光茫,气势雄伟。褚莫邪耸耸肩头,道:“怎地他们不识诸葛太真?他是大内侍卫之首,权势显赫,这些禁兵还不知道,真是怪事!我们怎办呢?”
车丕道:“只好明无再说了,皇帝住的地方,哪有不是门禁森严之理!”
三人溜达着回客店去,沿途虽发觉仍有人跟踪,但三人毫不在意。因为如是江南七侠的党羽,在京城中决不敢惹事,自露行藏。若是官府眼线,他们根本不必理会。
一宿无话,次晨起来,雪山雕邓牧匆匆出去,并没有留下什么话。陇外双魔心中纳罕却不便动问。
邓牧来到李家,心中盘算好着较说不成,便露一手厉害的,镇住那吉清统带,最少也要唬他一下,暂缓数日,再寻到诸葛太真,想法解决。
霎那间和李仲卿到了李家,那母女两人见他如诺来到,连忙斟茶送水,十分殷勤,神色极为诚恳,一点没有做作意思。他不禁忖道:“想不到我也会于这种傻气勾当,惹事上身。如果告诉猪车两位,管教被他们取笑,不过,这李家值得伸手一管…”
他们哪知他有这种反复自解的想头,各个静坐等候事情发生。约摸半个时辰之后,胡同中响起脚步杂沓之声,跟着一个人推门探头进来,大声道:“呀,李大娘在外等候啦,吉大人亲自来了!”他的样子和神情,显示出是个土混子。
那门忽地大开,吉统带腰悬长刀一径进来,后面跟着数名兵勇,甚是威风。进门后向李大娘拱手为礼,跟着笑嘻嘻瞟着蕊珠,宏亮地道:“大娘近日可好?呵!珠妹妹几日不见,越发长得标致了…”
李大娘有点失措,不知如何是好,蕊珠害怕地躲向母亲身后,避开吉统带贪馋的眼光。
雪山雕邓牧咳嗽一声,站起身来,吉统带这才注意一个陌生的中年大汉,愕然问道:
“大娘,这位是谁?”邓牧答道:“在下邓牧,与他们李家尊翁在世时有点交谊,昨日帝京来,闻知一切,故此今晨特地候驾…”
吉统带“啊”了一声,堆笑道:“幸会,幸会,惭…”他侧顾那土混子一眼,那人接声道:“吉老爷的脾气最是直爽,既然邓先生是李府世交,那真是最好不过的了,请问先生对于李姑娘的亲事,有什么主意没有?”
邓牧笑一下,慢条斯理道:“好得很,快人快语,正对邓某心思…按说统带大人垂青舍侄女,正是出幽谷而迁乔木,是她十二分福气!不过…专兄在世时,书香世代,诗礼传家,虽然殁后,身后调零,但九泉有知,也不肯将女儿嫁为人妾,所以…若统带大人能纳为正室,邓某担保李家不敢多言——”
那人皱眉道:“邓先生你这话怎说,统带大人是旗人,怎能娶令侄女为正室?而且吉大人早已授室,根本谈不到这许多。你老的理由和大娘坚持的理由一样,依小人说来…未免多此一举。其中好歹,邓先生你老是明白人,不比妇道人家,可要三思才好一一”
吉统带一旁含怒哼一声,却未曾发作,邓牧满面堆笑道:“这位兄台,借一步说话…”他拉了那人,走到门边,悄声道:“邓某又看出那统带大人,十分相信重任兄台。这件事邓某既然知道,他李家实不愿嫁人作小,说不得只好花些银子,请吉大人和兄台喝酒,横竖美女到处都是,只要兄台费费心,帮忙劝说吉大人,你看,这一来大家都好过了,兄台以为如何?”
那人料不到他出这一手银弹政策,心中怦然大动,微睨道:“小的有什么话说的?只怕吉大人不肯,老实说,他是真心喜欢李姑娘,故此几个月来,都不舍得硬迫…”
邓牧道:“只要兄台费心,邓某决不吝惜银子,花个一千八百,只求诸事如意。”
那人眼睛也睁大了,起先他以为最多不过几十两银子便了不起!
哪知他一开口,便是一千八百,这么肥的油水,往哪儿去找,立刻盯问道:“你老说花个一个八百不在乎么?如是真的,小的便尽力想想办法…”
他道:“当然是真的!这事岂能儿戏说笑,多凭兄台费心,邓某另有重谢!”
那人咧嘴一笑,走过那边,拉了吉统带出门外,说了好些话,自个儿再进来道:“吉大人有点事,先走一步,方才的事,迟日再说…邓爷,你若是不忙,一同走谈谈好么?”
雪山雕邓牧点点头,走出门去,剩下屋中李家三人,面面相觑,不知邓牧使的什么法子,这般灵效。其实,不论中外古今,有了银子,什么事都办得通,何况那吉情是一标统带,驻在京师,无甚外快,自家开销又大,见到有银子可捞,哪有不答应之理?
且说雪山雕邓牧,随着那人走出胡同,却见吉统带自己在胡同口等候,三人一道在附近一间饭馆子,叫了一壶酒,一盘鸡和大盘卤牛肉,一面吃着,一面谈论,终于说定八百两银子,作为送给吉统带另外纳妾费用。私下还要给那名唤张狗儿的无赖二百两银子,一共花了一千两,邓牧暗自皱眉忖道:“这一个两拿出去,最多拿回八百两另一条命,甚不划算!”
表面上却略无难色地找出一张一千两的银票,付给他们。
原来他深知那无赖张狗儿一有了钱,还不是立刻花天酒地,找不到踪迹!到再发现他踪影时,银子已花光了,最多取他一命,至于那统带的八百两准保能够完封取回,故此他已准备损失二百两,换回一条性命。他若不是估量能够收本钱,哪肯低声下气,还要送银子给人用。
当日,他立刻命李仲卿搬家,好在他们家境贫寒,雇一辆骤车,全家便可以成行,草草匆匆在西城豆腐巷,买了一幢不大不小的房子,立刻搬入。李大娘知道他是孑然一身,暂住京城,当下提议收拾出了间房间,让他居住,邓牧应允了,不过说明偶然来住,决不能长居。这样,邓牧算是在京中有了托足之地。而且过了不久,他认了蕊珠为干女儿,于是豆腐巷便成了他的家!李仲卿此时已不必出外佣役,却在家埋头苦读,希望能够入围考试。
且说邓牧当晚回到客店,陇外双魔俱都有不愉之色,问讯之下,才晓得他们午间又去了找诸葛太真,却又是白走一趟。
晚上,雪山雕邓牧稍作准备,要到吉统带家去取回银子。陇外双魔想活动一下,问知同去无碍他的私事,便在三更时分,一同出发。
三个魔头身形如星抛九掷,片刻间,已到了宣武门外大街。邓牧一马当先,按着日间间清楚的途径,直奔吉统领家。
那儿是个极大的宅院,里面一共住有几家旗兵统带,吉统带却是住在最后一进。三人穿户越院,眨眼间已摸到卧室。
四下黑沉沉,没半丝灯光,但天上一钩新月,倒照得四下清楚可见,本来以今晚的月色,他们不应出来活动,月黑风高,才是他们夜行人的好时光。可是他们都不是寻常江湖道,半点也不顾忌这些,而且当他们疾奔之时,即使有人看见,也不过看到黑影一闪而没,决看不出来是什么东西。
邓牧皱眉悄声道:“我可不大识得神偷手法,那张银票不知藏在什么地方,我可不能逐间房子翻箱倒谨地搜寻呀?”
车丕道:“原来你要盗回银子,尤其是银票,大不容易了,趁早回去睡觉吧!”
九指神魔褚莫邪听到不远墙角有犬声,先发制人,寻声搜索那犬踪迹。雪山雕邓牧发狠道:“那么只好进去,迫他说出来!晤,不妥,若被他认出,那麻烦够瞧的!”
车丕忽然一拍秃顶,道:“我有个法儿,名唤做拨草寻蛇,虽是拙劣一点,却可一试!”邓牧连忙问计,他道:“我们弄出声响,又是鼠叫,又是猫鸣,把那厮弄醒。他或许会起来,疑心是鼠窃,检视那张银票,这样我们便寻出下落。此后的事,还不是手到拿来,不必细表。”
邓牧大为激赏道:“到底是车香主脑筋灵活,想得此妙法,我们依计进行!”说完话,翻过那边墙的窗户下,先把窗户弄出响声,然后摄唇发出吱吱鼠声。车丕在这面把门弄得砰地一响,迫住喉咙,诈作猫叫。
两人弄出的响声不小,倒把那边的九指神魔褚莫邪吓了一大跳,指尖轻拂,那犬昏在地上。然后急急飞纵过来,摸一摸伏地作猫声的车丕的秃头,压声道:“喂!你跪在这儿干吗?”
车丕仰头道:“天机不可泄漏,你提防着点,别让人家瞧见!”话一说完,那边窗户砰地一响,鼠声吱吱,车丕也连忙响应,把门碰一大响,猫声急鸣。
褚莫邪狐疑地摇摇头,咕哝道:“这么老的人,还玩耍着呢?宅主还不起来?连皇城里也听得见啦…”
只听房中咳嗽一声,跟着起床穿衣服籁箴之声,又听到打火石点灯之声,刹那间,房中已点亮灯。三人各自寻个缝隙,往房中窥看,只有邓牧认得此人是吉统带。
他待着灯台,四下用看,据见窗户悠悠摆动,吃一惊,自语道:“莫非有赋人溜进来?好大的胆子,放光顾到本大人头上来了…”
他急急走到床头,照照墙边叠着的箱子,并无异状,放心地呼一口气,抚摸那箱子一下,径自把灯台放回桌上,噗地一口吹熄,回到床上去。
雪山雕邓牧暗中一笑,这边厢冷面质僧车丕也大摸秃头,其状甚为得意。
窗户微微开阀间,一条黑影已溜进房间。
次日清早,客店外忽然来了好些人,有些是长枪大戦的旗兵劲卒,有些是身穿公服捕快,还有三四个面貌凶悍,举动矫健的壮汉。
这些人把福安老店前后封锁住,那干捕快一拥进店,一径扑奔陇外双魔和雪山雕邓牧住的那间上房,几个便服壮汉,也悄悄进店,像是在捕快后面看热闹。
房中三人这刻犹作云龙高卧,好梦未醒,一个捕快指门叫道:“里面的客人开门,查店的来啦!”
九指神魔褚莫邪首先醒了,打个呵欠,起身穿衣,下床去开门,一面还搓着眼睛,咕喀道:“清早查什么鬼店,睡觉也不得安稳——”
房门打开,几个捕快拥进来,其中一个当胸揪住他,手中铁链呛嘟一响,套在他脖子上。其余的分作两起,三个直奔内间,那儿是雪山雕邓牧睡着,两个从那边床,掀起车丕,呛嘟一响,也将车丕锁拿住。转眼工夫,内问三人已将雪山雕邓牧锁住拉出来。
三人愕然相顾一下,冷面魔僧车丕首先怒道:“喂,朋友们,别以为身在公门,便可以胡作乱为,大爷们不吃这一套!”
一个捕快叱一声,使劲一持铁链,想将他拉个踉跄,吃点苦头。
哪知冷面魔借车丕眼睛望着别处,宛如不觉,身形却如泰山兀立,纹丝不动。
那捕快“哇”地一叫,右手铁尺疾地下扫,打算砸在他迎面胫骨上,车丕暗运真气,微微一弹,只听如敲朽木的一声过处,捕快手中铁尺脱手掉在地上。
另外锁住邓请两人的捕快们,一齐用力扯“练”,想先将两人拉出房外再算。哪知方才领得容易,这刻拉扯甚难。尤其九指神魔褚莫邪,身材中等,相貌不扬,却也纹风不动,双脚有如钉在地上。
其中一个捕快喊了一声,房门口风声响处,几个凶悍便衣壮汉冲进房来。
褚莫邪怒道:“你们虽是官中的人,但拘捕百姓,也得有个缘由和逮捕公文,焉能仗势欺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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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一章 龙争虎斗紫禁城
这时房中塞满了人,却是鸦雀无声,那些捕使们虽有兵器在手,但未敢真个动手,而且方才已有人吃了亏,这三人分明不是等闲之辈。后来进房的四个壮汉,其中一个身材较为短小,而眉目精悍的汉子哼一声,道:“各位头儿,加点劲儿,把他们拉出房外再说!”几个捕快闻言,发一声喊,一齐用劲。这时变成两个伏待一人,照理定能拉出房去。
哪知众捕快发一声喊,用力拉扯之后,三个犯人依然站在那里,未曾移动半寸。那汉子叫道:“各位头儿住手,兄弟有话说。”
情形本来甚是尴尬,众捕快们宛如在玩戏法,两个人枉自挣得面红耳赤,还是扯一个犯人不动。如果给人瞧见,他们以后真难以立足北京了!这刻纷纷松手,惜那人这句话下了台。
那人道:“几位朋友是哪一路的好汉?恕兄弟眼拙…”他歇了一下,那三个人凝视着他,等他说下去,便又道:“看到各位如此身手,相信昨夜吉统带家中的案子,必是各位所为!”
冷面魔僧车丕一摇头,道:“阁下何人?何以见得便是我们干的。”
一个捕快适:“王大人,那个是姓邓的,他和统带大人见过面!”
说话时,用手一指雪山雕邓牧。
被叫作王大人的汉子打个哈哈,道:“光棍眼里不揉沙子,请问那位邓兄便知。这官司并不严重,各位既然露了相,想必无妨走一趟。兄弟极喜结纳朋友,包保替各位圆了此案,只请各位到衙门走一遭…”
三人相顾,迟疑一下,虽然这三个老江湖都明白这姓王的汉子所说的话并不可靠,不过在这情势之下,却不能撒手便走,将来如果人宫效力,也难以对诸葛太真说话。尤其邓牧想起李家三人,不知会不会让捕快抓到官中去,首先趔趄一下。
王大人立刻喝道:“各位头儿松了链子,几位都是好朋友,在街上可不雅观!
那几个捕快连忙把铁链收口。
雪山雕邓牧道:“邓某不能连累朋友,这事全是邓某一人所为,我自家打这场官司便了!”
王大人哭然一眼,正想说话,褚莫邪又道:“邓兄不必如此说,一同走这一遭,也无妨碍!”王大人面色一松,呵呵笑道:“都是好朋友,一同去吧!几位请——”
三人出得店门,店外已无旗兵踪迹,便由众人簇拥着,走进一处气派森严的衙门。
王大人道:“各位委屈一下,今早九门提督瑞大人要听取此案口供,故此兄弟要请各位亲自来一次。如果不是瑞大人亲自过堂,兄弟便不必劳驾了…如今请各位上了枷铐,这是官场规矩,绝对不能错的,好朋友们千万担当兄弟一次…”
他们正是既来之则安之,一齐点头应允。声音响处,旁边已有人将枷锁侍候好,原来是副十余斤重的厚木镇铁枷,还有生铁脚镣,分明是锁枷江泽大盗的东西。
三人相顾一下,各自微微点头,便会意了。当下任由那些人钉锁住,姓王的见一切停当,便放心地走开。等了大半个时辰,三人听到提审他们的吃喝声。几个捕快搀住他们,带上公堂。
但见当中高坐一个一品顶戴的大官,威风凛凛,大约便是九门提督瑞大人。两旁兵勇差异,俱是雄赳赳,刀光耀眼,叱喝时声震屋宇,令人胆子都要吓破。这正是官要官威,尤其那大堂廊院高大,阴森严冷,寻常犯人到此,早就头也抬不起了。
雪山雕邓牧放眼四望,并不见李家三人踪影,心中消放。铐镣声响中,三人跪倒堂上。
上面叫了姓名,三人挨次应着,原来适才来衙门时,车裕两人各自胡乱捏做一个姓名,报给王大人。这刻便是应那假名。
上面问道:“三犯除了昨夜一案外,尚有无其他案子?邓牧你据实回答!”旁边的差并齐声叱喝一声。
雪山雕邓牧愕然抬头,只见那瑞大人身后,立着姓王的汉子,付过:“怎么一案未问,又牵到其他去了?”当下抖丹田,宏声道:“小民邓牧,除了昨夜之事外,并无其他不法行为!”他的声音就像响个旱雷,把许多捕快兵勇都吓了一跳。
上面惊堂木一拍,温然哼一声,歇了一歇,才道:“三犯暂时押后审讯,带下去——”
两旁的人又叱喝一声,几个捕快走过来,拖他们起来。
三人相对微笑一下,那意思是说,他们都走了眼啦!敢情姓王的真个暗中出力,并非寻常捕头那一套,当下那些捕快将他们带领到一个小房间里,那儿只有几块木板架在两张条凳上搭成一张木床。他们一同在木床上坐下,捕快们都默无一语地退出去,把门关上。那门砰然响一声,声音十分沉重,似是铁板的门。
他们毫不在意,耐心守候。过了一个时辰,铁门上轧轧响处,露出一个四方洞口。一个人从洞口内窥,正是那姓王的。
车丕喜道:“往大人,事情怎样啦?我们几时可以走?”
王大人笑一声,冷然道:“几位耐心等候,到你们说出实话,那就快啦!”
话中有因,分明不怀好意,九指神魔褚莫邪蹩了半天闷气,忍不住粗声粗气道:“喂,你说什么?要我们哪一种实话?倒是告诉我们呀!”
王大人道:“稍安勿躁,审你们的人已在途中赶来了,我可作不得主!”
车丕咒骂一声,王大人冷峻喝道:“住口,别再不干不净的,少挨点皮肉之苦,菩然再职,傅作案子女人伽能整治你们——”
褚莫邪叱一声,骂道:“妈巴子的,吓唬老子们么?脑怕你来!”
说完话,嘿然一喝,连颈套住的大木枷,忽然裂为两半,砰匐掉在地上。
剩下两人不甘后人,各运真力一挣,响声过处,一同恢复上半身自由。九指神魔褚莫邪弯下腰,奋起神威,竖掌一砸,那副生铁铸成的脚镣一边已经裂开。他再运白骨掌力,又是一砸,哗啦啦响处,整副脚镣,褪在地上。旁边的雪山雕邓牧可不费这大的劲,竟自打腰间撤出缅刀,健腕翻处,“呛呛”连响,双脚已恢复自由,跟着又为冷面魔僧车丕如法削断。
王大人瞠目结舌,肚中叫一声“我的天!”急忙将小铁门关住,吻哨一声,招来几个壮汉,命他们把所有暗器取出,在门外看守着,只要门一打开,立刻发射。一面自己飞纵而去,眨眼间已招来二十余个弓箭手,全是长箭劲自,分堵这面铁门。
这个王大人原来是大内一级侍卫单名振,因接得密报,谓有如此这般的可疑人物,屡屡到皇城还达。他乃奉了上级之命,带了三名二级特卫,来查此事。正值吉统带到了五更时分,发现失去银票,告到九门提督衙门去。那些捕快研究之下,认定邓牧可疑,正好会同大内侍卫王振,另外还有旗兵劲年,是吉统带所派的,一同捕捉他们。
王振武功虽非泛泛,但怎能比这三个魔头?任拣一人,他都吃不消了,何况一共三人,教他如何不惊。幸而他极是机警,知道除这铁门之外,无处可逃,立即找弓箭手,好歹将三人暂时拦住,挨得一会儿,便可无碍,因为那时已另有人来,责任便不在他身上了。
雪山雕邓牧首先缅刀一举,从铁门隙处,猛然下划,铁门闩应力而分,慢慢拉开铁门。
外面的人全部屏息以待,只要一见人影,便乱箭齐发。这些弓箭手都是旗军长箭手,箭劲力猛,又快又准,实不易避。眼见铁门渐渐拉大,倏然衫影一现,似乎有人现身窥望。哪敢怠慢,七儿支长箭冈地射出,中间还有谋石等物,从尺许门缝中射人,准狠劲疾,兼而有Z。
里面车丕将长衫一缩,咋舌道:“那厮好狠毒,摆下这个箭阵——”原来他乃脱下憎抱,在门缝处扬一下,试探外面反应。
双方僵持了一阵,外面已有生力军赶到,乃是两个喇嘛和一个老人。那老人一副银髯长至腹部,神情甚是阴鸳。
王振上前匆将详情说了,银髯老人显然道:“哦!他们有如此功力?形貌有什么特征没有?”王振道:“一个是个和尚,但口气却不类佛门中人,另外一个相貌平常,那姓邓的也无什么特别,只是有柄缅刀,霜寒照人,削铁如泥——”
银髯老人凝眸半晌,引吭叫道:“里面可有姓格的和姓车的朋友?还有雪山雕邓牧是否在内?”
室内叫道:“外面是哪位高人,认识格率两位和邓某人广银髯老人挥手止住弓箭手,大声道:“三位请出来,老朽是银髯史卫治——”
他说话间,向两喇嘛打个手势。
铁门开处,三人一齐现身,却带着戒备神情,见并无话矢暗袭,信了大半,再看到银髯复那副白髯,便走出来。忽听雨声暴叱,风声呼呼,两朵红云当空压下。
雪山雕邓牧身形一伏,同一声,疾苦飘风,径袭银髯老人,手中缅刀荡起一道白光,盘顶破削。陇外双鹿蓦地分开,各寻对手,迎战空袭而下的喇嘛。
变生仓弊,不但弓箭手们和捕快们目瞪口呆,就连一级侍卫王振,也自愣然不知其故。
六人同时相接,瞬息之间,攻守了几招,俱是特等高手,银髯史发声暗号,两个喇嘛忽然退开。银髯复振声笑道:“果然是陇外双魔和雪山雕驾到,老朽适才相试,幸勿见怪—
—”说话时,已退开丈许,拱手为礼。
雪山雕邓牧呵呵一笑,道:“久闻山东银髯史智勇双绝,一见之下,果然盛名无虚!”
冷面魔僧车丕和喇嘛换了几招,暗以大阴掌力占了先筹,心中痛!北竺精,“我这和尚够假了,还会有谁假我?”?银髯臾知道他们这干魔头,绝不舒畅江湖诸侠的党羽,正如水火之不相容,决不能混在一起,当下替他们引见两喇嘛和王振。当三度知道两喇嘛不过是萨迪上人座下两高徒,不觉大大惊异,可以想象得到萨迪上人的功力,竟是如何湛深了!两个喇嘛一名龙僧,一名虎僧,对三魔功力不凡也甚是钦佩。
九指神魔褚莫邪暗下告知银髯史,说出江南诸快于此数日间要大举的消息,银髯史忙带他们去见诸葛太真。
诸葛太真闻知玄阴教闭坛三年,立即过他们在这期中留在京师帮他的忙,三魔自然应允了。诸葛太真不觉大喜,三度此来,使他实力陡增,因为大内高手,除了三位供奉——即红亭散人黄衫客,以及银髯臾卫法之外,特等侍卫只有两人,便是雪地双鹰周佐和周信,即是当年在关外的雪山雕邓牧齐名的一雕双鹰。他们忽然受聘人京,潜踪匿迹,使邓牧受了许久不白之冤。但周佑已被甘凤池和白泰官两人联手杀死,而周佐也被吕四娘削去一臂,虽然恢复后还堪上阵,但功力究竟稍减。此外一级侍卫中并无特殊好手,等而下之,更不必提。近两年来,雍正请来藏边第二位高手萨边上人,坐镇宫中,诸葛太真才松了一口气,没有往年那种顾此失彼之苦。这次能够出京办一件事,也因萨达上人两弟子来到,故能带了红亭散人和黄衫客出京。
玄阴教三魔念念不忘碧螺岛主于叔初和火狐崔伟之事,当下动问起来。诸葛太真并不相瞒,微笑一下,道:“想那于叔初狂傲自大,目中无人。老朽与两位供奉,甚是不悦,后来又见到崆峒镇山之宝,那柄青冥宝剑,便立下要夺宝挫折他气焰之心。
“当时我们立即跟踪而出,由黄衫客跟着他们,老朽和红亭散人抄正路,抢在他们头里,一方面调了几名得为人手,设下埋伏。我先布下两人,假扮樵子夫妇,在岔路上等候他们,待得他们询问姓名的行踪,便故意各执一词,夫的说东,妻的却矢口说往西。这一来,那两人不虞有诈,以为乡下人心性粗疏,看不清楚,两人心定要分道搜寻。我与黄衫客截那姓于的道路,那天夜里,把他引进树林,闹他一个不亦乐乎。不过,我不讳言,那于叔初的确功力精绝,凭我诸葛太真还要让他一点。
“那边已布下一人,假作自缢,等火狐崔伟救他之时,乘机施展空空妙手,把他的火器偷去。最后由红亭散人对付他,果然夺得宝剑。据红亭散人说,他用五毒手当胸印了一掌,火狐崔伟绝难活命。
不过那时忽见一个僧人如飞赶到,见崔伟已倒在坡上,便将火狐崔伟扛在肩头,极迅疾地走了。据称那僧人袍中心一块拳头大的血印,自称血印和尚。红亭散人说,见崔伟必死,也就任那血印和尚搬走尸身——”他住口微微一笑,又遭,“后半截是红亭散人口述的,我可不太清楚!”
后面附加两句话,等于表示他心有疑窦。这一个人哪里听不出来。
诸葛太真又道:“那柄青冥宝剑现在深藏官中,皇上早想得到一把这种希世奇珍的宝剑,赐给曾得长白派绝技秘传的傅全于贵妃娘娘,这次如愿以偿,说不出多么高兴。从此这柄青冥宝剑,变成长白镇山之宝了!”
闲话叙完,诸葛太真便去禀奏雍正,委三魔力特等传卫之职,每人赐一面金牌,两面俱刻有金龙,便是大内侍卫表记,可以出人宫禁任何地方。
雪山雕邓牧当了侍卫之后,关于当日夜盗吉统带一事,无形中消了案,吉统带并受到上级责备,以后不得再滋事,至于那无赖张狗儿,邓牧也忘了找他晦气,事情就此拉倒。
转眼间一个月过去了,江南诸侠并无来暗袭,大概是为了消息泄漏,而且宫中平空添了这多的高手,难操胜券,故此改了计划。
又过了几天,正是月黑风高的夜晚,忽有三条人影,从东安门掩人皇城。
这时紫禁城内一众高手,除了萨迪上人和座下龙虎两僧,直接听候皇命之外,其余全由诸葛太真调度。每昼夜分作三班,由两名特等高手率领。诸葛太真本人,则不分昼夜,总巡全营。
这刻正是轮到银髯史卫浩和黄衫客两人当值。惯常情形,都是在当值的时间内,永不休止地巡逻于紫禁城中。由宫城到皇城这一重,只有一级侍卫六人,分头率领卫士巡查。
那三条黑影中,有两个是女人身材,另一个却是魁梧的中年男子。
两个女的轻功极是佳妙,那个魁梧男子,虽然比之略见逊色,却远非寻常武师所能望其项背。
三人来到宫城边,在一处暗隅处止步,凑在一起说话。那男子高大魁梧不说,两个女的仅是长身玉立,眉目姣丽,年纪看来都差不多。其中一个道:“珠儿,你管我们望风接应,须要沉着机警,千万别慌张。如遇那仇家,立下毒手,不要搭话。但最要紧还是别慌张那珠儿妖躯微扭,悄悄道:“娘,我记住啦!我一点也不害怕…
可是爹和妇你们也要小心…”
中年男子四下了望,只在鼻孔中嗯地应一声,另外那女子伸手拧一下她的脸颊,抚慰地轻轻地捏她的下颔,之后,倏然转身,膀子微微一撞那男子,低喝一声“走吧!”两条人影平掠冲前,一跃数丈,越过御河,身形往北移了十余丈,还没被人发现。
他们借着高大宫殿,暗隅极多,再往前越了十余丈,这时身形已;缓,再不是一掠数丈,因为他们必须四面视察打量。只是有一点甚是?奇怪,便是他们虽然沿暗隅前进,而又不甚饰掩形迹,不过两个人四;只眼睛,却又十二分戒备地四面查看。;猛然左侧白玉台阶上,一个声音倏尔升起,冲破了禁官沉寂:?“什么人?胆敢夜间禁地?给我站住!”人随声现,一个红巾缠头的武?士,手中倒提一柄大刀,闪耀生光,飞鸟也似地从台阶上飞堕而下,?拦住两人去路。?这对夫妇果然听话,停下脚步,一齐打量来人。女的娇媚一笑,?柔和地道:“壮士贵姓大名?我们是寻人来的!”她说着话间,已移步而前,正好人了宫灯光线所及的范围内。于是,她那姣艳流荡的容貌,看个纤维毕现。
那红巾武士瞪口如铃,手中大刀扬起,但瞧见那女人这等从容娇$媚的神情,一时又扑不上前——那女人又是一笑,笑容中姣而孤媚,兼而有之,真能令人色授魂与。她道:“壮士你贵姓大名啊!”袅娜移步,香风扑鼻,不知怎地已到了红巾武士跟前。伸出白玉兰花般的手,卖悄地指点道:“喂,我问你呀…”
说时迟那时快,她的手闪电般一点,那红巾武士但觉冷风侵袭,心知不妙,口中怒吼半声,正想问进,哪里来得及,胸前一麻,立地撤刀栽倒。那女人早料这一着,玉手伸处,把大刀接住,下面却抬腿一挑,红巾武士沉重的身躯,凌空而起,叭啦一响,摔在宫墙暗隅中忽听台阶上有人低声招呼道:“程大人,你在哪儿?”又是个红巾包头的武士在上面出现。
他目光到处,忽见黑影一间即隐,而且适才小解回来时,听到吼叫之声,心知不妙,立地翻身人殿,递出暗号,自己却从那边绕出来。
那一对夫妇似隐还现,当后至那红巾武士出现时,中年男子已一跃超前,越过女的。那女的也自一晃身,如惊鸿一瞥,迅即前跃隐没。但转过这座宫殿,他们又缓下身形,四处张望。看来真似寻人神气。
那红巾武士从侧门绕出来,正好望见两人背影,当下大喝一声,“刺客往哪里走?留下头颅——”手中兵器抡起,破空有声,原来是柄大板斧。
那男的一扭头,瞥见此人使用沉重兵器,不敢怠慢,转回身形,撤下背上兵器,却是把厚阔沉重的大刀。
红心武士来势虽狠,却不太急,大斧高抢倏地劈下。中年男子微微坐马,口中冷笑一声,不闪不避,俟得斧风临顶,手中大刀翻处,急疾上架。刀斧相触,发出响亮的金铁交鸣之声。红巾武士但觉手腕一阵酸麻,蹬蹬退了几步,差幸板斧未曾脱手飞出。大凡使用重兵器的人,必是惯于硬砍硬架,如果对手也使用重兵器,那么头一下必定要较一下力量,这是育力过人那些人的共同心理,绝无例外。
中年男子大刀一闪,一式“力劈华山”,迎头砍下,招式极快。那武士闪避不及,自然而然地横斧封架,当地一声巨响,武士不由自主地连退了好几步,身形未曾站定,大刀破风之声又至,忙不迭举斧一撩,又是当地一响,武士身形宜迟开去。中年男子收刀一笑,看着那武士泄斧再退,想来那红巾武士已举不起自家的大斧了。
只听女的清叱一声,跟着四面响起奔走之声,兵刃甲胄碰击之声,一齐传人耳中,大概是宫中禁卫军闻声惊动,包围过来。闪眼看时,那边已出现三条人影,一个已和自己妻子交手,另外两个扑向他。这男子大刀一摆,毫无惧色地迎上来。
两人之中,一个使剑的身形较快,当先扑到,只见他舞起一团剑花,倏地平刺而出,一式“白虹贯日”疾刺胸膛。口中还大喝道:“好大胆的叛贼,看剑——”中年男子大刀斜斜一砸,刀背径敲敌剑,只见敌人剑光猛吞,自己已化招为“横扫千军”,刀光如练,盘腰疾砍,这种招式变化之快和力道之相贯沉猛,足以知道此人功力已人绝高好手之林了。那便剑的哪敢拿剑来封,扎腰一退。中年男子招发连环,健腕一挫,刀光已自齐胸递到。那武士咬牙握剑,尽力一绞,刀剑尚未相触,大刀忽然撤回。原来另外那武士见这人招横刀沉,半声也不招呼,手中软鞭抖处,直点右肋,刚好解去同伴撤剑之厄。
另外那边的女子,正与一个独臂汉子对峙,那独臂的汉子便是关外雪地双鹰之一周佐。
前些时候,吃吕四娘剑削一臂,复痊之后,对女人特别怀恨,这刻正使出成镇关外的大力鹰爪,虽仅余右臂,但招数却是专走偏锋、袭奇门,无一着不是生裂虎豹般的辣手。
不过这女子显然更为高明,身形飘忽如风,捷逾鬼您。招式零乱颠倒,看不出是何家何派。一面打一面笑靥生春,娇艳欲滴。如非周位吃了女人的亏,深怀憎恨的话,可能不打不成交了。
周位虽因断臂之后,元气亏损,功力稍逊,但见多识广,此刻心中大为吃惊。自知摸不出此女门路,久战必定吃亏。不过,在这局势之下,为势不能逃避,只好全神贯注,施展出八八六十四路大力鹰爪,以攻为守。
那女的面上含笑,心中却诧想道:“这个独臂汉子,硬功奇佳,不知当日有没有他的份儿?”
周佐星视如鹰,忽然觅到破绽,一爪捞住,正好抓着那女子右臂。如在平时,他这种大力鹰爪功施展开,任是铁铸的臂膀,吃他抓住,也得折断。这刻却觉得那女子臂滑如蛇,空有抓石成粉掌力,却无着力之处,分明是有缩骨之术。心知道破绽乃是那女子故意露出来的,暗叫半声“不妙”,正待松手变招,猛觉手肘间已被那女子扣住,乘着他收日力量的顷刻间,娇喝一声“去你的!”整个身躯已让那女子平摔出去。那女子如影随形跟踪飞到,在他的身形未定无能自保之际,王掌急拍,眼看雪地双鹰周佐,立刻毙命于那女子单下。
倏地铁掌撕风,劲袭而至,声随风至,一个苍老的口音沉声叱道:“贱婢体得伤人,接招——”
那女子的玉掌若是拍下,即使比脑后急袭的招式快上一点,但已无法招架,多少总得受点伤。这桩交易,错非周住与她有深仇大恨,她自然不肯做。当下她沉气下坠,柳腰一拧,身形疾如飘风,往旁边滑开,瞬息之间,闲下那只左手,已使出“达摩授钵”之式,反掌相迎。
救援周佐,劲袭女子的人,乃是大内三供奉之一银髯史卫法。今晚是他当值,闻警讯匆匆赶来,正见到周佐将抓着那女子,飞纵而下时,却见那女子一甩手,周往已摔将开去,立知不妙,铁掌一穿,疾如闪电,径击那女子后背。这刻见那女子已滑步闪开,听风辨位地反掌相迎。一眼瞥见那女子掌红如血,微微惊啃一声,不敢鲁莽,五指箕张,化击力抓。这一下避实就虚,试试敌人朱砂掌的威力。;那女子轻笑一声,身形如杨柳回风,袅袅转个方位,双方均未触,上。银髯史利眸凝瞪,骤然后退两步,沉声叱问道:“好大胆的叛逆,、竟敢夜闯禁地,凭这份胆色,也该是有名有姓的人物!但老夫却跟生\得很,你是金陵范家何人?”
;那女子不娶回答一初听视为惨叫一商,媚眼斜飘,只见那中年男子手挥厚重大刀,威风凛凛,早砍翻一人。但跟着步履纷沓之声逼近,数十名禁卫军各持长枪大我,已围攻上去,自己身后也响起步履盔剑之声,分明是另一股禁军出现,堵围自己。她却似乎全不在意,柔缓地道:“你问什么金陵范家,一点点也不明白!难道只许金陵七步飞红范子恭才会得朱砂掌么?不过——”
她的声音骤然中断,身影微闪,直似柳絮飞日,但听一声惨呼,一个人影横冲开去,把另外一人撞翻。敢情当她答话时,身后已出现一个队禁军,枪教并举,作势欲扑。只因这女子对面站着的大内三供奉之一银髯昌卫法,屹立着听她说话,一时都止住进攻势子,等候号令。但旁边另闪出两名红巾武士,各持刀剑,蹑足掩到那女子身后,银髯史凝立不动,恍如未见,两名武士知道卫法有心让他们施暗算,便一跃而起,刀剑齐下。
那女子如此托大,岂能一元把握,任人暗算,当两般兵器堪堪到她后脑,她身躯一族,已绕开老远,而当她绕开的一刹那,玉掌翻处,已持住一名武士的腕子,巧妙地一拽,那武士登时腕上如被烧红了的铁炙着,痛人心脾,跟着身不由已向同伴撞去,两人如滚地葫芦,跌翻地上,其中一个手腕已折断,痛楚难当。
银髯县卫法冷冷道:“好俊的身法——”其实他心中却大为吃惊,面前这陌生女子,年纪不过二十左右,长得脸莹红莲,眉匀翠柳,轻缓薄唤之间,媚态自然洋溢。但身手武功却好得出奇,尤其避自己和两武士暗袭那种身法,分明是内家移形换位功夫中的一种。以他驰名山东数十年的武林好手,也毕生罕见这种绝顶内家功夫,这妙龄美女已练至什么地方的功力,可以想见。这刻他焉敢怠慢,歹念萌生,口中冷静地说了一句,蓦地扬手,止住要攻上来的禁军,又道:“你把话说完了再打不迟!”
那女子好像极为关心那中年大汉,妙目斜溜,但见他刀光如雪,卷住全身,虽被围在众禁军核心,却是流动自如,直是有心缠战光景。当下轻笑一下,道:“我没有什话好说,今晚我们夫妇来此,正是为了找寻你…
们!”她的语声娇媚长曳,嘎然中止,人影接着传订订飞起,如闪电掠过长空,冲向银髯受卫浩。
银髯史卫法问声不响,沉气凝神,铁拳猛挥,奋起全身功力,迎战这不见经传的强敌。
心中暗自盘忖,再过片刻,黄衫客必会赶到,而乾坤子母圈诸葛大真,也会闻讯驰援,有他们来,便可策保万全!此刻虽然人多,但半点也不能帮忙,放情这个美女,比之名闻天下的吕四娘,还要高出一筹。
那边的中年男子见到他们已经交手,大喝一声,宛如平地起个早雷,手中大刀抖处,射出夺目光芒,改守为攻,再也不是遮拦架式。立刻枪飞我折,血溅肉绽,二十余名禁卫军,晃眼之间让他以一力降十力的硬打招数,打得七零八落,伤亡大半。
一旁站稳的雪山双鹰周佐,红生双颊,羞愧难当,目光扫处,见那中年男子神勇难当,硬政硬劈,似要扫荡众军之后,过来会合。当下舍去那女子,冲将过去,劈手夺来一支短第,一脚踢翻那禁军,短染疾地砸向那中年男子,旁边剩下五六名禁军,发一声喊,鼓起余勇,一同围攻那名男子,这一来,形势转变。那中年男子见周位招数精奇,内力充沛,绝非适才敌人可比。便狠下心肠,要活劈雪地双鹰周往于当地。
这中年男子手中大刀施展开,刀风霍霍,招熟力猛,但不见得奇诡毒辣,乃是属于沉稳一派。雪地双鹰周住心中略一转念,明知自己一身硬功,虽以育力见长,但失去一臂之后,终有所逊。这刻不容硬拼,应以招数取胜,主意打定,手中沉重铁架,虽是舞得山呼海啸,却着着避实就虚,不肯硬招硬架。
那男子刀光倏地四下决落,砸飞了一名禁军的长胡,接着一脚瑞倒另一名禁军。周性短架乘隙而进,一式“霸王敬酒”迎胸疾撞,俟是敌人斜踏七星,横刀封架,料定敌人必定使出“将军披挂”之式,守住门户,口中短叱一声,健腕一翻,短染又化为“玉带围腰”
招式,抢隙盘打。哪知那中年男子忽用奇招,只见他横刀一挫,刀尖忽又毅出,一面含胸拔背,肚腹内缩,步眼未移,身形已暴缩尺许,避开拦腰盘打,手中刀已递到周位咽喉,这一下招式名唤“石量架箭”,精妙无比。雪地双鹰周住手中短梁走完,眼中已见刀光映面,登时亡魂皆冒,任他怎样想也料不到这个稳健的敌人,忽然有这样的奇招,要在当日臂膀未断之前还可以闪避,这刻左臂失去,手中短染的力量向前引发,一时哪撤得开。
正是屡战屡败,危如累卵。
正在呼吸一发之间,数支外有人喝叱一声,卷起一团黄光,疾泻疾扑而至,可是黄影未至,那周佐已哎地失声一叫,身形向左下方倒下,右肩上血光崩现,已被那中年男子削下一大片向。
原来当那生死顷刻之时,周往忽然让人一枪杆扫在胯上。他本是身手不凡的好手,只因羞念之故,气浮神躁,轻率进招。这时身上微触到枪杆的力量,已立刻闪电般向左方倒下。
不过死厄虽免,伤灾难逃,右肩上被削去大片肩肉,血如潮涌。那男子失声一嗟,敢情是他自己救周佐一命,因为在他发招之前,一个禁军的大枪向他助下猛湖,他无暇伤这禁军,只用左手一拨,把枪头投歪,哪知道禁军一时立足不住,撒手倾仆,枪杆横拍,正好拍在周佐腰跨,因而使他逃出生天。他正想探刀下戮时,风声飒然扑到,黄光映眼,却是个黄衫技体的老人,隼击而至,这人不消说,便是大内三供奉之一时黄衫客了。
黄衫客身形暴起,铁掌急探,竟自以一双空手,来斗那中年男子。
中年男子精神陡振,刀光电抹而起,魁梧的身躯疾地一旋,左手已捞着另一个禁军的长斧柄,蓦然一挑,那禁军撤手不及,整个人被他挑起丈许,结结实实地摔在白石平铺的地上,一时爬不起来,黄衫客一掌递空,脚下连环疾进,旋风也似地欺近敌人,两手如双龙出海,扣刀把,点大穴。
中年男子又是旋开JL步,冷间间的刀光绕体而霎,霎那间,使出一路细密异常的刀法,一招一式,犹如春蚕吐丝,绵绵不绝,质而将黄衫客圈在刀光之内。
黄衫客心头冒起一股凉气,惊忖道:“这厮使的是劈山大刀,怎能用出此创法更轻灵绵密的刀法来?老夫生平会过奇人高士不知多少,却无此等家数,这厮是打什么地方来的—
—”他心中转念,身形手脚都不敢稍缓,施展出平生最擅胜场的小巧功夫,三十六路空手夺刃,身影倏忽上下,鹰飞鹞翻,在一片刀光中,挪腾间即。而指爪间划起的风声,锐利异常,似是练有金刚指的功夫。
二十余照面过处,黄衫客渐见势穷为宣,已剩下招架之功,而无还手之力,就在此时,呼啸之声忽起,四处拥出好些红巾武士,分别围攻男女两人。黄衫客骤觉压力稍松,心想稍时缓出手,好撤下背上的吴钧剑。哪知敌人竟是全神眈视着他,大刀招式虽不免因为众红巾武士的围攻,而稍为延缓一点,却仍将他因在刀光之中,似有拼命之意。
忽听呛嘟嘟一声脆响,金铁之声,维绕摇曳,一个人大声叫道:“两位供奉大人,手下紧一点,这两名大胆叛逆,乃是冲着咱们来的…
”这声音正是领袖大内群雄的乾坤子母目诸葛太真。
刚才那一下清脆摇曳的金铁交鸣之声,乃是他手中一对乾坤子母囵自行碰击而生。银髯臾卫法和黄衫客两人心中又喜又惊。喜的是诸葛太真一现身,形势便自扭转,惊的是连诸葛太真也亮出威震武林的乾坤子母圈,显见敌人果真扎手。
银髯史老谋深算,早就立定主意,一味用拖延之计,等乾坤子母自诸葛太真来接,以他忖想,雪地双鹰周佐虽然能为较差,但他的大力鹰爪,扬名关外,有抓石成粉之能,岂是易与之辈。自己若要赢他,必须大费气力。可是那女子在轻描淡写之间便把同住摔了出去。而且还有朱砂掌的阴毒功夫,那种火候,非有数十寒暑苦练之功不可,然而她的容貌看来不过二十左右,这就够值得人咋舌不已了。
这刻工夫,他虽是抱着不求有功,但求无过之心,小心翼翼地严密防守,却仍被那女子逐步追逼,眼看快要退到殿墙边。
至于后来上来围攻的红巾武士,全不济事,只一上手,便让那女子以朱砂掌击毙数人。
他听到乾坤子母因诸葛太真的声音,不由得面露喜色,那女子也房时露出诧色,因为她真想不出何以诸葛太真,会说出他们夫妇是冲着他们来的!当下秀眉微皱,把顾忌暂时收起,拼着露出本来面目,一双玉手,使个“分花拂柳”之式,惨爆之声齐起,两名红巾武士直摔出去,她门户大张,银髯史半声断喝,铁拳带着风声,乘隙而进。对面诸葛太真也自一抖双目,呛呛连响处,劲扑过来。
但见人影乱问,娇叱怒呼之声齐起,银髯臾卫法铁掌递出,那女子倏地柳腰轻折,下面莲足如凤踢出,正是峨嵋山罕见的绝技“例踢灵猿一时连环腿法,这一下要侧身连环踢出,必需内外功和轻功俱已炉火纯青,才能使用,否则即使能够如式使出,也自破绽大露,无能回救。
银髯史卫法退避不迭,咬牙半旋身躯渝地一响,大腿外侧已让那女子连瑞两脚,身形一歪溜,砰地撞向殿增,同一刹那,诸葛太真夺命双目斜砸而至,风声劲力,尽出众人之上。
若非他双目及时砸下,使那女子喘出的力量不敢用足,烧他银髯史浑身如铁,也得立即断折一腿了。只见那女子身形如轻絮急飘,借两端之力,已斜飞出两丈余。
乾坤子母目诸葛大真不愧为群凶之首,身形未曾落下,含劲一持腰,已自全身翻转i手中子母双圈悠悠晃起,跟踪追扑。
这种半空换气发力的功夫,的确是武林中罕睛绝技,那女子情不自禁娇声赞道:“好个昆仑天龙八式,名不虚传!”乾坤子母因诸葛太真双目已起,忽地定在半空,沉声喝道:
“峨嵋派向来清净自守,贱婢怎敢寻仇伤人,乱闯禁宫?为师门招意风雨?你可是太清真人的传人?”敢情这乾坤子母圈诸葛太真见多识广,认得适才那女子挫败银髯史卫法的腿法,乃是峨嵋无上绝技,故而有此一问。
另者尚别有用心,故意提起当今峨嵋掌门大清真人,看她怎样回答,由活风中不难寻抽出真实来历。
他在未现身时,曾忖算过一会,觉得这男女两人,实在胆大包天。如果是刺客,焉有缠战当地,不作逃窜伏匿之计?再看到那中年男子刀光像绕中,目射杀气,立刻料出几分,觉得这两人根本是寻他们大内高手的晦气来了。
那女子轻笑一声,眼波流荡,道:“峨嵋的太清真人么?他未有资格做我的师傅,你另外清吧!”
诸葛太真的双目,毕直地斜翘空中,内劲贯达末梢,这时喝声“好”,双目忽地砸下。
那女子在这电光石火问,已掣出宝剑,剑尖一震,急绞敌臂。
诸葛太真双圈稍缩,蓦地平射而出,那女子剑身一滑,斜贴着双环子囵,暗运内家真力,向前一送。这一下彼此斗真功夫,较量内力。
两人寸步未移,剑囵前住,诸葛太真面色凝重,那女子却越发露出妩媚动人的笑容。此刻间,两人一齐迈步,剑囵紧贴在一起,互转圈子。
几个被撤下一旁的红巾武士,发一声喊,簇拥扑过来。女子笑一声,呛地微响,两人身形已自分开,剑光飞射处,一名红巾武士斗大头颅,滚下地上。诸葛太真暗自忖估,这女子年纪轻轻,内功已和自己难分轩轻,而以她面上轻松的神色看来,似乎技不许此。其实那女子天生娇媚,越是吃力,越发显露笑容,是以使诸葛太真会错意。
诸葛太真更不怠慢,手中子母双目一分,展开崩山碎王二十四打,震荡起一片惊人响声,风驰雨骤地攻将过去。同时眼视四方,却见银髯变白眉深皱,一径扑奔那中年男子,身形显出有点迟钝,显是受方才那女子一踢所影响。
那女子也自瞥见,口中急忙碎碎地说了几句话,那中年男子也大声回答了几句,众人都听不懂他们说什么。这时诸葛太真双图使开,真有山摇地动神鬼莫测的威力。那女子一支长剑,迸射出剑花错落,轻灵神速已极,用心与诸葛太真酣斗起来。
那边的中年男子,说了几句话之后,银髯臾已加人战团,一双铁拳抓拿搞扣削戮,劲厉元伦,似乎一腔怒火,都向这敌人倾泻。
黄衫客立刻压力大轻,抽冷子撒下背上吴钧双剑,立即平地涌起两道白光,矫健无比,反攻敌人。
这刻双方兔起鸿落,都是既迅疾,又劲厉,那些红巾武士竟插不人手。
两下舍死忘生地拼斗,远处御河那边传来警哨之声,都宛无所@。
二十个回合不到,那中年男子刀光渐缩渐小,以他实在的功力,比之兵器在手的黄衫客,尚有未隶之处,何况让两名高手同时夹攻,岂能支撑?
忽然两声暴叱,红光耀眼,竟是两个红衣喇嘛同时出现,一奔那女子,一奔中年男子。
这两个藏僧,正是萨迪上人座下的龙虎双增。都是身量高大,神情剽悍。龙憎过来中年男子这边,赤手空拳,寻隙疾捣。那中年男子国射威棱,倏地奋力决荡,看来是想走光景,哪知围攻的三人如影随形,阵脚不乱,虽然移动了丈许远,仍旧是合围之势。
中年男子再次奋力一冲,移出丈许,却依然被三人围住。晃眼间又如走马灯般团团乱转。
这种高手拼斗,一缠上了,便难以甩身。中年男子咬牙切齿,拼命招架。但见黄衫客一对吴钩,如双龙闹海,出没无常。
银髯臾和龙僧,四只铁掌上下翻飞,一味戳穴夺刀,寻暇抵隙。
又是十多招过去,龙僧斗出野性,狂啸一声,右掌箕张,迎头急抓。那只右臂忽然暴长尺许,形状惊人。中年男子刀光急盘,但见白光一闪而进,黄衫客的吴钧剑已寻出破绽,分心刺人。中年男子正是百般无奈,努力一挣,左肘闪电般撞出,把龙僧撞个跌里,可是肩上已让吴钩划了一下,鲜血进涌。那龙僧先前使出的乃是密宗奇功大手印,两臂能左右伸缩,互为消长,练得到家,手臂伸出,便可暴长一半,另一臂则缩没,威力甚大。
然而龙僧只得五六成功夫,方才野性发出,冒失使用,被刀光挡住。之后,眼睁睁看着敌人挨近身边,吃了一肘,却因大手印力量用老,闪避不及。这一下,可救了敌人一命。中年男子趁这空隙,撒腿便逃。
黄衫客和银髯史哪肯干休,齐齐衔尾追赶,龙僧努力站稳身形,连忙也拔腿追赶,却已落后丈余。
眨眼间追出四五丈,中年男子擦过一丛树木,只听有人轻喝道:“司弟加,向南走—
—”他无暇思索,折身向南急奔。
衔尾而至的黄衫客和银髯臾卫法也自听到语声,不过两人的身形都迅逾烈马奔腾,语声人耳,已冲到那丛树木边。
忽听前面呼地一响,一股绝大力量迎面撞来。两人各使身法,去破那股力量。黄衫容乃以双剑的钩尖,交叠在一起,朝前急刺。银髯臾卫法却一式“单掌开碑”,运足力量,朝前急冲直击。
两人同时间哼半声,身躯有如撞在万丈石壁上,痛不可当,一齐骤停在当地。只听身后呼地一声,掠空而起,竟是那龙僧想从他们头上越过。猛然也是闷哼一声,身形倏止,直堕下来,压向两人身上。
两人真气正在不调之际,未能闪避,龙僧身躯庞伟,压撞得两人险险栽倒地上。
三人撞在一团之时,一缕黑影,飘忽如鬼尬出没,掠过三人,眨眼来到杀声盈耳的殿边。
那女子吃吃轻笑,手中长剑疾如风雨,却是守多攻少。虎僧较龙僧稳重狠辣,一味抽冷子用密宗的拿字诀,去夺那女子兵刃,而诸葛太真以盛名攸关,认定非当场砸死这妙龄美女不可,否则日后江湖上的传说,不知要把这女子说成怎样的人物了。
故此乾坤子母因仍是崩山碎五二十四打的招数,显出招式之间较为缓慢,可是内力之充沛,以及双困带起的风声,数丈之外,尚且发觉得到。
那道黑影身形微顿,似乎不欲露出,眼见那女子形势极为危殆,只要做一疏忽,便立刻香消玉殒,血染庭阶,不敢怠慢,双手齐扬,一大片细碎暗器,破空飞去。暗器出手之际,萨迪上人眉长拂须,耳轮垂肩,身上一领大红袈裟,袍袖飘举,严然罗汉庄严佛相。可是此刻眼中光芒烁射,显见唤心正盛。
身形飞泻急下间,口中叫道:“鬼鬼祟祟的,算什么好汉行径,敢和贫僧见个高下么?”话声中,手臂暴长,迎头抓下,那手掌如蒲扇大小,掌风如山压下。
那黑影身躯一晃,已退出两丈许,笑道:“好个密宗高僧,难除我执!且问你,‘只为有情成少劫,未能无碍到灵台’作何说法?”
萨逸上人哼一声,微一滑步,迫近丈许,双手当胸合什,微微一拜,答道:“贫僧自有法乳,古德莲花戒陈词破难,莲花妙涌,无待贫增饶舌——”
那黑影微嗟一声,举掌作个问讯,吟道:“钻榆取火还浇树,冻水成冰不起波——老衲告读…”只见两人身形一齐微晃,那自称老衲的黑衫首先凌空飞起,萨边上人迟了半步,奋身凌空起时,忽又转折飞回,面色有点沮丧地向诸葛太真道:“敌人已退,追之无益,大人请料理一切,贫僧先遇——”说完,脚尖一点,纵到虎憎身侧,一手搀住,飘然退回殿内。
诸葛太真愕了一下,情知适才两人对答之时,已用出全身功力,暗斗了一招,看来萨边上人还差一筹,因为彼此虽有摇晃,但敌人能够先一步凌空飞走,可见胜了一筹。
当下回头料理残局,一面点派刚刚赶来的武士,仔细巡查大内,一面差人收拾死伤的人。这时,忽见九指神魔褚莫邪匆匆赶来。诸葛太真道:“格兄也赶来了?可是发现什么?”
言犹未了,突闻有人喝一声“打”字。
乾坤子母因诸葛太真不愧是元凶首魔,声音一人耳,便知天外飞来一个平生未遇的大敌,因为那声音清劲刺耳,直欲震穿耳膜,分明是内家中叱石开山的绝顶气功。这功夫,责宇间真不知谁能练成!只见许多红巾武士和禁卫军们拉下兵器,掩耳不迭,面目间流露出痛苦的神气,诸葛太真只在心中震骇,其实却未受伤,手中双目收口,盘身急舞,正好大片的暗器打至,只听一串锤饶的响声过处,那些打向他的暗器,随着子母圈的劲风,婉转飞舞而坠,原来是无数小树叶,但一旁的龙僧却为那高手传音人密的气功叱声所惊,身形微滞,暗器风声已至,连忙翻掌敲拍时,肩腿等处已中了五六片,一阵剧痛,退开老远。
只见来人女子精神大振,玉容一沉,笑意全敛。手中剑光如流星赶月,直刺虎僧,诸葛太真双圈一抖,身形密起,半空拦击。
两人一会便分,那女子竟未得手,只听那边的黑影道:“垢儿速返,勿再逞强!”这一次说话,并未使用叱石好山的奇功,那女子惊诧失声,“哎”地大叫,合下敌人,一径扑向那黑影。那黑影挥手命她先遇,自个儿在暗隅中逗留了一下,乾坤子母囵诸葛太真见他并不动手,也不发难,瞪口注视,只因相隔得远,看不清楚,仅隐约看到是个细衣宽袍的人。
东北方响起一声清啸,划空而至,虎僧大叫连声,那啸声才人耳鼓,一朵红云已从天而降,毫不停顿,径扑向那黑影。诸葛人真心中暗喜,也自双圈一会,“嘟”地一响,如一缕黑烟,随后扑向黑影。原来那是西藏第二位好手萨达上人赶到。
褚莫邪颔首道:“卑职乃因听得萨达上人叱喝之声,故而起来,见萨达上人被一黑影5研,奔东北角耐而去。又见一条黑影,在正东一间即隐。卑职料是那黑影调虎之计,匆匆赶去。仅在格王府后花园外,发现淋漓血迹,卑职斗胆翻进花园内,巡查一遍,无甚可疑形迹。扑出来时,撞见一等传卫视京及王皋两人,说是追一受萨迪上人所伤之少女,至此无踪。当下卑职令之严密监视裕王府动静,自来禀告大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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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二章 天龙竖指破神功
诸葛太真矍然动容,微一思索,立刻传令,派出十八人,分作三班,均是便装,轮流监视往格王府,看看是否能够查出蛛丝马迹,之后,褚莫邪道:“这样说来,今晚共有三人潜入宫禁,单是你说及的那少女未曾露面。以我看来,那个曾和我们交手的女子,曾得峨嵋真传,但决非太清老道门下。这女的功力之高,令人咋舌,那男的便差了一筹。
“我们今晚大有损失,面子无光,好歹寻出下落。裕王爷的第二贝勒德荣,素与江湖人有来往,和孙子城尚书的次公子孙怀玉最善,孙怀玉快名满京使,眼皮极杂,我们必须从此处做文章。
“明儿命人引你去认住此两人,将来较好行事——现在有劳你四下巡查,黄衫客和银髯史两位供奉要调运真气,暂须静坐练功。
“周佐真个流年不利,我已着人探慰他了!”
九指神魔褚莫邪领命而去,诸葛太真也自布置罗网,准备擒拿叛犯。
那个跟萨达上人对答换招的黑影,掠空而退,眨眼追上那女子,同奔南方。在正阳门附近,会合了司弟加,那女子正是阴无垢。她因当年在峨嵋受过亲生父亲,峨嵋高僧圆法大师炼容之术,永驻青春,二十余年来,仍如少女一般娇艳。而她在峨嵋时,峨嵋三老赤阳子遗下一部峨嵋拳经心法与她,由她传了赤阳子的一脉。故此阴无垢便变成与当今掌门太清真人同辈,而她的武功,比之大清真人还要胜出一筹,赤阳子却带了归皈佛门的苍背狼关平,飘然离山云游,不知所终。
司弟加随火狐崔伟,苦练武功,居然青出于蓝,胜过崔伟的造诣,后来司弟加阴无垢重聚,还有一个女儿珠儿,已是亭亭玉立,因为他们一别十五年,珠儿也长成了。司弟加带着妻女,回到小银闹去,恢复酋长地位,从此往下。
火狐崔伟的噩耗,传到峨嵋的阴棠耳中,阴棠便传告司弟加,这两夫妇待着一身本领,尤其司弟加直如杀父之痛,立刻李妻女动身上京,打算尽戳大内侍卫好手,为火狐崔伟报仇。
哪知大内好手尚未尽现,已将他们困住,幸得天外飞来一个老和尚相救,脱出险境。两人这时同向老和尚下拜。
阴无垢道:“老师父,你可想死了我啦!十余年来,往哪儿去了?”
司弟加也道:“晚辈叩见赤阳子前辈!”赤阳子虚虚一扶,道“你们起来,咱们好说话!”地下两人不由自主,像被人架起,老和尚又道:“老衲不来,你们的性命危于垒卵!
你们真是轻举妄动,也不打探清楚,便闯进禁宫。
“那番憎好厉害,他练的密宗神功,能伤人于无形,幸而老衲昔年曾练有三阳功,才挡住他合什一拜。这番僧真狂妄,老衲说他我执未破,尚存唤念,他却搬出千余年前故事,反驳老衲是野狐禅!好好的有道高僧,却从此堕入魔道,可惜,可惜!”
原来赤阳子指萨边上人所搬的故事,乃是在八世纪前半,藏王赤松德费在位,其时中国正是唐朝玄肃之际,那赤松德赞延请印度超岩一系的中观派,寂护及莲花戒师弟人藏。这时先到西藏的汉僧讲学较久,势力颇盛,领袖者是大乘和尚。
他持说近似禅宗,创“无所有观”,惹起嚣然争论。于是藏王集合两派众僧,使两家论议,判定是非。
莲花戒师辩才无碍,佩侃陈词破难,卒使大乘和尚无以应答,于是将汉僧放还汉士。从此中观之学,代掸宗而生根于藏上,这干今日。
阴无垢哪知老和尚后来嗟叹什么,放眼四望,不见珠儿踪迹,问司弟加道:“怎么不见珠儿,她还在那边守候么?”司弟加道:“我也不知道呀!老前辈嘱我向这边走,我便来了,等了片刻,你们也来啦!珠儿怕是还在原处,我们赶紧去找她!”
赤阳子轻诵佛号,道:“老衲已见珠儿,她暂时不会出现,却无大碍,你们不必张惶,倒是司弟加肩上伤势不轻——”
阴无垢芳心一阵搅乱,女儿不见了,丈夫也受伤,禁不住“呀”
地叫了半声,赶快检视司弟加伤势,幸而只是削去肩肉,虽流血甚多,却无大碍,司弟加自己已经上了药,她连忙撕下衣襟,焦虑关心之状,溢于言表,赤阳子微微含笑,眼中现出慈爱光芒,看着两人动静。
他歇了一会,道:“你们一进京。老衲便知道了!今晚已从你们住宿的客店中,取出衣服包裹,放在老衲居住之处。你们现在跟老衲来,权居数日,等司弟加伤好了再说。”
两人哪敢违拗,心中老是挂念珠儿,但见到赤阳子若无其事,料必无妨碍,只好忍捺在心中,随他前行。
三人直穿过外城,走了数里,一丛树林中,有一间破旧的佛庙,后座有层本阁,打扫得十分洁净。赤阳子让他们睡在这儿,自己却在前面打坐。
且说那守在河边的珠儿,守望了许久,遥听杀声传来,芳心不禁一阵慌乱,不知如何是好。
再等了好一会,熬不住从树丛中现出身来,犹豫着想过河去,忽然身后数丈远一声低喝道:“站着的那人是谁?不得乱动——”随着声音,两条人影飞扑过来。
欺得近了,看到是个少女,亭亭玉立,那两人立刻面现紧张之色,各自迅速地撤下兵刃,一个是链子双枪,一个是锯齿刀。珠儿见两人都是红巾扎头的武士装束,知道是宫廷侍卫,连忙也抽出剑来。
她剑诀一领,剑尖外吐,光芒闪烁不定,两个红巾武士,乃是宫中一等待卫视同和王皋,本来不是庸碌之辈,这刻却忽然齐退了两步,各持兵器,凝神待敌,王皋更振唇发出吱吱警讯之声。
珠儿可不知道这些侍卫,早让江南诸快搅得怕了,尤其吕四娘,诡计百出伤人最多。此时光线黯淡,看不真切,虽然身裁不类,但这女子也是持剑,焉得不内怯于心同一心意地准备以守为攻,绊住一时,待好手赶来,便算了却一事。
珠儿见王皋发出警号,芳心大急,剑光起处,一式“箭落飞帘”,分心刺去,眼看王皋锯齿刀使出“青龙探爪”之式,剑尖一领,翻刺祝同肩下命脉穴,祝同正好链子双枪哗啦盘起,护全前身。
珠儿脚下九宫连环,倏然一扭,从两人中间穿过,左手剑诀疾戮祝同助下玄机穴,右手剑削王皋腰腹,祝王两人赶忙错步腾身,蹬阻地退出几步,心中全都暗自吃惊,看来这妙龄少女又是吕四娘流派。
这时他们不拼命不行了,身形乍分,复又一齐攻扑上来。王皋的锯齿刀砍起沉重风声,硬敲敌人薄剑,珠儿竟不怯俱,将剑来迎。但她身后的祝同一对链子枪发出一阵暴响,分上下两路攻来。
珠儿喝声“来得好!”
身形疾进,竟扑向王皋怀中,剑刀交击处,彼此手腕一震,珠儿在这电光火石之间,把阳刚外力化为阴柔内力,剑身弹处,锯齿刀又跳荡而起。她的左手剑诀直探,扑撞上王皋身上去。
这一下美人投怀送抱,王皋哪敢消受这种温柔,觉察敌人指利似剑,寻点穴道,剑光也绕脖而至。
连忙努力横里一栽,刚好在间不容发之间,避开珠儿毒辣两袭,珠儿已如风卷过,纤足一句一带,王皋脚踝被她踢处,不由自主横滚开去。珠儿见敌人败得容易,胆气大壮,回眸笑道:“羞啊!打不过人家,赖在地上打筋斗啦!”
祝同双抢笔直溯到,劲风呼呼,珠儿立剑一封,“啪”地一响,两人都震开两步,祝同双目忽露奇光,双枪一抖一盘,如同蓦地里飞起两条黑龙,翻卷而至。他这种链子枪,亦软亦硬,甚是难用,敌人也难招架。
珠儿剑光一展,抵住攻势,旁边的王皋打地上爬起来,含怒带羞地拾圆锯齿刀,恶狠狠地攻上来。
敢请他们两人都已看出这个娇美的妞儿,并不如想象中厉害。王皋却正是吃了内怯的亏,被她先声夺人,抢占了先机。
当下两另一女剧战起来,珠JL使出外祖母阴棠亲传的七煞剑法,剑光矫健舞翔,招招都指向敌人致命穴道,乃是攻多守少的狠毒剑法。一时之间,单凭剑法的神奇,把两名一等传卫打得团团乱转,简直无暇还招。
珠儿初涉江湖,便逢敌手,却因能够克制住敌人,芳心大放,精神越盛,一支利剑,指南打北,竟是越战越勇。
那两人虽然与她功力相当,无奈她的剑法乃是内家嫡传,况且又是阴棠采峨嵋苦庵青大师的七煞手,演化成这套剑法,冠绝一时,狠辣无比,教这两人如何能破?二十招不过,两人脊骨都沁出冷汗。
王皋频频发出讯号,总未见有人赶来,心中更急。珠儿忽然剑花尽敛,白光一缕,弹开锯齿刀,分心刺人。
王旱倒抽了一口冷气,无法躲避,正待闭目待死。但觉剑风森寒,掠喉而过,却并无损伤,而祝同已惊叫半声,退将开去。
原来珠儿觅到破绽,荡刀刺敌,但又知祝同的双枪从脑后砸下,只好放过敌人,先一步日步反击。
这正是七煞剑中“如来痛背”之式。剑光枪影中,祝同闪避不迭,虽是见机得早,也让剑风掠顶而过,把包头红巾削在地上,祝同不由得惊呼一声,抚头而退。
霎那间,王祝两人重整旗鼓,奋勇再攻,珠儿轻笑一声,重又施展出七煞剑法,连环攻袭,三人的身形,如走马灯般,团团乱转。
王皋和祝同两人,在江湖上均有声誉,虽比不上陇外双度等大魔头,也自并非弱者。交手经验极为丰富。
珠儿初出茅庐,却仗着是内家摘传,人又天生冰雪聪明,应变机警,使得敌手空自比她稍强,却无奈她如何!而且还走一下风,自信心因而增强不少。
忽然十余丈外有人念一声佛号,却是用内家气功传音人密的功夫,送人三人耳中。珠儿吃一惊,手中宝剑一紧,使出她七煞剑法最凌厉的招数“金铃自解”之武。但见剑光四下飞洒,霎时似乎化为数十支利剑,寻隙伤敌。王皋和祝同当声音人耳之时,一齐大呼,身形也各自退开。珠儿这一式算是白使。
忽然又一声梵诵,一条火红人影,从空飞坠,发出万斤潜力向珠儿当头压下。珠儿暧地惊叫,翘剑欲退,却已不及。
这人影便是萨迪上人,方今清宫内第一名好手。
他使的是密宗神功,与道家罡气有异曲同工之妙,可伤人于无形。珠儿当年在峨嵋耳儒目染,积得厉害,暖地惊叫,这时自知退避不及,在方圆十丈之内,总达不了毒手。当下银牙咬处,聚浑身真力于剑尖上,一式“天龙坚指”’,身形凝立不动,剑尖吞吐一下,也不过是半尺左右空间。
萨边上人惊腊一声,身形坠地。他怎样也想不到这女子,竟能用出道家妙绝的剑式,破开自己山岳般的神功隐力,禁不住定睛打量一下。
珠儿这时香汗微群,敢情方才使出峨嵋不传秘技“天龙竖指”之式,吃力万分,勉强才破去这一下移山压顶之厄。她眼珠一转,胜中雪亮,知道自己这刻是进退两难,性命难保。
边急之下,秀眉一舒,笑靥生春,婉媚地道:“大和尚是从西藏来么?”说话的声音拖得秀长,悠扬动听,继续娇媚无比地吃吃一笑,道:牺藏高这里不是很远很这么?”萨迪上人心头微微一软,本来要发出的大手印,也自暂止,道:“你一个女孩子,胆子太大了,本领也不错,贫增劝你乖乖自缚,免得贫僧动手,致有伤损!这儿不是说闲话之地一,’他欧一下,夜光溢射,忽见旁边站着的工祝两侍卫,目瞪口呆,怔怔地望着珠儿,神色有异。
萨边上人持法多年是何等人物,忽然惊觉,面色倏沉。口中响亮地念一声佛号,右掌起处,使出大手印奇功,伸拿大如薄扇,当头摆去。刹那间王祝两人如在梦中惊醒,却未知其故。
敢情珠儿正是使出姹女迷魂大法,不过改了形式,而且效力比之她外祖母当年,可差得太运了。但论摄人心魂,使敌迷惆,却是甚为有用。可以在言笑问将敌人制住。可惜遇上萨达上人,自幼身人佛门,修持密功,这种淡薄的迷魂法,哪能奏效?
珠儿见大法无功,脚下如风便退,可是番僧巨手已经抓到,赶忙一式“春蚕自缚”,寒光同区,绕体而生。
萨迪上人蒲扇般巨大的手掌,倏地冲剑光而下,只听珠儿惊呼一声,手中宝剑已被萨迪上人以大手印法奇妙地抢掉,摔在尘埃中。
珠儿身形如归乌惊飞,倏地斜掠而起。萨迪上人成心卖弄,等珠儿身形落在两丈许外,方始涌身而起,但见红光映眼,刹那已进到珠儿身后,巨掌伸处,向她后心抓去。珠儿旋风一转,竟自闪开这一下,萨迪上人长眉忽地竖起,似乎泛起怒意,一挥手,袍袖飞飘,劲风发出。珠儿吃不住劲,宛如受人当心一拳打着,哼了半声。,玉容惨淡,踉跄歪斜退开。
萨迪上人看得真切,长眉忽然软垂,欲待发出的第二下袖风,也自收住。踊身来到珠儿身边,伸手抓住她的手时,轻轻一扭,珠儿已被他扭转身躯,成了掌中之龟。
猛听一阵清啸,破空而至,嘎然中止,一个苍老口音喝声“打”,数十点黑影,宛如一蓬花雨,电急向萨达上人罩下。
萨迪上人这刻无法不松手自保,双抽一扬,卷起大股劲风,把数十点黑影吹散。珠儿这际只觉头晕眼花,勉强提一口气,夺路而奔。
那发暗器救珠儿的正是峨嵋三老赤阳子。他还未知珠儿已受内伤,随手又是两把树叶发出。以他这种世外高人的功力,两把树叶比之寻常的金钱缥还要厉害,尤其这一下因无投鼠忌器之心,更是厉害。
萨沙上人听风辨暗器,识得厉害,倏然横移丈许,吸一口气,准备运足全力。扑击敌人。
赤阳子身形忽起,扑奔东北而去。萨达上人生平未曾透过别人暗器,从来都以双袖发出密宗神功,打掉暗器。
这次破例相间,可见心中重视。这时他岂肯轻轻放过这个生平未遇的强敌,合下珠儿也不理会了,跟踪追去。余下工祝两名一等待卫,悟了一下,使拔腿去追珠儿。
珠儿本扭轻功,此时勉提真气,一惊数丈,迷惑地夺路而奔。霎那间来到一处院门,却见院内树荫高撑,似乎地方极大。
心中转过一个念头,不补人院中,径向左面一条胡同小巷中审去。
王祝两人随后扑到,在门院外停滞一下,珠儿故意弄出一点声音。祝同首先循声纵起,珠儿玉手齐扬,打出两种暗器。
先是一蓬白光射出,原来是一把白眉针,跟着一点黑影,作弧形路线飞出,乃是一只蝴蝶嫖,发出奇怪的响声。
祝同啊地一叫,身形落地,脚尖点处,掩肩头退回院闪处。那儿门角有盏气灯,他放开手一看,肩上钉着那蝴蝶源,深嵌向中,鲜血滴下。
不禁恨恨地咒骂连声,王皋不知珠儿已受内伤,所以这只蝴蝶缥不能取准,力量也减弱许多。不敢独自搜索,诈作关心模样,连忙替他裹扎。
珠儿在这空隙,已从另一面绕进那大园,但见花木扶疏,亭阁错落,布置得不俗。
她微党头晕,胸中恶闷,闪目四视,只见在自己左侧不远,有座精舍,忖道:“这座房舍孤立一隅,正是我暂且藏身的好地方,姑且去看看有没有人居住——”
那座房舍占地不少,她从正门走进去,穿过厅于,只见廊而回旋,有好些房间。中间的天并处,一座玲政假山,绕山有些花卉树木植立。
她的呼吸渐粗,微微气喘地沿廊而走,却是小心翼翼,左右窥探。
房门开处,撞出一人,珠儿吃一惊,微一垫步,伸手如电般一截,点向那人阴门穴上,打算将那人点昏,以免张扬惊动。
那人倏地掉转面来,廊上纱灯照得清楚,但见长得方面大耳,肤白色眉长而有威,两眸英气勃勃,竟是个少年公子。他同上佩。
色,却没有躲闪。
珠儿王指一触那公子穴道,却觉得他肌肉微微震弹一下,自己的指便滑开,芳心大惊,其实她的指头,已经乏劲,连忙退后两步,傅到双腿酸较。
少年公子并不还手,也不追迫,抱拳道:“小生与姑娘素昧平生,I以送下毒手?”满口京片子过彭清脆好听之机。
珠儿星眸闪动一下,娇喘不息,没有回答。少年公子这时走前一多,在灯光下细细打量她,面上掠过迷惑之色,迅即又浮上微笑,伸F要来搀地珠儿吃一惊,兰花似的手指拂向他手腕脉门。
那公子幕然翻掌张指,一把抓住她的手,整只玉掌被他握住。
她急运真力,想挣脱他掌握,哪知力量一用,血道上心,眼前一只,摇摇欲坠,那公子抢近半步,拦腰把她抱住。
珠儿迷糊中至拿一挥,抽了那公子一嘴巴,却随即失去知觉。
少年公子露出怒容,哼了一声,忽见她四肢软垂,扑倒在他怀中,如云的秀发,拂过他的鼻尖,使他有点痒痒的感觉。当下脾气发作不出,稍为迟疑一下,抱着珠儿软绵绵而极丰满的身躯,走进房内。
过了不知多久,珠儿悠然醒来,睁开眼睛,发觉自己躺在花团锦簇的绣床中,身上盖着一床轻装,又温暖又柔软,十分舒服。
她转侧一下,觉得胸口隐隐作疼,不禁微呻一声。一个人款摆走过来,原来是那少年公子,只见他轻裘缓带,头上戴着一顶貂皮帽,帽前缀着一方白脂美玉,色彩鲜明;衬托出他一种雍容华贵气度。
少年公子道:“姑娘切勿动弹,你身负重伤,虽然有我的灵药和正长白山秒参提住元气,却也需许多日才能痊愈——”他温和地笑一下,又道:“你不必告诉我姓名来历,我却可以告诉你。我的名字是德荣,这座履贤精舍,是我居住的地方,你可放心养伤!”
珠儿睁大那双澄澈的眼睛,盯住他说不出话。那公子轻轻击掌,一个丫环走进来。德荣道:“这使女名唤素秋,我命她特别服侍你,娘,将来再赏你!”
德荣说完话,再含笑向珠儿点点头,转身自去。履声囊囊,不久去得运了。
珠儿愣了很久,抬眼见素秋立在床沿边,便问道:“这儿是什么地方?德荣——他是谁?”
素秋道“姑娘不知道么?这儿是裕王府呀,那位是德贝勒爷珠儿哦了一声,心中惊异万分,面上却不露出神色,谈谈道:“原来是位贝勒爷,那便是说,德荣是裕王的儿子!”
素秋见她似乎不把贝勒放在心中,也自惊奇,道:“姑娘别直呼贝勒爷的名字,教人听见便不大好啦!姑娘你是打什么地方来的呀?怎么我不曾见到你来这里/”
她哼一声,凝眸望着罗帐顶,没有回答,心中却想起昨夜的经过,她的父亲和母亲不知怎样了?倘若退出宫禁,找不到自己,会是如何地惊慌和愁虑呢?还有后来救自己的人,不知是谁?会不会遭那红衣番僧的毒手呢?那番僧——她一想到那番僧,心头便冒起凉气。那番僧本领的确大极了,外祖母赐给自己的锋利长剑,也让他夺出手,不知摔在什么地方。
她心底升起一丝后悔之意,她想起这些年来,不论是在峨嵋山也好,在小银蝈也好,长辈们全都十分疼爱她,怂恿她用功练习武艺。而他们所有的绝技,都肯悉数传给她。可是她总是漫不经意的练习,虽则每当听到外祖母或母亲,还有那发须全白的火狐爷爷,他们说起江湖的经历和传闻轶事,她立刻禁不住会热血沸腾,浮起刻苦习技之心。只是过了数日,便做息下来,自个儿暗中追慕遥想中原繁华风流,和拟想中的们揽人物,还有那种绔丽的生活,幽深的闺阁…
她从崔念明和母亲处,学得满腹诗书,还有一手精绝的女红,这两件比之舞刀弄剑,更能意起她的兴趣。她,一个远居滇康边界的美而少女,就是这样地溶陶成一个复杂的性格,爽朗而又温柔、聪明而自负,心中远远在憧憬着一些幻想,具有广博复杂的知识——这刻她烦恼地长叹一声,微微挥手道:“你休息吧!我暂时不需要什么!”她原是气指项使惯的人,气派自然尊严大方,素秋慑伏地退开一边。
晚饭时,德荣并没有来,她因为伤势的缘故,没有吃饭,只喝了一碗汤,味道十分鲜美,还带点点药味。
根红高悬,明亮的灯光,遍洒在这房间内,厚厚的地毡,深重的重帷,高大贵重的暗色橱柜,飘浮起幽逐梦幻般的气氛。
她半开着眼睛,陈婉地感受这种情调的味道,在她的心底,正在等待着——虽然那等待的欲望,并不明显,而且有点混淆和模糊…
履声从门外的廊上传进来,她不觉睁大眼睛,转头望住房门。
德贝勒在房门出现,没有理睬向他行礼的素秋,径自走向床边。
他手中还持着一支玉柄丝鞭,面色红润。他用丝鞭轻轻抽在床柱上,发出懂懂的声音,凝眸看着她。
珠儿不甘示弱地目瞪着他,过了片刻,发觉他的眼中流露出嘲弄的光芒,她像是不及提防地惊讶一下,却是情愿地移开眼光——德贝勒快活地轻笑一声,坐在床沿上。
珠儿缓缓闭上眼睛,长长的睫毛在灯光下显得更妩媚。忽然觉得脸上被他抚摸一下,那动作个分温柔,手指瞬即滑过面颊。
她微微把脸别向床内,他的手立刻缩回去,他道:“明儿我介绍一个朋友与你见面好么?我的小姑娘——”他歇一下,见她不回答,又遭,“方才和那朋友到校场驰马,我以一马头之差输了,也把你输了!”
“什么?”珠儿愕然张目,转头看着他,“把我也输了!这话是什么意思?”
德贝勒佯作正经,安静地道:“我的马跑输了,把你也输了!就是这么一回事!”
珠儿张目结舌,一时说不出话。德贝勒道:“今早上朝,听说昨夜有刺客大闹禁宫,许多禁军武士都死伤,但刺客一个也没捉到——”他忽地中止,看她面上的表情。珠儿这时像把方才的话题忘掉了,呆呆瞅住他,似乎等他说下去。他继续道:“今日九城严密盘查,闹得京师沸乱,而且…这儿王府外,也有人日夜监视,好像发现了什么线索——”
他用手中的丝鞭玉柄,轻轻敲在床沿上,神色悠闲地看她,不再说下去了。
珠儿微微叹口气,眼光移到罗帐顶,她知道这位满族宗室已知道她的来历。他会怎样处置自己呢?她的思绪连结在方才掀开的话题上,他说把她输了!恐怕就是指将她交出来,任官家处置的意思。
心中的空气忽然沉凝起来,一种凄凉孤独之感,向她压下,仿佛让人遗弃在荒岛之上,尽管四周的浪涛排空拍击,可是那声音依然是别个世界的,不是属于那孤独的灵魂,…她眼眶浮动出泪光,她并非畏惧,生与死的观念,并未曾明晰地种根在她心头。但,她是享受惯温柔、怜爱的滋味!她忍受不住那种被人遗弃的感觉,这种苦楚比死更可怕——这时,那位满清宗室贝勒德荣打破了沉默,温和地道:“姑娘,你别害怕,虽然王府外有人监视,但他们绝不敢进来搜寻!而且,这房间是我住的,他们即使偷着进来窥探,也不敢认定我床上的人,会是…”
“我才不怕呢!”她忽然倔强起来,十分不满他那种哄骗孩子的口吻,“既然你输了,干脆让他们来拿我好了!”
德贝勒呵呵一笑,道:“那么,你为什么哭了?嘴巴倒是顶硬的!”
他又从衣襟内掏出一条丝巾,替她抹眼泪,抹完后,摆在她枕旁。“你躺在床上,可觉是闷气么?”他温柔地问。
珠儿瞅他一眼,道:“门又怎样?明天就不躺在这儿了!”
德荣微笑一下,徐徐道:“明天么?明天你能到什么地方去?你以为我把你输给官中侍卫们么?不是,你放心休养吧!我不过和一位好朋友比赛,若我输了,便让他来看看你…
你倒是穿凿附会起来!”
珠儿这才知道他是在逗机道:“你一向是使j’莫测地行事的么?我真想不透,既然你知道我的来历,以你的身份,不该这样匿藏我呀!”
德荣道:“当然我有我的原因!否则,焉能救护你。不过,我的原因不便告诉你。若是可能的话,我还想请你帮个忙,好结识震惊朝野的江南诸快哩!”
珠儿笑了,心中忖道:“这个王孙以为我是江南众快一党哩!
其实连我也不认得他们。他想打我身上利用,简直是缘木求鱼…”当下她并不说破,撇开话题道:“将来再瞧吧!睁…明天又是哪位章台走马,风流自命的王孙要来瞧我?”
“你别这样挖苦我们!”德荣眉毛微皱,道:“他是吏部尚书孙子城的次公子孙怀玉,方今京城内第一位人物,和我最是相投。十分敬重草野间身怀绝技的义士,你见了面,就知道我的话不假!”
她微晒一下,显然并不相信他的话,德荣道:“你莫轻看天下士绅,贵介公子中也自有鲜民你耳儒目染,尽是仇恨之事,自然怀有偏见。”
她又是微晒,道:“什么天下士绅,我却不管。姑且撇开种族问题,大丈夫出将人相,保社稷,解民团,先天下之忧而忧,后天下之乐而乐,这才称得上人中膀风。若是走马驰射,花前咏哦,风流自赏,岂足言天下士哉?”她停下口,缓缓解吼道:“草野小民,口不择言,贝勒爷大人大量,想必不见我怪!”
德荣纵声大笑,道:“姑娘说得好,大丈夫正当如是,我与孙公子虽然不才,却素以天下为己任,姑娘之言,正中鄙怀。只是…方今表宇升平,虽政令稍苛,但小民安居乐业。
我等只好抱道以待时,能不坠此志,便足自豪了!此所谓明于盛衰之道,审乎治乱之势,达乎去就之理!姑娘以为愚见如何?”
珠儿一时不能反驳,只好点头称是。她原非汉族,故此对满族人踞中原并无所憎,乃能平起立论。
德荣道:“宫中傅姑娘,乃巾帼中奇人,不但学问见识都高人一等,而且得长白派真传,武功佳绝,可借你的背景不同,不能带你人宫,彼此相识——”
珠儿道:“那傅姑娘有什么奇特长处,告诉我行不行?”
德荣道:“我姑且举一二件事给你听,当年皇上来曾登极之时,曾数度秘密出京,结纳天下奇士。后来遇见长白剑容博忽,那傅忽本是叶赫族遗民,虽然感念皇上眷顾之诚,却不肯出山相助。及至去年,傅娘娘孤身进宫,求见皇上,说是长白剑客傅忽遗命,着她来宫护卫皇驾。皇上看了长白剑客傅忽的信物和柬帖,便纳为贵妃,起初还不信她有什么本领,到后来江南诸快,进宫侵扰,甘凤他不知怎地到皇上寝宫,皇上本来身手不凡,正想自己迎敌。哪知傅娘娘挺剑上前,转眼把甘凤他打跑了。皇上赞赏得不得了,四处差人寻找宝剑,赐给傅娘娘,皇上个月总算找到一柄好剑。有一次,一位新翰林待读,当值人宫待读,次日,上下旨斥免,原来是傅贵妃的意思。后来我谒见傅娘娘,据她说,那位待读为小皇子课读大学,她只听他读了开头第一行,便知此人爱博嗜奇,流于疏放,因为大学第一行是大学之道在明德,在亲民,在止于至善。依中州音韵,大学之‘大”
字,当读如岱,道字上音,三在字亦作上,善字亦非去声。那待读虽是吴人,也不应粗疏至是,故奏上斥之。可见得这位娘娘,胸中原有实学。而她另有许多见识,都非常人所及,将来才慢慢告诉你!”
珠儿不觉露出赞羡之色,问道:“傅娘娘得到什么宝剑。”
德荣道:“据说是姓闭镇山之宝,名为青冥宝剑:我也见过了,的确是天下第一利器,兵中神物。单是那剑鞘镇制之精巧美观,已教人心动!”
她不禁“啊”了一声,果然是火狐爷爷因此丧命的青冥宝剑。德荣诧问道:“你也知此剑来历?抑是与此剑有什么关连?”
珠儿摇首不迭,道:“没有半点关连,只不过是曾听长辈提过此剑,锐利无匹,能削任何兵器,不料落在博娘娘手上…”
德荣没有疑心什么,扯开话题,说些别的闲话,立刻发觉这个美艳而孤媚的少女,胸中所学,甚是渊博,即使评驾古今人物得失,亦极中肯,不觉谈到深夜,心中起了钦敬之意。
素秋旱坐在一角,半阁眼睛,不住打赌,磕睡,珠儿也有倦意,掩着小嘴,打个长呵欠。一德荣见她怠倦,便道:“今晚我不回府内,且在此歇宿一宵。”
珠儿听了这话,睡意全消,睁眼道:“这怎成话?孤男寡女,岂能同睡一榻?”
他站起来,呵呵一笑,作出要脱衣模样,道:“亏得你是江湖豪客,巾帼奇人,还拘泥于男女之嫌,我却全不在乎!”
她连忙卷住丝被,道:“你的激将计往别处使吧!我是决不受骗的。”
德荣贝勒故作愕然不解,暂时中止脱衣的动作,问道:“什么激将计,我们躺在一起谈谈,正是古人抵足而眠的意思,有什么不好?”
珠儿嘴巴一扁,撒娇地道:“不准你睡,你说什么都不成,反正这儿不许你题!”
他见她真个发急,忍不住笑出声,道:“好,好!依你的话,我到隔壁睡!你呀——这名堂叫做喧宾夺主,鹊巢鸠占!”
珠儿转口笑容,向他妩媚一笑,德荣贝勒转走出房去,面上带着满意之色。
廊外迎面碰见一个身材定短的人,德荣含笑道:“好呀!原来你守在这儿!”
那人便是前文提到过的屈军,他的金刚散手,驰誉武林,为武林中外功顶尖角色,外号称作小阎罗,可以想见他手法之重。
屈军道:“贝勒爷有没有问出她的来历?”
德荣道:“没有,我简直没曾问她。管她呢,反正都是那一党的人,何必问她,显出我没担当度量!”
屈军微微颔首,道:“话是不错,但我们要小心点,否则被诸葛太真那班魔头探清楚了,奏闻皇上,可不是要的!”
德贝勒道:“王府外的眼线,都还在么?”屈军担忧地点头,他又道:“那么麻烦你多加小心,巡视四下,若他们爱夜进府,尽力给他一下重的。我自去和傅娘娘说话,不怕他们奏禀皇上。”
屈军—一应了,不大情愿地道:“好吧,既然贝勒爷你坚持!依我说,即使你不愿将人交给诸葛太真他们,可也别藏在府中呀!徒然有损无益…”
德荣道:“你不会了解我的用心,化敌为友,岂是一朝一夕能见的功效?况且,我像是大不舍得这姑娘啦!”说完,纵声长笑,一面走入邻室。
那边房中的珠儿,被德贝勒后来一闹,睡意全消,见素秋还在打磕睡,她那几本有一张床,但没有上床睡觉,便唤她一声。转眸见枕边的丝巾,上有刺绣,便拈起细看。素秋听她叫唤,揉揉眼睛,走到床边,见她细看丝巾上绣着的大鹰,便道:“姑娘,那是贝勒爷的福晋绣上去的。姑娘唤我,是要什么东西么?”
珠儿“哦”了一声,凝看那大鹰片刻,忽然道:“这刺绣功夫大差了!”一面像生谁的气似的,把丝巾摔在一边。素秋愣了一下,再问她道:“姑娘你要什么吗?”
她这才像醒悟地看素秋一眼,在枕上摇摇头,歇一下问道:“德贝勒福晋住在哪儿?不是住在这座精合中么?”
素秋摇摇头,答道:“不是,福晋住在内府。贝勒爷一个月中,难得回内府几晚,都是自个儿住在这儿!”
歇了一下,又道:“我们这位福晋算是个才女哩,除了女红外,听说还会什么词赋,许多人都称赞得不得了!”
珠儿忽然心烦起来,挥手道:“够了!你去睡吧,我撑不住了!”
素秋闻言,自去上床安欧。珠儿心中虽然有点儿烦,却因说话甚久,精神疲乏,不久便睡着了。
一宿无话,次日下午,德贝勒从宫中回来,换了便服,自个儿跨上骏马,径往孙府。
他从侧门进去,轻车熟路,一直走到孙怀玉读书的地方,是个小院落,门上题着“选雅小苑”,在门外已听到旱面谈笑之声,那里正在读书。
进了苑门,已有人大声道:“贝勒爷驾到…”举头一望,在一所小厅中,哄聚着七、八个人。孙怀玉正面高坐,玉面微配,逸兴道飞。
他认得座上请人,都是京中名士,常年是孙怀玉的座上客。当下—一还过礼,和孙怀玉并肩而坐,洗盏传筋,先喝了众人敬的三杯。
孙怀玉道:“贝勒爷来得正妙,我们刚刚行完酒令,却是申伯德兄喝得最多!”
德贝勒喜道:“再来,再来,我们把他灌醉方休。”家人闻言,连忙把签牌送到席上。
申伯德满面通红,站将起来,摇手叫道:“这东西小弟不来了!小弟原是腹俭得很,尤其少涉说部词曲之类,小弟负手认输…”
座中一人挺身道:“小弟提议另行酒令,那签牌都模熟了,无甚新意——”众人看时,却是岳州人冯谦。德贝勒和孙怀王首先赞成,于是众人也齐声附和。
冯谦道:“小弟这酒令也简单,各人举四书一句,下接古人名,合者免饮,否则罚依金谷…”众人听罢,齐声叫好。
却有一人大声道:“小弟忽有河鱼之疾,乞客告退,请诸公见恕!”
另一人站将起来,长得头如包斗,形状滑稽,只见他摇头摆脑道:“适才怀玉公子已有食无鱼之叹,陈纶兄何得有河鱼之疾乎?”座中众人都不觉大笑,因为他们都肚子雪亮,那个诈称腹痛而想避席的人,从来少务正学,却于杂着说部曲子等无所不精。这个酒令要四书一句,又要有古人名相合,可将他难倒了。这后来站起来的人,姓陈名直夫,为人素常滑稽,光是那面貌,已能引人发笑了。陈直夫又道:“小弟与兄有同宗之谊,是故直言无隐,尚析勿罪…”众人又哗笑起来。
德贝勒道:“大家高兴来行酒令,焉得托词避席之理,陈纶兄不得多言,否则先罚三大航!”
陈纶无奈坐下,孙怀玉充任令官,一数人数,共有十人。当下首先念道:“孟子见梁惠王,魏征。”
德贝勒赞道:“武子度词,汉儒射策,不过如是,我可万万不及。他顿一下,念道:
“可使治其赋也,许由。”
座中请人同声赞美,下首一人接令道:“五谷不生,田光。”
又一人道:“载能干戈,毕战。”
第五人道:“坐于涂炭,黑臀。”
面孔最红的申伯德应声道:“寡人好勇,王猛。”
孙怀玉笑道:"伯德兄果然才捷,胸中气一吐矣!”伯德听了,呵呵大笑,引献而尽。
下首的人暂歇一刻,道:“泰怕其可谓至德也矣!豫让。”德贝勒笑着向他举杯,道:
“吴见台引老本家出来欺人,应罚一篇。”那吴人笑着喝了一杯,原来泰伯乃周文王之伯父,知周文王贤,逃至今吴地,建吴国,将位让于文王之父,于是再传至文王,率有周朝之盛。后人以国为性,故此德贝勒说他搬引出老本家。
下面便是滑稽惹笑的陈直夫,他站起来,摇头晃脑地道:“小弟有一极妙之令,请各位雅士担当——”众人忙凝神倾听,陈直夫敛掉笑容,正色念道:“其直如矢,阳货。”此令一出,立刻哄笑四座。
轮到下面那人之时,陈直夫已让众人灌了好几杯,罚他出言污秽。那人道:“虽千万人,吾往矣!杨雄。”
这时轮到陈纶,众人见他抓耳思索,俱都屏息以待,不敢扰乱他文思。只听他前前念道:“虽千万人,吾往矣!杨雄…虽千万人…
杨雄…”
众人瞠目相看,都不敢笑出来。忽听他“呀”地大叫一声,道:“有了!有了!牛山之木尝美矣,石秀。”说完,满面是得意之色,向众人顾盼。
众人爆出笑声,令官孙怀王起座道:“陈纶兄用古人名不会,依例罚三大就!”话声甫歇,早有人捧上三只特大的酒献,盛满了酒。
陈纶哗然辩道:“小弟何以不会,请令官一解茅塞。”
孙怀玉道:“规定要合古人名,但你不会举出《水讲传》人名,故此要罚。”
陈绪又哗然大叫,道:“张见过得病关索杨雄,小弟何以不能举挤命三郎石秀?不公,不公!”
众人不禁又批掌大笑,孙怀玉正色道:“陈纶兄喝了酒,竟然误会。张兄说的是草元亭的杨子云,并非病关索也。”
陈直夫笑声震瓦,叫道:“还是阳货办…”语意双关,暗消陈纶,孙怀王道:“陈纶兄咦晓置辩,加罚一就!”正是令出如山,家人一旁又斟了一献。
陈纶出乖露丑,无奈引长脖子,将四就酒饮下。陈直夫在一旁学他举航鲸饮之状,又惹起一场轰笑。
陈纶抹抹嘴巴,起立道:“直夫,你还说什么同宗之谊,这样讥消捉弄,于理不会…”其势汹汹然,大有动手之意。
众人忙着劝解,扯他坐下。陈直夫起立道:“陈绪兄千万莫生气,小弟自知不会,说个故事与兄解气…”他停住口,见阎座倾听,便道:“昔有迁史,年纪六十余,方才生得一子。周岁之时,继室耿氏,为邻女相招,共赴白衣会。耿氏将儿子交给迂良抱顾,知他性迂,再四叮嘱后,才登舆而去。
迂史抱着儿子人书室,读秦汉幻略。当他读到始皇焚书一段,拍案而怒道:‘拙哉,祖龙。汝欲天下人都盲愚,那琳纪德碑又教谁人识得?’怀中的儿子让他拍案大叫,惊得哭起来。迂史恍如不闻,继续读下去,读至博浪沙锥击不中,又拍案大怒道:“借哉!天不绝秦,仅中副车。否则鲍鱼遗臭,那须等到三十六年之后?’他的儿子更加大哭不许。但还是仍然不理,再读到沛公人关,鸿门掷斗,勃然大怒拍案立道:“此时纵沛公走却,后患无可收拾。项羽不听范亚父之计,重脸子应该剜掉!’这时,他俩不理会儿子嘶声大哭,继续读下去,至刘邦谓项羽,要分烹瓮鼎中一杯勇,怒不可遏,翻案而起,咆哮道:“父子如此,君臣可知。走狗之烹,夫何怪哉!夫何怪哉!’怒气未息,瞥见怀中儿子,面清气塞,连哭声也没有了。耿氏适好回家。见了惊慌欲死,夺儿觅医救治。可是迂史还磨拳擦掌,对书大呼道:“斩蛇剑何在?吾当取赤帝子(汉高祖刘邦)斩之。’一旁耿氏延医不及,儿子已死。也是怒恨已极,取架中书尽投火中。迂史大怒,与其如分室而居,其嗣遂斩。”
厅中哄起笑声,却怪陈纶为何声息寂然,不寻陈直夫晦气,因为直夫分明是再讥消他生气发怒,齐齐转目去看陈纶,只见他口角流诞,醉倒席上。
众人再洗盏而饮,德贝勒用手肘轻轻撞孙怀玉一下,道:“你忘了昨日之约么?那姑娘真出于我意料之外…”这时,席上人多,不便说话,便拉了孙怀玉出厅,把昨夕畅谈的经过说出来,话锋中颇有眷眷之意。
孙怀玉轩然笑道:“这是快事,小弟立刻随兄到府上,一睹斯人。”原来他们早已拜为兄弟,在人背后,总以兄弟相称。又道:“兄长别草草放过,须要下点工夫,至于如何做法,兄长自有分寸,无待小弟饶舌!”
两人哈哈大笑,径自走出选雅小苑。孙怀玉令人备马,便与德贝勒一同驰到裕王府。
他们是打后园门进府,没有碰到谁,直到履贤精会回廊中一人坐在卧椅上,对着假山出神,却是小阎罗屈军。
德贝勒悄声问道:“屈兄,昨晚没有什么动静吧?我也起来几次哩!”
小阎罗屈军和孙怀玉拉拉手,答道:“没有动静,贝勒爷放心,倒是府外四周眼线,依然严密监视。”
德贝勒不豫地哼一声,领着孙怀玉径人卧室。珠儿早听到履声,睁眼等待。两人人室,使她眼前一亮,尤其那孙公子,丰神如玉,一对傻眼,自然而然含情流盼。
德贝勒道:“姑娘,这位便是我的好朋友孙怀玉,你若不服,尽管当面指教批评!”
孙怀玉谦逊地笑一下,素秋端了两张椅过来,便一同坐下,珠儿媚人地笑了,道:“小女子岂敢得罪国士,贝勒爷言重了!”
孙怀玉向她抛个眼色,心中一阵陶然。德贝勒大笑道:“姑娘这忽儿谦逊了,可知我这位兄弟,比之贺老定场,更有过之。”德贝勒所谓贺老定场,乃是指唐时一位极著名的老乐工,每一出场,全场肃然倾耳。
珠L道:“贝勒爷昨夜品题得好,但见人更胜似闻名,小女子心折不已!”
孙怀玉道:“姑娘口角风生,故意推重,其实区区俗士,岂堪清赏,求姑娘舌下留情吧!”
三人同声一笑,德贝勒道:“可见姑娘厉害,我这位兄弟有名的玉金刚,一见姑娘,也化作垂眉菩萨了!”
当下德贝勒将方才饮酒时的趣事说给她听,把珠儿笑得花枝乱展,捧腹不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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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三章 玉女移情泪作诗
孙怀王道:“好诗可以解醒,小弟提议各题一律,以为今日有缘相逢纪念,未知两位意下如何?”
德贝勒大大点头,珠儿也响应遵:“此是雅人佳话,小女子何敢藏拙?只是小女子要出一题目——”
孙怀玉忙问道:“什么题目?姑娘请即示下,小弟无不遵从!”
珠儿道:“一只准集古人的旧句,联成一律。二要隐有闺思,不得离题。小女子这题目可使得么?”
德荣孙怀玉两人哪肯示弱,各个首肯。当下珠儿因不能书写,便等两人各自写好了。再吟诵出来。两人离座稍为构思,便走到案前,取纸笔而写。孙怀王首先写好,却等德贝勒写完,才一同回到床前。珠儿伸手接过两张素笺,曼声涌道:“瑞烟轻罩一团春,工作肌肤冰作神,闲倚屏风笑周岁,不令仙犬吠刘晨。相思相见知何日,倾国倾城不在人,回首可怜歌舞地,行尘不是昔时尘。”
此诗大妙,寄怨深远。有了颜衣足消联,原来由贝勒爷作的。”又展另一绕金源潜。
“金屋装成贮阿娇,酒香红被夜迢迢,流合月暗乘双凤,铜雀春深锁二乔。自有风流相证果,更无消息到今朝,不如逐件随山去,绿水斜通宛转桥。”
此诗怨而不乱,取譬精当,有宛转深情之致,的确是高手。大匠当前,小女子要敛手却步了。”
她的声音,妙曼箱远,两人同时听得微醉。珠儿口中谦逊着,其实腹稿早成,向孙怀玉深膘一眼,念道:“无限青山散不收,每因风景却生愁,桃花脸薄难藏泪,桐树心孤易感秋,问苑有旧多附鹤,画屏无睡待牵牛,旁人未必知心事,又抱轻装上王楼!”
孙怀玉受宠若惊地震动一下,但立刻恢复平静。德贝勒赞道:“少女情怀总是诗,姑娘妙手引丝,可比针神绝技!”
珠儿含情一笑,却见孙怀玉如老僧枯坐,寂然不置一词,面上不觉微现失望之色。其实孙怀玉更是懊悔,他提议作诗,原本不过是试探珠儿才情,哪知她却一无顾忌,以待传意。
他是个玲瑰通透的公子,岂有不领会之理?但已知德贝勒早有意思,自己即使动心,也不能染指,故此有了懊悔多事之意,暗中打定主意,不于见她。珠儿哪知他的心事,还故意寻些事故问他。
这一会虽然各有心事,却算得甚是融洽,珠儿更对孙怀玉的捷才妙思,倾心不置。
已经又是晚膳时候,孙怀玉借口有事,坚要回家,德贝勒苦留不住,只好罢了。孙怀玉走到房门,一脚又跨出槛外,却忍不住回顾一眼,只见珠儿媚眼凝波,面上流露出幽怨之色。他暗中咬牙,连忙走出房外,不自觉地举手一拂,生像要拂掉方才眼中所见的景象。
自从这一次会晤之后,他便不肯再到裕王府去。德贝勒屡屡邀他,甚至说出珠儿想寻他去谈话解闷。可是,孙怀王都坚决地推辞,而且找出种种极为合理的借口,因而德贝勒半点也不明白,他是为了这微妙的缘故而不去王府的。
在珠儿的一方面,她是极为敬重德贝勒,可是一来德贝勒已有了福晋,二来他是王族宗室,三则她自己内心像是不能引起那种感情。
炒初具温情楼用的胸怀宽广,人品劲标。故此在态度上,并无任若何避忌,甚至有点亲呢。要知她识得姹女迷魂大法,一勇一笑,都有迷魂落魄之力。当然她无意对德贝勒施展,可是积习难除,有时不觉地用上还不自知。而这一来,可苦了德贝勒,他对她真是无微不至,情根深种,已经不能自拔。哪知珠儿却是一片冰心,尽在孙怀王身上。
本来,在那个年头,根本无所谓自由恋爱的观念,女孩子们从小便被教导要属遵日训,她们将自己的情思,尽力地约束住,而且还有一种根深蒂固的观念,便是努力去爱那不知生得怎样的丈夫,即使见过面,不会自己心意,也得勉强自己全心全意去爱他。否则,稍涉通思,便是罪恶,自己便会深深自疚,认为是不贞之征。
寻常女子,人了王府,还不是祖上的鱼肉,任人凌割!可是珠儿根本不管这一套,她爱自己所爱的,恨自己所恨的,她敢于选择,而且也有这种权力,此所以她虽非因种族观念而仇视德贝勒,却因具有自由选择的观念和力量,径自爱上了仅见过一面的孙怀玉。她不会了解孙怀玉杯能爱她的苦衷,那是基于“朋友妻不可欺”的观念发展而成。
在他,是无论如何也要遏抑住自己的情怀,用一切的方法去忘记她。
错非她具有姹女迷魂大法魔功,孙怀玉杯过见她一面,此刻早就会让别个姣美婉媚的女子代替了。可是正因她的一正一笑,都别具魔力,孙怀玉脑中的印象,仍然未曾完全淌越…
德贝勒和孙怀王本是天天盘桓在一起,自从珠儿出现之后,便总得隔个几天才能晤面。
每一次会面,总发觉德贝勒有点消瘦,知道他为了情丝难系,心头饱受折磨之故,却不敢道破,只能任由事情发展。
约莫大半个月光景,这天晚上,孙怀玉自个儿在寝室中,看了一会书,觉得倦了,正想抛下书上床安寝,忽然房门无风自开,他抬眼望时,只见珠儿亭亭玉立倚在门边。他吃了一惊,以为眼花,忙举手去揉眼睛。
“孙公子,自从昔日一晤,睽违至今,可还记得小女子么?”尊声娇软,醉人心脾。
他才确定不是自己眼花,连忙行礼答道:“媚锶缣焐系蜗桑??落几间,区区幸睹玉容,焉能忘记!”他的心中却极为惊讶地想道:“德贝勒曾说她最少还要一个月才能起床!
但此刻怎能资夜飞降?倒是费人寻思了!”
珠儿嘴唇微吸,出的道:“公子的话说得好听,其实呢,以公子的儒雅风流,正是何处高楼无可醉,谁家红袖不相怜,还认得小女子,倒是奇事!”
孙怀王心中好笑,想道:“你好设由来,怨起我来啦!未免这分了!”口中答道:“姑娘是什么话?区区只因俗务羁身,未能拜候请安。但由德贝勒口中,得知姑娘玉体渐痊愈,私心常待早占勿药…
”她眼波飞扬,幽怨欲滴,低鬒微叹一声,情态煞是动人。孙怀玉心头扑扑一跳,不安地凝视着她。两人无言地相对片刻,他努力制伏心头波澜,道:“姑娘来此,贝勒爷可曾知悉?而且,姑娘怎能到此来的?”
珠儿轻轻叹口气,自言自语地道:“贝勒爷…贝勒爷吗?他不会再见到我了…”
言下沉然,如有所失。忽又抬起眼来,晶莹的眼光,生像能够射人他心底。身躯乏力靠向门柱上,眉尖迈室一下。
孙怀玉移动一下脚步,想去搀扶她的光景,但终于忍住了。
无言地相对了片刻,孙怀王越发觉得踌躇不安,如芒在背。只见地忽然转面看看门外,随即旋口头,脸上飞起红晕,幽幽地道:“孙公子,我要走了!你自己保重…桃花面薄难藏泪,桐树心孤易感秋。问克有书常附鹤,画屏无题待牵牛…旁人未必知心事,又抱轻装上王铃…”她一边曼声凄楚地念着,一面退出门外去。
孙怀玉听到是她当日集古人句的那首诗,一时听得和想得呆了,铜然站在原处。好一会工夫,但觉语声已收,人影不见,赶快走出门外,只见檐际流星冷落,残月孤零,夜风掠过屋檐,铁马叮当做响,哪还有半丝人影?竟是芳踪已沓…
他不觉失声嗟叹,负手在庭中徘徊波蝶,也不知自家是几时上床安联的。
翌日,德贝勒匆匆来到,一把拉了孙怀玉到一旁,焦急道:“怀玉,珠儿昨夜走了!不知到哪儿去了!咳!昨夜我还跟她谈得好好的,今晨从朝中口府,便不见她踪影了,那使女素秋半点也不知道,真把我急死了!”
孙怀玉虽然在昨夜估到几分,但没想到她即晚便离开。故此这时听到消息,也不免惊愕一下。当下安慰道:“她会再来找你的,兄长不必焦急!”
德贝勒似是梅恼交集,顿足道:“你的话太不着边际,她不会再找我了!”
孙怀玉吃惊地低头瞧看,只见德贝勒脚下的大青砖地,让他一脚踩碎了,他早知德贝勒身有武功,却不料是这般功力,当下道:“兄长,你此刻正是当局者迷,又是关心者乱,故此发急。你且定下心,想想她有没有什么话暗示去处?”
德贝勒应声道:“哪有什么话?除了知道她名字叫珠儿,其余一点也不知道…啊!对了,前些日子,好像听到她说起要返峨嵋,可是又没说下去,我没有追问她…对了,她是返峨嵋去了。但是,她不能走动,昨夜里怎能越屋而飞呢?”
孙怀玉想了一下,道:“恐怕是有人带走她。”“有人?”德贝勒猛然一惊,道:“我就是怕她被那些混蟹掳走了,你也是这样想么?”
“不会的,若是宫廷侍卫去掳劫,她定会叫嚷或者留下暗号…”
“唉,我心乱如麻,什么都不会想了!以我这一身本领和宗室贝勒之尊,却无力庇护一个心爱的人。我还拿什么脸面见人,活着有什么意思?”说完话,又是长嗟短叹地埋怨自己。
孙怀玉忽然觉得羞愧,他仿佛已做下使这位多情的兄长伤心之事。“无论如何,我是负有多少责任的!”他自己告诉自己。
当下他用尽好言,使德贝勒稍稍平静。他的确没有料到这位贵族公子,真是这么一往情深。人生的遇合,实在太奇妙莫测了!尤其是爱情这回事,纵然有若干人未曾试过爱情的滋味,因而否定真正爱情的存在,可是他们不过是没有机缘尝试而已,像德贝勒,他短短的二十余年生涯中,不知见过多少美丽聪明的女子,可是那些女子们,就像浮云掠过长空,又如清晨的朝露,刹那间,完全不留痕迹地抹折。
只有这身长玉立的珠儿,从最初的一眼,便使令他全心向她降伏!
有多少颗心会为她而悲伤妒忌间!但她傲然地不屑一顾,飘然远去了。只有孙怀玉知道,她那纯洁高澈的少女之心,也是已经受了伤,留下难以磨灭的痕迹,默默地走了!在那一瞬间,她抛弃了高做,幽怨地退人暗阳中…
隔了不久,德贝勒和孙怀玉,还有小阎罗屈军,带了一名家丁,离开了京都。
他们在万柳庄李府的行踪,前文已经叔过,这也是何以会有铁骑往来,级住他们行踪之故。
三人避开锋头。一直往峨嵋山去,沿途并没有耽搁,到了峨嵋,借大一座千古名山,庙宇元算,山峦广越,却从何处觅起?当天晚上,他们在山麓的报国寺中歇足。寺中僧人见他们气派不小,还带有家人都殷勤招待。德贝勒和孙怀玉两人与诸僧一接谈,便都懒得再理睬。以他们的学问和胸襟,这些庸俗钱流,如何能人他俏眼中。
这报国寺占地极广,为峨嵋有数大庙宇,僧众有数百人之多。他们虽有增于未遇得有道高僧,但看众增井井有条,戒律案严,也自生敬仰之心。
上峨嵋瞻拜的香客甚多,宿在报国寺的也甚多,颇觉龙蛇混杂。
小阎罗屈军的江湖经历最富,频瞩两八个心,以免发生事端。一个是清室贝勒,一个是尚书公子,随便损伤了一点,也是件不得了之》。
他们沿途已拟好计划,打算遍山寻访流连,希望侥幸碰到。因为询问是一定没有骨头的,一来不知珠儿的姓,二来她是反清复明的人,哪能让人家知道行踪。而且知道的人,也不会告派他们,这希望自然渺茫得很。
且喜一宿无事,翌晨起来,略略进了些素食早点,便齐向峨嵋山上走去。
德贝勒等一行四人,这通向峨嵋山上进发。那家人是孙怀玉得力心腹,年纪不过三十左右,极是能干,名唤孙安,他背上系着包袱,坠在最后。
他们从后路上山,经伏虎寺、林水间而到达清音阁,已是中午时分。沿途不知多少小庙,他们都缓步流盼,又因许多上山或下山的香客,此去彼来,其中不少是妇女,他们不得不留神去看。眼光不住倡向那些女客,倒像是无行的大家子弟。
他们虽说是缓步流盼,可已比一般人走得快许多。那家人孙安气喘吁吁,努力跟随。倒是后来屈军替他背那包袱,他才勉强跟住。
那清音阁前建有双飞桥,活像一对翼膀,横跨在底下黑龙溪和白龙溪两水之上。两桥之中,有座飞檐亭阁。门前一副对联“双桥两虹影,万古一大心。”所谓牛心,便指下游一块形如牛心的巨岩。黑龙溪与白龙溪两水至此汇合,流瀑飞湍,煞是壮观。
这清音阁中不忌荤腥,四人步入佛堂,要了许多酒肉,杨意大嚼。
邻桌有两个汉子,正在据案大嚼,那装束分明是江湖中人。小阎罗屈军背过面来,眨眨眼睛,示意德孙两人。两位贵家公子,随便打量两眼,看来无什奇特,便不在意。
不久四人都吃毕,步出佛堂,闲跳了好一会。小阎罗屈军轻声诧道:“啊!原来这两人住在此间。”孙德两人都奇怪道:“屈兄何以得知?”屈军道:“我也不过是猜想,那两人吃完,施施然回后堂去,像回后面休息似的,若是朝山香客,不该合前而趋后!”
德荣道:“有一半道理,可是我们管他呢!自己的事要紧。”言罢,首先循路登山。
孙怀玉其实不想等到珠儿,他早立定主意,即使见到了她,如德荣发现,也不会作声。
他知道那将是十分尴尬的事情,假定珠儿不肯归为贝勒姬妾的话。
一路沿着黑龙山溪旁的道路,经过黑龙江峡,这峡两旁山石笔直制立,约莫有七里路长。出了江峡,眼前是极富的树木,山四处常有云雾升起,掩映呼股,使得景物都染上梦幻一般风味。
经过三道桥,又走了五里来路,便到了洪桩坪。
这刻他们宛如处身于万绿丛中,他们进庙匆匆一览,里面歇息的香客不多,一目了然,不必耽搁,再往前走,过寿星桥,接着是著名的九十九倒拐,山路迂回曲折,一似走人迷阵。
到了九老沿,那儿有座寺,名为仙峰寺,据说全峨嵋的寺观,以这仙峰寺的素菜最有名。
依了德贝勒,还要往上走,可是孙怀玉把他劝住,一来天色已暮,二来这儿素菜名气甚大,不可不试。到底歇下了。
那九老沿在庙后,德贝勒要去一探究竟。孙怀玉笑道:“兄长你也太急了,这洞口中无数香客,扣火把去探洞,谁肯藏在那里,受这些凡夫尽妇打扰,依小弟看来,大可省点气力。”
德贝勒听了,知道有道理,可是仍不息心!自己去向和尚计支火把,绕到庙后,人洞探看。
不久,他便无精打采地回来,孙怀玉等知他一无所得,也不问他。
翌晨,越过钻天坡、洗象地过大乘寺到白云庵。这儿便是有名的“天花法雨”地带,一片雾气迷蒙,雾中水粒特别大,传说是普贤菩萨所降的法雨。
到了雷洞坪,沿路云雾凝厚,路旁怪村古藤,形状突兀,在雾气中倏忽出没。一旁有雷神庙,前面一块禁声碑,据说从此处经过,禁止出声,否则雷神震怒,大雨即降。虽然无稽,却是极验。
一边乃是不知多深的悬崖,幸而崖边长满了厚密的树丛,等闲看不到竟是这么可怖。绕崖茁生的树丛,偶有缺口,白云腾腾涌上,又把缺口补住,的确是奇观。
过接引欧、七星坡,到天门石,这便是峨嵋金顶的门户,进了天门,那金顶竟是宽广无比的平地,金顶正殿屹立眼前。
四人人殿随意瞻仰一番,这里是峨嵋绝顶,山风寒劲,吹人欲飞。再出殿外,四下遥望,但见千山万壑,绵延天边,每一处峰顶,都有白云线绕,生像神仙所居之境,令人胸襟一清。
大雪山尖峰,高出群峰之上,直欲刺入天际,煞是奇观,一个和尚告诉他们,殿后还有观光台,那儿是舍身岩,景象更妙。当下国人径穿过正殿,爬上舍身岩,纵目遥观,脚下百十丈处,白云如海,远延千里,云涛起伏不定,此涌彼伏,太阳光照在上面,缤纷灿烂,的确是天下妙景。
当晚他们在这金顶正殿歇息,德贝勒大党失望,意气沮丧。孙怀玉和屈军却是中怀俱畅,逸兴道飞。
晚上,他们由和尚指点,到舍身岩去看神灯。这时,天地乌暗,山风怒吼,孙怀玉和那家人大有寒意,勉强支撑住。
但见岩下广阔如海的空间中,千百团青绿萤光,飞舞流转,最小的也有酒杯大小,飘忽上下,忽隐忽现。有好些飞近人来,大约在三五丈左右,便倏然熄灭,他们目瞪口呆,流连许久。
次日,便待下山,但德贝勒觉着千里迢迢,空人宝山,心中觉得不服,便留下孙怀玉的家人孙安,教他在金顶等候,自与孙屈两人,同到金顶后群山访寻。这一面因为山路陡绝,毒蛇猛兽,出没无常,故连本地的人也不敢去。他们问不到路径,便瞎撞一气,到底连金顶别院也见不到,如何能碰到珠儿?
从上山那晚算起,回到山腰的清音阁,共费了五日工夫。他们午后已过了清音阁,这时,他们是绕小径下山,一路云谷林峦,侧耳凝听,后面并肩而行的德贝勒和孙怀玉,不禁一齐止步。德贝勒功力不亚于屈军,也隐约听到异声。
当下命家人孙安,先行下山,在报国寺等候。三人便循声走出。
渐渐走近,那声音清晰传来,却是打杀喝骂之声。
德贝勒道:“这几名山胜地,怎会有杀代之声?我们且去看个究竟。”
小阎罗屈军轻声道:“怎么,那两人果然是守候在此,等待仇家上山,只不知被围的是什么人?看那三个保护的人的衣服,却像是护院武师之类。奇怪的是区区护院武师,本领倒是不弱,尤其那使钢鞭的,如果单打独斗,对方两个头儿,怕还要稍逊一点儿哩!”
德贝勒道:“中间那少年真没用,把保护他的人都拖累住啦!”
只听围攻的人中,有人大吼道:“老四,手下狠一点,别让那万恶小贼逃窜。吠,无知小辈,你家老子是要定这小贼的狗命,连你们也得陪上啦!”话声吼叫中,手中扑刀舞得更为厉害,舍命进扑。
三个抗拒的人中,一个忽然哎地失声大号,右臂已让那怒吼汉子斩下,当心又加上一脚,仆翻地上,鲜血直喷。这一来守势更细,使钢鞭那人身手不弱,而且对阵争战的经验似乎也不少,这刻毫不慌乱。手中一支钢鞭,盘打起呼呼风声,更见严密无懈。他是索性跨在那少年身上,一支钢鞭,上抽下扫,毫无破绽。
另外那人似乎胆怯,慌乱地乱所几刀,一股猛劲冲出包围,落荒而走。包围的人让他自去,并不追赶。于是草地中变成七攻一时局势。而且那人还得保护腿下的人,不能移动半步,这差事可苦了。
只招架了片刻,他的脚步屡屡浮动,这是因为招式练熟了,有时不觉要跨步拧身,故此脚下常常想移动。地下那华服少年,蟋伏一团,已不成样子,忽然惊oq一声,伸手抱住使钢鞭那人的脚肚子。敢情他是怕这人也离他逃走,故此情急抱住那人的小腿。
孙怀王义愤填膺,忘了自己究有多大本领,首先伏腰用力一审,扑下草地,大呼道:
“以众凌寡,算什么好汉,本公子来也!”赤手空拳,径奔战团。
小阎罗屈军一把没揪住他,叫了一声,急忙纵出来,疾追孙怀玉。
孙怀王比他早到了一步,见七人之中有两人提刀回身急溯,一面喝骂道:“杀不完的狗腿,留下脑袋!”刀风疾急,一所头颈,一削双足。
孙怀玉素来练的是盘弓走马,准备阵前杀敌冲锋,大显威风的本领。两膀力气倒是极硬。但对这种拳脚小巧功夫,却是平常。当下一个猛劲,扬臂腾身,上夺敌刀,下避敌袭。
那两人大叱连声,刀势疾变,盘腰削顶,两下夹攻,孙怀玉吃一惊,猛然一拳掏出。可是人家的刀长,自己拳脚却短,这一拳等于虚打,眼看刀光临体,血染草坪。后面屈军已如一阵风般转在他身前,双臂齐起,使出金刚散手中“旋风扫叶”之式,弯指如推,一手斜敲刀身,一手疾抓拦腰砍来敌人手腕。
高手发招,间不容发,恰到好处地破解了孙怀玉杀身之厄。那两人哪知道矮子意是以金刚散手驰名武林的小阎罗,撤招不及,当地一响,那迎头所下的汉子,手中刀如被人拿大铁锤根砸正着,虎口立刻裂开,刀也脱手飞去。另外那人则“哟”地一叫,持刀手腕,已被敌人张指抓住,但觉如被钢捏着,骨头碎裂,痛彻心脾。
这原是眨眼间之事,屈军练就的都是阎罗王召见的重手法,只见他已化为“钟鼓齐鸣”
之式掌风分两处卷起,两名攻袭孙怀玉的大汉,各个惨降一声,已让他打碎胸骨,心肺糜烂而死。两个身躯,横飞出丈许方才落地。可见小阎罗屈军手法之重,实是惊人。
两个死的,都不是围攻七人中的好手,这刻有人一声断喝,又分出两人来,一个是被唤作老四的好手,使一支虎尾三截根,另一个使的是单刀。
他们见同党惨死得这么快,那老四眼睛都红了,抖起三截棍,呼地斜砸下去。另一个则似乎胆怯,身形室了一下,才寻隙猢去。
小阎罗屈军杀戒已破,雄心顿起,纵声长笑,惺骼如巨钟忽鸣,山谷相应。脚下纹丝不动,两臂作势,神态威猛,三截棍挟着风声,快要砸在脖子上,只见他忽然卸肩沉身,使出“将军解甲”之式,那三截棍尖擦耳朵而过。
老四真非庸手,不等招式用老,猛然撤回,另一头已顺势疾射,点向胸膛。另外那汉子的单刀比他的变招快一步,拥向小阎罗屈军肋下。
屈军脚下依然纹风不动,稳如磐石。微一侧身,张臂一挟,正好将单刀挟在助下。那人吃一惊,情急用力一拨,正如蟀螃撼树,半丝也没动,急忙撒手后退。
这当儿虎尾也似的棍尖,当胸点到,他连忙侧身,伸手一捞,老田已腕上一错劲,荡开棍尖,竟自捞个空。小阎罗屈军摔掉助下的单刀,张臂如鹰,向老四扑去,口中嚷着:“好像伙,真有两下子,再接我这一下…”
话声中,施展开金刚散手,掌凤山呼急响,一连三掌,把老四打得退开一旁。
另外那个捡起单刀,不理孙怀玉,急急扑向屈军,为同党助力,小阎罗屈军做一凝步,倏然掉转身躯,迎面瞑目大叱一声。那人吓了一大跳,倒退不迭,手中刚捡起的单刀又掉在地上。
孙怀玉心神一定,连忙退开一边,却见德贝勒也从石后现身,走过来,两人站在一起。
孙怀玉道:“你看!屈兄一人已绰有余裕啦!”
德贝勒轻轻笑道:“你鲁莽得可以,连千金之子,生不垂堂的道理也给忘了。”他歇了一下,又道:“屈兄的轻功较差,否则你也不必受惊!”言下大有如果是他德贝勒,早就赶在他头里之意。
孙怀玉杯以为然地道:“屈兄的轻功不弱了,你看他的身形多快德贝勒道:“这样旋身挪步,不算是轻功。
轻功讲究冲刺之快,与及跳弹之高。到了妙处,能够在空中盘旋而下,方是上乘身手。
屈兄的外功奇佳绝妙,但轻功则不敢恭维了!”
孙怀玉恍然地瞧着届军,这时,他乃是一敌三。另外那使钢鞭的对手只剩下两人,神情轻松得多,可是被脚下那个少年缠拖住足踝,施展不开鞭法,兀是守多攻少,勉力招架而已。
小阎罗屈军逗弄敌手好一会,那老四红了眼睛,拼命进扑,如逢不戴之仇。屈军怒叱道:“老爷手下留情,你这厮还不知进退,敢是我死?”
口中说着话,双手毫不在意地逼开两柄单刀。老四乘这空隙,根尾一挑,从下卷进。
届军错步闪开,顺手骄指敲他曲池穴。老四棍交左手,忽地横扫,竟是拼着受伤,与他拼命招数。小阎罗屈军火气上腾,心中电光火石般一忖:“老爷是何等人物,会教你拼命得手?你这厮是不要命啦!”
只见他一手捞棍,一手改敲为拍,底下飞起一脚,同时之间,发出三招。
老四狂吼一声,腹腰处被他以大棒碑手掌力去个正着,那支三截棍也被他夺去。另外一个汉子的单刀也被他踢飞。只见老四身形平平后飞丈许,“噗通”掉在地上,再也不会动弹。
剩下一个还有单刀在手的,哪敢进招,呼啸一声,抹头就走。那边猛攻的两人,也自望见这边的情形,只听那使朴刀的惨历大叫一声,抹头就逃。其余两人自然不甘落后,跟着飞审,刹时间走个一干二净。但草坪上却有四具尸体,或仰或仆,动也不动。
小阎罗屈军傲然长笑,声震山谷。德贝勒和孙怀玉走过去,德贝勒也是大笑道:“屈兄技藏已久,今日可打个痛快了!”屈军道:“区区鼠辈,何足道哉!”三人不禁相与大笑。
那使钢鞭的人,扶起地下的华服少年,走过这边来,弯腰为礼,说道:“多豪几位仗义,赶走贼党,在下感激不尽。
这位是湖广总督梁大人的公子宫讳士伦。在下徐元盛敢问各位贵姓高名!”
三人见那徐元盛,年纪已届中年,相貌端正,言词疏朗,不肯怠慢,各自还施一礼,通了姓名。其中除德贝勒乃是用金瑞的假名外,其余两人都以真姓名相通。
不过他们都没甚理睬那华服少年,在他俏眼中,湖广总督也不算什么,何况他的脓包儿子。
湖广总督公子梁士伦哆嚷道:“徐师傅,我们回去吧,不上峨嵋山了…”
徐元盛这时无暇回答,自个儿松开扶住他的手,弯腰去细察那断臂的武师。只见他胸前衣服已碎,露出一块黑色脚印。恍然起立道:“陈师父已丧命在那贼子脚下,哼,这些骷髅党好歹毒,’竟穿上钢底剑靴…”
德贝勒三班都诧一声,德贝勒道:“骷髅党不就是十余年来,在黔贵出没的盗党么?”
徐元盛点头道:“正是,他们为首五人,彼此以排行称呼而不名,这次只有两个首领现身,一是老二,一是老四,禀赋凶狠,奋不顾身。刚才的情形,料各位?鞴?部吹搅耍×汗?右膊蛔灾?甘钡米锪?他们,听他们的语气,好像曾伤了他们手下徒党之故——”
德贝勒忙过:“徐兄技艺超妙,应是江湖名手,彼此不必客气,以后莫再称以恩公—
—”
孙怀王也重申此意,徐元盛只好应允了。谈了片刻,三人便要别去。梁士伦急声叫道:
“三位好汉且慢,敢问三位要往何处?”
德贝勒道:“我等下山,未知公子有何见教!”
梁士伦忙扯徐元盛道:“徐师傅,我们赶快一道下山,就和三位先生同行!”
徐元盛自无不可之理,不过觉得尸身就这样摆着不大好,便道:“那么可否请三位见台稍等片刻,在下将这些尸体埋好,再一同下山如何?”
三人同时首肯了,徐元盛连忙去拾一把单刀,往林中掘地,屈军也去帮忙。剩下德贝勒和孙怀玉,便和梁士伦攀谈起来。
梁士伦首先展询邦族,他们当然不会据实作答,胡乱捏说是先世在京城业贾,这次来峨嵋朝山还愿,结伴同行。至于那屈军,则是一位老拳师之后,家传武艺,甚是了得,和他们均是好友,拉了一道作伴等等。
那公子一听家世,没甚来头,言语间便有些生硬,隐隐有摆出总督公子的架子之意。不过,他还怕路上盗党寻仇,想邀他们作伴,故此未敢露出原形。
彼此不着边际地交换几句话后,德贝勒和孙怀玉心中好笑,又觉此人相貌虽是俊秀,却是言语乏味,举止可憎,便做得搭扯。
不久,徐元盛和屈军两人已挖了一个大穴,便出来把尸首抬进林中。又是一会儿工夫,已经埋好。这草地上,只有鲜血一滩,表示出曾经发生过一场生死厮斗。
五人一同下山,徐元盛饱历风尘,阅人甚多,见德贝勒和孙怀下两人一种高贵气度自然流露,知道不是等闲人物,尤其对孙怀玉极为感念,因为方才孙怀玉冲出来,手脚施展,便显出武艺平常。正因如此,更显得那胆色和热肠之处。故此他对这三人,言词间甚为敬重,而他见识又广,江湖的事,无所不知,使他们三人,都对他起了莫大好感。
晚上,一同欧在报国寺,徐元盛抽空告诉梁士伦说,千万不要得罪他们,等回到梁大人辖境之内再算,否则难保意外。这是徐元盛知道这位公子的脾气架子甚大,怕得罪了有思于自己的三人,彼此难过,故此吓他一下。
梁士伦脾气再大,但已是从刀口中钻过的人,哪有不怕之理,便听从地低心结纳三人。
晚上,梁士伦和小阎罗屈军同房,这是因为梁士伦认定屈军武艺高强,足够保护自己,而且屈军内里虽极刚强,但外表看来十分随和,故此一路梁士伦尽力和他搭扯,居然温得不错模样,于是晚上他便坚持要跟屈军同房,屈军无奈答应了。
徐元盛过来德贝勒和孙怀玉的房中,灯下倾谈,说过许多江湖事之后,孙怀玉熬不住问道:“徐兄身手不凡,小弟冒昧请问,何以兄台会投身总督府,当起武师呢?其实,在江湖保保嫖,不是很好么?”
“咳,孙兄有所不知!”他道:“在下实是无颜在关治立足,故此投到湖广总督大人处——”
德孙两人都诧异望着他,忖想他必有隐痛,只听他道:“实不相瞒,在下在江湖也薄有虚名,人送外号为银校,这是因为在下擅用这种暗器之故。几个月前,在下去贺西凉派宗主移山手扶夏辰铁老前辈的七十大寿,哪知碧鸡山玄阴教主鬼母,派遣座下弟子一风三鬼中的一风到来惹事。在下和好多武林朋友,哪能袖手旁观?接线报追踪,哪知错认了人,平空钻出一个名叫石轩中的少年,吃他一个照面,便踩了一脚。
“两位兄台要知那石轩中当时全无声名,甚至师承来历也不知!而在下虽非快客好手,却也薄有声名,这跟斗如何栽得起?那石轩中真不含糊,撤出青冥剑——这剑的来历,在下后来才晓得是烂蝈镇山之宝一一那时,东海碧螺岛主于叔初的关门爱徒仙人剑秦重在场,便下场动手。石轩中十招之内,要素重撒剑,果然在第十招,将秦重的宝剑打飞。素重少年气做,立刻走了,声明不回碧螺岛。在下一看不得了,便与关洛名镖头双我将李照神手常公仲三人,合战石轩中,久未得手。忽然那白凤出现,施展金针绝技,把李照钉死,在下和神手常公仲也吃了大亏。眼看他们两个小伙子扬长走了。在下自觉无颜再耽在关洛,适好那架公子厚礼聘请武师,在下便投身督辕,聊作一技之寄,其实并非夙愿。
“后来听说石轩中草创力战玄阴教主鬼母,有天地变色,鬼神号泣之成。虽然究竟鬼母奇功盖天下,终于把他退下悬崖而死,但已足以轰动江湖,为近年武林第一大事。在下如知他有这等功力,也不必羞愧达开了!”
一席话,将德贝勒孙怀玉两人听个目瞪口呆,神魂飞越。孙怀玉急急问道:“那石轩中生得什么模样?他的到法怎样厉害法?他既是和鬼母的弟子白凤同道,后业又为什么会和鬼母交手呢?”
徐元盛道:“这石轩中长得甚使,面白如玉,年纪看来不过是十八九之间而已。他的剑法,在下从未曾见人使过,极是奇特,兄台请想,那碧螺剑法称为天下无双,但仙人剑秦重被他在十招之内,挑剑出手,可想面临而知!他的青冥剑虽然锋利,能削任何兵器,但他的招式,却少见削断人家兵刀的,这是因为武林中讲究一招一式,乘虚蹈隙,使敌人不得不败,败得也心服,仅凭削断兵器而占胜,教谁人肯服?这又可想他是真才实学。至于他何以和鬼母交手,这一层在下便不知了!”
两人恍格在眼前现出一个手持宝剑的俊俏少年的影子来,不胜神往,恨不得当时能够结交到。德贝勒问道:“那青冥剑既是石杯中的,那么为什么不是一齐飞坠悬崖呢?”
徐元盛微讶道:“原来金兄也知此剑尚在人间?这剑不知怎样会落在火狐崔伟前辈手上,而后来崔老前辈被人暗算,命丧荒山——”
他压低声音道:“听说是大内好手杀人抢剑!现在那剑怕是落在大内禁官之中!”
德贝勒暗中忖道:“江湖人的耳朵真长,知道此剑在大内中。
我本不知此剑如何得来,原来有这段故事!”口中便道:“小弟也是听闻此剑在京城,却不知内情,幸得徐见指教!”
徐元盛忙道:“金兄说哪里话,在下途听之词,未足为信!”
孙怀玉寻笔找纸,录下地址,交给徐元盛,道:“徐兄爽朗豪气,小弟正是钦仰,异口徐见到京去,务请使道赐教,小弟等自当略尽地主之谊…”他说得十分恳挚,徐元盛更是感激,遂将地址慎重藏好。
当晚,徐元盛厨房安欧之后,德贝勒和孙怀玉两人,尽是以石轩中为话题。德贝勒本来心情郁郁,此刻暂时忘却心事,高谈阔论,两人都极憾无缘与石轩中相识。
孙怀王道:“小弟如能见到他,一定要好好交他一下,还要结拜为兄弟…,,德贝勒道:“此意我也赞成,真是太可惜,我们正是缘俚一面外面山风吹掠,发出一片涛声,钟磐清越之声,时时随风飘送进来。
四山已寂,夜幕遍笼大地,整座峨嵋名山,已沉没在夜色之中!挺秀绵连的群峰,清丽的树林,绕山如带的白云,还有鸟啼猿啸,此时都安静地藏在黑暗中,静静地等待天明。
寺外一条颀长的人影,悄然坠棵,不时仰空微微叹息,像是古代的精灵,怀着无限的幽情,夜半悄悄地出现,用轻微的叹息,传向天空远处…
这突兀而来的人影,正是清海生波的珠儿,她踌躇了好一会,悄然步人寺内,折到席间,只见一间客房灯光外露。
借大一座丛林,这时所有僧众都休息了,悄无人声。因此那客房中低低的语声,可以在外面听到。
珠儿徐徐走到房门外,屏息鹤立不动。
房间内飘送出熟悉的声音,使她的心猛然地跳动起来:“…
时间不早啦,兄长你别多想啦,还是暂且抛开心事,好好睡一觉为是…
”
原是孙怀玉的声音。
“唉!抛开心中…真是谈何容易,你未曾经历过这种事情,不会知道其中滋味。有一天,你那千桥百媚的夫人不理睬你,那时你才能体会这种苦味!”
孙怀王爽朗地笑起来,道:“小弟未曾担忧过这种事情,倒劳兄长代为想发了。小弟虽未与她谈过话,但看她的样子,相信十分贤淑,性情温柔,恐怕不可能发生勃豁反目之事…”
“我敢认为你说的不错,咦…外面好像有人——”房门倏然大张,射出来的灯光,照亮了长廊。德贝勒已极迅疾地纵出房外,翘首四望。
孙怀玉也跟着走出来,口中轻声道:“可曾看见人么,…”
德贝勒回转身躯,灯光正好照在他面上,眉宇间郁结着偶然之色,眼光中却露出狐疑的光芒,向孙怀玉摇摇头,道:“没有!半丝人影也瞧不见,难道是我精神恍格所致?我明明听到脚尖擦地之声呀!”
两人一同转身人房,德贝勒坐在榻上,垂首无语。孙怀玉见他并无固党之意,便不再劝他休息,故意找些闲话来说。过了一会,忽然想起一个主意,便道:“兄长,我们答应在钟灵兄成婚时,赶到万柳庄贺喜。但日子还多着,我们不如绕经湖湘,一来散心解闷,二来看看那梁总督究竟政绩如何…”
德贝勒道:“随便你怎样想,我不反对。从那姓梁的宝贝看来,他老子的高明必定有限,关于此点,哪用亲临访察才知道——”
“话不是这样说,哪姓梁的虽然脓包庸俗,可是居然会惹到骷髅党的报复,恐怕是他父亲为官严明,以致开罪了这种盗帮之故,徐兄说这姓梁的是为母亲朝峨嵋还愿,总算有孝心…’”
“以我的意见,与其说去访查梁总督的政绩,不如说多些时间可与徐兄结纳亲近!他这人果真值得一变。”
他们的去向,便这样决定下来。
但在寺外黝暗荒凉的山径上,珠儿正孤独地闯路而行。她的耳畔还索回着房中两人的对话,间歇地仿佛响起孙怀玉爽朗得意的笑声!她记得当孙怀玉说出品评他的夫人性情温柔的话时,她禁不住身形摇晃一下,生像给谁猛然地插上一拳似的,脚下不觉发出声息来。
清冷的夜风,迎面吹来,但不能把她的痴迷吹醒。这当儿,她好像是造世独立,一元窒碍,脑子中空空洞洞,任什么都没有。一忽儿又觉得满怀委屈,想尽情大哭一番,但为什么要哭呢?她自个儿也不大清楚,只模糊地感到命运的不公,她被捉弄了的惭恨,无法填补的空虚…他依然落寞地走着,没有笑也没有叹息——赤阳子的面容浮现出来,他的眼中流露出怜悯慈祥的光芒。那天晚上,赤阳子忽然在德贝勒房中现身,把她静静地背走了。
据赤阳子说,他乃是数度夜人禁宫。从诸葛太真他们私下议论的活风中,发觉裕王府的溪跷,许多天来很溪跷,所以他一径细细寻察,果然被他发现了真实下落,那时他还开玩笑地说,许多天来得不到她的消息踪迹,几乎要怀疑他在禅定中,用心灵感应的方法而认为她并无意外的判断。
他已知德贝勒对她的意思,故此当她大胆地要求带她去跟孙怀王道别时。这位佛法深微的高僧,立刻发觉此中消息。
那天晚上珠儿倚在门边,恋恋不舍,老和尚在外面轻轻嘘一声,示意她应当激流勇退,她扭头看老和尚的影子一眼,无奈地离开了。
赤阳子施展开缩地成寸的无上功夫,一夜之间,把她背到皖山的最高峰天柱峰上。
原来那几乃是当年赤阳子皈依佛门,随乌木禅师驻锡于此,后来赤阳子建了一座庙宇,名为乌木禅院。乌木禅师早已寂灭西去,一直是他自己主持,摔院中有二十余僧众,其中颇有奇人。后来赤阳子往金顶闭关,寺务便交给持戒精严、佛理深微的一党大师。直到赤阳子了却苗疆旧约,在峨嵋停留不久,口到天柱峰来,当晚一觉大师便寂灭归去。于是禅院一切事务又得由赤阳子主理。
到赤阳子正式替滇边大盗苍背狼关平落发剃度,将自己那件胸前染有拳头大一块血迹的僧袍,赐给关平,并赐名血印,从此继承衣体。数年后,血印已任乌本禅院住持,一干僧众都尊称为血印样师。赤阳子过百遇龄,退居后院,不间寺务。
赤阳子禅机莫测,一日忽命血印禅师外出,归来时,带口发项俱白的崔伟。
他细看崔伟形状,口中轻涌佛号,连忙延请寺中另一位高僧提婆上人,香崔伟施救。那位提婆上人,擅以金针刺穴,起死回生,方今天下,无出其右。
火狐崔伟乃受红亭敌人所伤,本是必死之症,幸而遇上提婆上人,当下救活了命,不过武功已失,不能再奔走江湖仗义伸手,管天下人是非了。
司弟加夫妇已到了乌本禅院,奉持在火狐崔伟左右。见珠儿归来,身负内伤倒不忧心,只有十分欢喜。因为提婆上人尚且能替崔伟起死回生,珠儿的内伤,当可无碍。
到珠儿伤痊愈之后,阴无垢便排她返峨嵋,暂住在金顶别院,母亲阴棠便是在隔峰的苦庵,相距很近。
他们全知道珠儿的心事,不过都诈为不知,珠儿还以为只有赤阳子才知道哩。直到德贝勒孙怀玉等在峨嵋后山乱闯,立刻让她发觉了。她当时竭力抑住自己,不肯现身去相见,这个决定,连她自家也不能解释。但到他们欧在山下的报国寺时,这将是他们在峨嵋的最后一晚,故此她终于忍耐不住,悄然下山,来到报国寺。谁知在房门外,听到孙怀玉竟有妻室,而且那种口吻,宛似十分爱惜,使她立似迅雷贯顶,们然退走。她的轻功十分佳妙,故此在刹那间,已出了寺外,德贝勒闻声出来时,已不见了她的踪影。
却经说投宿报国寺的一干人,翌日早晨,使整装出发,孙德两人暗地告知屈军,说是要往湖湘一游,屈军立刻皱眉道:“昨夜里那性梁的小子单词厚礼,苦苦请我做他家的护院,我好不容易哄开话题。现在你们游兴又发,可苦了我要与他周旋!”
却禁不住德孙两人意决,屈军只好听从。当下孙怀玉向梁士伦道:“梁公子,小弟等意欲经湖北,过武昌,一游闻名天下的黄鹤楼,才回京师一”
梁士伦喜道:“好极了,我们正好同路,我也要到武昌去。一人湖北,便是家父信境,各位可以随便游玩,都有我哩!”
德贝勒心中好笑,却说道:“如此有讲公子关照,以公子声名,想必可以快意畅游了!”
梁士伦受了一顶高帽,得意道:“这个不是我夸口,三位在湖湘随便怎样,保管没有人敢哼半声。哼!若非我知昨日的骷髅党,不是本省盗帮,明儿告诉抚台一声,这峨嵋知县便有得他受了!”
徐元盛见他们年气做,不知天高地厚,神色张狂,怕惹起三人反感,忙插嘴道:“三位兄台既动游兴,在下也可在路上多得教益,喜之实甚。到武昌时,梁公子必会尽地主之谊,请各位一览当地名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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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四章 弹关深锁多情种
当下众人一同起程,六七日后便入湖湘省界。这几天功夫,德贝勒孙怀玉和屈军三人对那湖湘总督之子梁士伦,讨厌到了极点,颇悔此次同行。那天晚上,一同欧宿在常德。
常德府位后流水下流左岸,东控洞庭,西扼五谷,形势极为险要,驻有八旗和绿营,提督也驻节于此,可见重要。
梁士伦拿出公子身份,包了那客店整座跨院,本来住下的客人,也硬生地轰走。
三人觑个空,走出客店,径自寻地方吃饭。屈军大大埋怨道:“你们看,这小子一味逞威风,臭俗不堪,亏得你们两位忍耐得住,依我说,明儿赶紧分手,少看些丑态。”
德贝勒笑道:“我却觉得不负此行,数日来厌烦得连心事也丢开了,算他一功。”
孙怀王道:“既来之,则安之,反正我们有制他之道,待访查实了,这小子便尝到滋味了。”
“当日你不冲出去,我也不必动手,救了这小子一命,真是冤枉!”小阎罗屈军犹自咕嘟。
“我们已经吃饱,不如到街上散散步,看看本府风光,你们怎样说?”德贝勒首先提议。
那两人并无异议,会帐出来街上,信步所之,但觉一片承平繁华气象。三人间知本地驻军,不敢滋事扰民。德贝勒道:“这布提督大人我认得他,闻说治下甚严,军纪明肃,果然不讹——”
这对华灯已上,人声喧逐,三人左图右盼,相当畅意,渐渐走到城西,那儿都是古旧的房屋,陋巷矮屋,显然是贫民住区。
孙怀王道:“我们往别处走吧!这里路坏屋小,没有看头!”
德贝勒仁步回顾,“好吧!这儿陪谈得很,教人瞧了心里不舒服三人正要回步,忽然右边一条巷中,人声喧叫,似乎听到有人大声喝叫:“抓住它…”
又有人叫:“打死它——”
德贝勒闲心一动,带头走向巷中,只见转角处冲出一团黑影,急审而来。
小阎罗届军在身后一眼瞧见,赶快迎在头里,倏然伸手一抄,原来是头俄狗,日中还伤着一块猪肉。这刻让届军夹颈抓起,四足离地,急得“汪汪”犬吠,口中的肉便掉下地上。
转眼工夫,那头追出几个人,一见那狗让屈军抓住,不觉大喜高叫:“朋友别放手…”叫声中,已来到三人面前。
三人打量一眼,只见那几个人全是补缀被动技在身上,手脚粗大,面目黝黑,显然是贫苦的粗活工人。他们也看到这三人身上十分光鲜,而且气度雍容,十分斯文,一齐愕住。
屈军道:“各位要捉这匹大么?这不是…可要小心点,别教它咬着手…”他一面说,一面提大送到那些人面前。
那些人见他们和气,其中有两人便动手来拿,一个带有索子的,打个活结,套在那匹大的脖子上,再用杆棒挑起。
那些人除了不知哪个在旁边道谢一声之后,便同时集中注意在那匹大上,似乎对这头俄大十分不满,非得之而甘心不可。又有人从地上捡起那方猪肉,喜笑道:“郑大婶的猪肉在这儿,不曾给这狗吞了孙怀玉插嘴道:“这匹犬是谁养的?为什么惹动各位穷追?”
一个人答道:“这头狗是无主野狗,近来常常到我们这儿来偷食,我们早想把它宰了,不过老是提它不着。今晚郑大婶好容易买了这点儿肉,却让这大行走,郑大婶叫将起来,所以我们一直追下来…”
三人各自明白了其中缘故,当下便想回身离开,只听有人大声道:“这方向找回来,郑大婶不知怎样高兴哪!无可怜儿,我敢相信她有好些年未买过肉吃了…”
众人一同大声哄笑,声音中充满了庆幸快活情绪。又有人道:“若在十年前,大婶未曾含冤受屈,这方猪肉算得什么?也不需我们苦追了…”
随着语声笑声,那些人一径走向巷中。德贝勒拦住两人,值:“我们这番可碰见不平之事了!怀玉,你要不要管?”
孙怀玉同意了,于是三人一齐转身,跟着那些人,走出这巷子,尽头处是一块旷场,四下连着低矮的屋子,地上积水成洼,大概是没有阴沟疏泄之故。果皮纸屑等等,到处都是,十分肮脏。
那些人在最边一间破屋前停步,歇了一会,一哄走了,仿佛一同去烹煮这匹大似的。一个褴楼妇人,在他们后面大声道谢着,手中还拿着那方猪肉,显然是他们所说的郑大婶了。
三人走过去,郑大婶正要回到屋中。孙怀玉叫反“郑大婶…”
她回头张望,天色昏暗中,看不大清楚,答道:“是哪一位大叔呀?真是有劳你们了,那匹狗真可恶…”她咦叨着,走上几步。在四周微弱的灯光下,看清了三人面目,不由得愕住,下面的话说不出来。
孙怀玉微笑抱拳,柔和地道:“大婶你奇怪吗?
你认不得我们,我们却认得你——”
郑大婶呐呐道:“大叔你…是从郑家镇来的?乡下发生什么事吗?”
德贝勒的眼光越过她,看到屋中走出一个小女孩,年纪大约在十二三岁之间,长得面目清秀,没有半点住在这种地方,那种特有肮脏的样子。他只需一眼,便可以断定是郑大婶的女儿,因为她们是那么相似,甚至连面上那股神情。
只听孙怀王道:“不是,我们不是从郑家镇来的。我们路经常德,暂歇一宵。无意中走过那巷口,听到人声,跟着瞧见窜出一大,便将那大截住,交给他们。后来似乎听到大婶有点困难,所以我们便跟来了。敢问大婶是不是有什么困难冤屈的事?”
郑大婶定睛瞧着他,忽然法然梯下。孙怀玉吃一惊,忙道:“大婶有话清说,不必悲伤,我们若能尽力,一定竭力办到——”
她抹泪道:“妇人自家想起一事,故此悲伤失礼,请大叔勿怪。唉!多谢大叔们好心,可是不说也罢!”说着话间,那眼泪又掉下来。
孙怀王诚恳道:“大婶,你不妨说出来,多个商量,总不会有s!”
郑大婶慢慢揩眼泪,忽然失声,手中的猪肉也掉在地上。屋中出来那女孩连忙拾起,拿回屋去。她拍咽道:“若是妇人的儿子还在,现在大约跟大叔长得差不多了。而且,也不致沦落到这个地步——”
她忽然发觉语中有病,忙补充道:“大叔别见怪,妇人心中悲伤,故此说错话…”
孙怀玉员知她将自己比作儿子,有点吃亏,但自然不能因此怪她,道:“大婶你说罢,我怎会怪你…”
郑大婶从泪光中瞥看三人,见他们的面上都是们然之色,又见他们气宇昂然,不似普通人家子弟,心中一动,说道:“既然大叔们不嫌,妇人便敢说出来。只因十年前先夫见吉,妇人只有一子一女,儿子名唤明礼,那时只有十岁,他…”她说到这里,不禁又掉下眼泪来,继续道:“他不久便不见了!先生在生时,并未和大伯分家,一同住在城外五里远的郑家镇,那儿要数我们这家为首富。当先夫死后,大伯数妇人无知,尽行吞没家产,只分了几块薄田和一座破屋与我母子三人。谁知不久,我那明礼儿也失踪了,只剩下妇人和两岁幼女翠翠,直是叫天不应,呼地不灵。迫于无奈,终把仅有的回屋卖掉,搬到这城中来。妇人本有兄长居于城中,但他为人懦弱,不敢计较,妇人请他到衙门告官,他也不敢去。几年前他也死啦,于是,妇人便转徙到这儿来…”
德贝勒道:“大婶你为何不告到官里去,那样总会有个公道了断呀?”
郑大婶摇头道:“大叔有所不知,妇人虽见兄长不敢去街门,但归人却曾亲自告状,可是…
这年头谁不认得银子,妇人不但没把状告成,差点还要打板子哩!咳,这年头…”
德贝勒忍不住道:“大婶你可以告到省里去呀!不然,等第二位知府再告,也是办法呀!”
郑大婶道:“妇人都试过了,可是听说我大伯大堆的银子往宫里送,所以骨头总不受理——”
“要是你的儿子还在,”孙怀玉恍然遭,“他现在长成了,就可以想办法告状伸冤了!
怪不得他会失踪啦!”
德贝勒怒道:“这样说来,我们非管这件事不可。大婶,你后来怎样过日子的呀?”
郑大婶叹口气,道:“妇人会做什么呢?还不是靠十个指头,勉强捱到今日?”她的眼睛一红,又想掉泪,终于忍住,又道,*今天是翠翠她爹忌辰,妇人特地买了点向,打算条把完,好给翠翠尝尝肉味,唉——她的苦也受够了…”
孙怀王从怀中摸出一锭黄金,约莫有四两左右,放在她手中道:“大婶别要悲伤,这点点金子先拿去花用,迟些日子自然有消息…”
德贝勒也道:“我们要走啦!大婶你等着吧,过些日子必有使你满意的事情发生…”
三人不等她回答,急急转身离开。大婶怕是愕住了,竟然大半晌没有声息。到她失声叫唤时,三人都走出巷外去了。
德贝勒道:“终于让我们碰上含冤不白之事了,算是没白走一趟。这件事,待我想想看——”
孙怀玉开玩笑道:“我们去找梁公子,不就直截了当么?何须他求呢?”
屈军在鼻孔中嗤了一下,道:“他敢管才怪哩,这知府没有他老子做靠山焉敢胆大包庇?”
德贝勒道:“如回京后再弄手脚,工夫花得太久了!不如我们去找布提督,请他督责知府开审此案,那就简单了。”
小阎罗屈军道:“提督大人管不着民政的事,我看不大妥吧!”
孙怀王笑道:“这个法儿满好,我们去吧!布提督是旗人,又以军功起家,权位赫赫,虽是文武殊途,料那知府不敢不从!”
于是三人一路打听着提督府,很快便到了府前。三人大模大样走到门前,那儿兵勇行械巡戈站哨,浮动着一种森严的气象。
一个旗牌官模样的军官走出来,抬眼见他们三人,似要走进府去,奇怪地停步望着他们。不过他倒算精明,见这三人气派甚大,不敢呵叱。
德贝勒见他是个满人,当下便用满洲话向那军官道:“我们是从京里来的,要见提督大人,相烦进府通报一声!”
那军官的气馁了,客气地问道:“阁下贵姓名,卑职立即通报德贝勒挥手道:“你便说京里有人来,布华还会不见么?”
那军官吃了一惊,连忙过府通报去了。原来刚才德贝勒直呼布提督的名字,教他如何不惊。布提督员是旗人将领,但以裕亲王的德贝勒荣看来,却不能算是什么。况且德荣与主亲王——后来的乾隆皇帝——甚是友善,眼看宝亲王一登位,便会将自己封为亲王。细说起来,德荣在京中的势力地位,比之其他贝勒,也自大有不同。
一会儿,府中有人暴声说话,传将出来,隐约听到是说:“…
是什么人?敢不把我布华放在眼办…”
德贝勒微笑一下,大声道:“布大将军,是鄙人来叩见大人哩…哈,哈!”
布提督大踏步走出来,只手按住剑柄,甚是威风,一见是德贝勒,还有孙怀玉,他也是认得的。不觉惊呼一声,笑道:“呵,呵,是二爷来啦!还有孙公子…快请进府来,有失远迎,恕罪,恕罪德贝勒趋前一步,挽住他的臂膀,笑道:“元戎大人,我们彼此免礼,且人府去,我有些话对你说——”
四人一齐进府,那旗牌官见到这情形,不觉暗幸b己精明,没有惹出是非。
在小花厅中,四人各自落坐,香茗冲上来,一同细呷。布提督道:“贝勒爷与孙公子此来,敢是京中有甚消息变故?抑是壮游天下,偶过小地?”
德贝勒道:“你还没忘了当年我说要壮游天下的话!京中并无大故,只是宫中不免仍有小惊,却无大害。我等在路上交结了一位公子,附他驻尾,来游湖湘之地——”
布提督笑道:“贝勒爷要附取尾的人,怕非宝亲王殿下不可了!”
德贝勒摇摇首,道:“我们与湖广总督的儿子萍水相逢,便跟他一齐走,看起来他的架子不小,而人家也真怕他呢!”
布提督于笑几声,没有置答。这便是官场上官官相卫的诀窍,对自己无益之事,决不肯为。故此他并不说及那湖广总督的好歹。
德贝勒迫他道:“你对那位梁大人不置一词么?想来你们感情不错——”
布提督忙笑道:“贝勒爷别冤我,猜想他是文官,负责民刑政事,彼此间能有什么往来?更谈不到感情!正因此故,我才不便置辞孙怀王故意点头道:“布大人此言有理,贝勒爷不可开这种玩笑!”
德贝勒道:“好吧!闲话休题,我想请你帮个忙,不知你肯不肯?”
布华离座道:“贝勒爷有命,何敢推辞?就请贝勒爷示知!”
德贝勒让他归座,然后从容道:“我们今晚遇到一桩事,竟如此这般我们看不过眼,当下答应了替那姓郑的妇人申冤。只是这里离京师太远,若回去再办,累她多苦些日子,于心不安,故此求助于市大人!”
布提督心中当然不会高兴,因为这分明是吃力不讨好的差事,但又不能不办。
立即应允岂能不管,今晚立刻派人示意府台,着他重翻此案。”不过,这常德府的府台是湖广总督的门生,若惹起是非,贝勒爷在京中要替我担当一下…”
德贝勒慨然道:“这个当然,凭你布大人的名头,性梁的料想不敢动你,万一有麻烦,我为担承一切好了!”
布华安心一笑,拱手道谢,而他们也向他道谢,一片谢声中,那郑大婶的命运便改变了。
是时德贝勒等便告辞出来,布提督苦苦挽留,但德贝勒执意要走,终于辞别出来。
到了街上,屈军开始置评道:“这布提督虽是军伍出身,言谈豪爽,却也甚识分寸,颇富于宦海阅历呢!”
孙怀玉搭嘴道:“这个当然,若他不识时务,即使屡积军功,又是旗人,也只能在京里供个闲职,哪能在这扼要之地,独当一面?”
德贝勒道:“我们回去吧,免得那小子差人找寻我们的下落!”
孙怀王道:“我想一一那梁总督怕也是贪赃枉法一类的官,只看布提督当时沉吟不答,便已有了极疑。
不过他是封疆大吏,位高权重,等闲不能发觉其私而已,兄长以为如何?”
德贝勒阿阿一笑,道:“我方才在心中已得了一个计较,问得这梁总督今在武昌,正好到那儿去碰碰面,大概总避不了我们的眼睛!”
小阎罗屈军在前面带路,这时扭头道:“你们是王子公孙,注意的都是官声吏情。我却一径在奇怪,究意骷髅党怎样和性梁的结下梁子?须知江湖人等闲不肯与官家作对,即使让官人砍掉同党的头,也不能怪作官的。所以,如非另有深仇,他们岂会千里追踪,等到峨嵋山麓才下手?我们凭一时义愤,架梁生事,一方面便宜了那小子,一方面又结怒于这种诡秘的盗帮,太不划算…”
德贝勒微笑道:“算了吧,屈兄。反正我们已出了手,又来到此地,慢慢再查他与盗帮结怒之事也不为迟。喂,小心…”
他语声中,两块大砖头,从空而下,都是砸向屈军头上。屈军走在德孙两人之前,又不时扭头听德贝勒说话,故此到风声压顶时,大砖和他头顶的医高也极接近了。
可是小阎罗屈军是何等人也,岂能受这种暗算?只见他铁掌一@,”‘吧”地大响一声,两块砖头合在一块儿,被他用金刚般的掌力,击个粉碎。砂石四下飞溅,街上许多行人,都被溅着。不过那些行人们完全不知内中有这缘故,纷纷停步,掉头四看。
三人同时打量砖头来路,却是路例不远,一堵围墙矗立着,里面黝黝暗暗,不知是谁家宅院。两块砖头便是从那边飞下来。大概是有人跨在墙头,发了砖头之后,便溜下墙头。
三人吃了个哑巴亏,却碍着街上许多行人诧异四望,不能施展身手,翻墙追赶。屈军沉下脸孔,继续前行,口中说道:“这一下暗袭,定是骷髅党干的手脚!真是下流,不敢明枪对阵,只施用这等诡计。哼,下面还有得瞧哩!”
德贝勒挪个方位,将孙怀玉夹在两人之间,免得无意中受暗算,答道:“倔兄何必生气,他们明知斗你不过,只好用鬼祟方法,希望暗算了你!啊呀…我们往提督府不是让他们知道7么?”
孙怀王笑道:“他们知道了又怎样?并无什么妨碍呀!何况几天来,我们和那姓梁的在一道走,他们必定以为我们是一路的人,到提督府去,不是很平常的事吗?”
大家谈论着,已到了那客店。一踏进店门,只听管弦之声,从跨院中传送出来。
他们趔趄一下,孙怀王道:“咦,这个班子弹奏得不错呀!快进去看看是从哪儿来的!”德贝勒道:“怀玉精于此道,一听便分出高下,我可不成…”
店家迎上来,卑恭地行礼后,道:“三位公子爷回来了,方才梁公子正想派人去找几位哩!”
孙怀玉哦地应一声,问道:“这班子是本城请来的吧?很不错哩!”
店家忙道:“是的,是的,这个班子是本府第一时海棠红,听说上趟还让京里请去哩!
本来这海棠红班不肯出局,若不是梁公子的面子大,谁也请不来呢…”
这时,他们已走到跨院门,孙怀玉蓦然停步道:“’是海棠红?”他歇了一下,转面向德贝勒道:“小弟认得这班子的台柱艳秋,小弟…
不进去了!”
德贝勒和小阎罗屈军同声呵呵一笑,德贝勒道:“随便你吧,谁教你当日风流,今宵可要你独守空林了!”
那店家依稀听到“艳秋”两字,搭口道:“公子们说那本府最有名的艳秋姑娘么?她今晚没来,听说是生了病,梁公子很生气哩孙怀玉微笑一下,拍拍那店家的肩膊,道:“那我就不用孤伶凄清了…哈,我们进去吧——”那店家不觉瞠目,半点不知他对自己说了些什么话。
三人踏人跨院,只见院中华烛高燃,琼筵大开,如海棠红班子在一旁,琵琶管签,萧鼓丝弦,奏出一片繁响,清音线绕。席上当中坐着梁士伦,旁边一个年轻俏丽的女子,斟酒说笑,徐元盛也在席上,却是专心地去欣赏丝竹之声。席后还有四五个家人打扮,奔走伺候。
梁士伦一见他们回来,便大声叫道:“你们到哪儿去了?来,来,我们喝一杯——”三人并未谦逊,各自人席,徐元盛亲自替他们满斟一杯,笑道:“三位兄台好雅兴,趁着夜市,观光这常德府——梁公子请这班子来,专程为了三位兄台哩!”
孙怀玉一人席,便去打量那海棠红班,只见那些乐工面目依稀相识,不觉记起在京中的旧事,微笑一下,跟着又轻轻叹息一声。
梁公子在那女子面颊上亲一下,吃吃笑道:“这个名叫小丁香,常德府除了艳秋,使轮到她了——哼,艳秋可恶,敢对我端起架子来啦!我已命人再去召她,若敢不来,可有得她瞧的!另外还召了三个,都是这儿鼎鼎有名的美人,晚上还可以…哈,哈…不过,你却不行,是么?我的小丁香…”
小丁香抿唇一笑,道:“只要公子喜欢,我和艳秋也得行啦!——不过,艳秋她实在身子有病,已躺了几天,不是敢却公子召唤…,,梁士伦唇角一撇,摇头道:“小丁香,你别跟我来这一套,艳秋若敢不来,明儿有她的好看…”
孙怀玉急忙接嘴道:“既然地有病,那就算了,我们并不介意这个…”梁士伦只哼了一声,没有说话,管自去亲那小丁香的面颊。
德贝勒暗里笑一下,例胜向屈军低声道:“那人年少气盛,恐怕那艳秋非来不可呢!我们的孙公子原形使得毕露啦!”
小阎罗屈军徽慢点头,悄然道:“她虽要来,但孙公子办法多得很,不一定会原形毕露吧?尤其是对忖娘儿们,你是知道他的——”
徐元盛措汕道:“几位兄台觉得这一班子怎样?在下昔年在京城听过几次,之后好久未曾听过,却觉得这班子可比京都的哩…”
德贝勒点头称是,正想说些什么话,忽然香风扑鼻,尊声人耳,三个打扮得花枝招展的女人走进院来。他一眼扫过三个浓妆艳抹的女人,不由得眉头暗皱。
梁士伦道:“喝,你们好大的架子,这时候才来,赶快向这几位老爷敬酒贿罪——”转面向德贝勒等道:“各位以为她们长得怎样?还可以喝一杯吧,哈…”
三个女人分别在德贝勒、孙怀玉、屈军身畔坐下,各报姓名,可是三人都没有听进耳中。只因三人各怀心事,德贝勒的心中只有珠儿倩影,对这些风尘女儿哪看上眼!孙怀玉却一味盘算怎样哄住柏秋,不要被她抖露出真实身份。小阎罗屈军是练外壮功夫的武家,从来不喜女色。所以三人简直不知道三个美技报了什么名字。
上座的梁士伦向一个家人问道:“怎的于师爷还未来?”
那家人躬身答道:“禀报公子,于师爷说过,见了府合大人之后,便立刻来晤公子…”他哦了一声,抛开此事。
徐元盛向三人解释道:“于师爷是梁大人最信任的文案,梁大人计算公子回来日期,命他早点在此等候,护料返家…”孙怀玉低声道:“这样说来,梁大人爱子之心,真是无微不至呢!”德贝勒道:“我想不仅来接公子这么简单吧!必定另有…”他见徐元盛听他们议论,不便再说,便咽住下面的话。
众人领了半杯酒,有家人来报说,于师爷已到客店。席中除了梁士伦之外,都起座相迎。只见一个身量短小,头尖腮窄的中年人,一摇三摆地走进来。那么冷瑟的天气,手中还持着一把折扇,那种神情,又酸腐奸狡。看得德贝勒三人暗中皱眉。
他随便地和站起的四人行礼,便满面堆笑地往梁士伦旁边落座,说起梁母如何思念他,硬要他带了家人来此等候…正说此间,忽听一声极为清脆响声,一位白光。滴溜溜滚向于师爷脚下。
于师父弯腰拾起来,托在掌中,细细看几眼,面上掠过阴暗不定之色,诈笑道:“啊!
好大的明珠,是哪一位的?”
德贝勒身畔的美技已离应到他旁边,媚笑道:“是这位老爷贷给依家的…”纤指指向德贝勒一下,便要从于师爷掌中取国那颗明珠。于师爷一缩手,不让她拿回,把那颗明珠凑到眼前,再三细看,直到确定这颗珠子不是膺品,才干笑数声,还给那美妓。
那美妓并不回德贝勒身畔,却在于师爷旁边坐下,殷勤地替他敬酒布莱。那厢德贝勒如释重负地自个JL喝了大半杯,轻松地向孙怀I笑一下,仿佛十分满意自己已经摆脱了那庸俗美技的缠扰。
于师爷一改轻慢态度,举杯向三人邀饮,然后拈杯道:“金兄从京中来,想是金恒昌一家的…”原来金恒昌乃京中第一家老银号,富甲天下。于师爷见德贝勒出手便是这么一颗光华莹莹的明珠,又是金姓,除了是金恒昌的阔少,谁能办得到?
德贝勒微笑道:“金恒昌么?在下只沾上一点儿,并非一家…”
于师爷不觉惊讶地回瞧梁士伦一眼。
忽地弦索俱寂,众人诧异顾看时,院中已出现一个丽人,微微倚靠在一个小丫环肩上,但见她云男雾鬓,肤色如雪,艳中又有点清冷之意,面上微透出病容,娇喘未定。
梁士伦首先喝叫道:“喂,你站在那儿干鸣?要等本公子扶你人席么?”
德贝勒不禁悄声赞道:“好一个艳秋,人如其名,徽…咦…
”他倒头看时,只见孙怀玉将脸掉转,不去看那艳秋。
这时席上只有德贝勒和徐元盛孤身危坐,艳秋向席上行个礼后,便来到德贝勒旁边。梁士伦还在使性子道:“算你知起,没敢不来否则…
哼…”艳秋眼红欲晕,低声答道:“梁公子见召,贱妾已敢违命,只因身子倦怠,故此迟了一点,请公子矜谅。”梁士伦没有再说,只在鼻孔中重重哼一下。德贝勒再也禁不住,厌恶地瞧他一眼,嘴角泛起轻蔑之意。于师爷看在眼中,微微作色,如有所悟地点?
头。
艳秋隔座便是孙怀玉,他哪里躲得过,席畔乐声齐起,席上筹交错间,他倏然回面,向艳秋含笑点头。艳秋愣了一下,口中轻英唉地叫出来,孙怀玉向她打个眼色,微微摇头。她回顾德贝勒一眼只见他也是含笑点头。上座梁公子叫道:“艳秋,快唱一支小曲,s我们下酒。”
艳秋此时恍如不闻,悄悄慢声道:“原来有孙公子做靠山,任可得追住贱妾来这儿啦…”孙怀玉杯答这茬儿,却道:“梁公子要%唱呢,等会再说话…”
梁士伦幕然一拍桌子,怒道:“喂,你听见我的话没有?”于师大忽然暗中向他使个眼色,大声笑道:“梁公子你别急,艳秋刚刚来倒是先叫小丁香唱才公道呀…”梁士伦不解他的眼色何意,仍然盛气道:“本公子的话,她敢不听…”
这时,乐声悠扬,他们说话不免提高嗓子,忽地音乐俱绝,院呼一个粗豪口音接口道:
“原来你便是无恶不作的梁公子,阎王爷要贝你哩!”
众人一齐闻声惊顾,只见院中站着一人,蜂腰熊背,十分雄壮;年纪甚轻,大约在二十上下,背上斜挎宝剑,黄色的丝穗垂下,微微摇动。
席边的家了们纷纷喝叫,冲将过去,那雄壮少年神色不变,忽然抬手,一点白光,疾射上座的梁士伦,徐元盛在侧早有准备,伸手一抄,把那点白光接住,原来是支普通的钢嫖。
那些家了冲到少年身旁,抡拳举掌,想把这少年打倒把住。只见这少年双臂平伸,蓦地一分,六七名家了全都像似稻草扎的人似地,向两边直掼出去,叭啥之声响个不住,都爬不起来,有些碰在墙上的,头也撞破了。届军和徐元盛一齐站起身,只见跨院正对面的墙头上,刀光一闪,有人喊道:必小爷,那矮子便是伸手管闲事的——”
话声中,跨院木门“隆”地一响,另有一个持刀汉子,将木门关闭,抱刀守着。
雄壮少年翻腕撤下背上宝剑,“呛”地微响,银光耀眼生纷。德贝勒微微笑道:“好剑,屈兄要小心…”那少年剑尖一指屈军,冷冷道:“为纣助虐的狗腿,小爷先打发你上路,报上万儿来——”
屈军久经大敌,见这少年口吻虽是粗豪,可是眼光阴驾,手中宝剑竟是指名索敌,随便挥点,却是剑尖微翘,势蓄不尽,必定饱受名家意陶,而且是以毒辣见长。哪敢轻视,面色沉凝地道:“尊驾藏姓匿名,反来问我?”话声甫歇,席上好叭一响,网眼看时,原来是梁士伦见那些家人被这少年一下子都弄倒,墙头和院rl还有持刀大汉,他在纸嵋山麓,已是惊弓之鸟,此刻见这些威势,而屈徐两人面色又十分沉重,惊慌之下,竟掉在席下地上。于师爷忙把他扯起来,可是于师爷的手也是颤抖不休,显然这个满腹诡计的师爷,已知来者不善,也是惊惶。
雄壮少年哈哈一笑,嘲道:“未轮到你这小狗哩,且看热闹不迟…
”他再笑了两声,凝国注视屈军道:“小爷出道未久,但江湖人称魔剑,狗腿来试试便知…”
徐元盛双目大张,道:“你是魔剑郑敖?屈兄,他是鬼影子洪都唯一传人…”屈军诧道:“鬼影子洪都?他不是使剑的呀?”
魔剑郑敖肩头微动处,身形宛如鬼怎飘游,借眼间已到了厅内,剑尖一伸,刚好沾着桌沿。同一时间,德贝勒已持筷挟菜,那双筷正点在菜盘中,只见魔剑郑敖那柄银光闪闪的宝剑,剑身大颤,发出刺耳的嗡嗡之声,席上杯碟碗筷等都震跳起来,但那张桌子却纹丝不动。小阎罗屈军和徐元盛是行家,各个大吃一惊,想不到这魔剑郑敖年纪轻轻,竟有如是内力造诣,而亏得德口物也是身负绝技,用一双筷子,定住桌子,否则整张桌子,早随剑尖起处,飞上半空了。小阎罗屈军更知道其中奥妙,即使以他的金刚散手力量雄浑绝伦,但如换了他去按住桌子,恐怕徒然将桌子按塌一半,而其余的仍会被郑敖的魔剑挑起。同时德贝勒只因内力造诣比之郑敖仅胜一点,故此桌上杯着静止不住,仍然震跳。徐元盛不料这外表淳和的德贝勒竟然是内家好手,暗中大呼自己竟看走了眼。
庞剑郑敖脸色陡变,瞪了德贝勒一眼,剑尖幕然一送,只见那桌子直滑开去,那方向是朝梁士伦撞去,这一下要撞上,梁士伦非立刻胸骨断尽而死不可。小阎罗届军吃了一惊,一手急按桌面,哪知力量大了一点,“叭”地大响一声,那坚木桌子已坍了一角。席上的女人们都吓得惊叫连声。
那桌子不过滑了大半尺左右,便不动了,廉剑郑敖神色已无起初狂傲,敛容抽剑,后返三步。小阎罗屈军离座出来,郑敖又拉后两步,留出空地,冷冷道:“好掌力,却难为了桌子——”屈军知他嘲自己的掌力能发不能收,以刚硬而见拙,也道:“砍砖头的朋友,不必充好汉,让屈爷见识见识你的魔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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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六章 金针剑气风福残
朱玲在四人夹攻之下,只这说话工夫,已显得吃力招架。她的话一说出来,这四人就如预先约好似的,一齐收手退后。原来这几人都是浮起同样想法,田光在西北早负名望,岁数又大,当然认为不能负起以众凌寡的罪名。邵元乃是湖湘武林有名的人物,听了朱玲的话,自然赶快敛手。而闵世华和薄公典两人,乃西凉四大高徒,也是身份攸关,不得不退。其实他们四人本来无心合力夹攻,最多也不过想戒备守着敌人逃路,不让这狠毒的敌人逃走而已,可是被朱玲东一下,西一剑,惹得全动上手。
朱玲见他们一齐退后,中央只剩下她一人,心里觉得好笑,忍不住嗤地笑出来,继续道:“我可不怕你们,你们最好一同上来,否则落了单,死得更传…”她转瞬扫视,见四人俱是面现怒容,知道他们一定要招呼决定谁先上来动手,当下格格又一笑,左手一扬,一丝其细如线的金光,疾射而出,暗器出手之后,才喝道:“撤刀!”簿公典哎哟大叫,那柄九环刀真个掉在地上。
要知朱玲的夺命金针,得自鬼母真传,已练至十分火候,当日双就李照死在金针之下,这且不说,便银梭徐元盛,神手常公仲两人,身手比之薄公典差不了多少,先见到李照身死,有了戒心,距离又较之现在为远,况且躲不过金针之厄,想那薄公典这时如何不着她道儿,立被金针扎在右臂的要穴上,但觉半边身子都麻了,九环刀呛呛坠地,身形却本能地尽力往后跃开,脸上的颜色,疼羞兼集,变得苍白,神手常公仲忙上来扶住。
剩下的三人愕然惊顾,怒叱之声并发,朱玲不俟他们说话,长剑的光芒闪处,划起大半圈长虹,连攻邵元和田光两人,邵元藏头缩颈,让剑风拂过之后,手中铁牌,打偏着横砸敌腰,这一下真是势急力猛,眼看朱玲只要被田光迪住一下,便难逃毒手。
田光久经大敌,阅历极丰,这时哪有不知之理,眼见剑光临头,暴叱一声,也藏头缩颈,手中双钩真力贯足,一式“双龙抱珠”,反攻敌人上中下三盘。
这一式原是拼命的招数,因为只要敌人猛然沉腕,他的背肿非开一道口子不可,但敌人则要肚穿腹破,立刻有丧命之危,这样自己总有便宜。
朱玲这时进既不能,停亦不可,因为身后的邵元,那面铁牌力量已经运足,急砸而至,成了前浪后虎的形势。、只听她格格一笑,不知怎地一矮身,忽然倒退着从邵元的铁牌下钻出圈外,闵世华站在一边看得清楚,只见朱玲退钻出来,站直身躯之时,头上的帽子忽然歪倒,露出乌亮的青丝,敢情方才真是危机一发,朱玲虽在万险中脱身出来,但头上戴着的帽子,已让贴顶而过的铁牌风力,拂持歪了。
可是朱玲身形大快,直到她站直之时,她的帽子才歪落一旁。这一刻儿,闵世华微微脱口喝彩,心中忖道:“这白凤的剑法不见得惊人,但这身法又快又怪,看起来老像无法伤得着她似的!当日在堡中大厅,放着一厅子武林朋友,据说也是让她忽歪忽倒,那些人连她的衣角也碰不到半下,骨头叫她从容离开,大概便是用这身法了…”
他念头尚未转完,白凤朱玲已扶正帽子,向险些撞在一块儿的邵元和田光两人嘻嘻冷笑两声,回脸一瞥闵世华,成心挑衅地微哼一声,剑尖一领,身随剑走,疾扑而来,闵世华哪敢大意,尽管心头汹涌着仇恨,拟得一刀斩她做两截,但手上却用出一式“急流鼓掉”,半攻半守,刷的砍出半刀,未等部位够上,已自收刀横拒,封住门户。
白凤朱玲心中另有算计,此时见他严密封住门户,心中电光火石般忖道:“姓日那老不死的,背后伤人大甚,我宁愿放过其他的人,也非教他吃点苦头不可——”这念头在心中一惊而过,身形已倏然歪倒,旁人但觉她宛如游魂飘荡,忽然又作弧形半圈后退。
邵元和田光两人方才差点撞在一块儿,各自悬崖勒马,猛然收势,邵元怒恨攻心,收势之时,并非将力量中止,而是半收半发,大铁牌横里荡开,旋了大半个圈子,身随牌飞,追扑而来。
朱玲相度形势,本以为先逢着田光,哪知邵元从斜刺里急朴而来,那面铁牌风力绝大。
她悄眼一转,知道预定剑针齐施,以伤田光的法儿用不上了,因为邵元的大铁牌面积大大,风力又猛,夺命金针不易伤到他。
田光虽然返了一点儿追扑,却因距离稍近,这时双钩暴长,急刺而至,时间恰好凑上,又成两人夹攻之势。
朱玲见双钩如双龙出水,凌厉攻至,禁不住娇叱一声,身形一错,手中的丧门剑直挑顺推,竟自和身撞向邵元的大铁牌上。
邵元心中暗喜,腕上加劲。剑尖铁牌倏然一触,邵元不觉脱口惊瞻一声,那去势急劲的大铁牌竞拦敌人不住,眼看着敌人直线凌空而起,越过自己头顶,飞坠身后,连忙吐口唾沫,叫声倒霉。敢情江湖人最忌救妇女跨顶而过!
朱玲故作闲暇地斜阻他们一眼,举剑指道::“你们最好一齐上来,你们也应该看得出,我没有骗你们吧!”话声中,你们这两个字特别咬得重音。
三人心中更加怒了,可是方才朱玲直撞铁牌,露了一手绝招,连阂世华也将观念改变,知道朱玲不单凭待着怪异的身法,其实在剑法上,另有绝妙造诣。不过想是这样想,却是不能做出三人一涌而上的!
日风朱玲见他们仍是踌躇,明白他们的心思,故意呕他们道:“沙哟!你们三个成名人物,也不敢跟我动手啦!罢了!我饶了你们这一次…”说着话,脚下已趔趄着,作出要走模样。
这时,三人不约而同地大吼一声,除了闵世华先扬刀要截去路之外,邵元和田光两人,却是齐攻朱玲。邵元的大铁牌直拍出去,口中叫道:“这妖女口舌伶俐,手鲫恶毒,两位别让她用活扣住,一齐拾下她再算…”
朱玲冷笑一声,丧门剑急削而出,倏然化为劲势,随手将沉重劲急的大铁牌卸开一边,口中间过:“说到结局,还是三人一齐上来,恰剑光又封住来路。
三人都不知她便的乃是鬼母真传玄阴十三剑,虽然她只懂十式,但使将开来,奥妙无比。
三名武林好手,共是四件兵器,团团同攻不大工夫,又是十余招过去,三人都同时发觉一桩事,原来起初他们三人或是同时夹攻,或是此进彼退,虽然未曾得手,却见朱玲神色凝重,毫无怠慢之色,但二十招一过,他们三人便一味向着右方团围攒攻,老是打着同样方向的囵子,而朱玲面上审慎凝重的神色渐渐敛掉,已似胜算在握的神气。
日光首先想扭转这种局面,候得朱玲翻剑动开阔世华的砍山刀时,倏然健院一挺,双沟向左方一穿,意欲戳向朱玲露出的身躯,哪知人影同处,邵元的大铁牌比他先了半步,撞向同一部位。田光怒哼一声,忖道:“果然受制于她,我非撤钩不可——”心中想时,双钩已收将日来,恰好朱玲回剑点那铁牌,田光双钧一展,寻隙而进,竟然又是统右打因。
三人不能自己,连环急攻,明知向右移转,乃落敌人算计中,却因自己这面伤了两人,正是新仇旧恨,齐上心头,哪能就此干休罢手,见到空隙破绽,便不能不攻。于是大厅中剑气纵横,刀光牌风,映得人眼花绽乱。
白凤朱玲剑法使开了,但觉得有左右逢源之乐,一任敌人虎视眈可。
“第十二式则是能将玄阴剑图变化为反式,第十三式则是正反合壁,玄妙通神,那时虽是遇上了碧螺岛主于叔初,也能够占点上风了…她一边寻,ra,手中的剑却是如龙凤回翔,上下纵#。再哑斗了好一会,她的剑围越便越大,身形虽甚漩跃,但剑光却无所不至,渐渐有卷住三人之势。
田光邵元同时发觉不妙,田光叫道:“这样打不成,我们且退…”
邵元应声道:“我正有此意,晤——闵兄也退么?”
朱玲格格笑道:“三个一齐上来,还是要败逃,可是——”她微顿一下,黑白分明的俏眼中,射出一丝寒冷杀气,“审情岂有你们想得如意,要来便来,要走便走?乖乖地趁早把脑袋留下——”
这时交手已有七八十招,三人心中各自有数。闵世华则是个宁折不弯的脾气,明知时间越久,越是吃亏,应该先退下,缓一缓手,再图良计才是。但一面又想到,这一败退,师门的脸全给他丢光了,还有什么面目在江湖走动?况且自己不说那宿仇是由师门引起,便方才伤了师弟簿公典的新仇,说什么也是非报不可。
于是横下心肠,手中砍山刀尽情施展出黄沙刀法,宛如平沙浩漫,无所不至,刀风霍霍,凌厉疾攻。面上一片坚决表。清,大有风萧水寒,壮士不还之气概。
田光邵元成名不易,极是知机,并不如阂世华一般想法,故此邵元将退之时,一眼瞥见阂世华那种与敌偕亡的神色,便忍不住再问他一句。
闵世华带出愤怒地哼一声,并不作答。田邵二人听到他的怒哼之声,心中掠过一阵异样感觉,狼狈地对觑一眼。
朱玲又是轻笑两声,无意中膘了闵世华一眼,正好和他那凛然的眼光相触,她的心不觉猛然跳动一下。她发觉他面上浮动一股悲壮的神色,而且十分坚决,一副大丈夫视死如归,决不屈服的神情。她仿佛见过这种眼光和神色。刹那之间,旧日的回忆,猛烈地震撼着她,使她不自觉地微微摇头,宛如下意识地想摆脱这联想的侵袭,她委实是害怕那回忆——一幅景象倏然掠过她脑海中——她真心爱着的人,从酒席上站起来,凛然地走出大厅去,他的面上,便有着相似的神情。
剑势忽然松懈,那越来越广大的剑圈,立刻缩小。她左手扬处,一丝金光电射而出,田光举钧一挡,叮地微响一声,金针落地。
可是田光也暗中捏一把汗,敢情他从双钩上感到,那枚夺命金针虽然体积微小,但力量却极强劲,怪不得能深入穴道,致人死命。其实朱玲因为心中恍格,本来这枚金针是要乘隙伤阂世华的,但不知怎地没有招呼他,却打向田光,时间和准头都大为差劲,才让田光轻易挡落地上。
田光和邵元本待退出剑圈,这时忽见敌人自动松懈,大是有隙可乘,一齐将前念抛开,一牌双钩,重振威力,攻将上去。
旁边又有人喝叱一声看打!两道白光,连翻而至,直射朱玲。那人正是银梭徐元盛,他将受伤的谢超挟进后面,急忙替谢超点住穴道,不让金针随着血脉,直攻心脏而死,正在忙着,神手常公仲也搀着簿公典进来,他的伤处在臂,那枚金针还露出米尖似的尾巴来,当下忙又低头用牙咬着针尾,拔将出来。
眼见薄公典的脸色白中泛青,咬牙死忍着痛苦,不肯喊出声看。
便忙又包扎好,走出厅外,却见白亮持刀守在一旁,并无机会进手,便嘱他到后面看顾一切,自己与神手常公仲扑到战圈之外。
那时朱玲正好将玄阴十三剑施展开,剑光有如神龙盘空,矫健飞舞。他枉自捏着子母银校,却无法发射伤敌。这刻一见有机可乘,鸣叱一声,将仗以成名的子母银校疾射出来,只见母校在前,子校随后,衔尾电射白凤朱玲。
朱玲听凤辨暗器,手中丧门剑本是斜挑右出,这时不暇使尽招式,环然化为“只狱犁田”之式,回剑一栏,不道那子校后发先至,在她身前三尺不到,倏然超过前面母梭,疾射而至,方位和母校相差了三四寸,时间也大不相同。朱玲吃了一惊,又觉身后铁牌和双钧同时送到,阔世华比较慢了一线,但砍山刀的寒风,也自削肩直砍而至。
在这重重包围夹攻之下,正如下棋,虽是一路占了优势,但在吃紧之时,一子落索,便是满盘皆输。朱玲正是这种情形。
如果她不是触起心事,继续施展鬼母嫡传的玄明十三剑,即使田邵两人能够勉强退出战圈,也是个有胜无败局面,不但不怕徐元盛的子母很校,甚至惹起她的真正杀机,使出“雨洒桑田”的金针绝技,只怕这几人总有一半难逃厄运。
朱玲自幼受名重天下的武林奇人鬼母教授绝技,若非她有绝顶天资,决不会得到鬼母青睐传授。这危机一发之间,再无思虑余地,倏地振剑口扫,万急之中,全身真力都运了出来,只见剑光激起一圈银虹,还有轻微而刺耳的惨隆之声,宛如那口利剑将四周的空气微粒劈开,又似是烧红的铁淬然放在冷水中。
跟着白凤朱玲欢呼一声,却见夹攻的三人,手中兵器不由自主地齐向右边沿去,仿佛那边有绝大的磁力,猛然将他们的兵器扯开。邓子母银校更怪,忽然掉落性朱玲手中,战圈外的徐元盛,眼看暗器便奏奇功,心中还未曾喜出来,形势已经大变,不但三人全都措手落空,自己的暗器也不知怎地会落在敌人手上。
神手常公仲单刀一扬,纵身而起,径向朱玲扑下。朱玲绕身银虹未收,只头顶露出空隙,神手常公仲这一刀来得正是时候。
朱玲却宛如无党,绕身剑光忽然加大一点,剑尖处又发出"嗞嗞"之声,入耳刺心,常公仲的单刀到了她头上,忽然侧面一股力量一扯,他的身形直如断线飞鸯,蓦地倒向那一圈剑光里去。
田光离他最近,眼见情势不妙,想分身去救他,又苦于双钩滚滚地向朱玲递招,缓不住手,心中着忙,为了救人起见,倏然双钩齐施,向朱玲银练似的剑光圈中刺进,右手掌心暗暗使劲一推,左手钩疾撤而出,这刻顾不了去看这脱手而出的左钩,有否伤着敌人,回肘一撞,恰好撞在常公仲下坠的膝盖上。神手常公仲本是浑身无个着力处,这时车有田光左肘顶了一下,瞬息间借力飘落一分,脸上的颜色已经了,瞪眼无语。
朱玲全神贯注在手中的剑上,田光的左钩自动投向她手上,已被她随手摔在地上。一双眼睛,只管紧紧随着剑尖移动,神色甚为庄重。她忽然又将绕体剑光收住,将玄阴十三剑重新施展,刹那间,剑光到处显现,比起方才施展得最吃紧时,还要变幻和圈子扩大些。
徐元盛又掏出一对银梭,但眼见朱玲的剑光,无所不至,而且步法古怪,大概除了从头上掷下暗器,能够径直向她取准之外,四周便无法施用暗器了。
因为她的身形虽然移动得不远,但围攻她的人,老是转着极快的圈子,无形中替她作了屏障,即使能偷空射人圈中,但发暗器的人必须考虑到,如果朱玲忽然闪开之时,那些团团急转围攻她的人,可能反而受伤,所以他简直无法打出暗器。眼见神手常公仲也参加战圈,形势半点不见好转,急得自个儿跺脚害怒。
田光只剩下右手钩,威力大减,智见那把左钩,就在朱玲身旁不远,自己也屡屡从钩上踏过,可是怎样也没有机会弯腰去拾,于是想用脚尖踢起来,眨眼间已绕到钩边,忽见敌人剑光掠划左肩,忙不迭矮身跨步,这一趟便白白放过。
邵元使用出独门大铁牌法,吐气开声,叱咤不已,威势惊人。加上阂世华每逢用上硬招,也是发声如雷,于是杀声震屋,乍看起来,好像这四人已把朱玲困在核心,座战方酣的情景。
霎时间,田光已两度从地上左钩踏过,到了第三圈,他本是使出上马刺的招数,刚好配合神手常公仲撤回单刀,可是当钧尖斜斜向左面刺出之时,蓦地沉腕化为“左提炉”之式,准备钩交左手,右脚用碎步踢起地下的左钩。
这一招应进而退,本来十分平常,可是朱玲这刻施展玄阴十三剑,剑圈已将他们包住,而且一种沉潜而极强烈的吸力,从核心发出来,使四人真是欲罢不能,田光一变招,立刻便见到厉害。
他的脚尖还未曾挨到钓柄,忽觉敌人剑光在耳边问一下,剑上寒风冷森森侵人肌肤,大概那剑尖只差半粒米之微,便割到耳朵了,不由得惊出冷汗。
身后又有一股猛风撞至,情知是自己人身形带起的风声,这时左手刚接稳右手传过的钩,陡然一股大力一扯,不由自主地钩锋外吐,自动使出“单展翅”之式,那柄钧恶毒如蛇地刺攻敌人,身形也自前审,一方面攻敌,一方面避开自己人。
几下交错,又是拾不到地上的落钩,连这一线的工夫也腾不出来,可想出敌人的厉害。
朱玲这刻半点儿也不知他们心中的狼狈,自个儿一味施展剑法,心神专注在剑尖上,每逢使到绕身幻出一道银虹之时,剑尖上便发出惨叹刺耳的声音,起初使到这一下,总觉得非用尽全身真力不可。
但时候一久,渐渐可以稍为轻松一点,不像起初那么吃力,白玉也似的脸上,本来己微微渗出汗气,这时反而收敛,眼睛里不觉流露出欣慰之色。
徐元盛一看不对,这一会工夫,已打r大半个时辰,这个惊人的强敌越战越精神焕发,虽然没有伤人,却是占尽上风,而自己这面四人,一味有进无退,团团急攻,老是转向右面,再这样斗下去,便不被敌人所伤,不是头晕倒下便是累死的份儿。”
当下一时没想到何以四人老是有进无退的缘故,却附想道:“我们关洛武林间道,为了这个仇人,差点踏破了铁鞋,现在既然遇上,当然不能轻易放过,我用左手暗藏银梭,加人战圈,好歹要将她弄倒……”
主意打定,纵身过去,捡起簿公典遗下的九环刀,刀身上的九个白金小环,哈嘟嘟微响,人手觉得十分沉重,并不称手,不过他并不在乎,要然举刀扑将过去。
四人之中,除了田光深知不妙,那个敌人简直是拿他们来练剑,可是明知道样,又退不出来,心中叫苦不迭,这刻,他已放弃了拾钩的念头,无可奈何地顺势游斗。
其余三人,神手常公仲擅偷出名,当然诡计机智,全都过人。可是当他一上手之时,便落在朱玲右方,那儿是剑因威力最大之处,所以他总是觉得敌人的剑,不歇地向他全身招呼,好容易将他手中单刀舞得上下翻腾,才勉强招架住。于是他虽知形势特别,一心想走,却走不成,连徐元盛检刀扑来,也没有看见。
闪世华和邵元两人,一个是性情激硬,宁折不弯,根本未起过退走的念头,一个却因铁牌使开了,叱咤如雷,打得高兴起来,一时忘了形势竟然是这样,徐元盛扑到时,正好田光背向着他,没有看见,到徐元盛九环刀欺敌递招之时,田光方才看见,暗中叫一声苦也!已来不及喝止后退,眼见又白多一人,给敌人试剑。
银梭徐元盛打好了暗算主意,九环刀刚一递进敌人剑光中,立刻觉出异样,原来朱玲的剑法使开,不但暗中有潜力吸住,使围攻的人总是将兵器滑向同一方向,而且进攻的人越多,便另外增加了进攻者的危机,即是自己人往往克住自己人的身法,迫得不能不向同一方冲去。
方才回光一心拾钧之时,便险险被后面冲来的自己人伤着。这种古怪的打法,徐元盛真是做梦也未梦过,叫他焉能不惊。
更有甚者,他左手握着的银梭,简直无法发出,不是朱玲的剑光刚好封住,便是自己人的身形或兵器拦阻去源卜一一战圈越缩越小,但见刀剑乱舞,人影急问,加上邵元和同世华的喝声,简直震得屋瓦也籁籁震动,尤其在夜深人静之时,更显得战情激烈。
由于战圈缩小,他们围攻得更感到自己人阻挡的苦处。
正当不可开交之时,从厅门外刷的飞进一条人影,这人影在灯下露出全身,却是个浓艳媚人的少女,长身玉立,一双媚眼中,流露出凌厉锐利的光芒。
上回说至请人围攻白凤朱玲,座战方酣,表面上乍眼看去,似是朱玲被困在核心,其实大谬不然。正在这时,忽然一个停停玉立,容颜艳丽的少女,现身厅中。
厅中除了交手的六人,成了一个战团之外,白亮已从后面出厅,手中除了一柄利刀之外,左手还有一把金钱缥。
可是以徐元盛的银校,也无法出手助战,更何况于白亮,因此只能干瞪眼着急,一点法子都没有。
这时忽见那少女倏尔现身,竟不知她何时进来的,细盯一眼,发觉并不认识,心中吃一惊,纵身一跃,拦在那少女面前,厉声喝道:“你是什么人?何故夜闯本宅?”
那少女一眼望见几个大汉,有老有壮,正在围攻一个俊美少年,战况剧烈。一见白亮拦住去路,说出这两句话,立即知道这人定是宅中同党,那少年未知何故,孤身被困于此,当下秀眉徽舒,面上现出一丝飘忽的笑容,问道:“你想拦住我么?不妨试试看…”说着话时,身形已数上来,却不曾撤下背上斜插的宝剑,空着一双手,从容地迫近白亮。
白亮退开两步,大声道:“你是什么人?快机否则我就不客气了!”
那少女笑容敛掉,惊异地望他一眼,忖道:“伽果这厮是下流歹人,怎会跟我客气?可是那边的人以多为胜,又分明不是什么好道路?这事情有点奇怪…”
因此娇叱道:“你管我是什么人!你们以多为胜,欺负孤身的人,还跟我客气些什么?”
“好哇!原来你们是一党的?吠,看暗器——”白亮话声未收,左手扬处,十余枚金钱镖破空急射。
他们相距不远,那十余枚金钱缥离手便打到,白亮估量这少女定难逃公道,故此手下留情,只向她中下盘打去,以免伤了五官要窍,可是眼前一花,那少女已经失去踪迹。
白亮本以轻功见长,可是对着这种内家移形换位奇功,不免瞠乎见拙,左耳忽觉有冷气吹了一下,急急横跃开丈许,身形尚未站定,肩膊上已被人一掌按下,但觉万斤压力,其重难当,不由得屈膝蹲下,腰侧又被敌人点了一下,于是变成泥塑木雕似的,蹲在地上,动也不动。
那少女毫不费力地将白亮整治得不能动弹,举步款款走过这边,田光和徐元盛都看见白亮的情形,而且在一瞥之间,看到那少女竟施展出移形换位的功夫,不由得一齐心头打鼓,大叫不妙。
那少女叫道:“喂,你们羞也不羞,几个人欺负一个孤身少年,我可要打这个不平——”她的声音并不高,却在杀声震耳之中,清清楚楚地传人众人耳中。
白凤朱玲回眸一盼,见是个绝色少女,却能用上乘气功的千里传声,不觉大为讶异。便笑道:“妹妹别忙,我正逗他们玩着呢!”
那少女不由得哼一口,道:“你的嘴巴干净点,谁是你的妹妹,早知你是这种人,我管这闲事才怪哩!”
朱玲笑吟吟道:“不管便拉倒,我没请你管呀!我说,便叫你做妹妹又何妨?”
两人对答的声音,在喝叱之声和金铁交鸣之声中,竟然十分清晰。
白光听出一点口风,接嘴大叫道:“她是白凤朱玲乔妆男子,姑娘勿为他所愚弄…”
那少女哦一声.不去搭朱玲的轻薄话,定睛一看,已知端倪,问道:“你们是什么人?”
田光大叫道:“我们是…关洛…”他竟然无法说完,敢情白凤朱玲故意促狭,突然向他施展压力,瞬息之间,险些儿连仅有的利钩也脱手而出。
那少女长笑一声,道:“原来是傲视天下武林玄阴教主鬼母阴姬的宝贝徒弟,剑法敢情甚有火候,我多年来正根无缘见识,这刻碰得巧板了!来,不如跟我动手吧,我也是使剑的呢!”口中说着话间,反手撤出青铜剑,左手提剑决,指着朱玲。
朱玲心中明白这少女定是劲敌,略一盘算,决定好主意,便答道:“你想我饶了这几个人,看你的情份上,就饶他们这一次。不过,你要先告诉我你的姓名来历…”
那少女狐疑一下,追:“推向你求情来?别假大方,啊,敢情你怕一刽L不敌我宝剑,先卖个乖儿,好求我手下留情么?”
朱玲笑一声,道:“我平生最不怕激,你的话白说了。反正你不说出姓名来历,我总不跟你动手。你高兴的话,便参加他们那边,一齐动手,这样也无不可…”
那少女不悦地瞪她一眼,只见她剑光飞舞,无所不至,把身外之人完全卷住,神态偏又极是从容,悠然和她对话,而那剑尖上,更不时发出叹哈的刺耳声音。心中微动,暗忖道:
“这种剑尖嘶风之声,甚是奇特,恐怕是昔年苦庵青师太曾经说过的一种剑法,据说剑势运行如天体回转,能够生出磁力。如果是的话,我虽能以七煞剑法对付她,但最少也在一百括以上…”
白凤朱玲见她沉吟不语,双目注定自己,心中暗笑道:“不怕你功力比我好,但我这路剑法,再让你看三大,也不会给你看出奥妙…也罢,这五人助我参悟出玄阴十三剑第十一式,且饶他们一遭…”
她刚才本打定主意,最好不和那少女交手,于是趁这少女接剑沉吟之时,蓦然收剑转身,只见无处不现的剑光倏然敛尽,只剩下一道银虹,随着朱玲旋转的身形,划出一圈光芒,刺耳的嗤叹声更加强烈。
旁边那少女面色一沉,想道:“果然是青大师说过那路剑法,据说我们峨嵋镇山的七煞剑法,如果不是逢着最高剑手使出那种剑法,尚可以对付住,再伺隙伤他。
“天下只有崆峒的伏魔剑法和少林的达摩剑法,能够真正克制住,但也必须两种剑法一齐运用。
“这白凤年纪尚轻,我大概还可以制住她…”她正在忖想之时,白凤朱玲倏然将剑光敛掉,身外五个人在她剑光忽收之时,一齐向右扑倒,兵器和身躯撞地之声,响成一片,邵元的大铁牌,更把铺地的青砖,砸碎了一大片。
白凤朱玲笑一声,蓦然纵身飞起,口中叫道:“恕我失陪了,妹妹…”却听那少女接口道:“你想走么?但未必如愿呢…”
但见两条人影蓦地一闪,朱玲吃惊地"咦"一声,身形在近厅门处飘落地上,那门口一个人横剑挡住去路,正是那身长玉立,明艳媚人的少女。
朱玲脚尖一沾地,倏然向后一拨,已退开两丈许,心中惊忖道:“我的轻功已臻上乘,但还被她用内家移形换位的功夫占先一步,她究竟是什么来历?怎么我连具有这般身手的人,也想不出来路…”
那少女道:“你不用害怕,我和你们玄阴教并无过节,只要见识完你的剑法,便放你回去…”
朱玲唤道:“啐,谁害怕你来!”她忽然征了一下,原来这时那女子微微一笑,媚眼流波,一种艳极销魂的滋味涌上心头,使她不觉呆了一下。那少女忽又敛掉笑容,款款走过来。她心中那股滋味,随着她的笑容收敛而消逝,当下怀疑地皱皱眉头。
那少女走近来,约摸距离丈许,朱玲心中咒一声:“这妖女必有邪法…”左手扬处,两丝极细的金光,电射而出。
她的夺命金针百发百中,除了有一次曾被九指神魔褚莫邪以白骨掌力劈落之外,从未失过手,眼见那少女必定难逃此厄。谁知那少女柳腰款摆间,身形不知怎地已横移开大半丈,两丝金光,完全落空。
那少女又泛起笑容,朱玲但觉除了销魂蚀骨的滋味外,还有一股寒意。她哪儿知道,这少女正是曾受峨嵋数代高手调教出来的阴无垢,经过二十年来在苗疆潜修,一身武功,已臻绝顶。当日大闹禁宫,宫中一等好手全都没来她何,若非有萨迦上人赶到,只怕死伤的不止雪地双鹰周佐一人。她的笑容除了表示喜悦外,动了杀机之时,也同样是嫣然一笑。
只因她得过姹女迷魂大法真传,故此虽然她此后不再施用,但积习难除,在笑声之中,也会流露出迷魂大法的魔力。
阴无垢艳如少女的脸容上,笑容未敛,戳指说道:“好阴毒的白凤,竟敢出绝手施暗算,招呼也不打一个,你打量我不敢和玄阴教启衅么?我也不会学你一般见识,伤你性命。但总要留下记号,好教你以后有所警惕…”
白凤朱玲强自按捺心神,还嘴道:“我才不怕你哪,你不用吓唬我,不过…我怎地不晓得江湖上有你这一号人物?真是奇怪——”
阴无垢当下自报姓名来历,可是她潜居苗疆二十年之久,从不露面江湖,便峨嵋本派的人,诸如南阳玄妙观观主一尘道人,也是最近从火狐崔伟目中,得悉了当年一点事实,白凤朱玲哪会知道此事。故此当她听完了阴无垢自报姓名来历之后,仍然茫然不知。
朱玲道:“你是峨嵋弟子?我想连峨嵋掌门太清真人也比你大大不如,你何必攀附著名门派呢?
那厢倒满一地的五个人,这刻已爬起来,闵世华秉性刚勇,虽党头脑有点昏胀,但那股羞愧使他忘了一切,怒吼连声,一起扑过来。
朱玲叫道:“你不是我敌手,真个想找死么?”
阴无垢身形微动,飒然掠过朱玲身畔,挡在闵世华前头,伸剑一拦,剑尖恰好措在闵世华政山刀上,轻轻一扯一送,闵世华不由自主地转一个身,停步怒顾。阴无垢不满地道:“我既然出头包揽,你理应等交代完,判个胜负再说——”
朱玲故意大声笑一下,飘身而起。阴无垢身形一动,抢着去拦厅门,她身形虽极快疾,但朱玲比她先一步动身,恰恰到了厅门,才让她赶上。
她这刻不再搭话,眼中一看剑,已使出七煞剑中绝妙招数“龙牙打版”之式,撤出的剑锋,化成一排利剑,戮向朱玲中盘。
朱玲的脚尖已探在半尺高的门槛上,情知向前避剑,必定不够她使,心中早有算计,这刻施展出令人瞠目结舌的游魂遁法,倏然一歪身躯,竟从下脚给人厅中。
阴无垢却怕她用金针暗算,反剑一扫,震起一片剑风,果然微闻叮一声,一枚金针正好打在剑身上。
朱玲见毒针无功,大为吃惊敌人的心思周密。当下挺剑仁立,等她扑来。
阴无垢像一阵风似地卷到,青铜剑起处,分心潮到。朱玲凝神定虑,横剑一封跟着使出玄阴十三剑,刹时之间,剑气遍地卷起。
阴无垢喝声好剑法,也使出恶毒如凶煞的七煞剑法,配合上乘的移形换位,一时幻出无数剑影,却失去身形踪迹。
这一战和方才的恶战又大不同,方才是杀声如雷,金铁交鸣,震得屋瓦都籁籁有声。此刻却只闻剑风呼呼,两柄剑永不曾触在一起,剑光纵横满厅,冷风射日。中间夹有刺耳懂懂之声,那是朱玲到第十一手玄阴剑时,引发磁力的怪声。
朱玲看来是以静制动;老在一个方丈大小的圈中,剑走吞吐。而阴无垢则唯见身形如线,上下飘忽,舞起万道剑光,包围着朱玲,看来是以极快来制静。
田光等五人退在一隅,静观这场毕生难睹的比剑,各人头脑兀自晕眩,敢情是方才转圈子转得太久了。
银梭徐元盛一见师侄白亮,直兀兀地跪在地上,面上虽无痛苦之色,却是形状难看。急忙窜过去,想赶。决替他解开穴道,哪知低头看时,竟找不出下手解救之处。
明元垢虽是劲敌当前,仍是眼观四方,这时瞥见徐元盛懊恼踌躇的样子,心中忖道:
“那人受我七煞手点穴工夫制住,他哪会懂得解救,我后来混了杀机,仅仅将他制止住不能动弹,再歇半个时辰便能自动复痊,这一层他也许不知道…”心中忖想着,便待开口招呼,忽然哈哟之声大作,白凤朱玲已乘她寻思顷刻,尽力施展玄阴十三剑,眨眼间剑光反卷出来,更有一股极强烈的吸力,将她身形牵制住,当阴无垢惊觉之时,已是不由自主地围绕着她的剑圈,向右方连转了两圈有余了。
要知峨嵋独一无二镇山七煞剑法,只不过本身最具凶煞恶毒感力,在招式之中,并不能克住玄阴十三剑。
阴无垢一来本身功力胜过朱玲,二来她的内家移形换位功夫神速无伦,是以不怕朱玲玄阴十三剑所生的磁力,并且有制胜之道。可是她不该分散心神,白凤朱玲天资卓绝,颖悟过人,起初一味缩小剑圈,以便看清楚敌人深浅,及至一变手,立刻心头打鼓,知道今晚难以讨好,因为面前这个美艳的少女,内家功力竟然已到了炉火纯青之境,自己真是动辄得咎,于是连游魂遁法也不敢施展出来,怕被她乘虚得手。
这刻一见敌势稍弱,哪肯放过机会,立刻施展全力进攻,果然三招不到,便将敌人卷人剑圈中。
阴无垢骇一跳,连忙收敛心神,用上全身内家真力,图谋挽回劣势,立见青铜剑卷起寒光千条,流水行云般抢先进攻。
旁边请人看得清楚。只见阴无垢本是快得出奇的身形,这际反而站住战圈内层,而白凤朱玲则绕圈疾走,不但剑光如银虹耀目,而且那种刺耳的懂懂之声,更加厉害和持久,澄澈的眼光中,射出冰冷的寒气。
阴无垢的面容沉凝如寒霜,显见吃紧非常。众人的心情也随着她那面色而沉重起来,几乎都屏住呼吸,等待战情发展,连徐元盛抱了白亮走开也没有人看到。
白凤朱玲好容易占了先机,哪肯放松半星儿,尽全力攒攻不已,那十一手玄阴剑法,此刻对着绝顶高手,益发显出威力,而且回环运用得多,益发加添纯熟和悟出更玄妙的变化。
光是在这一夜工夫,她的功力更大见增长。
两个时辰过去,旁边众人神经紧张之极,神手常公仲、闵世华和邵元三人,额上不觉泌出汗珠,只有田光一人,虽然面色异常,却仍忍耐得住心气。这四人都看不出这局势有哪点儿扭转的希望。
可是,交手的两人心情遇异,阴无垢已察觉出敌手剧战太久.内力显然有不继之象,同时因朱玲屡屡用出最毒辣的杀手,使她心中恨极,不知不觉而上露出笑容。
白凤朱玲心中惊骇,她使尽了玄阴和三剑的奥妙招数,依然只占了一点上风,仅仅将敌人困住,眼见自己内力不足,快要转胜为败,于是急急盘算那脱身之策。
屋外曙色已露,鸡鸣之声,相继传人厅来,清晨特有的新鲜气味,弥漫在厅子问。
朱玲心中忖道:“我非趁着尚有一点气力,赶快逃走不可。但这姓阴的脚法甚快,尤其移形换位的功夫已练到家,我这样撤身一走,必定逃不了多远。再被她赶上之时,一定力尽被擒…哎,我得想个出奇制胜的法儿才成…”
阴无垢忽然轻笑一声,精神倍长,手中青钢剑暴震如灵蛇乱颤,使出七煞剑中最具奥妙威力的招数,“天龙竖指”,忽然立剑一穿,两剑相交,微微响了一声,阴无垢的身形已随着剑光,冲出磁力剑圈。
白凤朱玲想不到敌人气脉悠长深厚,不但吃她强用内家真力冲出来,自己的身形也禁不住失闪坐下。
阴无垢一脱出剑圈,青铜剑吐处,立即绵绵展开攻势,那七煞剑法狠毒神妙之极,加上她那莫知来踪去迹的移形换位工夫,眨眼间,堪堪撇开一个大剑网般,把朱玲围在其中。众人不约而同地吁一口气,面色立地松驰下,谁也不曾察觉,那白凤朱玲在身形失闪的顷间,左手已探囊摸出夺命金针。
朱玲叫道:“姓阴的,我们剑法已较量过,不如再在拳脚上分个高下!"
阴无垢哼一声,道:“我说过要在宝剑上和你分个胜负,再说一剑了结,比之拳脚爽快得多——”语声冷峻坚决,杀机森然盈溢。
朱玲见说她不动,又叫道:“你便的是自己兵器,我的却不趁手,大不公平!”
“打了大半夜,现了败象才提这个,显然是情急托词!”阴无垢讥嘲地答她,可是眉毛动了一下,好像是暗中考虑了一下。
朱玲又道:“我先跟他们六七个人打了好久,气力消耗不少,你不过是乘我之虚而已!”
阴无垢剑势略略一缓,但随即又狂风骤雨般进攻,鼻子里哼一声,并不作答。
朱玲冷笑一声,轻蔑地道:“原来你果真是害怕…”
明无垢沉不住气,问道:“笑话,我害怕你?使你师父鬼母来此,我也不放在心上…其实我遵守江湖规便,以剑斗剑,不然,你早就被我所擒了…”
朱玲可不知道她是指不肯使用邪术,谨守武林规矩,故而有此一说。心中不大服气,禁不往嗤之以鼻,就连旁观数人,也觉得阴无垢言大面夸。
朱玲连连嗤道:“说得满是容易,其实你是怕我气力恢复时,会败在我手下…”
阴无垢媚眼一扫,也见到众人面上古怪的神情,当下像受到侮辱似地光火起来,倏然剑光一收,戳指道:“好吧!依你说,要怎样打法你才心服愿死?”说完话,侧面瞟顾众人一眼,微微哼一声。
朱玲暗中松口气,退开丈许,随手将丧门剑摔向地上,剑光一闪,竟自斜插在两丈外的青砖地上,用下巴指指那柄剑,笑道:“各位看我这一手怎样?”
众人连同阴无垢也不禁望了一眼,但见那剑裂砖插入两寸许,摇摇晃晃地,像是快要倒下的神气,半点儿也没有出奇之处,朱玲又道:“这柄剑太沉一点,我使不惯,但脱手能够插入砖上,总算难得阴无垢虽是悉恨到要把她置诸死地的程度,这时听了她自夸自满的话,禁不住嗤地笑一声,嘲道:“凭你显露这一手内家真力,怪不得打两个时辰便力尽了!”
朱玲竖眉怒道:“你也试给我看,怕连砖头也插不裂呢!比完之后,我们再以徒手决个生死,我如输了,死也甘心…”她的右手也和左手一样,捏着拳头,直似握拳欲斗之势。
阴无垢叫一声:“井底之蛙,看罢,”手中青钢剑幕然飞出,剑光一闪,正好插在丧门剑旁边,剑柄震动不已,那剑;尽数插入地里。众人都喝一声彩,朱玲忖道:“这性阴的确实有惊人造诣,不但剑身全没人砖下,便剩下那剑柄仍能颤动不已,幸好中了我计,否则真不知如何走得了哪…”
她笑一声,凝视两柄剑叫道:“姓阴的,你的剑有毛病…”
阴无垢和众人一同转目去看,但见那剑深插地中,并没异状,阴无垢忽然怒叱一声,身形暴起,如闪电般冲向厅门。众人惊愕回顾时,只见朱玲已在众人转目之际,飞云掣电般纵出厅外去。
阴无垢灵警过人,跟踪追去,却被朱玲快几步出了厅f],她身形倏住。玉掌微抬,蓄势待发。
果然在这顿挫之间,门外连续有微细金光闪动。阴无垢展开掌法,发出强劲如万重狂涛般的掌力,将袭至的金针卷得无影无踪。
她一瞥那金针打法,知是用连珠手法,两手交替发出,甚是厉害,心中又怒又奇怪,不知她如何能在这一刹那之间,两手都掏到暗器。心中极快地转念道:“此女阴毒机诈无比,空手追她,怕会吃亏。她既屡施诡计,我便用剑诛她,也不为过——”念头转过,立即以最神速身法,回身去拔剑。
她一剑在手,便不畏金针暗袭的危险,舞剑斗然冲出厅门,却不见有金针暗袭。放眼四望,晨色高微,左边是平田万顷,一望无际,右边却是湖岸,芦苇和树丛,连结无垠。
阴无垢咬牙微笑,头也不回,压剑向右方飞跃,转眼间便没人树丛之中。
屋子中诸人茫然相顾,徐元盛早就因白亮恢复原状而出来观战,这刻奋然道:“小弟以为我等应该助那阴姑娘搜索追敌,以见我等并非贪生怕死之辈,各位意下如何?”
闵世华首先大声附和,于是其余的人也无异议。五个人走出屋外;除了左边是一望荡然的水田外,五人便分头向右面的岸边树丛芦苇之间搜索。这时朱玲固然不知何去,便那阴大垢也芳踪育然。
白凤朱玲并不熟悉这里形势,当她用计骗得阴无垢连移两次眼神.第一次便是将金针分捏两手中,第二次便趁机先走几步,果然抢出厅门。
等阴无垢回身取剑,她乘这个空儿,展开身形,一径急扑右方树丛中。她料定阴无垢必定十分忿息,穷追不舍,故此用足脚程,提气疾奔,霎眼间,沿着湖边走了三里来路。
忽见树丛中断,前面是大片的水田,靠那边水田与树丛之间_-一条颇宽的泥路,蜒统伸向湖边。
那儿有个小小湖湾,这条路大概便是乡人出入湖陆之径,而湾边水浅处,还油有好几条空船。
朱玲心动一下,忖道:“我若上船划出湖去,她决找我不着——”
脚下如风,已飞跃过几顷水田,来到船上。
忽然又转念道:“不好,要是给她猜到,追将上来,我又不会水,岂不是束手待擒,这主意大笨了!”
她目光矍然四射,忽见大路那头,一个人坐在路边一块石上,背挨着一丛树,仰首无声。
她悄悄蹑足走过去,只见那人是个年纪二十余的少年,眉目价一股粗豪之气,这时把头颅仰挨在背后树丛的技社间,闭目睡着。浑身衣服湿源滚,模样甚是狼狈。这冷的天气,亏他穿着湿衣服,还睡得着觉。
她眼珠一转,心中有了计较,当下脱下自己罩在最外的衣裳,伸手推那少年一把,叫道:“喂,你醒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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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七章 同仇敌气暗结恩
那少年身躯震抖一下,仿佛想蓦然地跳起来,睁眼见是个面如白玉的俊俏书生,当下举手揉眼,大大打个呵欠,道:“原来天已亮了,我不过刚刚睡着…咦,你是什么人?为何把我弄醒?”口气中大有不满之意。
朱玲这时才看见他背上斜插着一柄剑,而且他身躯雄伟,举止矫然有力,大约是个不俗的练家子。暗忖道:“如果是个会武的,那更好了…,,当下答道:“兄台请了,小弟见兄台睡于路旁,而且身上水痕未干,料是曾经失足水中,故此脱衣相赠,并无别意…”一面说着,一面将衣裳递过去。
那少年惊奇地看他一眼,然后呵呵大笑,伸手把衣服接过,摸摸身上的衣服,却是半干半湿,便解带脱衣。朱玲掉身便走,一面说道:“兄台换衣之后,请在路上稍等一下,小弟立刻回来…”
少年见她走进树丛后,以为她要解手,毫不在意,赶快换掉衣服,拾掇好了,便又坐在石上,随手将湿衣摔在石后。
等了好一会,少年似乎有点不耐,站起身形,忽觉脑后有金刃劈风之声急袭而至,那种迅急神速,难以形容。
那少年大吼一声,万分仓促中,忽地横倒在地上,宽阔的肩膊被身后的大石碰了一下,甚是疼痛,猛又觉得另一边肩膊凉飓赠的,敢情是被暗袭的人用利剑挑穿一道裂口,冷风吹在皮肤上,生出凉陷飓的感觉。
他网眼一望,只见在他丈许外,一个长身美艳的女郎,正持剑瞪着他,脸上流露出又奇怪又愤恨的神色。,他一骨碌爬起来,反手将背上宝剑撤出,呛地做响一声,长剑出巨,在晨光迷蒙中,带起一道白森森的光芒。
阴无垢一看自己打错人,;不由得愣一下,忖道:“他这身衣服,本是白凤朱玲穿的呀!怎么会跑到他身上去了?单是看见这种不称身的怪样子,便可以断定是白凤朱玲给他穿上的!暧,莫非这厮是她的同党,在此处接应?看他通才能进我一击,身手不弱,大概是一凤5鬼中,其中的一鬼了…”
那少年暴怒骂道:“臭婆娘,敢是追汉子追得失心疯,见到男人就余——”
阴无垢心中大恨,面上却笑起来,咬牙道:“下流胚子,你死期到了,有话留在阴间说去…看剑!”话声甫绝,青铜剑挥起光芒,倏地刺来。
那少年喝声好啊!白光一展,则因连回敬了三剑,忽上忽下,神速无比。剑上的寒气,侵体透肌,显然是把吹毛削铁的宝剑。
阴无垢冷不防这少年出手神速怪异至此,而且同一瞬间又察觉此人手持的是神兵利器,恐怕手中青铜剑被削断,坏了英名,柳腰摆处,已腾挪了两处方位。
那少年叫道:“逃得妙,逃得沙…”展动身形,追攻不住。
阴无垢岂是怕他,不过要争得缓手的机会而已,这刻劝笑一声,道:“孩子别狂,你见过多少世面?竟敢目中无人…”
那少年哇地一叫,破口大骂,忽见敌人身形一闪,反剑回攻,当下宝剑一挺,使出“举火燎天”之式,明是去削敌剑,实则要化为横刺后攻两种不同架式,阴无垢身形一动,倏尔绕到他身后,却见这少年头也不回,白光闪处,宝剑已如毒龙出洞,反手卷面刺到。心中吃一惊,身形一晃,又到了前面,哪知白光迎面问映,寒风劲拂而至,竟如早知她身法动向,迎光堵截似的.不禁慢慢做序.探创一挑.铬地纷响一声,把敌剑强行拨开。」
这一挑乃以内力无上妙用,在极微小瞬息之间,化掉敌剑之力,强行拨开。那少年骇了一跳,附道:“奇怪,怎么削不断她的剑?看来她的剑又不像是宝物呀。”
阴无垢身形疾泻急飞,施展开移影换形的功夫,但见四方八面,一时都出现持剑美女,齐攻这少年,偶然又完全失去踪迹,只见剑光纵横,圈绕住那少年。
可是有一桩奇怪的事,便是不论她的身形多快,但那少年诡异的剑法使开,竟是像浑身长满眼睛,那柄宝剑,老是恰巧碰上阴无垢,使她无法进手伤人。
阴无垢惊想道:“怎么这少年功力较之白凤朱玲还浅,可是剑法却恰好克制住我?如是鬼母门下的三鬼,则白凤朱玲也应会使这路剑法才对,但昨夜打了许久,白凤老是使着那套剑法,未曾变过!此刻要是白凤朱玲也在,我非落败不可了…”
那少年的宝剑使开了,凌厉诡异无比,可是每当拦住敌人鬼魄也似的身形之时,却总是被敌人的剑撩开宝剑,也自惊附道:“这臭婆娘好生厉害,我的剑法分明克住她飘忽如幽灵往来的移形换位功夫,可是她以那把破剑便能够架开我吹毛削铁的宝剑,我这柄白虹剑,据师父说是无坚不摧,可见这婆娘的厉害…”
两人接战了好一会工夫,正好扯个平手,阴无垢柳眉微皱,看出一点端倪,心中有了计较,当下忽地退开丈许。
那少年粗声一笑,叫道:“臭婆娘,你想逃走么?老子的衣服破了,你也脱掉衣服给老子看看,便饶你一命,否则吃我一剑再走阴无垢笑容如故,不答他的话,蓦地又扑上来,利剑一挥,缓缓攻来,那少年剑光宛如白虹飞射,急刺数剑,却见敌人毫不为所动,择自伸出七煞剑法。点、崩、截、挑、刺、扎,一身真气,完全凝运剑上,全神贯注着不让他削断青铜剑。
顿然之间,主客易位,那少年空自使得那白虹宝剑如灵蛇万道飞掣,身形却是一步步后退,双目怒睁.直有铜铃大小。
不久工夫,旭阳升起,朝霞满天,湖水荡漾之声和小莺吱喳叫声,响成一片。
那少年倏然大喝一声,运剑如风,反将阴无垢迫退两步,左手抬处,一道银光疾闪射出。
阴无垢无奈向旁滑开数尺,忽然银光连闪,那本来疾射落空的银光,倏然中分为二,其一跟踪疾刺,真,绕个弧形路线,封住横边退路。
阴无垢这一来可看出来历了,立剑一撩,将射来短剑桃开老远,探身又复攻上,口中冷笑道:“原来学了万里飞虹尉迟跋的一手三剑,怪不得猖狂如许,今日教你不敢小觑武林人物…”日恢着话,心里已想定主意,情知那万里飞虹尉迟跋乃剑家中老魔,极负盛名,曾与自诩天下第一剑家的碧螺岛主于叔初,比剑三日三夜,仅以半招落败,怪不得这少年剑法奇诡异常,并且能克住内家移形换位功夫。
自己要胜他,本非难事,因为这少年功力比自己尚差一筹,可是决不能用移形换位的功夫对付,况且持的是削铁如泥的宝剑,只能仗着内家真力护剑的微妙功夫,使出七煞剑法,当可将他收拾下。
那少年正是魔剑郑敖,自出道以来,昨天遇到小阎罗屈军和德贝动两名高手,加上银梭徐元盛,骨头无功而退。
算是第一次挫折,不料今日又逢比他高明得多的强敌,可说是时运不济。他左手那双短剑,虽是厉害非常,但这刻拿来对付阴无垢,可说是失去大半效用,只收拢敌心神之功,因为一来阴无垢身形要快之时,比之那对飞剑更快,加之那对飞剑又不是宝剑神物,更不足惧。
阴无垢七煞剑施展开,加上沉凝强劲的内家真力,使得魔剑郑敖枉自将三道剑光舞得天地变色,鬼神皆惊,却被阴无垢逐步迫退,看看快要退下田里去。
水田那边的树丛中,忽然钻出一人,手持闪亮大刀,抖动之间,刀环嘟嘟地响着,正是银梭徐元盛。
他一见这边两人拼斗,魔剑郑敖虽是背向着他,可是那三道剑光,他是吃过亏来的,焉能忘记,大声叫道:“阴姑娘,那小贩是鬼影子的徒弟魔剑郑敖,乃是黑道中人——”
魔剑郑敖被敌人追得透不过气来,耳中虽听到叫喊,却不能回头去瞧。
白凤朱玲蓦然从树丛中现身,一掠数丈,宛如凤鸟飞翔,轻飘飘落在阴无垢身后,玉手一扬,一丝金光电射而出。
当她一现身之时,徐元盛在那边瞥见,立刻引吭大叫。阴大垢最留神她的金针,一听到徐元盛喝叫,已经留心她会使出金针暗袭。这刻寒风微动,已有惊觉,柳腰摆处,倏然向横刺里跃开两丈夫魔剑郑敖松一口气,正待追扑反攻。朱玲唤道:“郑兄还不快走——”她的话未曾说完,已经退回树丛去了,真是来得快,去得更快。
魔剑郑敖一听此言有理,纵身便逃。阴无垢咬咬牙,瞪住他的身影,并不追赶。
徐元盛匆匆赶到,阴无垢余怒未息地发着愣,使他不知怎样开口才是,歇了会儿,阴无垢道:“B后若遇着这两人,定要取他们性命徐元盛心中一动,先通报了自己姓名,然后道:“阴姑娘,在下却料得到他们的行踪——”
阴无垢道:“那好极了,我本是奉一老前辈之命,来此寻另一位前辈,那地方便是你们宅院左面数里外的水月庵,谁知那位前辈云游未归,我便在庵中歇宿一宵,半夜听到杀声,起来探看,才遇上这场事。那白凤朱玲大以阴毒,此仇万不能就此于休,徐君既知他们去向…
那就好极了!”
徐元盛道:“当日我们关治问武林中人和这白凤朱玲结怨之时,另有一人名唤石轩中的,跟她在一起…”说到这里,阴无垢哦了一声,却没有说话,他继续道:“现在那性石的被捕囚禁在武昌大牢内,在下料那白凤朱玲,定是到武昌去。”
阴无垢诧道:“石轩中?他不是死在鬼母手下么?而且,即使不死,那朱玲既是鬼母的徒弟,她又怎会跟姓石的缠上…”徐元盛道:“这个在下也不明白,但天下事本丰许多难以解释,尤其是男女之间…”
阴无垢悄然地点点头,道:“那就是了,你所料大有道理,那么我也到武昌一行,而且那姓石的…”她忽然停住口,没有再说下去。
徐元盛并没有注意到,说道:“后来出现的魔剑郑敖,在下曾和他交过手,那两柄飞剑的确厉害,原来和玄阴教也有瓜葛——”
阴无垢笑一下,并不置可否,只问道:“徐君在何处跟姓郑的交过手来?”
徐元盛毫不隐瞒,将自己护送梁公子朝拜峨嵋山时起,直说到昨晚离开为止,扼要地叙述出来。
阴无垢面色阴暗不定,忽然像有什么心事压上心头似地,等徐元盛说完,便问道:“那姓孙的三人,如今还和梁公子一过去武昌么?他们的人品相貌怎样?”
徐元盛听她撇开其他一切,却迫问孙怀玉等的相貌人品,不觉十分奇怪,但不便露诸形色,便照实说了。
这本来难怪徐元盛疑惑,因为阴无垢虽是四十许人,但自从经过她生父峨嵋高僧圆法大师为她用十五年苦功,炼容补颜之后,看来像是二十左右的美艳少女,以这样的年纪,加上照人容光,却去追问少年男子的琐碎,人家心中的想法,不问而知了。
他们说着话之间,田光邵元闵世华常公仲等陆续出现,彼此相见通名之后,田光年纪辈份都大,便代表众人向她致谢。
徐元盛更告诉众人,说阴无垢要到武昌寻朱玲的晦气,田光等人一听这位异乎寻常的高手,竟然也插手相助,正是稳操胜算,心中甚是欣喜。
阴无垢微笑道:“各位俱是武林中名手,方才不过是一时大意.被那白凤所乘。倒是我想请各位相助一事,未知各位是否慨允?”
众人都诧异地望着她,口中不约而同地应允,她道:“此去武昌,一来要寻白凤朱玲,消去胸中仇恨,二来想请各位相助,将那石科中劫出来,并且要活的,各位可有碍难否?”
众人闻言,大大吃惊,俱都瞠目无语。阴无垢又笑一下,解释道:“我有一位父执,与那姓石的有不解的过节,故此我想代他老人家了却此事,将石轩中活活送给他,了结那一段公案…”
闵世华首先应声道:“既然姑娘跟姓石的有段瓜葛,闵某愿供驱策——”
其余的人,除了邵元本是湖相武林人物,家室在此,不便于那劫窃犯法之事外,全都纷纷答应了,阴无垢甚喜,便和他们一同先回邵宅,再行出发去武昌。
且说白凤朱玲用金针暗袭阴无垢,修又返回树丛中,魔剑郑敖也跟着飞纵而至,两人一前一后,奔了里许路,郑敖回顾不见有人追来,便唤住朱玲。
朱玲停住身形,等他走过来,脸上故意装出惊慌的样子,问他道:一郑兄你和那女子有仇么?她可凶得紧呢!”
刚郑敖忿态地答道:“哦没见过那奥婆娘,倒是后来有人叫出我的姓名来历,怕是他召来的…”他忽然沉吟无语,凝目寻思。
朱玲俏眼一转,知道他犯了疑心,连忙打岔道:“郑兄你请我怎会大清早碰上你的?”
魔剑郑敖心中道:“你定是让那婆娘赶来的——”口中却应道:“你且说说看!”原来魔剑郑效为人虽然甚是粗豪,做事不免失之草莽,可是相当聪明,粗中有细,刚才微微沉吟,已经联想到朱玲忽然出现,大概与阴无垢有关,不过一时想不到,朱玲好心给他衣服,原是嫁祸阻延追兵的毒计。
朱玲笑道:“郑兄你绝对猜不到,我自己做梦也料不到呢…”
魔剑郑敖冲口道:“哦?莫非你也和我一样,给人家诓骗来的?”
朱玲打蛇随棍上,诧道:“你猜对了!可是你怎样给人诓哄的?”表情十分逼真。
魔剑郑敖不知怎地,竟然把自己的遭遇说出来。原来前天晚上.他从客栈退逃出来,手下的党徒,来时四人好好的,归时却是一对背着一对,原来在大厅后掩截的两人中,一个也被德贝勒碎瓷所伤,由未伤那个负回去,他但党面目无光,一肚皮怒气。
他原是奉了鬼影子之命,回到常德,这时鬼影子在别的地方,只留下一封信给他,恰好收藏此信的人不在。
郑敖见到骷髅党人,听了峨嵋暗袭无功之事,抓叨大叫,自恃绝技过人,立刻命人带路前往。骨头却无功而退,手下还受了伤。
回去之后,那人已经回来,忙将鬼影子的留函奉上,他拆阅之后,又喜又怒,原来函中乃克影子洪都将他的来历说出来,并说他如一今剑已炼成,可以为母亲报一口冤气,敢情他便是上回曾提到郑大婶失踪的儿子。
他喜的是身世已明,并且感激两位师父将仇人留给自己处置,怒的是堂兄为了家产,做下这等不仁不义之事,自己若无师父万里飞虹尉迟跋相救岂不丧命于小人手中?
当下立即动身去寻他母亲。这时天色早已黑暗,他自个路路走进那狭隘污秽的巷中,心中更添几分恨意,一面推想母亲含冤艰苦地捱了这些年,所受的苦楚算之不尽,一面又朦胧地追记童年时见过母亲的印象,那已是十分模糊的印象了。
走出巷子,便是那片场子和破陋的屋子,只见尽头处一间破旧的屋,门扇敞开着,明亮的灯光照射出来,许多人纷沓往来;笑语喧哗。之声传进耳中,仿佛有什么喜庆之事。他走将过去,还未到那屋,却见又有一所破屋中,明晃晃地燃着灯,七八个汉子围坐在一起,正在豁拳饮酒中,极是猜嘈,一阵香气扑人鼻中,却是狗肉味道。
只见一人站起来,放大嗓门叫道:“丁老三.你敢不喝干这杯,看老子接你娘的…”
一个人答道:“虎大哥,你猜拳输了,还要我来喝酒…”
那人握拳喝道:“谁是你的大哥,老子是你爸爸,你娘的汉子。你敢不喝这杯脑…”
刹时间喧声俱寂,那些人都像怕这虎大哥,没有人敢搭腔排解。郑敖一看这虎大哥,长得十分雄壮,面目凶横,衣袖卷到肘问,衣襟歪斜地敞开,大概是喝了酒的缘故,一股流氓之气溢于言表。
那答话的人长得也很强壮,身上破祆补援甚多,看来似是卖力气的穷人,这时不敢再说,忙忙举杯喝干。
虎大哥满意地哈哈一笑,伸手揪住那人的袄襟,叫道:“常德城推不识得我白额虎,丁老三你算哪一号东西!算你识趣,饶你****这一遭…”
却听裂帛一声,丁老三的破袄被他无意扯破,丁老三发急道:“啊呀,我只有这件棉袄,还是郑大婶替我补好,勉强穿着,你…
却给我扯破…”
白额虎放开手,一巴掌拍在木桌上,发出砰地一声大响,骂道:“你妈的唠叨什么,莫要招出郑大婶吓我,她如今可好啦,可是要我老子跟她困觉,老子还不愿意哩…”
人声已寂,这些话清楚地传入魔剑郑敖的耳中,立地像在池上放了一把火。
他举步走进屋中,怒目瞪着那白额虎,冷森森地哼了一声。
屋中众人冷不防有人闯入来,全都抬头诧顾,白额虎转目一看,正好遇着他那两道其利如刀的眼光,但觉这人的眼光,寒森森地,直似要杀人喝血的样子,不由得吓了一跳。
白额虎一时摸不出来路,愣了一下,打量郑敖全身,只见他宽阔肩膀,猿臂蜂腰,眉宇粗豪而凶悍,可没有看见他背上插着宝剑。
当下不甘示弱地挺挺胸膛,把衣襟更敞开一点,又手回瞪他一眼。流露出一派吓唬人的流氓气。
他答道:“这是江湖朋友送给我的外号,朋友你既住在常德,连我的名头也不晓得,可是笑话。我提一个人,你总该听闻过,。铁腿王七五师父,他可是常德城响当当的角色,朋友听闻过么?”
魔剑郑敖是什么人物,,哪里理会这种地痞流氓,冷笑道:“那么你和铁腿王六是怎样称呼?”
白额虎吃一惊,呐呐道:“朋友认得王师父么?我…我…”
郑敖冷笑道:“我怎会认得什么王七王八…”他歇一下,只见白领虎立刻神气活现,似乎要发作的样子,继续道:“他见到我,也许会晓得早点磕头免祸,你胡乱打着人家的旗号,混充好汉,又不知天高地厚,你有几条命?”
那白额虎果真是个混混,仗着有千斤臂力,强横霸道,自称是铁医王六的徒弟,那铁腿王七乃是常德的前辈流氓,一双铁腿颇有功夫,名头甚外故此当郑敖毫不介意地说出工七的名字,白额虎便吃一惊,以为他认得王七,自己乱冒字号,岂不糟糕,哪知大谬不然,于是心胆又壮。
郑敖心黑手狠,向来是斩草除根,一网打尽的办法,这时转眼扫瞥其余的人,粗声问道:“你们想是白额虎的党众了…”
那些人不敢作声,却一齐用劲摇头,郑敖一看这情形,知道他们都怕白额虎,不敢明言否认,当下冷笑一声,喝道:“白额虎,明年今日是你的祭辰啦——”话声一住,举掌便向他脑门拍下,白额虎一见他动手,赶快闪避,忽觉这人掌尚未到,一股力量已经当头压到,极为沉重,熬不住向后一倒,砰然倒在桌上,桌.上原本摆有一窝滚热的狗肉,这刻让他摔然压上去,热汁飞溅,立地把他烫得大声叫号。
魔剑郑敌一掌拍出,哪容他闪得掉,但心中忽然一动,倏地收掌,眼看白额虎被掌力压倒桌上,十分狼狈的样子,他暗忖道:“我杀死这厮,原不过如同踏死一只蚂蚁,可是我要与母亲相见,这样岂不是连累母亲?罢,罢,看母亲份上,饶这厮一条狗命!”
主意想定,不吭一声,回身便走,白额虎挣起身来,身上被滚汤烫伤一大片,疼痛难挨,凶性大发,倏然回手抄起那半锅狗肉,冲出屋子,喝骂声中,用刀砸掷郑敖。
魔剑郑敖在心中怒骂一声,倏然转身,那锅狗内连汤带水,从头上飞过,他脚尖微微用力,身形已到了白额虎面前,陡然伸手揪住胸膛,右手起处,左右开弓地抽他几个嘴巴。
白客虎被他打几个嘴巴,头也晕了,哇地吐出一口鲜血,血中还有好些牙齿,敢情是口腔内完全破了。
魔剑郑敖轻轻一推,白额虎己摔倒数尺外。郑敖心中怒气稍息,正想转身离开,忽又凝仁不动,心中暗自琢磨。
屋中的人都走出来,没有一人去扶起白额虎,却愣愣地瞧看郑敖。郑敖想了片刻,回头问他们道:“那边这么热闹,到底是什么事?”
丁老三甚是感激这陌生少年,立即抢着答道:“那屋子是郑大婶住的,黄昏时忽然有三位相公来到,给大婶一些银子,又说替她作主,洗雪冤仇。果然刚才常德府台大人派公子来说,已经连夜派人去拘禁她的堂侄,明早便重审那夺产之案。唉,相公你还不知那郑家的事,那是…"郑敖愣了一下,摆手止住他的说明,问道:“你的意思是说,那三人不但送郑大婶银子,而且还出头作主,使官府重审此案么?”
丁老三点头,纠正道:“那三位并没有出头,而是暗中作主,郑大婶连人家姓名也不晓得哪!”
郑敖道:“天下有这种奇事?你们可曾见过那三人的模样?”
另外一人道:“怎么没有,今晚我们吃的狗肉,便是他们在巷口帮我们截住的…”
又有人插嘴边:“我奔出巷时,正好看见那矮矮的先生,说不出有多快地夹手一抓,便抓住狗颈背皮。”
丁老三道:“那三人除了那矮矮的年纪较大之外,其余两位都是十分年轻漂亮的公子一般…”
魔剑郑敖心中一动,凝眸片刻,才将屈军的形貌形容出来,果然那些人齐声说是。他又将德贝勒的容貌衣着形容出来,那些人虽有点犹疑,大体仍认为不错。剩下那个绝不是徐元盛,因为徐元盛已是中年以上的人。
他仿佛记得席上还有两个少年公子,只是他们并未动手;而他只看梁士伦一眼,其余那个却没有认真瞧过,当下将梁士伦的样子大约说出来,众人也是犹疑地称是。
郑敖忖道:“太奇怪了,他们何以会找到我母亲,不但赠银,而且平冤?想来此事定是姓梁的出头,否则那知府怎会听命?如今既知母亲无恙,我此时不便去看她,等夜一点再来便了…”
白额虎在旁边哼一声,郑敖低眼一瞥,怒恨地忖道:“若不是这厮,我早就见着母亲了,非要了他的狗命不可。”想罢,便向众人道劳一声,弯腰挟起白额虎,径自离开这儿。
众人哪知他挟走自额虎是什么意思?
不过他将雄伟的大个子随手挟起,宛如无物,都不禁十分骇异。
郑敖走出巷子,展开身形,霎忽走出城外,拣个僻静的乱岗,将白额虎横着一摔,头颅恰好碰在石上,脑裂而死。但看起来却似是在岗上失足摔下,恰恰碰着石角而死。
他漫步踝跟在郊外,这时天上星斗罗布,却没有月亮,野外人家寥落,这刻已没半点灯光,四周除了一片无尽的黯黑,便是寒风啸叫和疏落相应的犬吠声。
可是这凄凉的景色,对他并无影响,这刻他心中正流动一股温暖的喜悦,他正在想着母亲蓦然见到自己之时,该会有怎样的惊喜…
魔剑郑敖自个儿在野外踝增,看看天色,不过将近二更,便折回一间冲,先寻到骷髅党众,命人留心侦伺梁公子等人的行踪,自己等到多更时分,才又施展夜行术,一直扑奔那带贫民区。市这时,所有的声息都静歇了,可是依稀还看到郑大婶的屋中,还有一丝灯光露泄出来。
他一径纵到屋外,侧耳听一下,屋内只有轻微鼻息之声,他不禁忖道:“原来娘忘记熄灯,便睡着了…”
一面想着,一面推门进去。
那门里面没有闩住,应手而开,只见一方破桌上,青灯莹莹,一个妇人支颌坐在灯下,只看到侧面的轮廊。一旁的榻上,蚊帐低垂,隐隐有鼻息之声。
他跳人屋内,随手将门掩上,发出一点声息,那妇人忽然惊觉,记头来瞧。
郑敖只见她面上现出十分惊骇之色,眼眶中泪光闪闪,显然是方才独坐弹泪,一时之间,倒忘记了开口。
那妇人惊乱地瞧着他,怯怯地站起来,呼慌地说道:“你…你是什么人?三更半夜,放是要找谁?”
郑敖听到那粗糙惊慌的声音,这才醒悟自己出现得大突兀,把母亲吓着了,连忙堆笑低声道:“娘,你别惊,我是明礼,你的儿子明礼…现在回来啦…”
郑大婶呀地叫一声,呆呆无语,郑敖敛掉笑容,道:“佣,你认不出我么?我却记得你的样子!啊…那时候你…现在瞧着老得多啦…”
郑大婶忽然自语道:“…他们年之时,也是这个模样!他长得多么相似…我敢是在梦中么?怕是尽日思念得多,神智给想糊涂了郑敖走过去,伸手握住母亲的臂膀,轻轻摇她道:“娘,你真个认不出儿子么?”
郑大婶忽然掉下眼泪,无力地坐倒椅上,声音硬咽而嘶哑地说道:“我认出来了,明礼儿你果真回来啦!
可是事情来得这么多和这么快,我此刻心中糊涂得紧,不知是悲伤还是快乐…”
郑敖慢慢泛起笑容,跪倒地上,上身挨在她的膝上,缓缓地叫道:“娘…娘…”郑大婶伸出右手,抚在他的头上,动作中显露无比温柔。郑放道:“娘,你的手为什么发抖?”
郑大婶没有回答,只是抚摸着。郑敖忽然站起来,有点粗暴地走到床边,撩起帐子瞧着。只见床上一个小女孩,甜甜地睡着,那模样儿竟和母亲一般。
郑大婶道:“那是你妹妹翠翠,她出世不久,你便走失了!暖,明礼儿,你离开娘这么长久的日子,是怎样过的,快点告诉娘听郑敖有点羞愧地放下帐子,顺从地走回桌旁,在青灯孤照之下,将自己被万里飞虹尉迟跋救起收为徒弟,又拜鬼影子洪都为师,托养门下,一直到前年练剑有成,出江湖闯荡,详细说出来。
那大师从他的话中,听出他两个师父,不是什么正经的好路道,可是已成了事实,而且还亏得人家救命传技,将儿子抚养成人,却也是恩深如海,便不说什么。
母子两人,直挨到天色破晓,郑敖因一来冤仇有官家公断,大概总是有胜无政,二来自己有师命在身,要赶去武昌救人,三来又想查明到底此事是否梁公子所为,以及何以会仗义平冤之故。反正自己这时露面也无用处,便暂时别过母亲,等事情办完之后,再回家团聚。
郑大婶知道了他有这许多缘故,只好让他暂时离开。
魔剑郑敖趁官人未来之时,便离开此地,回到原来居处,休息了好一会,听取手下报告,得知梁公子一行人,乘船回武昌,当下便自个儿走到码头。
这时,梁公子的官船尚未启旋,他不敢走近,怕让人认出来,分说不清楚。?一些船家过来向他兜搭,七嘴八舌地问他要到什么地方。他眼睛里着那@官船,嘴巴大声应道:“我要到武昌去——”
码头一旁懒洋洋地坐着两个汉子,这时忽然起身,分开众人,上前道:“客人要到武昌去么?小人的船又快又稳,包管客官满意,而且价钱公道…”
郑敖回眸一瞥,见这两汉子十分壮健,肤色有如古铜,随即又转回眺望官船,口中问道:“银子我不计较,但你的小船可追得上那艘大官船?”说着话间,那艘官船已经解缆扬帆,缓缓开行。
邓船家应声道:“可以,可以,客人你大可放心——”郑敖满意地点点头,却不曾注意到当这两人一挤上来搭腔,其余的船家便一声不发,逐渐散开。
当下郑敖先摸了一锭银子给他们,并且说明如果一切遂意的话,到武昌时另有重赏。
他走下船中,只见这船十分牢固,虽然只有一个蓬舱却甚宽大,足可以题上四五个人,拾掇得相当清洁。心中甚是满意。
一个船家飞也似地去买吃食等物,郑敖在舱中懒散地卧倒,瞧着另外那个船家矫健地将帆缚好,预备杨升。
过了一会,去买东西的船家回来,将手上的物件放好之后,便在舱外探头向郑敖道:
“方才小的去买东西,碰见一位常年来往这段水的谭老客,他听说小的要去武昌,贪图小的船快和舒爽,问知只有客官你一人,便嘱小的求客官准他附搭一程,只到岳阳便上岸,小的故此来问客官…”
郑敖不悦地挥了挥手,道:“不成,我包你们的船,便是想快慢由心,连我自家也不知怎么走法,岂可以附载其他客人…”
他的话未说完,猛觉船身微沉,一个人走上船来,笑嘻嘻接口道:“老四,这位尊兄可允许我的请求么?”郑敖斜目一脱,只见那人约摸是五十上下年纪,头上载着一顶瓜皮小帽,神情和蔼有趣,手中只拿着一把油纸伞,并无别物。
这时见郑敖瞧他,立刻拱手为礼,在舱门蹲下,和气地笑道:“我想尊兄是出门人,必定与人方便,故此一径上船来了。若尊兄并无不便,我就坐在这舱外,到了岳阳便上岸去…”
魔剑郑敖暂不答话,坐起来从蓬窗外瞧,那艘大官船已不见踪迹,当下不耐烦再说,略略点头,命船家立刻开船。一面将背上宝剑解下来,放在枕下,自个儿闭目养神。
只听船家老四大声道:“财旺,赶快摇一程,人家都走运了…”
谭老客和蔼的声音道:“不忙,这会子能走多远,你们的船一会便可以赶上啦…”
郑敖心中微动,暗怪船家将自己想追赶官船的心思告知那老客,转念又想道:“管他呢,他们相熟的自然先说明,而且我的剑…”
心中迷迷忽忽的,但觉船底破水之声甚疾,船身微微摇晃,竟然藤眈人睡。
这一觉直到晌午才醒来,睁开眼睛,舱中四面蓬窗高挺,寒风呼掠而过,太阳正晒在蓬顶,四下水波将强烈光线映进来,使他不舒服地揉揉眼睛,坐起身来。只见谭老客蹲坐在舱门内,抱膝瞌睡。四面水波茫茫,前面隐约见到那艘大官船,后面还有几十艘水军快船。
船家老四在船后见他醒了,使整治食物给他吃用,财旺坐在最后掌舵,神情甚是悠闲。
也吃饭时,谭老客忽然醒了,抬头瞅住他,郑敖随便邀让一声,司老客挪近来,盘膝坐好,口中道谢一声,道:“我已经用过了,尊见访使一”
他停一下,问道:“在下谭焕,行商于湖广间,尚未请教尊见台甫?”
郑敏缓缓咽下口中饭粒,简短地答道:“我姓郑名敖。”只说这么一句话,又管自吃饭。
谭老客半点不以为忤,仍然笑嘻嘻地跟他扯搭,郑敖饭量极大,一碗又一碗,看得谭老客也自微诧。
不一会,郑敖吃完,谭老客道:“我常年奔走各地,自信有几分眼力,郑兄饭量惊人,精神特别旺盛,那儿还有把剑,我猜尊兄定是镖行有名人物,我这一猜对是不对?”
郑敖自幼长于老贼门下,身怀绝技,哪里看得起镖行的人,藐唇作态道:“你猜错了!”
谭老客故作惊异地哦一声,道:“我竟走眼啦,本来想着郑兄既是练家子,又跟着梁大人的官船,以为梁大人特别请来暗中保护,哪知却请错了!”
郑敖笑一下,道:“洞庭湖至长江一带,并没有不静之处。”
谭老客点头道:“郑兄说的是,不但这一带十分安静。而且还有那么多官兵保护送行.便有天大的胆子,也得远远避开----”
郑敖摇头道:“什么,那班饭桶官兵?济得什事,倒是那船…”
他本待脱口说出有德贝勒等高手,突又中断,岔开道:“我也不许有人扰闹,因为…”他的话突又中止了不在乎的探望湖面。
谭老客瞅他一眼.见他沿留袖俩用力呵两声,大声笑道:“今天天气真好,太阳晒在身上,十分暖和…”说着话,自己钻出舱去,在阳光下舒胆地摇摆身躯”
郑敖不觉也走出舱去,站在船头,又腰眺望四面湖景。猛然脚下一软,那船不知怎地,向右边直倒倒过去。
郑敖是何等人物,瞬息之间,丹田已吸满气,腰上猛一用力,打个千斤坠,那船立地回复原状。
谭老客本滚向船边,攀住船舷,这时因船身忽然转正。又润向左面。但见他用力向左面核撞过去,照理那船应该侧向左面才对,可是船首站着的郑敖,此时两腿微分,四千八稳地屹立不动,那船仿佛搁在石缝中,纹丝不动。
郑放头也不回,大声问道:“船家,你这船是怎样弄的?”谭老客接口道:“是呀!我差点被摔在湖心去哪!”
老团在船尾大声答道:“都是财旺这傻子,想捞起水面浮着的什么东西,把船都差点弄翻了,两位客官没有事儿吧?”
谭老客大声答道:“没事,没事,谁叫我们是老相识呢?否则不骂一顿才怪哩!咳,出闪处处难,习惯了便没有什么…”
郑敖自家凝固瞧着那艘官船,想起船上那些人和自家的瓜葛,想着想着,倒没把方才的事摆在心上。
一直到傍晚时分;老四在船尾动手烧饭;他吩咐老四道:“你多煮一点,晚上我还要再吃一顿呢厂老四道:“客官晚上要吃,小的到时再烧不迟,东西搁冷了,便不好吃哪——”
谭老客爬到船尾,一面看他烧饭,一面跟他闲谈,呼磅叨叨的声音,模糊地传人郑敖耳中,郑敖心中笑他多事,也没留神。
晚饭后,再走了个把时辰,天已黑齐,那官船泊在湖湾中,他们在远处抛下锚,郑敖见离岸有五六丈,便问道:“船家怎地不泊在岸边,却在波心处抛锚?”
老四道:“客官有所不知,那岸边因为住些渔产,尽日杀鱼晒网,气味十分腥臭,小的伯客官不惯,故此离得远些,好在明日到了岳阳,才上岸买物…”
谭老客大声同意道:“老四心思真细,怪不得你船上生意最好,那岸的气味的确难闻!”
郑敖点点头,笑道:“那么就泊在这里好了,回头到了武昌,我得多赏你银子——”
老四连忙道谢,一面动手做饭,郑敖为了想晚上去探官船,问明德贝勒是否他们出头帮助母亲,便自个儿在舱中躺着养神。
初更时分,鼻端嗅到酒香,老四叫道:“客官随着了么?吃食都准备好了!”
郑敖海开国,坐起身子,只见谭老客正将油灯挂在舱内,老四将食物搬进来,还有一壶酒。老四又道:“这壶酒是小的孝敬两位客官谭老客连声叫妙,抢着倒了两杯,送一杯与郑敖,自己特有一杯,含笑举杯道:“呵,呵,这个天气,有一杯下肚子,是太妙啦!
郑兄,于这一杯。”
郑敖举起酒杯,一饮而干,呕唇道:“这酒倒也猛烈,不错…不…”他忽然微微皱眉,自个儿又斟了一杯:放在鼻端嗅几下,瞧见那酒并无异状,可是方才分明尝出极轻微的药味,他久受鬼影子洪都熏陶,自是黑道中大行家,心中不由得大为犯疑。
不过那酒瞧来并无异状,一时不能决定。暗中急忙将咽下的酒,用内功逼在一处,即使下了蒙药,一时半刻间,药力也不能发作。
他抬眼一瞥,只见谭老客形态如常,面色不变。眼角偷觑船家老四时,却发觉他神情紧张,正赶快退出船舱去。
郑敖哼一声,写然地酒杯一摔,厉声道:“老四,这是什么酒?”爬起身躯,忽然摇晃起来…
一对面的谭老客哈哈一笑,大声道:“倒也,倒也…”郑敖蓦然明白了个中玄妙,敢情这姓谭的乃和船家一党,合力来弄倒自己,想是洞庭调专劫单身客人的水贼。当下忽然稳住身形,向他露齿一笑,道:“老狐狸露出尾巴了,且看是你倒还是我倒…”
谭老客这惊非同小可,呐呐道:“你…你怎么…不倒?”
郑敖心狠手辣,左眼一掠,只见老四蓦然向水中窜下,他微嘿一声,在这指顾之间,左手微动,一道白光电闪地一掣,倏然又没人袖中。却听到老四惨哼半声,咽喉处齐齐割断,连惨叫也仅仅叫出半声,便掉在湖中。
船尾还蹲着一个船家财旺,这时见白光一闪,老四便身死在湖中,吓得怪叫一声,抱头向水中滚下,同一刹那间,谭老客也出其不意地挺腰一挣,向蓬窗间急扑出去,那意思是趁郑敖分心之时,扑向湖中逃生。
哪知魔剑郑敖当年服过半九石朗丹至宝,炼就两心魔功,这刻从容应付,左手白光一掣,财旺身躯刚刚离开船舷,落向水中时,吃白光闪电似地掣动一下,立地惨噪一声,腿股间刺了一个深口子,身躯砰然落在水中。右手在同时之间,支向舱板上,两腿已闪电般先后踢出。谭老客竟也发觉敌人踢来,回掌一切,哪知第二腿从他掌下踢过,刚好踢向他腰股之间,砰然大响一声,他的身躯连同船蓬一起飞出船外,落向三丈外的水中,又是激起水花飞溅之声。
郑敖诧然瞪口,村道:“我这一腿虽然力量未能使足,却也有数百斤气力,但那谭老几硬功真不错,居然在落水之前还使个身法,破开水面,敢情未曾受伤?”
猛地觉得头脑微微发晕,知道是方才用力,那遍在一角的药酒,滥了一点出来,连忙提起心神,去抵抗那点蒙药力道。
这时那船轻轻摇摆一下,他吃一惊,扬手发出飞剑,射向水中,收回再射,把船底射过一遍,却无所获。
那船晃悠悠无风自动,直向湖心荡开去,一似有人在水底负船而行,度创郑敖心中大叫怪事,同时也惊呼不妙,因为他水中功夫大差,一落水中,便有如虎落平阳,这时离岸又太远,不能纵口岸上,方知将船泊在离岸这么远的用意。
当下忖道:“那水贼定是想将我拉出湖心,再弄翻这船,好在水中擒我。我且用飞剑把他刺死再说—…”
于是将上半身伏出船外,左手的飞剑电射向船底,闹了许久,那船仍然一股劲向湖心荡去。
不大功夫,离岸更运了,他才想起摇橹回去,最少也可以使负船前行的水贼吃力,急忙走到船后,觉得身形已站不稳,头脑昏问,忙乱中寻到船桨,拿起安在支柱上,胡乱招起来,这时头脑益发迷糊,连方向也闹不清楚,乱摇一气。
整个湖面黑沉沉静荡荡,这只船涌流渐远,槽声也忽地消歇。郑敖倒在长长的橹上,半身仆出船外,昏迷不醒。
再歇一会工夫,船前四丈余远的水面,浮上一个人的形体,手足略略摇动了几下,使不再动弹了。
到了五更时分,郑放呻吟一声,醒将过来,身躯一动,"噗通"一声排在水中。冷水加利刃刺肌,他打个寒峻,完全清醒,连忙浮起来,爬回船上。
举眸四日,一片茫茫,真不知身在何处。进舱将白虹宝剑系在背上,之后透一口气,忖道:“奇怪,怎么那水贼不趁我昏迷之时加害?现在又到了什么地方?”忖想着,一面走出船头.无意中瞧见一个人体浮在旁边,他跪下揪住衣服,扳起来一瞧,原来正是那姓谭的老客,背上系着一根指头般大的绳索,他放开那尸身,扯起那索子,敢增一头构在船底,约莫有四丈余长,怪不得船底无人而那船会一个劲前荡。
当下寻思道:“这姓谭的受我一腿,怕是有点工夫,一时忍熬得住,想将我拉出湖心弄死,谁知终于伤发而死,故此我才无恙。如今最好立刻掉船靠岸,不然遇着别的水贼,岂不糟糕?”
主意想定,便赶快到船后摇橹,不分青红皂白地摇向岸上。只因他不识扬船之法,徒然待着力大,摇到岸边,恰好有个小猢湾,而且还有几只空优。
当下便弃船上岸,只见一条大路,向前直伸,顺路而行,但觉手臂徽酸,有点儿疲倦便找块石头坐下,恰好背后有丛小树,技社密生,于是靠在树上,不觉睡着了。
魔剑郑敖把自家的被水贼诓哄暗算的事,扼要地说出来,心中自然想道:“奇怪,我未知此人称号来历,却贸贸然把遭遇水贼之事告诉他,究竟我是怎的一回事呀?”
朱玲微笑一下。说道:“我的遭遇没有你那么惊险,可也是够瞧的,幸而我略识拳脚,真奇怪,这儿哪来的那么多贼人啊?我若不是走得快,别想往武昌去啦!”
郑敖微晒道:“算了吧!你打哪儿来和要干什么我都不管,别老是胡扯了。我说,到底你叫什么名字,说出来我也好称呼!”
郑敖摸摸肩上划破的衣服,咕味道:“那臭婆娘厉害得紧,把我衣服都弄破了!唉,传出去给人家知道,这么一个大人,给娘儿打败赶跑,这面孔不知往什么地方放才好…”
朱玲笑一下,同情地瞅住他,没有吭声。郑敖忽然收起愁容,豪放地笑一声,伸手拍拍朱玲的肩膊,说道:“哑,请老弟,你长得真俊!对了,你真要往武昌去么?我也要赶去呢!不如一道走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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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八章 一带渡江蕴玄树
朱玲见他放肆地拍她肩脑,又叫她做老弟,细细长长的眉毛,几乎看不出来地做皱一下,忖道:“这家伙真不客气,粗率得可以,若知道姑娘的真相,怕你没有这放肆的胆子——”
口中嗯地应一声,道:“一同走也好,如今唯有从陆上走了!”
郑敖道:“别忙,我们沿着湖边走,总会碰到客船,乘船一来舒服,二来我想赶上一艘大官船——”他叙述时,原没有提及要找德贝勒问清楚内情之事。
朱玲奇怪地看他一眼,问道:“你赶那艘官船,有什么打算?”
郑敖笑道:“船上有三个人,大概是我家的恩人,可是我又知有人要暗害梁公子,故此想去问清楚,如果不是有思于我的人,连我也不肯放过他们哪!”
朱玲越听越糊涂,道:“你怎地连人家是不是恩人,也不知道?”
知故没有回答,她又道:“我昨晚船泊在官船旁边,船上有两位少年公子,来跟我饮酒谈天,学问和人品都十分超逸,一个是姓金的,另一个姓孙,可没有见着性梁的公子——”
郑敖忙问道:“那姓金和姓孙的两人中,有没有一个是矮矮身材的?”
朱玲摇摇头,答道:“没有,他们都不矮,可是我瞧见一个人站在官船上,老是看着我们谈话,那个便长得矮了!”
郑敖皱眉自语道:“那便是了,可是若不是梁公子,谁有那么大的势力,可以支使知府呢?”
说话间,两人已齐齐走出湖边,沿着岸边干了的泥地走着。两人都看见前面远处,那股官船正扬帆直驶,后面几十艘水师快船保护航程,再后面便是普通商船,真是浩浩荡荡之势。最前面另有两艘水师快船爿一道领航,不让湖中经过的民船接近后面的大官船。
郑敖心急起来,口中叫道:“诸老弟加点劲,别让那船把我们丢得太运了…”说着话时,伸手去拉朱玲,哪知一把拉空,朱玲已轻飘走到前头去了。
魔剑郑敖跟万里飞虹尉迟跋练的是剑法,跟鬼影子洪都练的是内功和轻功。要知鬼影子乃以轻功而得到外号,他的徒弟焉会差劲,当下一放脚程迅疾地追将上去。
朱玲并不回顾,管自前奔,身形极是轻灵飘忽,像是不必使出气力似的。可是一任郑敖放尽脚程,还是隔了那么两步,老是追不上。
郑敖忖想道:“我的轻功已得了师父真传,虽然目前只当他七成功夫,但出道以来.尚未遇到比我高明的人。”
“这姓褚的年纪比我还轻,可是轻功已经似乎胜我一点,不过他虽然快,怕没有长劲,我且斗人一回。”心中想着,脚下益发加劲。
两人倏然间已走了好几里路,和那官船越高越近,但郑敖始终无法追得上朱玲,心中甚为患念,脸色都气红了。
前面渐渐不是于土岸地,而是湿滚滚的黄泥,水洼处处,显然是湖浪能够打到的地方。
地上一湿,更显出这两人的轻身功夫不比几庸。因为那些湿泥十分滑,寻常人慢慢走,还怕会滑倒,何况要借力疾奔?
眼前不时被苇塘遮住视线,且喜苇塘中都是半湿泥地,尚可以通行无阻,再奔了大半里,前面尽是比人还高的芦苇塘沼,隐隐听到水声,而且塘边和湖波相接,大约塘中再没有干地了。
朱玲一路走,一边折断许多芦苇,弄成一束一束,大约有十来束。她手法甚快,而且藏在胸前动手,故此后面的郑放并没有瞧见她弄什么鬼。
她微笑一下,想道:“你这厮方才放肆得很,拍我的肩脯,我非弄点苦头给你吃吃不可!”
念头一掠即过,她的身形忽然飞纵而起,直向前面那片苇塘飞流,身形下坠之时,闪目一看,下面果然全是永波荡漾,当下猛提真气,闪失找着摇晃不住的声尖,轻轻一点,身形又起。
郑敖也跟她飞起,扫眼一看,下面全是湖水,再回下一瞥,发觉苇塘甚为!”
大,如果将全是水的话,轻身功夫再好,也难从苇尖上借力飞渡。
因为在苇尖上借力,不过是凭一口气,最多借上两次力,便要掉下,而且这种借力并不能纵得如平时那么远。眼前这片苇塘,如何能够用这法儿飞渡?
可是面前的朱玲既然飞跃而前,这一刻功夫,他们已真个较量上了。郑敖明知限去不是办法,却也不肯示弱,哪能掉头返回!当了跟着她的身形,飞落苇尖上,脚尖轻轻一沾,身形又起。
第一次脚尖探在苇尖时,已比朱玲落后了整整一丈,他双臂一振,凌空又起,只不过二三丈远,身形又落。
那口真气已提不住,勉强找到密丛而生的芦苇,一脚踢下,倏然换一口气,振臂飞起五六尺。只见朱玲身形也向塘中落下,不禁暗中一笑,忖道:“这会好看啦,变做两只落汤鸡…”
心中尚未想完,但见朱玲身形呼地飞升,竟然折向岸边,一纵数丈,比之方才在苇尖借力,飞得更高更远,宛如那儿有实地可踏似的。
朱玲为了暗中气那郑敖粗豪放肆,故意要捉弄他,使他吃点苦头,便暗中先搁了个儿束芦苇,然后纵落苇塘中,自己在第二次从苇尖上借完力后,便暗中把芦苇抛在水中.抢句俗大而好对个古。直向岸边飞去。只见她六十个好落已到了塘内无水之处,她连忙?把剩下的苇柬扔掉。
只听郑敖噗呢一声.掉在水中,慌忙游回岸上,且喜游了丈余,便能够踏到塘底.于是深一脚浅一脚地走到朱玲那儿。
朱玲只处了他一眼,发觉他面上羞忿交集之色,而且由腰以下,直到鞋子,全是污泥染满,狼狈得令人发呕,连忙强忍着好笑,故不去看他,淡淡地道:“郑兄太不小心了,怎会掉下去的?我们还是赶快上路,到前面再想法子换衣服…”
郑敖实在不明白她怎样能够不掉下水去,若是她真有这种踏该飞行的功夫,那么连师父鬼影子也得甘拜下风哪!当下发作不出,跟着她又向前走,大约走了二十多丈,前面水声泪汉密密的芦苇中,似乎还有人影和声音传出来。
朱玲停步道:“前面好像有人,想是这儿的渔户!郑兄你可以郑敖应声道:“对啊!我可以借件衣服来换——-”他也刹住脚步,张眼四瞧,跟着大is叫道:“喂,船家,你们在哪儿呀?”
几头水鸟被他粗壮宏大的声音惊得补翅飞起,芦苇中似乎有人大声骂一句,搭腔应道:
“妈巴子的,敢情你的眼睛瞎了?山呼鬼嚷地把老子们吓一跳…”话声未歇,芦苇敏籁而动,像是拨开芦苇移过来似的。
朱玲噗妹一笑,郑敖但觉血往上冲,怒火透顶,打量那发声之处约有十余文之遥,低头一瞥身上,已是湿满狼务便不理会再掉下水中的可能,蓦然飞纵而起,振臂上升了两丈高,目光到处,前面十丈之外,倒下一片芦苇,两艘狭长的快艇正好停住不动,大概已到了芦塘浅处。两艘艇上共有四个壮汉,刚刚站起来,想迈步下艇。
郑敖怒叱一声,身形在空中向前一倾,使出“金鲤穿波”之式,身形斜泻而去,四名汉子被他一叱惊动,抬眼瞧见,各各慌不迭抄兵器。除了两个是撤出明晃夺目的利刀之外,其余两人却抄起插在塘泥中的竹篙。郑效胆大包身,两沉两掠,已如旋风般卷到。
两名持竹筒的汉子,见他来势凶猛,同声大喝,两校长竹如双龙出海,猛然我去,以为这一下最少能将敌人拦住。
郑放一腔怒气,无处发泄,这时更不容情,丹田气一沉,打个千斤坠、身形倏地直坠而下,这瞬息之间,两臂伸处,正好抄住两根竹筒,猛可沉肘抬腕一挑,对方两名汉子呀地大叫,撒手不及,被郑敖在下坠之时,反倒将两人挑上空中,离地丈许对,两人方始拉开手坠下。郑放两手各自为政,分开一也把吃大吃这声,两个汉子分开横飞出去,坠入塘中…
他扬手抛掉竹篙,仰头大笑,声音十分宏亮。别下那两名汉子见他这种身法和力量,不由得大喷失色,进退失措。郑敖笑声忽止,沉胜恨恨道:“看你们凶狠技恶的样子,定是杀不尽助水贼!那两个被我分别用竹等反裂内监而死;你们想活命是万万不能,识相的快横刀自割,免得多受痛苦…”
一个汉子横刀叫道:“我们往日无冤,近日无仇,你已杀死我们兄弟,为何尚要赶尽杀绝?须知洞庭帮不是好欺负的…”
郑敖哦了一声,瞪眼间道:“你们是洞庭帮的?”作势欲扑的式子松缓下来。
另一个汉子见形势已和缓了,便挺挺胸膛答道:“我们正是洞庭帮林帮主派在这儿…”
他鼻孔中哼一声,冷冷道:“废话少说,你们随便哪个脱下衣服给小爷换上,看林源的面上饶你们狗命!”
两个汉子大为惊讶地互顾一眼,搅不清楚这雄伟而凶煞的少年,究竟是什么来历。按说着和洞庭帮主毒蛟林源相识,那么便是自己人,却不该这么不客气,所谓打狗也得看主人。
要说和林源不相识,但他分明说看他的面价上,故此不杀他们。两人糊涂地对望一眼之后。,更加糊涂了。
他怒声道:“你们是舍不得衣服,还是以为我不敢收拾你们?惹起我的性子,立刻教你们喂王八去!”
一个汉子行礼道:“请问朋友万儿?我等虽是林帮主手下无名之辈,也曾在江湖走动多年,却未听过要自己人脱衣服的道理——”
另一个道:“对呀!朋友要是你认识林帮主,稍等片刻,帮主便会写到——”
郑放冷冷瞧住他们,蓦然振臂而起,忽然肩上被人按住,朱玲的声音清脆地响起来:
“郑兄慢点,他们敢不听话么?我先要了他们的命…可是先让我问问他们几句话。”
他后顾一眼,只见朱玲微笑瞧着他。他倏然觉得她的眉目面容间,蕴露出一种说不出的神情,其中又有疲累之色,自己也不知为什么随口应允,等她向话。
那两名汉子虽然不是响当当角色,有视死如归的硬骨头,可是大白天要他们脱掉衣服送人,未免大难为情,江湖人讲究的是场面过节,他们即使想脱衣奉送,也得说些漂亮点的话。他们可看不清楚朱玲是怎么到的,只觉人影一闪,她便站在郑敖身畔。这时见她虽然来势奇诡可惊,却因她面上没有煞气,似乎甚好说话,立刻一同向她堆笑抱拳。朱玲已道:
“你们帮主近日重现江湖,听说要去武昌,你们可知他要干什么勾当?”
两个汉子瞠目盯着她,一时没有言语,她又道:“你们若是识相,赶快照实说出来,否则…”
这几句话连一旁的郑敖也旺起眼睛,他道:“褚兄,你是什么意思?莫非你是…”敢情他疑心她是官府中人。”
朱玲回眸一笑,道:“郑兄别胡猜,我另有用意。”转面对两人道:“喂!快说呀!是不是跟一个姓石的有关?”
那两人迟疑一下,忽然白光森森,如神龙掉尾,交剪而出,当地响一声,他们手中的利刀同时被白光射个正着,宛如大铁锥猛击正着,立刻脱手飞掉,两道白光一闪,缩回郑敖左油中。
一个瞪目叫道:“你是…魔剑郑敖?”另一个反身便走,作势向水中跃去。说时迟,那时快,人影闪处,急风飒然,那个想逃的衣领已被人抓着,摔回塘边岸地,另外那个也让人一脚蹬着,跌跌拉撞地冲向郑敖立脚之处。郑敖随手一抓,扣住那人臂膀,不让他跌倒地上。可是那人痛呼一声,敢请郑敖手劲甚重,将他的臂膀捏得疼痛欲折。那敖骂一声脏包,放开那人手臂。
另外那个身形才定,眼前一花,只见那俊俏敌人已笑嘻嘻站在眼前,当下心知逃走无望,只好站定不动。朱玲道:“你认识魔剑郑敖么?何以一听见是他,便抹头逃走?”
那人暧喝未答,郑敖心中暴躁,一拳打在近在他身畔那汉子的肩膊上,喝道:“该死的东西,快说呀!”那人痛吭一声,更加说不出话来。
在朱玲那边的汉子这时答道:“这是…因为他杀死了唐…”
郑敖恍然地叫道:“甚么?昨晚死了的水贼,便是你们洞庭帮的?”他把声音和缓下,对朱玲道:“一定是那名唤财旺的船家,没有被我飞剑杀死,挣命回去报告…”
朱玲点点头,瞧那汉子一眼,那汉子道:“…是的,财旺回来描述之后,帮主立刻知道来历,传令布下暗桩,如有发现,立即飞报。”
郑敖不悦地瞅着他,那样子像是要斩下他的头颅,把那汉子吓得打个寒嗟。郑敖道:“我和你们洞庭帮素无过节,只因久闻林源是水道上的好手,故此方才说看他面份上饶了你们。现在可好啦,看他面上,非毁了你们不可,我还要去问问他,究竟为什么要向我下手…”
朱玲问道:“喂,我刚才问你的话,还不赶快据实回答?是不是你们帮主要对一个姓石的有所图谋?”
那汉子道:“这事我一点也不知道…实在不知道。”朱玲细长的眉毛微微一皱,纤指一戮,正戮在那汉子左边胸上,那汉子大叫一声,忽地倒在地上,乱翻乱滚,全身痉挛发抖,脸上汗珠一滴一滴流出来,那神情显得痛苦之极。
过了片到她回头瞧着郑敖,眉目间又流露出那种令人迷惑微妙的神情,郑敖勉强笑一下,心中忖道:“他的心比我还狠,把人折磨成这个样子——”
朱玲微笑一下,道:“你心中说我大狠么?好吧,既然你也看不过眼,我且饶了他——”
说完话,举足一踿,那汉子本已声嘶力竭地尽在地上折腾,被她一脚踢处,立刻呻吟一声,软瘫地伏在地上,动也不动。她又道:“这厮的衣服你决不能用了,好在还有一个。喂,你说不说实话?我的手段你看清楚没有?”
另外那汉子一手接着被郑敖打疼的肩头,早已吓呆了,这时双膝一软噗地跪倒地上,磕起头来。那地上全是软烂的塘泥,这一来把衣服也弄脏了。朱玲故意叹口气,摊开双手道:
“咳,郑兄,你看,衣服又脏了!”
郑敖摇头道:“算了吧,我的衣服不必你费心了,你还是快打听石轩中的事,赶后我们叫他掉艇,送我们到前面市集——”
朱玲眼珠一转,点点头道:“我也累了,你的主意不错。你知道石轩中的事么?”
郑敖道:“有人对我说过,姓石的被关在武昌大牢里,详情我便不知道了!”
她放心地笑一下,眼光回转落在那汉子身上,蓦然提腿把他踢得滚溜,喝道:“还不快说!真想试试你同伴的滋味?”
那汉子急得大声央告起来,感情是害怕极了,但仍然说不知帮主的心意。朱玲料他不假,只好罢了。
郑敖问道:“你这厮要死还是要活?若要活的话,赶快滚起来,替我们划艇。”
那汉子应声而起,急急去拾竹篙,郑敖当先走下艇去,朱玲也坐倒在艇头,舒畅地伸个懒腰。那汉子把吃奶的气力都使出来,推艇出湖后,换了木浆,挤命前划。
朱玲道:“我听说洞庭帮主林源要到武昌去,对石轩中有所行动。我想林源既是黑道中人,定是因为要巴结玄阴教主,故此去劫石轩中"
郑敖管自在湖水中洗涤污泥,没有回答,朱玲见他不瞅不睬,生气地叫道:“喂,你听见我的话没有?”郑敖讶异地瞧她一眼,领首道:“听见了,你干吗生气了?”朱玲立刻气平地微笑,他别转头,一面洗脚,一面咕浓道:“你真奇怪,简直像一团迷雾——这些年来谁敢向我哼哈一声,偏偏你敢发我的脾气,而我却没奈你何…奇怪!”
朱玲瞧着他宽阔的背影,心中一阵惘然,举目四望,寒风瑟瑟,茫茫的湖面上,似乎笼着千古怨愁。渔歌鸣唱之声,遥远随风送来,更添几分飘零之感。?只听郑敖大声道:“玄明教主虽是武林震惊的高手,但毒蛟林源也是江南水道第一把好手,怕不会为了巴结而有什么行动吧?而且隔了这么远,又怎样巴结法呢?倒是你告诉我,究竟那姓石的是什么来历?”
朱玲忖道:“师父虽然武功盖世,无人可及,但到底在江南不及在关洛和北方那般震骇武林,从这姓郑的口气可想而知…”
想着想着,竟忘了回答。郑敖又问一声,她才没精打采地嗯一声,答道:“你就别管啦,我也不太清楚……呀,我累透了——”说着,用手掩着嘴巴打个大呵欠。
郑放洗了多时,还不能将污泥洗净,一生气便不再理会,转头见朱玲已经扭曲身体,斜卧在船头,于是自个儿也扣着船舷,闭目养神。
微波不断地拍击船底,发出轻微连续的哗啦之声,朱玲用衣袖盖住面庞,不让人家瞧见流下来的眼泪。这刻她仿佛像当日在洛水的船中,那时候石轩中正和她在一起。这些旧事在她心中是这么鲜明.半点儿也没有忘掉。可是那份感情,像是已经失落在什么地方,非常遥远的地方…
她膝眈地坠入梦乡,忽然船身大力震荡一下,郑敖粗豪响亮的笑声,把她惊醒,移开衣袖睁眼睛看时,只见郑敖仍然坐在船中,眼光却注视着湖水.她的眼光跟随着瞧向湖中,只见那儿一片鲜红,转瞬词有人浮上来,却是背脊向天,看不见面貌。她转眼一瞥,船后划艇的汉子已失去踪迹,立地明白那汉子的下落。
郑敖不屑地摇头道:“这小子主意打错啦!我故意闭上眼睛,发出鼾声,存心讹他一下,看他是否有逃走之念。果然隔了一会,船身微侧,我早有预备,睁眼见他正想向水中窜下,立刻赏他一飞剑。这种不识死活的东西,倒污了我的飞剑…”
朱玲觉得他实在诡滑,便由衷地称赞他道:“郑兄这一手漂亮极了,最妙还是那两口飞剑,这些鸡毛蒜皮的小贼哪识厉害呢?这一路和郑兄同行,一点也不用担心了。我想那厮定是想在水底暗算我们"
郑敖高兴地大笑数声,道:“你料得不错,他估量我们睡着,跳下水去好弄手脚。现在,可得由我划船啦。这儿离岸大远,别要遇上另一批小贼,我水底可一点不成,管教束手被擒…”
朱玲微笑地看着他矫捷地走到船尾,拿起船浆。忽然他脸上怒色流露,凝目望着朱玲后面远处,叫道:好哇!原来是这么一回事她莫名其妙,以为自己方才戏弄他的事,露出什么破绽,便问道:“你怎么啦!是什么一回事呀?莫非发现了什么毛病?”
魔剑郑敖微微颔首,放下木桨,移身过来,朱玲暗中戒备着,只见他并没有一径过来,却弯腰探手向湖中,一把抓着在船边浮沉的尸身,将上半身扯上船。
朱玲回头去望,倏然吃一惊,原来她身后湖上,十多艘快艇,正疾如奔马,冲波破浪地驶来。领头一艘体积较大的快艇,长桨如飞起落,眨眼便驶近了。船头一个人又手立着,面貌却未曾看得清楚。
郑敖匆匆结束一下,将宝剑移到趁手的地位,然后道:“哪些船是洞庭帮的,当中那人必定是毒蚊林源,我们要小心点,别掉在水中。”
朱玲点点头,摸出几支金针扣在掌中。
眨眼工夫,个儿艘快艇已驶近来,当先那艘在三丈远近处,几枝长桨倏然向后猛划,来势急劲的快艇便立刻定住,不进不退。其余的快艇也不怠慢,一齐停止住前进,排成一个半圆形,围在当先大艇后面。
这时船首兀立着那人的形貌已看得清楚,但见他头尖额窄,眼小而有光,配上瘦长的身材,使人一见便起了其寒如水的感觉。
他俩旧又着腰,锐利的眼光直射向这边两人,叫道:“在下是洞庭林源,请问哪一位朋友是魔剑郑敖?”声音十2分冷峻。
白凤朱玲不服气地哼一声,低声道:“这厮口气冰冷,好像我们一定要怕他们的——”
郑敖年少气盛,传技傲气,听到朱玲的批评,觉得大有道理。当下伏四双臂揪住那死人背回,口中号叱一声,双臂一报一送,那汉子尸首蓦地凌空而起,直向林源那@西飞去。他做然刚道:“我便是郑敖,你好好接住窝囊废物的手下——”
只见那只快部倏然向左一闪,尸首使落在水中,发出政水大响之声。当他运力抛人之际,问下的凝身也沉下许多,差点儿便灌入湖水,朱玲禁不住摇摇头,可是心中也赞许他臂力之雄浑。
毒蛟林可冷峻如故地叫道:“好狂的少年,想我林某出道多年,见曾怕过谁来?只因费年曾见过鬼影子洪都一面,故此先打个招呼,解释误会,如今你连伤我手下,你当林某不能惩戒你么?”
魔剑郑贫想起昨夜险受暗算之事,恶从心起,冷笑一声道:“呸,林源你少在青上逞能,我郑敖岂是借着师父名望出来闯荡的?别人怕洞庭三怪,我可不惧!”
正是一说便但,眼看双方糊里糊涂便要动手,连话也交代不清楚。朱玲一想不好,因为自己两人都不会水,在这儿争执起来,必定吃亏,有败无胜。不过她心中又因为石轩中之故,对毒蛟林源有了偏见,恨不得先行将他收拾掉,以免不利于石轩中,在这情势之下,却是左右为难。
毒蛟林源面色寒凝,冷气逼人,鼻孔中微哼一声,左手做个手势,只听噗通连声,后面的快艇上,十余个身穿紧水靠的大汉,一齐跳人潮中。朱玲定睛看时,那些人跳入水中之后,便不见动静,想是在水底潜泅过来。
朱玲低声道:“不好!他们打水底潜过来,要跟我们水战哪!我们可斗不过他们。”
应剑郑敖煞有介事地摆摆手,答道:“你别忙,我有办法!”
朱玲心中大喜,追问道:“你有什么妙法?快说出来听听!”
他道:“寻常人的暗器在水底没有用处,但我的飞剑却能破水伤人,而且可以收回再发,等会儿一有动静,我便发飞剑弄死他们。如果毒蛟林源从水面上进攻,我们两人怕他何来?我倒要看看他怎样亲我何!”
朱玲一听,心头凉了半截,摇头道:"喏,你这种挨打战术可不成!即使你的飞剑能够遏制水底的攻势,但试问能挨得多久!若那林源发起狠来,,死心眼国住我们,等个十天八天,我们岂不是活活饿死?”
郑敖怔一下,道:“那就没得说了,豁出性命不要,也得宰他十个八个抵本…”
那边毒蛟林源俯身拾起一块船板,正待向水中抛去,一个人在后拦道:“帮主你想亲自动手收拾那两个小辈的性命么?”
林源点点头,那人道:“帮主你去不得,你正值二次出世,重整旗鼓,那两个都是小辈,正是胜之不武,而且有个三长两短,便结下一个厉害的对头,太不划算,不如发令水电队动手,将两人弄到水中,然后活活擒住,慢慢发落不迟!”说话的人,正是前回出现过的银鳝廖潜,乃是洞庭帮副帮主。
那边两人哪知他们有这多考虑,朱玲打船头站起,轻灵地走到船后,一面道:“我们不能再挨下去,只好尽力设法向岸边靠去,希望能在陆上动手,那就稳妥哪!”
郑敖一瞧林源又手不动,立刻凝神注意水中,朱玲已开始划将起来。毒歧林源冷冷漠道:“小辈,用点力划吧,离岸远着呢!”
魔剑郑敖全神贯注,忽地发声低叱,两道白光交叉射出,直没人中,跟着又收回来,再射出去,动作神速之极,白光耀眼,已发出四五次。
朱玲连忙呼应,真力流贯双臂,倏然木浆连连起落,那船已团团转着她荡开去。只因她不懂划船之法,故此力量虽然比之几个壮汉所用的力量更大,但没有什么准头,于是团团转着地荡开。不过这一来目的已达,因为船身一移动,郑敖的飞剑所及之处便扩大,他的飞剑锋快无比,水底的人只要挨上一下便受不了。
果然水面漩涡乱转中,几股血水冒升上来,眼看着有三个人冒出水面,敢情这些水鬼受了伤,便立刻要上来换气。魔剑郑敖哪肯放过,白光电掣般违问,那三个先留出水面的水贼,立刻头穿须裂,丧命于飞创之下。-。
毒蛟林四银鳝廖治一同大基,他们更听问底创那该乃是黑道中后起之秀,但终究是传闻之言,江时见他飞到果然厉害,而且手段狠或,毫不留情,大有鬼影子洪都当年手法。
林源冷冷叱道:“好个不知死活的J、辈,竟敢对我使出这种赶尽杀绝的手段——口头向廖治过:“赶紧传个水鬼们守在四下,不必进攻。”根蚣摩洛应了一声。林源抬腿一踢,一块船板飞将出去,落向丈余远的水面,他已自俯腰一蹿,贴波纵出,恰好赶上船板向水面落下,。
脚尖探处,堪堪点到板身,借力一点,腾身而起,这一刹那间。双手已从小腿处找出两把明晃晃的纯钢倒勾分水刺,宛如鱼鹰掠水,直向郑敖迎头扑来。
郑敖哈哈一笑,右手去撤背上的宝剑,左手可没有闲着,白光一闪,疾袭敌人。
一毒蛟林源早有准备,分水刺挑处,封住飞剑来路,左手的分水刺使出“拨草寻蛇”之式,待要取敌中盘。哪知魔剑郑敖的飞剑神妙异议不懈普通暗器,只见白光一掣,倏然分作两道,绕弯分袭。林源合吃一惊,左手刺急收,化为“风剪梨花”之式,刚刚林源在这千钧一发之间,仗着身经百战,经验丰富,临危不乱,猛然地沉气下坠,止住前冲之势,双刺已分途递出.一同勾刺敌臂。
郑敖本来乘虚而人,占了上风,只因料不到敌人应变之速,招式之妙竟是出乎意料,因此反而因敌人以攻为守的招数,迫得抽回宝剑。
只见毒蛟林源怒骂一声,"噗通"掉到湖里。白凤朱玲倏然站起,叫道:“郑兄,我们快走——”
声音未歇,手中本桨呼地扔出去,身形已随着扑出,乃是师林源故智,借一点力跃到敌船。郑敖叫声不好,弯回抓起两块船板,脚顿处也自如大鸟盘空,飞掠而去。
只听当的一声巨响,那只快船忽然穿了个经尺的大洞,差点儿没齐腰折作两节。这正是林源下的毒手,他乃是洞庭三水怪之手,水中门道自然超人一等。
两人没有回顾,一先一后,掠波飞去。朱玲首先脚尖一点木浆,身形轻灵如紫燕回翔,蓦地又高水而起。目光到处,只见船首还有一个瘦长个子,瞪眼瞧着她。说得迟,那时快,她身形快落向大船之时,那瘦长个子一蹬脚,那船直似一条大活鱼似的,忽然其速无比地向横摆开,立刻腾出丈许水面来。
朱玲大吃一惊,想不到这些水贼还有这一着,赶快提住真气,左足尖踏在右足面上,借力一窜,身形上升了几尺,不致立刻坠在水中。可是饶她轻功神妙,能够掉下水中之前,换力升起一点,国废和敌船距离了半丈远,再无办法可施。芳心大怒,左手扬处,三枚夺命金针,电射而出,直袭向船头那边的瘦长个子,相距虽较船尾运了丈许,可是她的金针岂比寻常。
后面郑敖大叫一声,跟着噗吃一响,有人掉在湖中去。
当朱玲郑敖两人的快艇被洞庭三水怪之一时毒歧林源在水中以重手法击毁,但朱郑两人已离船飞起,郑敖走迟一步,却知水寇的惯技,暗中叫声不好,跟踪飞起。果然朱玲身形落空,直掉向水去,他早有准备,扬手扔出一块船板,口中同时大声招呼。朱玲大喜过望,脚尖一点,身形复起,只见船首那瘦长个子,闪避不迭,一个筋斗倒翻下湖去,倒不知有没有被金针所伤。她的身形仍然向大船扑去,只因船上主脑已失,而且又不过是瞬息间之事,船上四名持桨水手,已来不及网开。魔剑郑敖跟踪飞上船头,两人相对顾视一眼,白凤朱玲微笑道:“多谢郑兄接手及时,否则便要被水贼所乘了——”
魔剑郑敖欲语又止地动一下嘴唇,终于没有说什么话。
白凤朱玲一回头,只见那四名水手纷纷滚入湖去,溅得水花翻白,眼珠一转,计上心头,匆匆道:“郑兄,你将船缆抛给我——”
魔剑郑敖愣一下,问道:“把船缆批给你?”
她来不及解释明白,只用手指指船首一旁摆着整盘的缆索,弯腰拾起两块船板,而身飞纵而起,但见她直如凤鸟横空,一掠两丈许,向船后排成半圆形的快艇队伍跃下。这些快艇都是两人操桨,一人掌舵,另外船头一人,其是四人。但有些只剩下三人,因为方才已有十余个是水鬼队的已治人水底。
她向最末端的一艘活下,住处却有四人,船头一个彪形汉子,手中提着一日朴刀,他见朱对身影疾迅无比,风声飒飒地直扑过来,情知不是敌人对手,可是他乃是油罐帮中一个分舵的航主,说什么也不能在部下之前,不战而达。刍下勉强奋力猛砍一刀,口中大叱道:
“小子,他妈的下去…”
白凤朱玲玉面作色,右手中尺许长的船板迎接着敌刀一掀,只听欧响一声。那汉子奋力破的一刀,虽砍在敌人木板上,却觉得没有真个政上,一因为简直使不出气力。他撤刀抹因而出,刀光直削敌人咽喉。朱玲这时脚尖已探在舷边,使个身法,已从刀光下钻过,这正是诡奇无匹的游魂遁法。
那汉子一刀抹出,忽地不见了敌人,心中大骇,还想转身找寻,近党背后风声压体,知道敌人出手攻击,忙不送进力向湖中跃去。
朱玲为了方才被他辱骂,存心取他性命,这刻见他应变甚速,径向湖心跃去,情知自己这一船板虽能扫着敌背,却因为敌人是个去势,自然消去致命的劲力,当下杀机一动,猛用真力贯注到院指之间,将扫势改为直扔,但见那汉子身形离船扑出。朱玲冷冷笑一声,两块合在一起的船板脱手而飞,直撞向那汉子背心。那汉子惨叫一声,便坠入湖去。
魔剑郑敖看清楚她乃运内家真力,以重手法扔出船板,这一扔之力,不啻百斤大锤的一击,想那汉子如何能活命?禁不住喝一声彩,只听朱玲叫道:做把船缆抛过来呀!”他连忙把那盘比大拇指还粗的绳索拿起来,持往索头,振臂一抛,只见那粗索活像长蛇飞射,华直向朱玲射去。
白凤朱玲这时将全身功力施展出来,当她用船板撞死汉子之后,口中叫郑敖抛绳,身形却如鬼撞出没,晃眼间已将两个水手和掌舵的点往灾道,动作之忧无与伦比。
待得郑敖将租索抛来,她闪身让那索飞过数丈,然后一手扯住,匆匆在船头一支短板上打个结。再缘索执着那蒙头,身形又高船而起。这时,一众小船因为没有号来仍然没有划开。她心中暗喜,这刻相距得近,晃眼间已落在隔壁的快船上,只见她施展游魂过法,身形乱晃之间,船上三人俱被她点住穴道。她又将这艘快船系住,然后又纵向隔壁的快船。她的动作真似鬼魄出没,神速之极,眨眼间,已系住六艘快船,并且将那些水贼都点往穴道。
魔剑郑敖诧愣地站在船上,半星儿也摸不出朱玲的用意,忽听湖中有人冷冷地骂道:
“好小辈们,逃得真快,本帮主倒要看看你们有什么道行,能够逃出洞庭湖去!”正是毒蚊林源的声音。
他回眼一觑,大吃一惊,原来那毒蚊林源瘦长的身躯,已全部露出水面,稳如山岳般兀立在水上,湖水只淹没到足踝。这种情形,分明是已具有轻功中“踏波飞行”的境地火候,而非水底功夫了!
这时郑敖灵机一动,想道:“褚老弟匆忙系住那些船,必有深意存在,如今他未竟全功,我得保护住这条长索,免得被水贼折断!”
主意想定,却因大船离着最先系住那艘快艇尚有二丈许远,空隙太大,当下伸出右脚勾住长索,潜运真力,向上挑起。一面用剑尖指着毒故林源,豪气地叫道:“呸,林源你慢点张狂,大爷什么阵仗没有见过,便算洞庭湖是虎穴龙潭,大爷也要硬闯一下。”说话之间,大船已经移动,又稳又快,因为他用的是内劲,故此不致像平常那样,骤然移动。
林源冷笑一声,口中发出一声也向。朱玲本已系到第八艘船,哨声响处,剩下的六七只快船本桨起处,忽地敞开,朱玲正持飞纵追赶,却发觉那根长索如今只剩下丈许长,再没有用处。又发觉这一排系住的快艇自行移动,和大船凑合。忖道:“掳了这许多艇和水贼,尽够我用了!”于是改变追赶的心意,倏然跃回大船。
毒蛟林源冷冷叫道:“无知小辈,本帮主只消略施手段,管教瓮中捉鳖,一个也走不了。系住那些船又有什么用处?”其实他心中也自呼咕,恐怕敌人真个负隅顽抗,岂不是要毁坏这许多船只和手下生命?
朱玲身形如风,眨眼间已站定在郑敖身旁,微笑低声道:“你看我用连环船计使人进退两难!”
当下应声道:“你吹什么大气,是好汉的,上来这船上战个胜负,方才你打不过郑兄,掉到水里去了!现在再由郑兄跟你动手的话,显得欺负于你,这样吧,由我来跟你决个上下,你敢不敢上来?”
毒蛟林源心中大怒,冷然哼一声,双刺分处,带起两道寒光,倏地掠波飞来。这次他早有防备,怕又被敌人所乘,逃落湖中,那真是大大笑话了,故此当身形快到大船之时,倏地右手分水刺交在左手,撤单一扬,几丝白光电射而出,分袭朱玲郑敖两人。
朱玲惯用体积极微细的金针,这刻微笑伸手一撮,三丝作品字形打来的白光,已被她摄住。另外只有一丝白线是袭向郑敖,只见他宝剑挥处,便挡住暗器。
林源在这空隙,落在船上。朱玲从从容容道:“喂,你是江南出类拔奉的人物,敢情施用暗器,也不招呼一声?”
郑敖哈哈一笑,把手中断金切玉的宝剑递给朱玲,道:“你用我的宝剑,留神又让他暗算着!”他们两个人一吹一唱地挖苦着,林源冷峻的面上,也禁不住泛起愧愤之色。
朱玲接过剑,在手中掂一下,点头道:“趁手得很,合该他倒霉啦!”林源怒嘿一声,错步欺身,双刺分处,恶狠狠刺将过来,朱玲倏地一式“黑狱犁田”,竟是玄阴十三剑中的妙着,剑光风声齐起,毒蛟林源不得已连退了几次。
她收剑后退两步,笑道:“敢情你陆上功夫真不错,怪不得洞庭三水怪中,以你为首,稳坐水道英雄第一把交椅。”
魔剑郑敖诧想道:“他说的是什么话?居然夺将起敌人啦!莫非他胆怯,故此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
林源语气声音不改其冷,答道:“小辈有多少见识?本帮主岂是盗名欺世之流可比?”
话中却承受了朱玲的高帽了。
她道:“我自认是初生之犊,专要碰碰江湖成名硬手,以你的名望,赢了我是应该的.是么?”
林源一时摸不出她的意思,微微颔首。她又道:“可是我们虽则犹荣,而你则赢了还要被人笑话呢!”
林源道:“你哪里找这么多话来说?若照你所说,干脆本帮主跺脚一走才对——”
“什么?”朱玲抢着道:“你可走不得,不但江湖笑你失利落败,便我们也不肯这样轻易罢休哪!”
林源没有做声,等她再说,旁边的郑敖却听得嘻地笑出来,心中想随:哪么这水贼头儿便活该了,打又不成,走也不成,什么话都让你说完啦!”
朱玲一本正经地瞧郑敖一眼,道:“郑兄别笑,我是本着江湖规矩和公道来说的。我说,林帮主,你看你一共有九艘船给我们绑在一处,还有二三十人被我点了穴,倘若你现在赢了我,那自然没有问题,但我们拼着不要脸,两个打你一个,恐怕你未必会赢,那么你怎样办呢?”林源嘴唇微动一下,还未发话,她又道:“当然你必定以水底功夫,把我们弄下水去,是么?可是你这一下,洞庭帮便毁啦!以你的名望,又是在洞庭湖中,竟然收拾不了两个后辈,直到毁了这么多的船和手下,才能够擒住敌人,试问你的脸往什么地方放?”
这几句话正好打中他的心病,当他看见朱玲绑船之时,早已暗自赁咕,凭他水底的功夫,自然一忽儿便能将这些船弄散下沉,可是毁了这多的船,他洞庭帮主的颜面便无光了。
这刻他强自冷笑一声,道:“废话,凭你几句话,本帮主便得来束手就擒啦!”
郑敖忽然低叱一声,身形闪处,掠过两艘小船,左手起处,两道白光交叉射出,立刻响起哎哟受伤痛呼。原来有几个水鬼正想偷上小船,把系住的长索弄断,哪知郑敖身法极快,而且用的是飞剑,威力可及两丈之远,是以眨眼之间,连伤了四五人,后面的一见情形不妙,都不敢再露出水面来。
朱玲头也不口,说道:“你的手下想劫船救人,那是梦想。我说,林帮主,我有一个办法,可以解决这件事,只不知你愿不愿听!”
毒故林源觉得有点啼笑皆非,也有点忿忿因为以他成名的江湖道义,不知怎地反而被这个年轻的敌人扣住,进退不得。当下冷冷道:“你有什么办法,试说出来听听!”
她道:“我们订个赌约,你先命人将我们送到岸上,然后再动手。我们一不逃走,二不联手夹攻。而这样江潮也决不说你以大压小,凭借地利占势。
倘若我们赢了,使各走各路,恩怨一笔勾销。若你赢了,我们投在你手下,为洞庭帮效力,你看这办法可好?”
林源阴森森一笑,道:“好个伶牙俐齿的小辈。你这一套去哄别人吧!本帮主软硬不吃,今日非砸折你们双腿,然后送回你师父处,好教鬼影子以后识得管束徒弟。”敢情他以为朱玲也是鬼影子洪都的后辈。
朱玲细细的长眉皱一下,村道:“这厮真个软硬不吃,如果真打起来,被他弄到水中,可怎么办?”心中沉吟未歇,只听林源喝声打,双刺挟起寒风,疾扑猛刺。
她不暇思索,宝剑起处,使出玄阴十三剑。林源见多识广,早发觉地手中的剑乃是神兵利器,不敢硬进,移步换招,一式“急流鼓样”,双臂内力贯足,打算找隙勾刺,将敌剑弄出手,再制敌人死命。
朱玲自经昨夜一战,悟出玄阴十三剑的第十一式,加上和阴无垢苦苦座战的结果,益发纯熟如意,剑上能够发出磁力。功力已大非昔比,不过这时不想露出真相,压剑疾削,脚下连跺碎步,避开敌人精妙招数。仅仅在这一会之间,发觉敌人比之昨夜请人都高明,虽不比阴无垢的内功和剑法已臻绝境的地步,却也不是易与之辈。
毒故林源见敌人虽躲得过这一攻,却远非自己所想那么厉害,心中暗喜,忖道:“你们仗着有口宝剑,便目中无人,今番看你怎生逃出本帮主手下!”
他心中想着,手里可不闲着,旋风般连攻了四五招,朱玲一味闪避,似乎一时之间,不能还手。
魔剑郑敖未曾见过朱玲剑上的本领,这刻瞥见形势不妙,呼地掠空飞来,白光闪处,两口飞剑电掣而出,急袭林源。朱玲心中暗笑一声,想道:“也好!两个打他一个,我只想着战个平手,大约有希望到岸上再决个雌雄。那时候,哼…”
毒蚊林源喝声来得好,分出一刺,抵挡住盘空疾舞的飞剑,一面仍然狠狠进招,逼得朱玲绕船乱转。
郑敖大怒喝道:“诸老弟,把剑给我,让我弄死这水贼头!”
朱玲应一声好,可是老是被林源的分水刺留住,跳不出战圈,看起来若不是郑赦的飞剑厉害,使林源分心抵御,她早就给敌人杀死了。
郑敖心中焦躁,蓦然将两道剑光缩短,欺身抢人战团,右掌急运如风,擒、拿、摘、拍,宛如多添了一人助战c这种两心魔功施展出来,顿时增加极大威力,毒蚊林源虽然身手不弱,但一时之间,摸不准敌人奇诡身法招式,不由得退下老远。
白凤朱玲嘘一口气,独个儿捧剑站在一旁,不再插手参战。只见魔剑郑敖一心两手,招式变化繁复,莫测来去,一时间将敌人迫住,直是攻多守少。
她心中忖道:“我若不使这水贼头儿吃点苦头,他未必死心和我们决个雌雄,这样缠下去,到底不妙——”计较已定,便轻叱一声“看暗器”,玉手抬处,把方才接住的飞鱼刺,用夺命金针的手法打出去。
毒蛟林源力战当中,仍然顾及四方八面,这刻强运真力,猛然使出“风卷问圆”的挤命招式,心中不由得暗惊敌人的内力造诣,林源趁这个当儿,回刺一绞,朱玲发出的三枚飞鱼刺,已被他绞落船上。
他心中惊疑不定,电光火石般在心头一忖:“那小子用我的暗器,居然内外劲都运用得恰到好处,我也不过如是,可是方才又不见他有什么特异之处,甚是蹊跷——”
魔剑郑敖只不过顿挫一下,眨眼间已攻过来,连使险恶招数,声势凌厉凶猛。那毒蚊林源为了自己是洞庭帮主,又是水道第一人物的地位,这刻已不容再退,也自使出持命的招数。两人之中,内力火候以林源较胜,可是招数之毒辣奇诡,则不及魔剑郑敖,故此一时之间,只打个平手。
二十个回合过去,朱玲暗中大为惊慌,俏眼紧瞪着两人,心中忖道:“他们两人越打越狠,直是舍去性命也要拾下敌人的心意,倒也罢了。可是如是郑敖输了,他自个儿也擒他不住,让他逃下水去,定是个输数。此时若要出手相助,则务必一剑成功,否则他一定选入湖中,那时…”
她主意尚未打定,只听两人同时大喝一声,身形蓦地分开,怒睛敌视。却见郑敖肩上衣服飘破,仿佛还有血影。而林源则被郑敖切了一掌,只因林源化解得快,故此并未曾受伤。
这一下虽然郑敖吃亏多点,却因林源是前辈,算作扯平。
朱玲一跃落在郑敖身侧,举剑指着林源,狠声道:“姓林的你既不肯听从我的办法,到岸上决一胜负,落个公道决断。我们岂是贪生怕死之人?说不得和你以死相挤,如今好歹先杀了你一众手下的性命做本钱——姓林的,你上手吧!”
廉剑郑敖哼一声,身躯微退,像是准备随时向小船上歪倒不动的水寇下毒手似的。
毒蛟林源为难地退开一步,心中极快地盘算一下,觉得魔剑郑效的确扎手,如果有宝剑在手,更了不得,倒是朱玲容易收拾,如他们不反悔,那赌约却是便宜了自己,何况一干贼党,都相随多年,这样送命法,自己也不好过。于是冷冷应道:“小辈急了!本帮主姑且应允你的办法,可是你们绝不能食言失信!还有他可肯听从你的办法?”
说时,右手分水刺指指郑敖。
原来方才朱玲提出办法之时,郑敖刚好因为水克出现想将船缆弄断,救回伙伴,故此离开了大船。此刻真是丈二金刚,摸不着头脑,不知他们说的是什么办法。
朱玲转面瞧着他,眨眨眼睛,将所订的条件告诉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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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章 猿公魔手虹影落
郑敖犹豫一下,忖道:“诸老弟必定输给林源,那么我们岂不是要为洞庭帮效力?可是他又用眼睛示意,大概是准备诓骗到岸上后,输了也可以逃走,不像这里一定束手道擒。只是我郑敖也是铁净挣的汉子,焉能学那鼠辈反覆的行为?这倒教我大费踌躇了…”
朱玲好容易使敌人愿意到岸上分个胜负,不料自家人又生误会,心中着急起来,皱眉唤道:“喂,你想什么?快答话好使人家放心呀!”
魔剑郑敖无奈叫道:“咱们一言为定,静等胜负揭晓便了!”
毒蛟林源见他考虑犹疑之后,终于答允,心中暗喜,料定连敌方自己的人都沉吟许久,当然是有知必败,当下道:“既然如此,你们将我的手下解开穴道,我命船送你们上岸。”
朱玲使的是鬼母独门手法,天下无人能解救,这时连忙跳下小船去。这边林源发命令散开老远的快船划过来。
这些江湖有名人物,讲究的是一诺千金,宁死不悔,故此彼此俱无疑虑,各行其是。
朱玲将那些小寇解开穴道之后,便和郑敖一起跳下一艘快船,船上双桨起处,破浪向岸边驶去。
郑敖回头看看紧随而来的大船,压低嗓子问道:“猪老弟,你和那水怪订下这赌约,可有什么把握?方才我见那水怪能够直立水面,已经是踏波飞行的轻功境地,这种身手,天下罕睹哪!”
他面上显然有担忧之色,朱玲肚中有数,知他怕自己不敌,累得要当起水贼,而且为了江湖信义,又不得反悔,却不好说她不敌,伤了自尊心,故此这样说法。便道:“我才不信那水怪能踏波飞行哩,你想他如有这样身手又怎会被人逼下湖去?不过你放心,如果我输给他,大不了干干水面买卖,乘机发点财也很好呀!”
郑敖被她沉得哭笑不得,颓然道:“我几年来辛苦挣出来的字号可要毁啦!你想,竟然当起水贼来,往后拿什么面子去见师父们和江湖上的好汉?”
原来在黑道中,最令人看得起的是独行独往的大盗,郑敖本是黑道中人,并非羞于这种无本生涯的行业,而是地位高下的问题。
朱玲也不管他,径自弹剑低声唱起歌来,只听她唱道:“指声齐和归帆急,渔歌渐远鸣挪息,尖青寸碧,遥念叠叠连天际,暮再生,孤烟起,掩映残霞落日,江上两三家,山前六七里…”
魔剑郑敖听了想道:“歌倒是好听极了,只是声音大婉弱,像是女儿家唱的…待会儿便要厮杀,想来诸老弟一定败阵,那莫不成要当起水贼,对了,我只要如此这般,便可包揽在我身上…”他恍然大悟地用力点点头,唇角泛起一丝笑容。
朱玲知他心中捣鬼,却不去点破,找些闲话说起来,不久工夫,湖岸已离着近了,也忍不住高兴地道:“真是龙困浅水道虾戏,虎落平阳被犬斯,你看,我们又回到陆上,往后记紧别再困在水面,谁也奈何不得哪!”
操浆的帮徒健臂齐奋,这艘快船就像水蛇一般,在水面滑审而行,迅速非常。
只见湖边响起一声胡哨,两条船蓦然冲来,向他们迎面驶来的朱玲和郑敖同时面上作色,紧盯着来船。后面的大船也发一声尖哨。那两间来船使忽地停住。
晃眼间朱玲和郑赦的快船打两艘之间穿过,左边船头站着一个浑身素白的少女,衣袂在湖风中飘扬,显出窈窕的身量,圆圆的脸蛋,虽不甚美,却另有一股甜甜的味道。
朱玲妙目流波,扫过她面上,轻叫一声,向她微笑。同一刹那,郑敖的目光也从右面船首站着的虬髯大汉身上,移向左边那少女,只瞥了一眼,彼此便交错而过。
这刻离岸不过数丈,朱玲郑敖部宽心大放,再也不怕施展不得而束手受擒。魔剑郑敖低声笑道:“褚老弟,那雌儿不知甚么来路,长得蛮好看的!是么?”说罢,轻松地哈哈一笑。
朱玲也笑一声,回头去看,只见两船已贴着大船回驶,那少女正跟林源说着话,但一只眼睛,却好正瞟着她两人目光一触,朱玲又向她笑笑,她竟有点羞意地垂下眼皮,不敢再看。
魔剑郑敖轻叫一声,首先纵上岸去。朱玲却并不动弹,等船靠定岸边,这才文绉绉地走上岸去。
两人在一片细沙地处站定,霎时间,毒蛟林源领着三个人走过来,其中一个右手下垂,似曾受伤模样,正是洞庭副帮主银鳝廖潜,吃朱玲施展夺命金针绝技,伤了左臂脉穴。其余二人便是那后来现身的白衣少女和虬髯大汉。他们大概知道了两下过节,故此那虬髯大汉目露凶光地瞪着他们,那白衣少女却是眉尖微锁,似有担忧的神色。
毒蛟林源首先发话道:“如今已到了岸上,刚才怎么说着,现在就怎么办好了。来,来,本帮主还有要事在身哩!”
朱玲正想举步走出去,魔剑郑敖却伸手虚虚拦住,大声说道:“且慢,我还有一事要问清楚。想我郑敖与洞庭帮素无瓜葛冤仇,何以昨夜屡遭暗算?并且还四下派人守截郑某去路?姓林的你是一帮之首,当然知道是何缘故!”他说话的神情甚是荣做,朱玲立刻明白他的真意乃是要激怒对方,以便毁约混战,心中好气又好笑。
果然毒蚊林源国射寒光,怒哼一声,关于这件事,本是误会,但是洞庭帮帮主林源平生只有一子,名唤林斌,索性不肖,专喜渔色嫖赌,家传的武功,学不了十分二三,却喜冒充矜夸,要人奉承为天下无敌。
前些日子到武昌去,因小故而打死一位老婆婆,被老捕头汤霖逮住,打人死牢内。
当时林斌有点酒意,自报姓名为石轩中,于是立刻传出江湖,惹得武林各派都注目此事,尤其好些年轻气盛而又身手杰出的武林人物,都想设法和石轩中见面交手,以试自己功力。
林源知道儿子被捕之后,心中自然甚急,当然他也知道儿子冒用石轩中之名,却不敢说政,因为凭他的地位名望,竟然有这么脏包不出息的儿子,一定见笑江湖,故此唯有赶快设法营救。恰好湖广总督的宝贝儿子经过,便想动下梁公子做人质,于是以梁公子便可换回儿子??哪知郑敖为了追问德贝勒等是否施恩之人而缀尾跟随,洞庭帮人以为他在暗中保护,便想一面收拾郑敖,一面派人去幼梁公子,哪知两边都失手。
林源既痛心那得到自己真传的侄儿飞鱼刺林洞的惨死,又得到幸而不死的手下回报郑敖的一切,推知乃是近年出道的鬼影子洪都爱徒魔剑郑敖,料是自己看差一着,把郑敖误为暗中保护官船的好手。
两边失利,他的气已经受够了,哪知后来碰上郑敖,说话不会,动起手来,又折伤不少手下。如今郑敖出言不逊,他虽明知道是误会,却压不下这口气去解释,怒哼一声,便准备有所行动。
正是事不关心,关心则乱,以毒故林源这等人物,也会因爱子被捕,早晚有性命之忧而致做事乱了方寸。银鳝廖潜一看不妙,帮主凭了一时意气,惹下扎手强敌不说,更耽搁了行程,连忙道:“帮主且设动气,姓郑的口出不逊,不过是想帮主动手,便可毁约行事…”
旁边的虬髯大汉嘿地一声,接口道:“姓郑的既然这么猖狂,目中无人,我是局外人,倒要斗他一斗,看他得了鬼影子多少绝技!”
他的声音不小,郑敖可听个清楚,迈步走出来,戳指狂笑一声,叫道:“你想见识鬼影子的绝技,滚出来吧,郑某打发了你,好跟姓林的算帐!”
虬髯大汉瞥他一眼,微微摇头道:“好狂的家伙,未知我的来历便先冒大气,神态就跟鬼影子洪都一样,真是有其师必有其徒…”
说着,跨步走出,在郑敖身前站定,四目相峙了一会,猛然朱玲在后面叫一声。
郑敖和那虬髯大汉正在剑拔夸张,一触即发之时,忽然朱玲叫一声。魔剑郑敖回头一瞥,只见白光一闪,朝他飞来,他伸手抓处,将飞来宝剑接在手中。
虬髯大汉眼力不凡,稍为一瞥那剑,便知利害,立刻撤出兵器,却是一柄长约三尺半的银钺,尖端处附有月牙刃,光芒闪闪,显然锋快异常。
魔剑郑敖哈哈一笑,道:“原来是髯龙劳拱,怪不得蔑视郑某"
髯龙劳拱沉着脸孔,说道:“你既认出我来历,仍然口出不逊,今日说不得要代你师父教训你一次…”
“住口!”郑敖禁不住怒喝一声:“你们活多一些年纪,便满嘴教训,究竟凭的什么?何况…哼——”他没往下再说,但髯龙劳拱却知道他的意思。那是昔年江南黑道中,他和鬼影子洪都齐名,鬼影子洪都却瞧不起他,几次要寻他较量个高下,却未曾打成,外面的人都传是髯龙劳拱闻风先避,内情如何,只有他自己知道?不过就表面上看来,鬼影子轻功独步一时,单说这一点,髯龙是万万不及。
这刻髯龙当然知道郑敖嘲讽之意,怒道:“小辈无礼得紧,凭你的岁数有多大气候?竟敢在我面前耀武扬威?今日不教你吃些苦头,你永不知对岁数大的人要怎么才好…”话未说完,身后有人微哼一声,声音十分娇软,乃是女子口音,心中一动,知道这几句话不分皂白,把同来那少女也给骂了。
原来那女子年纪虽轻,却是洞庭帮主毒故林源同辈的新扎好手,乃是林源拜把兄弟坡丐的师妹,名唤唐紫琼,因为师父刚刚去世,奉迫命找寻师兄坡丐,只因被丐不知隐在什么地方,故而先来寻林源打听。她和髯龙井不相识,却同时到达洞庭帮主舵,为了要船追上林源,彼此起了点误会,故而备乘一舟。这时唐紫琼听到髯龙这些话,等于是在骂自己,禁不住嗔然哼一声。
正当髯龙劳拱转念之时,魔剑郑敖已按捺不住,叱喝一声,身形动处,寒光卷翻而出。
髯龙劳拱跨步撤身,避开一招。
毒蛟林源叫道"“劳兄仔细那厮的飞剑–”叫声中,两道白光如银龙剪尾,疾袭髯龙劳拱。
劳拱久经大敌,立刻全神贯注,银钺起处,封住上下空隙,眼见那两道白光宛如自具灵性,忽地分开,一上一下,寻暇抵隙地钻攻进来,连忙垫步斜腾,银钺急绞,作出欲夺飞剑模样,其实声东击西,忽地一溜银光,疾点郑敖。
郑敖手中白虹剑一领,使出魔剑中精妙招数,一式“孔雀剔羽”,斜跨两步,径拦敌人银钺,而两口短剑也自腾开位置,回斜急射。
髯龙劳拱知他使的是削金截至的宝剑,不敢像平时那般去钻拿敌人兵刀,又觉劲风疾扑,心中微微吃惊忖道:“这厮的飞剑果然厉害,林源发声提醒我时,我已知必定有独特之处,否则林源即使会发声提示,却料不到有如许威力,就像不必由那厮控制,便会自行攻敌似的…”他可不知道魔剑郑敖炼就两心度功,心能两用,而这一套本是昔年武林中极负盛名的大剑家万里飞虹尉迟践所擅。只因尉迟跋比之髯龙劳拱高了一辈,又未曾遇过,故此髯龙劳拱并不深悉其中厉害。
劳拱心中极快地想着,脚下可没闲着,斜踩七星步,急绕开去。郑敖得理不让人,白虹剑如陨星急坠,直划劳拱正面。两道白光也自行尾例攻,一时但见剑气如虹,耀人眼目。毒蛟林源旁边的唐紫琼也是第一次乍见这等诡橘毒辣如度的剑法,禁不住低声叫道:“好剑法!”
髯龙劳拱立觉不妙,但心神不乱,大吼一声,银钺斜翘直撞,铁把敲剑身,钺尖却挂向敌面,一式两用,端的身手高明。郑敖逼得吞剑微闪,风声飒然一响,髯龙劳拱已在这刹那空隙间抢过身畔。
魔剑郑敖身形未转,左手两道白光已自盘空疾向身后射去,手中白虹宝剑划起寒光森森,打左助下穿出去,倏忽一转,正好拦在髯龙劳拱住分抓开的方位。髯龙劳拱使出全身功力,运内劲猛劲一敲,哈地被响,把削铁如泥的白虹宝剑荡开,可是月牙刀尖已被削去一点。这乃因为髯龙劳拱的内力虽比魔剑郑敖稍胜,但仍未到达阴无垢那般境地,能够硬生生舍开故人宝剑。这还是劳拱猝出不意地猛可硬挡,使郑敖措手不及,否则却使他内家功力较姓一等,仍不能保征不会让郑敖削断兵器哪!
旁边的唐紫琼冷笑一会,那边的朱玲也大志叫道:“喂,你的兵器是不是坏了?要不要换过一把?”髯龙劳拱听得清楚,但他到底是大风大浪姿近采的人物,心气半点也不浮躁,而且决定自己必头以攻为守,方能避开盆空飞舞的短剑的威胁。当下又吼一声,欺身掩扑,施展开锻炼数十年的“披头钺法”,恰如蓦地里撑一把银伞,直向魔剑郑敖罩下。
白夙朱玲一见这情形,料定髯龙劳拱虽然成名多年,浑身功力和银钺招数也真不惜,可是对着以奇诡莫测的剑法著称的天下万里飞虹尉退跋的弟子,他这一攻便糟糕啦。于是心安理得地缓步走出来。
毒蛟林源知她金针厉害,以为地要从旁暗算,连忙迎将上去,还未曾开口,朱玲见他虎视眈眈的洋子,已明他的心意,立即作个阻止的手势,朗朗道:“姓林的别大惊小怪,我不去出手相助,你以为那小大胡子会赢么?我们要不要赌一下?”
毒蛟林源迫近一步,双刺斜举指着她,冷冷道:“小辈别在口上损人,我们的一仗也该开始了吧?”
朱玲哎地叫一声,连连摇手道:“不成,不成,我没有兵器,你想捡便宜…”她的眼睛,一个劲儿瞧着唐紫琼。
唐紫琼不知怎地,不敢对着她黑白分明的眼光,右手无意中摸摸腰间的佩剑。只听林源道:“本帮主焉能欺你空手,也收起兵器好了“
“不成,我没练过拳脚,从拜师开始到现在,只练过宝剑一样,我说,那位姑娘你的剑可不可以借给小弟一用?”
唐紫琼一抬眼睛,只见他死命盯住自己,芳心微动,红晕上双颊,呸了一声,道:
“我的剑怎能借给你,你趁早死了这条心!”
朱玲格格笑道:“好,姑娘你妙语双关,小弟完全明白。”这两句活说得浅薄已极,毒蛟林源怒骂道:“小子你口里别不干不净的,吠,看招!”身形一曲,在刹那之间,收起双剌,以双撞掌之式,猛然撞去。
唐紫琼也呸一声,身形如行云流水般疾冲,却好被林源先一步动手,阻住去路。
只见朱玲笑一声,人影闪处,不知如何从林源掌下钻过,站在唐紫琼身前,满脸笑容地瞧着她。
唐紫琼哪份滋味更而不好受了,但觉有些哭不得笑不得的味儿,正在错愕之时,朱玲已低声下气地央求道。“好姑娘,你的剑借给我吧!过一会儿一定还给你,好姑娘借给我吧…”
林源自然也听到她的话,忽哼半声,身形如陀螺一旋,猛然龙形一式,身随掌走,疾攻朱玲。
朱玲口中"嗳"地一声,其怏无比地闪到唐紫琼后面,生像请她保护似的。林源蓦然收掌止式,瞪着唐紫琼。
唐紫琼这刻大觉不是味道,但又不忿林源莫名其妙地瞪眼睛,也自狠狠地回瞪一眼,受屈似地顿顿脚。
毒蛟林源哪知她的心绪,见她还不躲开,任得敌人藏在身后,不竟有些愣然,更加瞪眼睛瞧着她。
唐紫琼心中忿忖道:“别人怕你瞪眼睛,我可不怕,你敢瞧不起我?”
只听林源冷冷道:“师妹你站着干吗?快点躲开!"唐紫琼嗔然转身,回手把宝剑抽出来.忽然抛给朱玲,跟着闪到一边。
朱玲接住宝剑,满口道谢,又冲着林源作个鬼脸,得意洋洋地挥挥那柄剑。
毒蛟林源的气可说不出打什么地方来,蓦地拔出倒勾分水刺,猛然挥动间,带起两道寒光,直向朱玲勾划而至。朱玲使个身法,又闪在一边,笑道:“我有了剑在手,可不怕你啦!”转面向唐紫琼一笑,道:“姑娘你真好,小弟永远不会忘记…”说话中,林源的双刺连续递到,她却举重若轻,轻描淡写地避过。
唐紫琼微微吃惊地瞧着她那古怪的身法,一面又满不是味道,却想不起怎样回骂她几句才好。
只见朱玲展开身法,在方圆三丈之内,宛如鬼魅阳现,瓢忽无常,一任毒蛟林源使尽心机,还是截不住她的逃走方向。
这边捉迷藏般追逐了好一会,那边已到了立分胜负之时。原来髯龙劳拱采取以攻为守的故略时,郑敖也自使出魔剑,加之左手两白光,仍能伺隙攻敌,威力的确惊人。
髯龙劳拱如何料不到他的招数竟有如是奇诡莫测,自己的“披头钺法”本来已是武林一绝,加上数十年功力,差不多已难逢对手,哪知碰着了以诡毒著称的剑法,正好把自己克住,一开始便觉得钺法的威力展不出,处处受制。这时说不上退却败逃,简直也撤不出圈子去。
魔剑郑敖昨晚让阴无垢打得狼狈,这时一肚子气可找着对象了,奋起平生技艺和功力,如狂风骤雨般急攻髯龙。
银鳝廖潜也是一把好手,这时见势不佳,心中暗惊郑敖确是不可多兄的后起之秀,一面移步挨近去,右手摸出暗器,准备接应髯九。郑敖擅长分心之术,早就瞧见了这情形,暗中提防。
霎间又拆了十余招,魔剑郑敖好容易觅到破绽,倏然大吼一声,左手两道白光交叉分开,其中一道倒射而下,右手宝剑也自一圈一戮,化出一排剑影,却是参差不齐,俨如长短不一的锯齿,由上盘直到下盘,俱在剑影之内。
这一手别说一旁的银鳝廖潜和髯龙未曾见过,便郑敖自己也不知此剑式实是当年万里飞虹尉退跋和碧螺岛主于叔初剧战三日三夜,努以半招儿败的,八碧螺剑法中孛到。这一招原是碧螺剑法中五大毒剑的第三手,名唤“龙尾挥风”,其奥妙毒辣之处,难以言传。
银鳝廖潜喝一声,右手挥处,两支袖箭劲射而出,只见白光斜削而下,原来是郑敖分开一支短剑,预防不测,这刻正好来接暗器,却不料廖潜一发两支,于是只打落一支,另一支却仍然疾射而至。
髯龙劳拱做梦也料不到敌人年纪轻轻,竟有这种夺天地造化的奥妙绝招,当下情知不妙,自己绝不能全身而退,立地当机立断,也吼了一声,左拳呼地打出,拼着手指受点伤,向急罩而下的飞剑击去。一面身躯横倒斜穿,银钺上用尽全身内家真力,猛然封住。
只听兵刃相交之声,与髯龙劳拱大吼之声,人影倏分,髯龙劳拱已退开六七步。左手拳头鲜血迸流,右前臂也开了一道口子,手中银钺却剩下小半截。
魔剑郑敖站在原地,两眼瞪着敌人,并不追击。原来他正在调息呼吸,恢复气力。敢情那碧腊剑法的五大毒剑,非有极佳内家造诣,不能运用自如。魔剑郑敖勉强使用,到底也失了元气。而方才若不是银鳝廖潜的袖剑,髯龙大概不会这么便宜退开了。
远处一吼而分,朱玲偷眼一窥,发觉郑敖神色不太对,而且以他猛烈的性格,怎会止步不追去敌人,料是出了岔子,这时恐怕他受到暗算,到底伤自己面子,当下权衡轻重,不再与毒蛟林源缠战下去。
毒蛟林源此时正追赶得心头火起,杀机盈胸,在交招换式之际,借着身形掩蔽,暗中摸出三支飞鱼刺,准备以毒手伤敌。
白凤朱玲不知林源还有一下阴毒无比的杀手,原来毒蛟林源有十两败俱伤招数,乃是在力拼无功之时,又下不了台,便寻隙以大摔牌手法将右手分水刺甩出,他右掌中本已暗藏三枚飞鱼刺,这时跟着发出,真个神仙难逃。
这原是个笨主意,因为兵刃脱手,就等于先败阵了。不过这一招当然是到了绝境之时,败中求胜的杀手。这时因被白凤朱玲那天下罕睹的游魂遁法所激怒,自觉数十年威名,竟然在连递十招,还摸不着敌人影子,这个人更丢不起。
当下朱玲潜运真力,蓦然止步发招,一出手便是玄阴十三剑中的招救“蛇传寒龟”,利剑划起长长的剑光,一下子将敌人困住。
毒蛟林源已听到髯龙芳拱伤败的吼声,心中更急,这时好不容易等到敌人正面对敌,还来不及去察看敌人招式如何,蓦地斜闪一步,急运真力,正待将右刺扔出伤人,可是寒光如长丝缭绕,在眼前旋划,冷风侵肌,敢情故人的剑已到了面门。于是不暇攻敌,先谋自保,一式“风卷同冈”,改刺斜分旋绞,极尽迅疾狠毒之能事。
朱玲笑一声,继续使出玄阴十三式,招式锦锦跟上,真如春蚕吐空,没个尽头处。
旁边的唐紫琼大吃一惊,忖道:“这是什么剑法呀?怎地我从未见过或听过?”她的奇怪甚有道理,因为她乃是跛丐的师母远房侄女,自幼孤露,跛丐的师父三手人熊庄适膝下元子,便收养为女,那时庄适已届八十高龄,便他妻子也七十多少,不久妻子死了,剩下庄造抚养唐紫琼,可是到底自己太老了,便由内外兼修的好友点苍山第一位高手天退星吴旭传授技艺,故此唐紫琼案是南天点苍派嫡传弟子。
那天退星吴旭年纪辈分比之方今天下闻名的鬼母冷娥和碧螺岛主于叔初还要大,和衡山猿长老,峨眉赤阳子等差不多同时,而点苍派本来也是天下武林中有数的剑派,只因一向没甚出色的门人,于是衰微许久。而天退星吴旭平生深自韬光养晦,除了有限的前辈异人曾经闻名外,几乎连点苍派的人也不甚清楚。
不过近百年异人辈出,像鬼母碧螺岛主等都是青出于蓝,独创一派的奇才,索常秘技自珍,外间也就莫知其实,天退星吴旭虽也是一代名手,却也不甚了了这些较晚的名家的功夫如何。
唐紫琼深通剑木奥义,但因吴旭固步自闭,便也见闻有限,所有江湖上的一切,除了三手人熊庄适告诉她一点除年旧事之外,便是从师兄跛丐处听得。不过跛丐因她是小女儿家,许多话都不便细说,而且师母遗命不想她再人黑道,故此有些秘事便不曾提道,唐紫琼这刻便是半吊子,对江湖之事又懂又不懂。可是到底是大盗世家出身,比之寻常人自然精明得多。
白夙朱玲可不管她怎样想,一径使出玄阴十三剑,到了第十一式“长虹吐焰”之时,剑锋宛如将空气剖开,发出嗞嗞尖锐刺骨之声。这一式便是引发正方真磁之式,但见剑光如长虹匝地,横涌一圈,毒蛟林源但觉力不从心,向右方歪溜跌撞。
唐紫琼娇喝一声,“看暗器!”玉手扬处。三点寒星成直线射出。朱玲头也不回,但见那三点寒星砌尾电射,离着她不过四五尺时,倏地三粒串珠也似的寒星互相一撞,化成品字形斜斜罩下。
这种暗器手法,乃是三手人熊庄适仗以成名的“天罗地网”手法,最多的可发出二十四粒,每粒都算准敌人步法方位,转找穴道,真似天罗地网,神仙难逃。
此刻唐紫琼用的不过是三粒五芒珠,但威力已自不凡,寻常好手也得小心躲避,谁知朱玲头也不回,长虹如玉带横围中,嗞嗞尖锐之声大作,那三粒疾取穴道的寒星,倏然改变方向,一径投入长虹之中,黏在剑上。
唐紫琼不料敌人剑法如是超妙绝伦,银牙暗咬,探手一扬七八粒五芒珠电射而出,又是在四五尺近,互相一撞,化为罗网般四面罩下。
朱珍听得只得风声锐利,不比等闲,便也不敢小戏,手中剑由第十一式“长虹吐焰”化为第五式“鬼眼虚眨”,倏然撒起剑花如雪,这一瞬间,毒蛟林源呵地一叫,手中双刺已在剑光划臂截腕的紫急情形下,撒手跌下,身形又吃一股潜力猛带,往一旁跌撞出去,到站定身形时,只见故人恰好剑光忽地睑尽,自己的倒勾分水刺还黏在敌人剑上。唐紫琼的五芒珠也完全附在剑身,一颗也没掉在地上。
朱玲嘻嘻笑着,不去理睬毒蛟林源,一径走向唐紫琼身旁,将剑递回给她,低声道:
“小弟看姑娘的面上,饶了姓林的一命,谢谢你的宝剑…”
唐紫琼接过宝剑,倏地剑身微震,那些五芒珠和两柄分水刺都掉在地上。
朱玲一翻身走到魔剑郑敖身迤,郑敖这时已恢复了十之七八,精神又振奋起来,叫道:
“褚老弟,真有你的,我有眼无珠,白担了好久的心…”
她道:“这儿事情已经完啦,你如觉得没事,我们就此动身。”
“好呀!既然如此,就便宜了姓林的,但终有一日,我要再扯破他的面皮——”
两人正商量著,毒蛟林源、银鳝廖潜和髯龙劳供已走拢在一起,正是愁眉看泪眼,倍觉不是意思,唐紫琼却自个儿在寻思什么,有点儿发愣的祥子。
朱玲看看天色,已是辰巳之交,蓦然记起昨宵没有睡觉,还花了许多气力精神,不禁一阵倦意裘上来,懒懒打个呵欠,半步便走。魔剑郑敖将白虹宝剑回鞘,也跟着走了。
两人走过这片沙地,前面又是芦塘万里,朱玲踌躇一下,回头道:“前面不知有路没有,我俩总得寻到官道才易走,本来呢,最好是乘船,可恨那些水贼…”
郑敖也甚为同意地点头,放眼前望,忽听后面一声娇唤,两人一同回头去瞧,却是唐紫琼向他们招呼。
郑敖低笑道:“褚老弟,你的运道来了,她好像舍不得你走哩!”
“胡说,哪有那么容易的事…”她忽然想起自己当日遇见石轩中时,也是在大车内第一眼瞧见,便芳心荡漾,不能自已。当下便不说下去,可是忽然犯了童心,便笑吟吟地走回去。
唐紫琼按剑瞧着她,流露出不善的神色,但朱玲的眼光一大劲儿啾着她,使她禁不住稍稍避开她的锐利的眼光。
"姑娘唤我们回来么?有什么见教呢?再说小弟也正好想求姑娘一件事…”
唐紫琼但觉此人之无赖,实在出奇,俨然认为她非站在他们一边不可,困窘而又疑惑地望她一眼。
朱玲道:“这儿往武昌的路不好走,故此小弟想请姑娘设法借艘船代步,船钱加倍奉还,可是别让人暗算就成了!”
唐紫琼噗地笑一会,但觉此人所说所想和所做的一切,都有点不通情理。但眼光落在她面上时,心中总有一股说不出的味道。
要知朱玲本来是国色天香,艳压群芳,此时扮作少年书生,那种俊俏美貌法,可真难以形容,连魔剑郑敖也打心中不肯违逆她。
唐紫琼缓缓道:“这一笔以后再提,我如今要向你讨教几手剑法,如果我也输了,便有船送你们到武昌去!"她忽然回头瞧着毒蛟林源,大声问道:“二哥,我说得可对?”
毒蛟林源曾曾经从拜兄铍丐口中,听说这位小师妹在剑法上有独到之处,此刻横竖自己已经败阵,便多败一次,也是一祥,而且不好驳她面子,却望她拼力斗剑,便点头答是。
白风朱玲听到要比剑,细长的眉毛便皱锁在一起,但后来听到赢了有船可坐,又得洞庭帮主林源点头答允,自然不会再生枝节,心中大喜,面上立刻涌起笑容。
“这主竟太好了,”她道:“可是…我没有剑可使呀!用宝剑对付你太不公平,这样吧…”她沉吟一下,继续道:“姑娘你用我朋友的宝剑,小弟还是使用你的宝剑,这样可好?”
朱玲的说法,未免太不把对方看在限内。唐紫琼焉能不气,可是不知怎地又发作不了。
朱玲道,“既然姑娘不反对,就是这伴决定,”扭头叫道:“喂,你的剑借来用一用!”
魔剑郑敖没有拔剑给她,却大踏步走上前来,拱手问道:“我是郑敖,他是褚龄,姑娘你贵姓大名?”原来他对白虹宝剑珍入性命,哪肯轻易借给人用,况且丝毫不知对方来历,但看林源也肯应承借船以作斗剑胜败的条件,此女便来头不小了。故此冒冒失失上来,通了自己和褚龄的姓名后,便询问对方。
唐紫琼见惯粗率的江湖汉子,道不觉得他失礼,回答了姓名,郑敖却跟着追问师承,唐紫琼也蛮老实的说出三手人熊庄适的名头。这名头不仅郑敖听师傅说过,朱玲也曾听过。不过都知道三手人熊庄适年纪辈分甚高,料不到有这么年轻的女弟子。他们可没有知道唐紫琼其实另有师承,正如魔剑郑敖一样。不过纵使唐紫琼说出来,他们也不会知道。而点苍派自从天退星吴旭之后,再也没有出色的人物,甚至连镇南天,为南方建树正宗的昂日剑法也残缺不全,其衰微不振的程度可想而知了。
魔剑郑敖知道三手人熊庄适不是以剑法见称,断定敌不过朱玲那套怪剑–他自己也不识是什么剑法–便放下心,将宝剑拔出来。
唐紫琼虽然很生气,但却像为势所迫般,糊里糊涂的接过宝剑,又把自己的给朱玲使用。毒蛟林源一厢看得莫名其妙,连声暗骂唐紫琼简直笑活。
魔剑郑敖退开之后,便剩下两人持剑对峙在场中。朱玲相让道:“姑娘请先发招,小弟万万不敢侵犯。”
唐紫琼屡屡觉得此人口舌上占便宜,却也无法,当下微微挥动白虹宝剑,震起丝丝白气寒光,确是极厉害的神物。
于是按着感震南天的昂日剑法,似慢实快地平吐而出。
朱玲身形一歪,便到了她身后,忽见白气如虹,平空卷来,吃了一惊,使出游魂遁法,倏然钻过剑光。
身形未定却受后脑寒风割肤,慌不迭用出玄阴十三剑中第二式“钻榆取火”,身随剑转,宛如火星四射,连走三个方位,这才又复正式和唐紫琼对面。
朱玲忖道:“她使的是什么剑法?竟会将我游魂遁法克个正着?看未此女不可轻视,务必用全力才能赢她!”
唐紫琼心中却大为欣喜,因为她本来暗惧朱玲方才斗林源的那种飘忽出没如鬼魅的身法,料不到点苍派昂日剑法却恰好克个正着,立地勇气倍增,腕间暗运真力抖处,洒出十数点白森森的剑失,揉身直扑。
朱玲心中忐忑不安,一式“天狼中矢”,剑光直冲如闪电一掣,从敌人剑尖影中破将出来,可是觉得这一式耗力不少,敢情敌人使的是削金截玉的宝剑,她便不得不多用其力,破解敌招。于是更是心头打鼓,知道这一场胜负未料,凶险非常。
朱玲虽则使出玄阴十三剑中“天狼中矢”之式,破去唐紫琼的攻势。可是觉得十分费力,因为一来唐紫琼使的是削金切玉的白虹宝剑,二来她的昂日剑法,乃是南天武林第一剑派的绝技,另有威力神奇之处。朱玲并不知道对手剑法如是利害以及来历,禁不住心中忐忑起来。
唐紫琼其实并不比她好多少,因为方才那一式本是昂日剑法最为厉害的三大追魂剑之一,每一招都有连环三式变化,可是当她使出第一招时,已被敌人破开,下面连环的式子竟续不下去。
这情形和当日练剑时,天退星吴旭傲然告诉她的话不符。吴旭当日说,只要她功力较深,使出这三大追魂剑式任何一式,都足以使敌人应付维艰,高明的虽不一定死伤,最少也得逃开十丈八丈远。然而现在剑式刚刚用上,便被敌人破解掉,下面的变化竟使不出来,这教她焉能不骇。
两个人这刻都极为小心地对瞧一眼,迈步盘旋。旁边的几十人在这霎时分合之间,已觉察出双方俱有为难之处,这一场正是旗鼓相当的厮杀,于是都不由得紧张起来。
毒蛟林源那么冷峻的面孔上,也忍不住流露出担心焦灼之色,低声模糊地道:“真想不到她竟有如此身手,我俩都老了,英雄原出少年…”髯龙劳拱却满不在意地睁眼去瞧斗剑。
场中两人倏然由分而合,只见唐紫琼玉臂挥处,激起白虹千道,剑风如丝,却是冷侵肌趺。
朱玲沉气凝神,拿捏时候,侯得剑光罩体,相差不过黍米之间,倏然身剑合一,迅疾地从剑气如虹中冲上半空,只听唐紫琼惊噫一声,也自化作白虹一道跟踪飞起,恰似是衔尾而飞的两道剑光。
两下离地约有两丈,忽见朱玲翻剑一击,唐紫琼也自抖开宝剑,映起千重剑气,两剑一触,朱玲身形如飞絮受风,鞋飘飘又上升了数尺,唐紫琼却扶着一溜白光,疾泻下地。
毒蛟林源等都看不清楚,以为库紫掠受仍,一齐把心提到腔口,定睛看时,唐紫族面色紧张凝重,稳立地上,剑尖微吐,等候敌人落下。
白凤朱玲清啸一声,剑光一划而下,在快要到达敌人那一瞬间,手中剑已交了几处方位,虚实莫测,这一式原是玄朗十三式中的“黑牛犁田”的变式,极是阴毒辛辣。
唐紫琼似是知道厉害,不敢勉强去破敌人剑式,白虹剑骤然猛挥,宛如平地涌起一株火树银花,护身拒故。这正是昂日剑法中三大追魂剑之一“魄悬穹苍”之式,一练三个回环变式,便涌出万朵银花来。
朱玲但觉敌人竟无半丝空隙可寻,剑尖一触敌人剑光,已自飘然落在一旁。
要知天下无论哪种秘创剑法,都会在有意无意中遇到相生相克的情形,再加上使剑的人本身功力机智阅历等多件,便开出各种不同的结果。
论起南天正宗剑派的点苍剑法,比之玄阴十三剑,正好是各不相克,每当唐紫徐使出昂日剑法的绝招时财,朱玲总能履险如夷,可是朱玲第十一式能引发磁力的妙着,却也天法使开。
要是她连末后两式都会使,能够生出正反先后天真磁引力,则无论如何唐紫琼非立败当场不可。此刻一则两人年纪相若,虽然朱玲较之功力为深,但其他方面都差不多,而唐紫琼更胜在持有威力极大的宝剑,抵消了功力相差之处。眼看这一场拚斗,定是两败俱伤的结局。
魔剑郑敖本身是使剑的好手,不意看到两张称霸武林的秘传剑法,禁不住趺趺欲试,恨不得也斗一场。
一方面又知道朱玲无克敌制胜的把握,手心里不觉捏住一把冷汗。
这时场中朱玲唐紫琼又由分而合,各展师门秘技,拼将起来。一时寸剑气纵横,日月无光。
两条人影迅如鬼魅,疾若飘风地起落进退。朱玲展展挟起一溜剑光,冲过敌人剑网,却总不闻剑刃相触之声。这两人纯是以师门无上剑法的奥妙,作那舍生忘死的斗剑,由此也可见出这两家剑法奥妙之处。
足足拼斗了一个时辰,天色已到了已午之时,日光渐渐强烈,纵然在这秋寒时节,并不灼熟,却映射出万道剑光,白气漫天撩闪。
朱玲强自提住真气,却知道自己内力消耗过甚,不能久持。对方唐紫琼也是生平第一次逢着如是强敌,她功力本不及朱玲,故此真力消耗的情形,不见得比朱玲好到怎样。鼻翅儿煽动着,香汗已微微涔出额头。
正在斗得难解难分,两人都像骑上虎背,不能罢手。忽然湖泊传来洞庭帮警哨及叱喝之声。除了还在厮杀的两人无暇分心之外,其余的人都一齐讶然顾视。
只见一艘双桅船直向岸边靠来。船首站着四五个人,都一齐直着眼睛瞧着岸上,敢情是那彩霞满天的剑光虹影,把他们吸引过来。
船头其中一个中年人大声招呼道:“在下是荆楚刘兼,路过此处,偶见高手比剑,故此前来瞻仰秘技,并无他意…并且立刻离开,请勿误会!”
荆楚派是湖广出名的武林一支,自从荆楚三太保隐退之后,便是云梦双侠最负盛名,这自称刘兼的正是云梦双侠中的老大,和洞庭帮素常是河水不犯井水,互胡闻名。
毒蛟林源一听是荆楚双侠,便发出号令,刚好将飞棹阻截的帮众止住…那艘双桅船转眼便靠在岸边。
船上的人遵守规矩,没有移动分毫,其实他们靠岸已是不台,只因仗着荆楚派在湖广处处都有交情,又却不过他二弟子罗章苦苦央求,因为罗章曾从衡山猿长老学道猿公剑法,成为荆楚派最近唯一出的其葩。
他们在湖面看到岸上正有人斗剑,剑法之诡奇和迅疾,简直前所未见。尤其罗章以剑擅长,更是见猎心喜,于是忍不住苦苦央求。同时刘兼本人也心动不已,想见识见识是哪里的高人异士,于是一径驶过来。
这刻知道一方是洞庭湖的人,另一方可不知是准,禁不住悄悄道:“奇怪,洞庭帮几时有这么硬的剑手?看来我和林源这一辈也得让一头。那一个又是谁呢?他俩身形太快了,看不清面目。咦,那是…”他本想说出“那是什么剑法”的疑向,可是终于矜持地忍住,不好意思说出来。
罗章全神贯注,竟然看出一点端倪来,敢情当年随着师父往衡山拜见猿长老,那猿长老本是衡山派硕果仅存的老前辈,在云梦双侠的师父荆楚三太保那样厉害的人物,也较之低了一辈,这猿长老的年纪辈分可想而知。
荆楚派本是衡山的支派.猿长老自己物色了多年,还没有寻到一个能传猿公剑的人,这时见到罗章,便十分欢喜.认为他的心术品行以及天资,都可船这稀世的剑法,于是留他在衡山七年,除了用灵药洗毛代髓,扎下内家根基之外,那套剑法,已经倾囊传授他了。
罗章下山不久,人家便送了个飞猿的绰号给他,而他因为跟了猿长老几年的缘故,反而识得武林罕见的古老昂日剑法来,可是仍不知对方是何来历。
白凤朱玲久战无功,“暗自着急,估量自己已不能支持多久,暗惊对方单凭那套剑法的力量,便使自己玄阴十三剑不能一气呵成地施展,那最厉害的真磁引力老是无法使出,再这样耗下去,势必力尽而败。于是细长的眉毛紧锁在一起,眼珠乱翻,想着用什么诡计。
忽然双方都驰缓许多,无复适才人影疾闪的情势。敢情是阳光强烈照耀之下,两人都同时觉得气乏,便挡不住耀目的剑光,不知不觉都缓慢了。
朱玲眼珠一转,决定冒险使坏,以便击败致人。就在旁边人担心害怕之时,忽昕朱玲清啸半声,刻光刺空而起,倏然打个电闪般倒射而下,唐紫琼奋起真力,使出“魄悬穹苍”的追魂剑法,平地冒起一株火树银花。只见朱玲吐剑一刺,忽然身形定在半空,原来此刻两剑相交,黏在一起,情形就像唐紫琼把她举在半空似的。
魔剑郑敖叫声不妙,想不出何以朱玲会落在这种圈套之中,因为这刻迫得双方乡用内家真力拼命不可,只要先撤剑,便危机万分,而朱玲纵然内力较胜,但悬身半空,已吃了大亏。唐紫琼心中大喜,自知已占了上风,内家真力从白虹宝剑上传出去,更觉从心如意,剑身上微微震动,和朱玲微震的宝剑相触,发出轻微而刺耳的声音。
两人四目互视,朱玲是头上脚上,单手持剑支住,这时忽地向她蹙眉苦笑一下,大有无可奈何的徉子。
唐紫琼芳心一功,禁不住眼皮微垂,目光极快地闪开一下。
朱玲已抓住机会,蓦然用全力下压,唐紫琼淬然一惊,也拼命运全力支撑住,眼睛中露出怒气,狠狠瞪着朱玲,脚下却受不住力缓缓绕起圈子。
转了大半个圈子,朱玲忽然双脚蜷缩,唐紫琼但免那强烈的阳光随着她的脚动处,直射入双目中,幻起一片光彩。
白凤朱玲"嘿"的一声,铮然微响中,已荡开敌剑,飘身下地,唐紫琼凭着敏锐的反应,退开数尺,手中白虹宝剑使出昂日剑法中的第三手追魂剑法,一招“龙角插戟”,剑光遍体绕生,护住全身。哪知朱玲这时才缓开手,剑光划起一道长虹,匝地大哥大圈,竟是第十一手玄阴剑法“长虹吐焰”的招数,那真磁引力蓦然发出,"嗞嗞"怪响起处。唐紫琼失声一叫,趺撞出圈子去,手中宝剑已被朱玲黏在剑上,还像灵蛇般颤动。
这几下动作说时费时,其实不过指顾之间已经使完,魔剑郑敖只见朱玲落地时,还未及脱口欢呼,唐紫琼已失剑跌撞开去。
这一来不但毒蛟林源、髯龙劳拱与及银鳝廖潜三人大惊失色,便湖边船上的的罗章也禁不住脱口惊噫一声,深深佩服朱玲的机智和前后那一手怪剑。
飞猿罗章一手按在剑把,回眸问道:“师父,徒儿想去和那人较量几手,未知师父可允许否?”
刘兼低叱一声,飞猿罗章立刻垂下双手,不敢做声,但仍掩不住面上的渴望的神情。
刘兼顾视众人一眼,一个是大弟子余宏,以及衡山派的榭超。这人算起来是和刘兼同辈,但年纪较轻。他们面上都露出同情罗章之色,却都不敢说什么话,敢情他们都以飞猿罗章得到猿长老传授为光荣之事,恨不得他显显身手,为本派挣点面子。
刘兼道:“我并非胆小拦你,可是我个身上有事,而且此人看来出自名家,绝非等闲,你无必胜把握…”他忽然停口沉吟一下,若有所悟地瞧着罗章,再道:“此人怕比石轩中不相上下,你去试试吧,但说话要谦虚,别胡乱开罪人…”
罗章大喜过望,行了一礼,答应着便跳下岸去。刘兼悄悄哎口气,对谢超道:“章儿自从学成剑法,老是想碰一碰使剑的名手。这番我们往武昌去,怕也未能和石轩中交手,就让他历练一番也好。“
飞猿罗章身形震动,宛似灵猿跳掷,眨眼间已到了沙地。
白风朱玲垂剑柱地,暗中调气休息,魔剑郑敖站在一旁,持着自己的白虹宝剑,赞叹地看着朱玲。
飞猿罗章一径走到毒蛟林源等人面前,拱手道:“在下是荆楚后辈罗章,只因适才得见妙绝人寰的斗剑,故而见猎心喜,急欲向那一位兄台讨教几手,未知会否妨碍帮主之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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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四章 弹关深锁多情种
唐紫琼咬着嘴唇正在发愣,这刻禁不住暌他一眼。罗章连忙谦逊地向她拱拱手,道:
“姑娘的昂日剑法精妙已极,可惜中了诡计,算不得落败。”这几句话宛如一剂灵效无比的药剂,登时使她的闷气平下,可是她还喘气,一时没有回答,只感激地瞧着他。
毒蛟林源可听出一点道理来啦,心中电光火石般忖道:“我以为荆楚派瞻林某不起,竟敢派个小辈来混场,敢情此子并不简单,我连师妹使的是什么剑法也不知道,也可瞧出来历,凭这一点,我得怂恿他去斗一场,唉!真个英雄尽出少年,怎地一下子出现了这么多年轻的好手,比我们这班老的更厉害。”口中立刻大声道:“罗兄别多礼,并没有妨碍我们的事,尽管请便好了!”
飞猿罗章招呼打到,便翻身走到朱玲他们面前,满面含笑地抱拳为礼道:“小弟是荆楚飞猿罗章,适才见兄台剑法绝妙,在下不知天高地厚,胆敢来向兄台请教几手,未知兄台是否赏面…”
朱玲不等他说完场面活,在鼻中怒哼一声,却因为正在调气纳息,不便说话。
魔剑郑敖也有同感,气冲冲地叫道:“姓林的你是洞庭帮主,怎么说了话不算数?”
林源大声道:“谁说话不算数,你们的船已预备好了,本帮主岂能言而无信?”
郑敖愕然道:“那么这…”他用剑指着罗章,一时说不出。瞪了罗章一眼,只见他相貌清瘦,五官极是端正秀气,一望而知是端正之士,年纪又轻,竟是和自己朱玲等同龄的人。
飞猿罗章赶快接口道:“小弟并非与林帮主一道的,只因乘船经过,望见剑气霞彩,小弟也曾练过几日剑,效此一时兴起凑上一脚,想讨教高明,实无他意,料兄台等不会因此见怪吧?敢问兄台尊姓大名?”
魔剑郑敖听了他的解释,又见他说得谦虚,当下不觉平下气,报了姓名字号。
罗章道:“啊!原来是鼎鼎大名的魔剑郑兄和诸兄,小弟有缘相讽,实在荣幸。”
郑敖看见朱玲眼中神光渐足,那神气和顷间大不相同,这才发觉她先前已是内力运耗过度,精疲力竭。于是问道:“褚老弟,你以为怎样?”
朱玲咽一口唾沫,元精已遍运百骸一周,精神恢复,忽地尖声道:“姓罗的你既是技痒,要和我较量一下,很好…可是你师父是谁?练了多久的剑?”
飞猿罗章忽然起了一种异样的感觉,因为朱玲外貌俊美非常,却说出这种话,好像破坏了一种和谐,使他很不舒服。而且朱玲又流露出甚是轻视的口气,好像非当世名家的弟子,不足以和她比划似的。
心中也暗自生气,当下答道:“我是荆楚派云梦双侠的门徒,只练过七八年剑,褚兄以为可以赐教么?”
魔剑郑敖这时受了唐紫琼的教训,再也不敢轻视天下士,最少在目前他不敢轻视,插嘴道:“原来是云梦双快的高足,郑某久闻云梦双侠威名。”
白凤朱玲微哼一声,定睛打量罗章几眼,移开眼光瞧向那边,正好碰着唐紫琼的眼光,禁不住皱皱眉头,大声道:“喂,我们的船呢?我们要赶路哪!”
飞猿罗章立刻脸上热辣辣一片,他虽是为人正派,讲究礼貌,但少年心性,到底好强争胜,这刻可受不了这种奚落的气,倏然沉下脸,含怒说道:“既然罗某被人瞧不起,可也不讲什么礼数了,我罗章…"
“你罗某怎样?”朱玲截断他的话,“难道说要强留着我们么?”
““正是这样!”飞猿罗章赠地拔出青光闪闪的青钢利剑,退后两步:“好歹也得见识两手!”
朱玲看到他剑上的颜色,宛似石轩中的青冥宝剑,禁不住心头一跳,失声道:“你的剑是什么剑?是不是石轩中的青冥剑?”话一问出口,忽又觉得自己大糊涂,怎么会这样询问起来。
罗章颜色微变,道:“什么石轩中的青冥剑,你以为罗某使不得这剑么?这剑虽是凡剑,但总有时候会碰上石轩中!”
朱玲瞪眼道:“你想找他去碰剑?他就在武昌,为什么你不去?”
“我正是去武昌寻他,你又怎样着。”
魔剑郑敖见他们口角起来,而却是不明不白的口角,便道:“褚老弟你干吗?他既要比划一下,那就比吧,要不要我动手?”
“不!”朱玲失声叫起来,但忽想起什么似的改口道:“好,好,郑兄你动手,但剑下别留情…”
郑敖笑一下,迈步向前,向罗章点头,道:“郑某先奉陪几招,你意见如何?”
飞猿罗章固执地摇摇头,目光如利刃般盯着朱玲。朱玲道:“郑兄,他只瞧得起我哩!”
郑敖慢然道:“吠,罗章你敢小觑于我?莫怪我剑下不留情,看剑!”喝声中一剑刺去。罗章转睛一瞥,只见敌剑疾奔左肩,急忙举剑招架,白光一闪,敌剑已改奔右胸,端的神速迅疾之极。
飞猿罗章喝声好!青光闪处,纵起丈许,接着化为一溜青光,急泻劲袭。
“又是个厉害家伙!”郑敖心中掠地想着,手中白虹剑一式“雪峰铺毯”似攻似守,欲进还遇。
罗章吃一惊,觉着敌人身法怪异,而那道白森森的剑光也极为特别,一定不是普通宝剑,立地目光珍射如隼鹰下搏,倏然探剑一点,身形腾空而起。这正是二十八手猿公剑中“小猿坠枝”的绝妙解数,讲究的是似跌而腾,专借敌人兵刃之力,一路跳荡腾越,伺机搏击,确是厉害之极的招数。
魔剑郑敖暴喝一声,一道白光从左手电射而出。罗章像只灵猿般在空中打个滚,青光急射而下。却见那道白光拐弯跟着追射,这边白虹剑幻起一团光环,夹攻上去。
好个飞猿罗章临危不乱,腰上垫劲横滚开三尺,恰好将下坠的距离缩退了尺许,就在下面白虹剑影未到而上面飞剑已罩下之时,抽剑一击,荡开飞剑,跟着已探剑点处,身形复起。可是这次不是向上起而是斜刺里落向地上。
利剑破空之声已跟踪追至,他目光一瞥,原来那道飞剑已化为两口,分袭上下两盘,敌人仍站在原处。心中任了一下,忖道:“这是什么剑术?怕是掩眼法吧?怎地一下子又化为两口飞剑?若再多变几口出来,我真个忙不开手啦!”心里想着,手中青铜剑挥处,猿公剑中“自解金铃”的招数,怄倭着身躯地封住门户。
魔剑郑敖两番想削断敌人的剑,都没有得手,暗暗惊讶,这际身形如旋风疾卷,冲到敌人正面,白虹剑带起锐利风声,疾吐急刺。左手的飞剑也自分道夹攻,登时白光凌空飞舞,攻势凌厉非常。
那边的髯龙劳拱是吃过他的苦头的人,见到这等招式,也自认了输数。
罗章引吭长啸一声,声音清越异常,宛如兴山老狼,攀枝长啸,苇塘中几只水鸟,扑翅惊飞,晃眼间没入湖中烟波远处。
罗章啸声中已展动身形,使出天下知名的猿公剑法,眨眼间幻起一道青光,星抛九掷般敛然来去,那种奇突的起落和所走的方向,都教人捉摸不定。
魔剑郑敖却是飞起三道白光,纵横上下,四下拦截进招,也是使人眼花绽乱之极。
强烈的阳光照在这四道剑光上,越发呈现缤纷夺目的奇景。观战的人不约而同地退开很远,让出大片地方给他们施展。船上的人不知何时已上了岸,聚立在另一处观战,霎时显得十分热闹。
取公剑法虽然天下只有这一支,但名头极响,不像鬼母的玄阴十三二式,天退星吴旭的员日剑法,或是万里飞虹尉迟跋自创的魔刹那样少人见过。故此当飞猿罗草一施展开遍公剑法,所有的人都知道了本历,甚至都知道衡山派除了滚长老擅此剑法外,并无第二人能识,因此推想出罗章一定是传自衡山猿长老。
朱玲忖道:“那厮方才自称是什么云梦双侠的徒弟,料不到竟然传了衡山猿公剑法,怪不得想和我过招。哼,算你够运气,没有跟我动手S否则你这以矫捷见长的猿公剑法,碰上我的游魂遁法,管教你有如背上长了大疽,摆脱不了。不过,郑敖的魔剑也无妨碍,充其,量落得混战一场,斗斗长力。哎呀,不好了,如果斗长力,郑敖一来蛐不甚深厚,二来方才用力过度,未知复原否,这倒十分可虑魔剑郑敖这刻已用上全身功夫,那两口飞剑团有地势施展,而且又是蹦跳无定,更能发挥追击的威力。至于手中的白虹剑,也自克出魔剑中最诡橘怪异的招数,有时一柄剑幻化作无数柄罩住敌人身影。可是飞猿罗章的猿公剑法的确非同小可,虽是普通的青铜剑,却能挥霍飞舞,忽前忽后,使敌人没法子拦截住,但到底不免攻势较少,闪避时居多了。
,一向夜郎自大惯的洞庭三水怪之二,此时俱是心中沮丧,另外髯龙劳拱也觉得很是灰心。他们想不到今天会在洞庭湖偏僻之地,目睹间场完惊神俱,天地变色的斗剑。尤其是全都是二十左右的少年男玄,而剑法之奇诡精微,武林罕见。
这当中以白凤朱玲和唐紫琼两人是专练剑的,自然比之旁人更为瞩目注意。唐紫琼这刻已暂时忘却负败之辱,一心一意去揣摩场中两人的剑法。朱玲却不是研究剑法,细长的眉毛时皱时宽,眼珠浮转不定,像在沉思什么计策,可是表情好看得很。
也不知打了多久,朱玲幕觉腹中空虚,饥肠叫将起来,看看天上回影,才发觉不知不觉间,已经到了未时,即是郑敖和罗章已剧战了个半时辰之多。心中知道他们所使的全是最上乘的剑术,最是消耗真力。
若他们功力已深,则自然能够因力生力,打个一日一夜也无所谓。但功力既来到火候,所使的又是量上乘的功夫,焉能不很快地消耗尽气力”!此朱玲心中甚是焦躁,但一时又想不出办法来。
这时旁边的人都能够看见斗剑的两人露出疲态。罗章是生力军,犹自未露窘态。但魔剑郑敖却因久战之师,岂能比新羁之马!额上和鼻尖都有汗珠凝住,闪闪生光,看来快要因气力不加而败阵,魔剑郑敖自从黎明时,被饿嵋阴无垢的七煞剑法,因相克和功力火候都差得太远,打得狼狈不堪后,心中老是觉得有个不安的疙瘩,因为自从出道以来,可说是未逢敌手,更别说输给人家。但除了阴无垢不算,现在又碰上好些年轻的好手,即如现在苦战不休的敌人,叫他进退不得,虽则在招式上略占上风,却没法拾下敌人,反而因气力之故,被敌人用死缠烂打之法,弄得欲罢不能,眼看又是不吉的结局,不由得怒气冲天,几乎气得呕血出口,忽然朱玲在旁低低叫一声,他练就了两心魔功,擅于一心两用,分神瞧她一眼,只见她满脸是诡异的笑容,用手指示意一下。一个念头随着她的示意浮光掠影地闪过心头,禁不住开颜一笑,得知她的妙计。
战了半个时辰之后,双方便俱呈疲态,尤其魔剑郑敖,以疲乏之师,贾其余勇,更是显得累乏。眼看将因长力不继而败,朱玲忽地轻唤他一声,用手指指地面。
魔剑郑敖虽是身在战场,却因练有“两心魔功”之故,能够一心两用,故此立刻瞧见。
旁边的人反而没有发觉,他看到朱玲的示意,灵机一触,忽然想起万里飞虹尉迟跋曾经教他将魔剑中“含沙射影”
之招,变化运用,可以弄鬼挑起地面尘沙,封蔽敌人眼目,乘间取说得手。这时猛然想起,虽然此法一点也不光明正大,但他正在胜败立判的关头,哪里考虑得这点,当下一喜,开颜暗暗一笑。
其实朱玲的诡计更妙,她因观察到罗章的猿公剑法,最长于纵跃,而她自己本人则擅于游魂遁法,这两样功夫除了身法不同之外,最要紧同样是脚下功夫。由她自己的经验知道,最怕是碰到浮沙和烂泥。恰好这战场正是岸边沙地,只因这里离岸大近,沙子很湿,故而脚下并无不便之处,但再往岸上移过去,那儿多是浮沙,甚难着力。
故此她暗中示意要他设法移到浮沙之地去,一定可以占到便宜,哪知魔剑郑敖却会错意思。
三道白虹和一道青光飞舞纠缠间,忽听郑敖喝一声,喝声中风卷沙飞,活像忽然出现一股旋风,直卷在飞猿罗章周围。
飞猿罗章蓦然发觉古怪,厉啸一声,青光刺空而起,竟是身剑合一地掠空退走,晃眼间落在数丈之外。
他擎剑大骂道:“不要脸的东西,连沙石都弄上来暗算人,这是哪一门的剑法?”
湖风吹拂中,飞猿罗章肋下的衣服已被划开大片,不住地飘动,但没有血迹,大概是没有伤着,脸色却煞白,显然极为生气。
魔剑郑敖此刻忙着调息真气,运行全身,没有空答腔,那样子便像是自知理亏,无言可对似的。朱玲摇摇摆摆走出来,白罗章一眼,不屑地道:“这一式叫做飞沙走石赶猴子,敢情你不认识,在这儿骂起街来啦!你问问那位唐姑娘有这一式没有!这里不只你一个人懂得剑术呀,你试问问看,如果有的话,趁早别在这里赖脸…”
这些话连损带骂,而且装下圈套,倘若他真个问唐紫琼那便证明他是不识而疑惑于心,故此要询问。若他不问而走,则不啻承认斗剑尖败,总之,无论他如何做法,都先走了败着。
飞猿罗章怎好意思去问一位陌生的少女,但他又不擅和人斗嘴,只好气哼哼地僵立当地。
唐紫琼那边的人都听个分明,林源劳拱等因自己已是败军之将,没有面子再做声。只有唐紫琼究是少年脾气,勇于分辨曲直是非,当下大声插嘴道:“以我愚见…”
朱玲精灵之极,早知她要说的下文,立刻大声截断她的话,“啊!唐姑娘这是你的宝剑…”一面说着,一面走过去,白玉也似的面上,泛满笑容。
唐紫琼霎时如受电触,噤口无语,伸手按剑。那朱玲一直将剑递到她手掌,暗中捏她一下,她倏然如被火焚,直羞到耳根都红了,朱玲轻轻笑一声,又踱将开去。
飞猿罗章狠狠顿一顿脚,回身便走,一径跃上那艘双桅船去,那船一会儿便驶出湖去。
朱玲和郑敖慢步走到湖边,一个壮位勇黑的壮汉迎着道:“船在这儿,两位请上船吧!”
朱玲嘻嘻笑着,十分客气地道:“好极了,有劳了你,请问你是怎样称呼?”
那壮汉道:“我是杨来,船上那个名唤二勇。”
朱玲见他答得爽脆,宛如不想牵扯下去,便走上船去,郑敖也随后上来。
这船上已支起蓬盖,里面铺着细草席,十分干净。朱玲一下子钻进去,郑敖也随后钻进来,却又发觉身上和腿脚都满是胜上污迹,便又出舱,坐在船外,跟那杨来兜搭起来。
朱玲这时倦意更浓,倒下头便人了梦乡。
船平稳地驶着,冲波破浪之声不断地响着,也不知过了多少时候,朱玲忽然惊醒,张开眼睛,已是暮霭迷茫。她用衣袖悄悄抹抹眼睛,把残泪揩掉,慢慢坐起身,双手围抱住膝头,尽自发愣。
她的心空空洞洞的,说不出是怎样的滋味,有点像凄凉,又似是怅润和空虚。
她不能拟想出见到石轩中时会发生什么事,总之,一种不祥的念头紧压着她,仿佛注定是凶终的命运,正在前面无声无息地等候着她终于她长长地叹息一声,仍旧卧倒,虽然同时又感到饥渴交加,可是此刻感官上的感觉,生像不关她的事,而是另外一个身体的事。
她没有去理睬它们。
过了一刻,船身微微摇动中,有人探头进来,看见她睁大眼睛望着篷顶,便喊道:
“喝!诸老弟,你睡得真浓,我们这就快到前面的白沙湾,那儿什么东西都有,相当大的一个市集,快点起来,一块儿上岸去吃喝和买些东西…”
朱玲像骤然间坠回现实的人间,一骨碌爬起来,道:“好极了,这就要到了么?你买东西?买什么东西啊?”
“唉?你看我这一身衣服!怎见得人,赶快买一套换上,省得小娘们尽是瞧你,望也不望我一眼,哈…好罢,我不说这个…”原来当他说起女人,朱玲便露出不快活的神色。
于是郑敖赶快改口,继续追:“再说这一天来,只吃了几个大饼,是他们给我的,一个劲儿喝水。把嘴都冲得谈啦!等会儿定要吃个畅快。”
朱玲立刻出主意道:“在那湾里总不会有什么好厨手,最好还是吃这洞庭湖的水产…”郑敖点头称是,两人又扯些闲话,不大工夫便到了白沙湾。
他们弃舟上岸,却见湾口那边泊着湖广总督的大官船,四周尽是水师快艇,严密戒备,郑敖不觉一喜,指给朱玲看。
这时肚子饿着,便不多生枝节,在暮色中一径走向市集,那儿房子都甚矮小,却点起一片灯光,显然甚为热闹。
走到市中,魔剑郑敖早从操舟的洞庭帮人口中打听得何处有估衣铺,一直寻将过去,果然找到下落。可是那些衣服都不会他心意,勉强买了一身半旧的紧身衣裳,又买三件棉袄,朱玲也觉得身上衣服不够了,便在铺子里东翻西找,不知怎地找到一件七成新的缎面丝棉袍子,暗蓝而发亮的颜色,很是悦目,只赚稍为长了一点,便央店家立刻改短一些。于是两人便坐在铺中等候。
忽见几个人打铺门走过,却是荆楚派的五个人,飞猿罗章也在其中,他走得最慢,好像浑身没劲。朱玲低笑一声,用胳臂碰碰郑敖,随即将她在他们斗剑时所提示的意思说出来,郑敖方才知道,咕咕着说自己大笨。
又有几个人走过铺子,说话的声音很熟,原来正是洞庭帮主毒故林源等人,大概是多了几个帮中舵主之类,声势浩大,而唐紫琼也在人丛中。
朱玲道:“好呀!都走在一起啦!怎么有些比我们先开船的也通通歇在此地,莫非前面没有宿处么?”
魔剑郑敖点点头,道:“正是这样,谁不贪图吃喝得好点,自然都歇在这里啦。”其实毒蛟林源的目的乃是在大官船的梁公子身上,这一点郑敖当然不晓得。他又道:“你上船便睡觉,当然不知道,老实说那姓林的倒是嘴巴极硬,给我们的船甚佳,而两个摇船的更是听从吩咐,要快就快,一路上我们都一齐航驶哩!”
朱玲正要说话,那店家叫唤道:“客官,袍子已经改好,你老试一试吧!”当下朱玲便连忙穿上袍子,左看右顾,郑敖也帮眼打量。
这时铺门外又走过一班人,原来是阴无垢徐元盛阅世华等一干人,其中还有德贝勒孙怀玉和屈军三人。阴无垢边行边打量着孙怀玉,自然她知道孙怀玉便是她女儿的意中人,故此不断打量。从这情形判断,他们的晤面一定不会长久。事实上真是刚刚碰上,徐元盛连忙把他们扯住,一过去饮酒用饭。
到朱玲满意了,给过银子,那于人已走个干净。他们自然也随着那些人的方向,沿着石块砌的小街走去。原来这白沙湾仅有一间像样的酒楼,是此地最著名的一间,不但有二楼,而且烹调最精,故此凡是来往客商,都不约而同往这间名唤醉仙楼的酒家跑。
郑敖得过舟子指点,虽知看见的那些人都是往这座酒楼去,却也不须忌惮,跟着走去。
他们一直走向楼上,这里没有隔问雅座,全层楼都一目了然,郑敖故意大模大样地蹬得楼梯直响,一直走上去,扫目一瞥,心中吃了一惊,原来正好望见阴无垢的侧面。朱玲本走在前头,她早就看见了,这时骑虎难下,势不能抹头就逃跑,同时又看见德贝勒和孙怀玉,更加不能转身了,立地眼珠连转,盘算解决办法。
德贝勒和孙怀玉面对着楼梯,这刻最先看见朱玲,不约而同地含笑站起来,大声打招呼。朱玲只好赶快作了一揖,孙怀玉最是豁达不羁,离座走过来,一把扯住她的手,呵呵笑道:“昨宵一别,料不到又相逢此地…”德贝勒也告声罪,离席走过来。
闵世华田光徐元盛三人虽沉得住气,却也禁不住面上作色,作势欲起,田光的徒弟谢超霍地起身,撤出丧门剑,席上却不见神手常公仲薄公典和白亮三人。
阴无垢眼光一扫,见孙怀玉执住白凤朱玲的手,心中又诧又怒,冷冷地哼一声,忽地飘身起来。
朱玲立刻撒开孙怀玉和德贝勒两人,枪上一步,向阴无垢迎面抱举行礼,咬唇苦笑一下。那笑容就像她有满腹怨屈,不胜幽怨的样子,极为动人。阴无垢身形忽住,凝目瞧着她。
朱玲身后的德贝勒忽然前地一叫,闪身拦在孙怀玉前面,原来这时他已看见楼梯口露出大半身的魔剑郑敖,他们在常德时曾经拼斗过,这时唯恐伤了孙怀玉,连忙拦在前面。
那边分据两席的洞庭帮主林源等和荆楚派众人,把一切情形看在眼中,都十分讶异,理不清这里面有什么文章。
朱玲听到后面响动,连忙回转身,只见德贝勒一派夸张剑拔的样子,她曾听郑敖说过其中消息,连忙道:“金兄,这位是和小弟一道来的,他有些事想向兄台访问,千万别误会动手。
德贝勒哦一声,轻松地笑一下,正想询问,朱玲赶快适:“这事活长,请两位兄台和小弟同席谈一会,未知方便否?”
孙怀玉应道:“方便,方便,我们一起坐便了!”原来孙怀玉敢情让阴无垢瞧得怕了。
阴无垢虽然是四十许人,但看起来不过是少女,容貌又极艳丽,有这样的美女一个劲儿地盯着自己,怕谁也受不了,故此他立刻满口赞同。而且他们两人背着面,看不见徐元盛等人的神色模样,更不在意。
阴无垢不知怎地,心头一软,退回席上坐下,众人见她没有动手,都勉强恢复原状,谢超也自收剑坐下,立地好像一场风波已经消逝。小阎罗屈军很快便知道了白凤朱玲的来历,而且他又认得魔剑郑敖,心中有点疑惧地瞧住他们。
洞庭帮一众人占了这醉仙楼一角,这时开始窃窃耳语,原来他们其中有人认出德贝勒和孙怀玉,正是官船上的人,原来那天晚上,银鳝廖潜和毒故林源的侄儿飞鱼刺林渭夜袭官船,林清出手歹毒,被德贝勒施展天下闻名的昆仑绝招“凤舞九天连环七式”,反而立毙林渭,廖潜仅逃了性命。他当然认得德贝勒,亏得德贝勒未曾见他。这刻廖潜背住身躯坐着,将德贝勒的厉害说出来。他可不识得德贝勒的功夫究是哪一门的绝技,反正他晓得利害便是。
毒故林源一听正是杀侄仇人,立地勾起仇恨,可是眼见他们正和朱玲郑敖同坐谈食,一时未敢妄动。
只见魔剑郑敖忽然离席,向德贝勒和孙怀玉行礼。德孙两人连忙起身还礼,敢情这时已将恩怨分清楚,同时又得知德孙两人并非梁公子的人,不过是偶然相逢。当然德贝勒没有说出自家来历,而郑敖朱玲也不好探询。孙怀玉他们是成心结纳怀有奇才异能之士,故此写下地址给朱郑,嘱他们往京师时,务必去会晤倾谈。
朱玲明知自己的行藏来历,终会被德孙两人知道,因为他们既和徐元盛阴无垢他们同席,等会儿总会揭穿,于是诡异地笑一下,道:“小弟却怕将来两位兄会不肯与我继续订交呢!”
孙怀玉诧道:“为什么?莫说话兄丰神如玉,飘逸照人,为我等心仪。便寻常一技之士,我等也不敢作态,请兄须道出缘由!”
朱玲微笑一下,看了郑敖一眼,并不言语,德贝勒也问道:“诸兄恐是故作矫情之言,否则此话终不可解!”
“慢慢两位便知道小弟之言无虚了,现在且莫再提,败了雅兴!”
孙怀玉试探道:“纵使猪兄曾有犯上之举,我等也不介怀,清情兄明白这一点才好。”
朱玲摇摇头,不答这个碴儿,一眼扫到洞庭帮人桌上,发觉他们个个面色有异,有意无意地老是盯着这边。心中立刻犯疑,但一时却想不起是何缘故。
酒菜已经端来,德贝勒和孙怀玉因先受徐元盛的邀请,便想回到那边席上。朱玲明知他们一过去,便会知道B己底细,这时不想他们立刻知道,情愿等分手后再让他们知道,便苦苦挽留他们,可是德孙两人都认为这样做法,大不给面子与徐元盛,一齐解释着。
朱玲心中一急,竟急出法子,她道:“两位兄台所说的,小弟自然明白,可是有一桩,两位必须暂时留在这边,因为小弟这刻发现了一事,与两位大有关系。”
德孙两人见她说得郑重,便暂时不动,等她说下去。朱玲先不说话,殷勤劝食,于是四人开始进食,德孙两人不过应个景儿,稍稍动动筷子,但魔剑郑敖和白凤朱玲却真个俄急了,把一双筷子使得龙飞凤舞,开怀大嚼。德孙两人以为她故意卖个关于,使他们等候一下,为了表现出风度,便忍耐地等候。
朱玲吃喝得差不多,心中盘算好一会儿立刻离开,另外雇船乘夜往武昌去,好得早点儿见到石轩中,免生岔子。一方面也可以避开德孙两人。
她满意地放下筷子,然后道:“啊哟,两位兄台是留点肚子好过那边应付,小弟不再客气啦!小弟要告诉两位的,便是那一团桌子的人,尽是洞庭帮的人,不知两位可曾知道?”
她说完话,暗中细察两人神色,以为他们既是和梁公子一道,定会对这一水面盗帮有所牵连,因为当她和林源交手之时,曾听林源解释过对庞剑郑敖下手之故,乃是误会他暗中保护梁公子官船之故,这样洞庭帮一定和梁公子有什么牵涉。谁知德孙两人疑惑地追问道:“洞庭帮么?我们倒是曾听过他们的来历,但和我们有什么关系呢?”
朱玲愣了一下,道:“有什么关系?”回眼瞧瞧郑敖,继续道:“郑兄你被他们暗算,不是为了误会你是保护官船之故么?”
郑敖大点其头,将那晚的遭遇说出来。德贝勒听完之后,想起那晚的遭遇,便恍然地点点头,笑道:“这样我就明白了…”他随即将那晚受到暗袭之事说出来,不过他并没有描述自己的武功,只委称两贼的不堪一击。
不过四个人心中有数,除了孙怀玉被误会之外,彼此都知道各有异能,只设有怎样说出来,因为一说出来,那么师门渊源便非抖露出来不可,而朱玲和德贝勒都不想让人知道。
德贝勒既然知道内中底细,回头瞧着洞庭帮那一个人,嘴角微微带着冷笑。
毒故林源冷峻地瞪着他,面色丝毫不变,唐紫琼却忍不住勃然作色,忽然站起身。
朱玲冷眼瞧见,知道她的心思,低声道:“这妞儿的剑法极好,金兄如果有机会碰上,需要多加小心!”
德贝勒禁不住多瞧唐紫琼一眼,见她怒气勃勃的样子,又惊讶又怀疑地笑一下。
唐紫琼益发误会,忽地离席而出,林源喊一声“师妹且慢”,她理也不理,径自走过去。林源和髯龙劳拱两人不约而同地站起来。
这一下突如其来的情形,荆楚派一席的人曾见他们拼斗,还没有怎样讶异。但徐元盛那一席的人,便都十分奇怪,尤其是唐紫琼冷冷地扫他们一眼之后,华直向德贝勒走去,那样子竟是冲着德贝勒而去的。
小阎罗屈军霍地离席,正待走将过去,那边林源劳拱廖潜和几个洞庭帮舵主,纷纷起座,毒蚊林源蓦地飘身跃过两张方桌,拦在屈军前面,冷冷道:“朋友且慢,有话好徽…”屈军停步扬目打量他一眼,发觉林源双目神光充盈,分明是武林好手,当下不吭一声,看看德贝勒那边情势如何发展。
唐紫琼但觉一肚子说不出的闷气,走到桌边,瞪着德贝勒。
德贝勒心中好笑,站起身向唐紫琼抱举行礼,带笑道:“姑娘请了,适才听得敝友说起姑娘剑法佳妙,心中十分佩服…”
“住嘴!你敢奚落姑娘?”她的眼光忽地扫过朱玲面上,这句话便像是向朱玲而发,她继续道:“姑娘也听说你功夫极为高明,杀死我的师侄,别人怕你,姑娘可不怕你!”末两句话说得相当大声,毒蚊林源禁不往低哼一声。
德贝勒皱皱眉,道:“敢情姑娘找我算帐来啦!但令师侄的手段的确太于狠毒,使我留不住手。我可不是…”他本想说他并非是梁公子的保嫖,但话未说完,唐紫琼已摆手叱道:“废话少说,姑娘此刻要向你村教几手,看看六扇门的狗腿,有什么出类拔草的人物!”
她这几句话,说得甚为响亮,全层楼的人都听得清楚。
德贝勒为难地瞧着她,心中忖道:“请兄说她的剑法极为了得,我如动起手来,岂不是要将师门绝技施展出来?这样江湖一下子都知道了,于我大是不利,但箭在弦上,又不得不发…”
原来德贝勒向来深自隐晦,不使人知道他竟传有昆仑绝技,以免传到大内,让雍正晓得了,便不得不供职官中,这一点乃是当年昆仑山隐士顾先生传技给他时谆谆嘱械过的,不论因。什么理由而以武技供职大内,危害武林志士的生命,便立刻要逐出门场,收回技艺——
武林高手都能够用独门功夫废去叛徒武功——甚至取他性命。德贝勒为了求技心切,早曾立下誓愿,故此他等闲不露出武功。昨夜因为没有人看到,而且本身也是危机一发,不得不施展奇功。但如今当着这么多的武林中人,便不得不再三考虑了。
所有的人都不知其中有这等为难的原因,甚至连小阎罗屈军也不知道。在众人想像中,认为德贝勒既敢加害洞庭帮主的侄儿捎愦塘?渭,说什么也不至于是个懦夫或者是庸手,故此全都十分讶异地瞧着德贝勒尴尬的神色,猜不透他何以不敢动手。
德贝勒伯伯道:“龙娘少释雷霆,金某情愿向姑娘陪罪…”
孙怀玉剑眉轩飞,霍地站起来,朗声道:“大哥你怎么啦?小弟奉陪这位姑娘玩几手好了…”
德贝勒吃一惊,回眸斥道:“怀玉坐下,不得多言。”语气中极有威严,神情十分肃穆。四周的人都浮起一种说不出的感觉,仿佛他的身上散射出可以慑伏人的力量。孙怀玉杯敢违拗,坐回椅上。
话虽如此,实际上情势并未改变,唐紫琼依然站在那里,瞧着他们。
小阎罗屈军心中一着急,蓦然一掌推向毒蚊林源,想过来接住德贝勒的场子。但毒故林源乃两湘水道第一把好手,焉会吃这个亏?抡掌疾拒,啪地响一声,两人同时退开,林源万料不着这个不经眼的矮子,竟有如许沉雄掌力,比之屈军多退了一步,把一张桌子险些儿撞翻。要知小阎罗屈军在北方名头极响,那金刚散手的掌力锻炼得雄浑非常.就吃亏在外家功夫虽是达到峰巅,但招数未够精奇,与及脚下较钝。林源无意中换了一掌,岂能讨得好去。
全楼的人都是行家,瞧见小阎罗屈军一伸手,便使林源吃了一点亏,哪有不惊奇相顾的道理。小阎罗屈军喝道:“屈某要过去向那姑娘请教几乎,你这厮何故拦阻?”
毒蛟林源面上无光,冷森森地哼一声,尖厉地道:“本帮主若害你这匹夫闯过,可教江南朋友见笑,再试试看!”
正是一波未平,一波又起,小阎罗届军大踏步问上来,口中叱喝一声,呼呼雨蒙相继劈山。
那边厢的郑敖领教过他的掌力,当晚屈军凭着雄浑无比的掌力,硬硬逼住自己的宝剑,不能近身,他掌力之厉害,可想而知,正在忖想那毒故林源只要略微大意,非落个当场出丑不可。
要知屈军这种外家硬功掌力,已经当如兵器使用,正如当日碧螺岛主单剑战六度时,其中的铁臂熊罗历也是以同样掌力驰誉江湖,虽是对着天下第一剑客的碧螺岛主于叔初,还是照样以一双向单谢b。
如今毒蛟林源在这方面便大大吃亏,因为他势不能亮出兵器,对付一个空手的人,况且他是一帮之主,水道中第一人物,更加不能作使用兵刃之想。可是他又是个大行家,一见这等成势,又知方才的一掌不过是彼此淬出不意,故此没见什么功力。可是现在真个动手,又大不相同,这种掌力的确是自己硬挡不了的,必须以小巧工夫应会。
连忙一式“雪拥蓝关”,身形如进还遇,双手疾如闪电般去扣敌人脉穴。屈军嘿地一声,双掌改拍为截,但林源已忙缩手后退,没截着。
却见林源身形微歪,又把桌子碰了一下,发出响声。敢情他虽以巧妙手法破去敌招,仍然被对方如山掌力带得身形不稳,倾倒了一下。
小阎罗屈军哪肯干休,呼地又劈出一掌,硬是要冲过这关。忽听德贝勒叫道:“屈兄别动手,有话好说…”当下立刻悬崖勒马,把劳出的掌力抖地收回,脚下力量再重了点,把楼板路得吱吱地响。
唐紫琼可不管那边的事情,忽地拔剑出来,划起一道寒光,掠过德贝勒的眼前。她面上的神情非怒非瞑,却有坚持斗剑之意。
正是文元第一,武元第二。
唐紫琼拔剑出来,坚持着要斗德贝勒,正在这时,白凤朱玲已经吃喝够了,见德贝勒没法下台,也不知他何以不敢动手,但为了自己着想使摔然站起来,道:“小弟有事要先走一步,请两位兄台原谅…
不等德贝勒孙怀玉有所表示,举步便走,一面还叫道:“郑傲你不妨帮金兄一臂之力,小弟先走啦…”
这一下连唐紫琼也大为借愕,徐元盛那边的人纷纷站起来,打算追赶。但洞庭帮的人却误会了意思,由毒蛟林源髯龙劳拱为首直至各舵舵主,都纷纷拔出兵刃,打算他们要是动手,便混杀一场。另一角的荆楚派诸人,全都端坐不动,以免介人这场仇杀纠纷。
阴无垢举手道:略位别忙,我自个儿连她便了。”话声并不响亮,却清楚地传人楼上每一个人的耳中。话声一歇,她盈盈站起来,晃眼间已到了楼梯口,拦在中间的洞庭帮请人竟不知她是怎样走过的。除了几个洞庭帮的舵主与及荆楚派两个弟子之外,全都知道这是内家上乘的移形换位功夫,不觉瞠目惊愕。这当中只有德贝勒是昆仑隐士顾先生的高足和飞猿罗章乃行山派猿长老垂青传技的弟子,认得是峨嵋身法之外,其余的人,可都不知是什么来历,连唐紫琼也分辨不出。
德贝勒见事情挤到这儿,无奈何只好站起身,抱拳道:“既然姑娘一定要全某献丑,金某只好从命,可是这里地方大小,而且做买卖的也有苦衷,不如请姑娘移玉足到外面,另行找个地方。若是姑娘相信金某的话,最好是找个僻静地点,只由我们两人较量,不必带人同去,未知…”说到这里,他忽然想起什么似的喷一声,住口不言。
后演琼没说好,也没说不好,收剑人鞘,当先走下楼去。德贝勒作手势止住众人,百忙中对孙怀王道:“方才跟着桔兄下楼而去的那位姑娘,使的是峨嵋家数,而且她的样子又极像珠儿,莫不成是她的什么人?暧,我去去就回,你们不必担心…”
“全大哥,你没有兵器,用我的剑吧!”郑敖这时已改口叫他大哥,透着亲热的味道,一面将自己的剑解下给德贝勒。在解剑这一顷间,忽然心中有点不好过,觉得朱玲这样没头没尾地撤下他,好像有点那个。
德贝勒一手接过,迈步下楼而去,楼上的人静默了一会,双方都踌躇着要不要跟去。小阎罗屈军到底放心不过,首先走向楼梯,这回林源没有拦阻,由他走过去。
德贝勒走出酒楼,已见唐紫琼按剑站在门外等他。她一见他手中的剑,便哼了一声,德贝勒惊觉地望望那剑,记得这剑是柄宝剑,便微笑一下,道:检某一时忘记这剑是把宝剑,并非有心占兵刃上便宜,请姑娘稍等一下,金某上去另换一把…”
“算了,你以为姑娘怕你用宝剑么?快走,别拖延时间。”她口中说得凶狠,但其实心中有一种十分奇怪的感觉,那是因为德贝勒那种不卑不亢,始终彬彬有礼的温文态度,使她觉得自己若是说粗了,便变成野丫头的那种不舒服的感觉。虽则她仍是倔强地凶狠说话,其实内心真不想说出回来。她不明何以一个在六扇门中服役的武人,会具有这种雍容和使人尊敬的气度。
两人一直向湖边走去,折入一条岔道,来到湖边一块旷地上。
德贝勒没有回头,却不悦地道:“那些人真多事,竟然跟来了!”
唐紫琼心不在焉地向左右眺望,最后,她的眼光走在洞庭湖心,虽然这时湖面被夜幕锁住,但她仿佛看见什么和听到什么地凝思。
德贝勒没有催促她,只奇怪地注视着她一切表情上的细微变化。
她碎然地开口,像问他又像是自语地道:“他们到什么地方去?她又是谁呢?”
“那位姑娘姓阴,看身法是峨嵋派的人,”德贝勒大声答,“这事情真耐人寻味…”
唐紫琼吃惊地回眼看看他,生像被人看穿心事而害羞起来,红晕一直由颊边蔓延到耳根。但在这刹那间,她觉得德国勒好像已不是敌人,生出一种朋友的亲切感。她道:“你真奇怪,我从来未曾见过你这样的人。但你为什么会当起姓梁的保缥?”
“姑娘误会了,金某并非梁公子的保缥。金某不过打算到武昌去见识石轩中,偶然机缘凑巧,和他同船罢了,”
“啊,原来是这样?" 她一眼瞥见德贝勒身后人影闪绰,便急急道:“你不必去了,那石轩中是假冒的,你最好离开姓梁的,我…不跟你比剑啦!”
德贝勒惜愕一下。
当下抱拳道:“承蒙姑娘指点,并且息释干戈,金某感激不尽,即晚便偕同敞友改道北行。但有一事访托姑娘,便是金某等承梁公子以朋友之礼相待,如今又抱病床第,万望姑娘劝说贵帮帮主,等到了武昌再行动手,方不失江湖豪侠行径…”
唐紫琼摆手截断他的话,底“我不是洞庭帮的人,可是我答允尽力劝阻便了。”
这时绰乱的人影已经看得清楚,敢情全都到齐,而且还加多个荆楚派的飞猿罗章。
德贝勒作了一揖,施施然回身,小阎罗屈军抢步过来,正想询问。德贝勒抚肩笑道:
“屈兄太关心了,如今已经没事,我们口去吧!”
一众人都不知道究竟是怎么口事,惊疑地望着他们。店紫琼擦过德贝勒身边,回头微笑一下,便和洞庭帮的人一同去了。
德贝勒和屈军走过去,向徐元盛等人行了一礼,说出立即北返的决定。徐元盛那些人全是老江湖,虽然不知其故,但决不追问,于是仍然殷殷请他们一同回醉仙楼去,吃完后再分手。当下众人回到醉仙楼。郑敖见他们不去武昌,便辞别先走,约定将来进京时再拜晤。
德贝勒孙怀玉和屈军。人.礼,在江陵方会合了随行的家人之后,便缓缓向万柳庄进发,为钟灵婚期尚早,沿途便游山玩水,耽搁时候。他们这时都知道那俊俏书生植龄原来是鬼母座下一凤三鬼中的一凤,便常常以此为话题,并且推测阴无垢与她的恩怨,当然他们的请忖不会有什么骨头。
且说朱玲当时匆匆下楼,立刻展开脚程,一径回到湖边,可是一时之间,找那两舟子不着,芳心发急,便大声叫了几声,隔了片刻,两个舟子闻声来到,朱玲使命他们立刻开服那两人虽然奇怪,只因奉过帮主严命,不得不听从,便立刻解缆挥桨,划离湖岸。
白凤朱玲一直站在舱外,等到船已离岸,估量即使有人追赶,也不能飞上船来,当下放心地吁一口气,转头向舱中钻进。
忽然一阵兰居香味传人鼻中,禁不住任了一下,知道必有古怪。
猛听那边角落中噗昧地轻笑一声,那声音十分娇婉柔媚,眼光到处,但见一团黑影,蠕蠕而动,看不出个究竟来。
她没有作声,心中极快地忖想一下,便料定这黑影必定是用无垢,因为除了她,再没有旁的女人,而她上船的时候,应是当她叫唤舟子那时,悄悄潜入舱中。错非是她,别人也没这本领能使她毫无党》。
喷地做响,火光闪处,那黑影已打着火折子,这时看得清楚,正是阴无垢。她举着人折,找寻油灯,先点着后面那盏,然后缓缓地爬过来,去点亮朱玲旁边那盏。
她们彼此相隔得那么近,几乎躯体相贴。朱玲皱皱眉头,忖道:“她背面向我,只要我动一下,她便落在我手中啦,可是我手肘的部位,只够得着她的外曾穴,这穴打着了,非死不可,脊…”
阴无垢如全不知道,点了老大一会工夫,还没有燃亮那灯。如兰加厉的香气,一直扑人朱玲鼻中。朱玲斜眼瞧着她的侧面。眉头渐渐舒开,终于没有动手。
她收回火狐退后几尺,盘膝坐好。朱玲却是抱住膝头,定睛瞧着她。
阴无垢微笑一下,道:“算你够眼力,不曾暗算害我,可是我仍然不能饶过你…”
朱玲没有做声。慢慢垂下眼皮,微微叹口气。
“把帽子除下来,让我瞧瞧你的模样儿!”
她顾从地伸手除了帽子,乌亮的秀发滑垂下来,这小小的船舱中宛如闪过一片光华,使得阴无垢有点眼眩。敢情朱玲太美丽了,比起当初遇到石轩中之时,显得成熟和多了一种含愁脉脉的幽意。好比极美丽的花朵,笼隔着一层薄雾,多了一种超俗的美态。阴无垢禁不住沉吟地打量着她,忖道:“我素以美艳佳丽自负,可确也比不上她…”在她心里最隐秘之处,嫉妒像毒蛇般在攻噬着,心情忽地暴躁起来,但面上却泛起笑容,正好和她的心意相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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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一章 溯思结伴京师行
朱玲抬起眼睛,看到她的笑容,心中微微一定,想道:“我是万万不能和这女魔头动强,自我晓事以来,除了师父之外,未曾通过这么好功夫的人,现在四面是水,又是在夜间,若是动起手来,必定逃不过她毒手,可幸她…”她忽然和她的眼光相触,心中一凛,但觉那对美丽的眼睛中,射出某种寒澈骨的光芒,尤其是衬起那美丽的笑脸,、更觉令人不寒而栗。
阴无垢轻描淡写地道:“你长得很美,不知我下得手不。你还有什么话要说么?我可以替你传活,一定能交代个清楚!”
这几句话,分明是要她准备后事,朱玲脸上颜色变了一下,差点要冲口骂她一句“女魔头”。
阴无垢向舱外瞧一眼,道:“葬身在这著名的洞庭湖中倒也蛮有意思!你说是么?”
朱玲嗯了一声,没有说话,徐徐闭上眼睛。
在这人天一线之间,但觉心中空空荡荡,未来和过去,固然是那么模糊飘渺,便是现在,也有点不大真实——她忽然深深后悔起来,以致流出两滴珠泪。
她仿佛瞧见石轩中俊俏的面庞,在眼前晃动,不过他面上没有怜惜之色,相反地却是一种嘲笑挪揄的样子,紧紧地瞅着她。
“我为什么当日不死在他的面前呢?”她痛苦地想,那天石轩中出现在碧鸡山主坛时的景象,一幕幕闪过心头:“哪样他不致于怀恨我,在他心中的玲妹妹,永这是多情多义的人,那时候的死,多么有意义啊!如今——不过是死了只蚂蚁议的,如果石哥哥真的在世,或许会颔首称快——”
她既后悔又灰心地紧闭眼睛,动也不动。阴无垢笑一声,骄指如教,倏然向她喉咙下点去。可是在同时之间,船身一晃,有人探头进舱。
阴无垢如响斯应,蓦地把手指松开,变作用手掌管她揩拭泪痕。
那人已叫道:“大爷不好了,我那伙伴忽然中风晕倒啦——”
“瞻!你们是?”那人一瞧清舱中忽然变出两个绝色艳妹,惊嗜一声,话也说不下去。
朱玲心中一动,倏地睁眼起身,却不禁伸手摸摸咽喉,一面道:“中风?让我瞧瞧——”
阴无垢拦住她,道:“让我去瞧吧,你乖乖地待在这儿!”
朱玲没做声,眼看她爬出舱去,立刻迅捷如风地揭开近船头的一块舱板,纤指在船底不规刷的划一圈,然后放口舱板,回到原先位置蹲坐不动。
一会工夫,阴无垢给人舱来,咕峻道:“那厮平日酒喝多了,中风还不是活该,人都死了,还大惊小怪的!”
朱玲又闭上眼睛,暗中吸一口真气,用千斤坠的工夫,把船尾压得下沉了三四寸。
阴无垢刚一挪动身躯,朱玲趁船身动荡之际,倏地把力量放松,那船猛烈地向前潜沉一下,船头底拍在水上,发出响亮的声音。
船后那舟子大声道:“啊哟,是碰着什么东西——”
阴无垢忽然惊叫一声,身形微动,已挪到舱前,伸手揭开两块板,只见一股水花,直冒上来。
朱玲故意惊叫道:“哎呀!怎么船也破了,喂,掌舵的你倒是拿些什么来堵住呀——”。阴无垢玉手虚虚一推,发出一股掌力.抵住破洞,立刻没有湖水灌进来
舟子连忙探头进来.瞧了一眼便道:”“咦,这个洞真不小,定是方才给什么硬东西,撞穿了船底。姑娘请你暂时堵住吧,船上有的棉絮破布都派不上用场!”
阴无垢刚刚哼一声,朱玲忽地颓然道:“咳,我着急于么?横竖是这个下场——”
阴无垢大声道:“船家,使摇到岸去,你们的船大糟啦!快点~~"舟子应了一声,连忙加紧摇橹,咿咿唔唔之声,响彻湖面。
这时因为放舟湖心,离岸甚远,少说也唱个把时辰,才能靠岸。大约一顿饭工夫过去,阴无垢的额上开始沁出汗珠儿。
要知她全凭一口真气,由掌上发出奥妙无匹的内家真力,才能把这破洞封住。但这样呆呆封住破洞,可比动手时一招一式发出真力的情形,大不相同。其吃力处相差何止十倍?加之力量又不能过重,否则旁边的船板也得穿裂,在这调节力量之中,又费去好些精神。是以一顿饭工夫,也就额上见汗真力消耗极巨。
朱玲悄悄瞧她一眼,心中暗暗得意,却故意别转脸,不理睬她。
又过了一会,阴无垢微微喘息几下。
朱玲心中大喜,忖道:“这刻要是和她动手,虽未必赢她,但绝对不致于落败!再过一忽儿,她便成了我俎上之肉了!”心中一高兴,嘴角不禁露出笑容来。
阴无垢是何等人也,这时一眼瞧见她的神情,顿然大悟,蓦地一撒手,骂道:“你这小妖精,原来使诡计害我!”
话声中,蓦地一掌推出,掌风呼地一响。朱玲早已准备好,也自睁眼双掌齐出,蓬地响处,阴无垢被震得退了两三步,把快船弄得大大摇晃。
阴无垢大吃一惊,只因她虽以一掌之力,抵不住对方双掌全力猛撞,可是也自察觉,即使自个儿双掌齐出,至多也扯个平手。
朱玲得理不饶人,呼地又是双掌猛击而出。阴无垢脚下未稳,王碗一翻,拼力抵住这一下,却又被冲返三尺,已出了舱外。
快船蓦地一侧,差点没翻过去,舱内那破洞处,水花喷起尺许高,转眼便要沉没。
阴无垢叫声音,忖道:"我真是四十老娘,跌倒在孩儿手上,这番眼看逃不了水淹之危——”
朱玲见水花直冒,也自惊骇,钻出船尾。
那舟子讶异道:“大爷,不,姑娘,你们干什么,这船使沉啦!”
朱玲不暇回答,举目四瞥,只见四面黑沉沉的,离岸还不知多远,不觉也晃了手脚。
猛然听见娇喝一声打字,跟着疾风急拂,朱玲手挥脚踢,把袭向自己的暗器打落,旁边的舟子叫一声,噗妹掉下湖去。敢情已中了阴无垢的暗器。
她的暗器不过是折碎的竹片,但由她这等一流高手发出,比之寻常暗器更厉害,那舟子连中了四五片,都打在穴道上,如何受得住,这一掉下湖,已经是死定了。
朱玲怒叱一声,飞身急扑,双掌运足力量,凌空急击而下。
船头有多大地方,阴无垢避无可避,也自举掌相迎,朱玲目光到处,心中大骇,原来阴无垢双掌其红似血,忙不迭以内家悬崖勒马的功夫,将势子猛地收回,淬然坠在舱顶。
这时船已沉没了大半,她双脚一踏实在舱蓬顶,立地双掌平推而出,就和方才在舱中一样,纯然发出内家真力,撞击敌人。
其实白凤朱玲,乃是鬼母座下高足,所练的功夫,不同凡响,并不怕什么毒掌。以当日九指神魔褚莫邪驰名天下的白骨掌,也不能令她受到侵害,只因内力稍逊一点,以致震动内脏,加上落水受寒,方始生病,并非因白骨掌力而致。
这刻她本不怕阴无垢血红的手掌,只是一日叫蛇咬,十年怕井绳,唯恐又受伤,于是变式换招。
这一来,倒让阴无垢占了便宜,否则这一下全力扑击,她也许会让朱玲推下湖去!
两人掌一撞,各无胜负。朱玲冷笑道:“阴姑娘,我们一起葬身在瞩庭湖中,不是很有趣么?”
阴无垢哼一声,心中道:“你有什么可以得意的?若我施展出姹女迷魂大法,怕你不手到擒来?不过,即使擒住你,又有何用处?”
朱玲眼珠一转,又道:“阴姑娘啊!其实我并没有怎样开罪你,你何必要我性命?倘若你肯答应从此以后不再向我寻仇,大约还有生路,否则只好同赴黄泉——”
阴无垢哪能受她要挟,怒哼一声,忽然记起丈夫和女儿,不禁心头一软,脱口道:“你有什么法子?”
这句话不啻答应她的条件,白凤朱玲喜道:“这就成了,我可只有个笨主意,便是我们合力把这船翻个身,这船是木头造的,想必不致沉下去,然后我们分站好位置,以免倾覆——”
阴无垢不禁摇摇头,知道自己又被诓了一次,敢情自己不懂水性,心中发慌,竟然忘了想,假如对方持着两败俱伤,一齐滚落水中,那就糟透了。于是只好吁口气,不再做声。
朱玲一下子跃口船尾,高声道:“动手吧!”
两个人一齐动作,各自同时猛蹬船边,一面用手抓住另一边,身形倏然飞起,那船已翻了个身,两人又落在船背上。
她们彼此之间,都不愿意开口,于是各自蹲在一头,任由静寂统治了整个空间。
朱玲很快便忘掉船头的人,沉迷在自己的回忆中,虽然,她的回忆中,不过只有一段短促之极的温馨时光.并且跟着的却是悲惨的下场。可是她仍然沉醉在这回忆里!
她一向是如此高傲,故此极少在人前流露出心事,这次偷走出来,在江湖上,更加深深把受伤的心隐藏起来!
过了好一会,她用孤单的声调,低低地唱起歌来,歌声凄清地飘散在湖上。
“到处流浪,到处流浪,命运叫我奔向远方,奔向远方——到处流浪,我没有约会,也没有人等我前往!
“孤苦伶订,风流四方,这世界生像是沙漠,四处空旷没人烟——我和任何人都没来往,都没来往!活在人间,举目无亲,任何人都没来往!
好比星辰迷惑在那黑夜当中——到处流浪!
七虑是如此凄惨,但我并没有一点悲伤,我一点也不知道悲伤!
我忍受心中的痛苦,幸福地来歌唱,有谁能禁止我来歌唱?
“命啊…我的命运,天上星辰,请回答为什么这样残酷地捉弄我?”
凄凉怨诉的歌声,又把第一段重复唱一遍,然后戛然而止。
这首歌是这样吻合她的身世和遭遇,尤其是末后那句“我没有约会,也没有人等我前往”的歌词,心头像是飙地中了一支冷箭——,她轻轻地啜泣着,把头埋在自己臂弯里。
湖光波荡中,虽是个没有月亮的沉沉黑夜,但阴无垢仍然可以瞧见她蜷缩埋首的景象。
抽咽之声,继续传来。于是,她长长的叹口气,轻轻地温柔地道:“朱姑娘,我现在明白了你的心事,我很抱歉方才对你的冒犯——”
朱玲虽然听见了,但不愿意开口回答。
“我也是个女人。”阴无垢又道,声音更为温柔:“女儿也有你这么大了,我可见过不少这种遭遇!但是,人生便是这么一回事,心中所爱的偏偏是不能得到的–啊,你别哭,让我也替你分担一点儿吧!”
她顿了一顿,又道,:"我女儿也是和你的情形差不多呢!然而我做母亲的,却没有半点措手之处–”
朱玲悄声道:“谢谢你–”一声叹息,把话结束了。
阴无垢道,“你此去武昌,恐怕所想之事,相当棘手!我也原本想–”她并没有说出来,却改话题道:“不如这样吧!我们结伴同行,届时我撇开个人恩怨,非得祝你一臂不可!”
朱玲把满腔幽怨收拾起来,迅速的思忖一下,立刻觉得前途大不相同,因为她原是偷跑出来,鬼母得知之后,不用说一定会派人擒她回去,而内三堂香主这时都跟随着鬼母,只要派出其中一人,她就应付唯艰了。但若有阴无垢帮忙,情势便大不相同,况且阴无垢本人必定另有渊源,不似自己简直遍天下都是仇人,这样自己已得到好靠山?当下连忙称谢,面上神情顿然改变。
且说化名为钟灵的石轩中,这时正在书房中和岳丈李光鸿密谈着什么。
李光鸿的面色非常难看,不住唉声叹气。“真是不肖的女儿,简直想把老夫气死!”
钟灵心中有点愧赧,没有做声。
“唉!杨师父巴巴的来喝这杯喜酒,想不到却命丧此间,老夫拿什么去向他家里交待呢?”
“岳父既然已命杨师侄岳雄,扶枢回去,并且赠以巨金,也就不必人耿耿于心,他们江湖奔走的人,倒不大讲究这些,尤其是武林中人,生死各安天命,却是没什么好怨的!”
钟灵忽然侃侃而谈,顿了一顿,又道:“小婿无力保护妻子,绝不敢怨怪岳父,请您老别挂在心上——”
李光鸿鸣然道:“贤婿啊,老夫真是愧对于你,难得你海量——可是,此事如何收拾呢?”
“这些贼人假扮狐仙,无恶不作,绝对不能轻赦。可是如今连杨师父那么厉害,还给他们打死,并且将月娟掳走,这件事——非另想办法不可!”
“贤婿你可有什么计划?不妨说出来,大家从长计议,此刻老夫心中乱得很!”
“小婿并无具体计划!”钟灵审慎地道:“不过那些人既是武林中人,我们不妨从这一点着手——”
“对!虽然杨师父不行,但必定还有比杨师父更高明的人,老夫拼着破出这份家私也要替贤婿你出这口气。”
于是事情便这样决定了,钟灵自告奋勇,要亲自去聘请能人,他道:“想那天子脚下的京师,藏龙卧虎,能人基苯,小婿拟往京师一行,好在孙公子乃京都出名的人物,到时也许他能指点一些门路李光鸿想了一下,认为此法甚佳,当下再三嘱咐他切勿向孙怀玉泄漏此事,钟灵唯唯应了。
翌日,他已动身出发,二小姐李月华得知他远行在即,而自己也快要出阁了,从此天涯海角,侯门深锁,恐怕今生再没有见面之日,便合经美送了一颗明净上色的珍珠,给他留为纪念。钟灵知道这颗明珠暗藏着“还君明珠双泪垂”之意,不觉心中一阵惆然。
另外府旁的刘掌柜,也暗中托他带些银子给他胞弟刘国梁。那刘国梁如今虽在大名地面作些小生意,却是性喜读书,因此往往耽误了买卖,日子久长了,老本快要亏光,故此刘掌柜托钟灵带些银子给他。
、钟灵的行李甚是简单,只有一个包袱,那是些日常换着的衣物。
但票则藏在身上,数目不少,另外那《上清秘录》的下半部,也紧藏身畔。
近几个月来,他益发学得文质彬彬,甚是儒雅。此刻丝鞭轻扬,M菊沓沓。上得路来,便将李家的人殷殷要他穿上的狐裘脱掉,只穿着一领谈青色的夹袍,衬着一表人材,甚是清雅资洒。
这天鞭影蹄声中,已走进大名地面。那刘国梁乃是在龙王庙沿着卫河边,开设了一家规模小小的布店,字号是“宏盛”。
火钟灵驰马走到龙王庙一带,但见此处热闹非常,商号林立,那卫河中更是帆桔如织,穿梭往来。他接着地址寻去,一直走到街尾较清贫之处,果然见到面河一列店铺?一家狭窄门面的铺子,正是宏盛的字号。可是此刻虽在大白天,却是关上店门,门外挂着的招牌,也有创L歪斜。
他下马用鞭柄敲门,老大一会工夫,板门呀地打开,一个人伸头跳来,头上的辩发蓬松,边幅不修。
石轩中(钟灵)问道:“这儿可是姓刘?我是从万柳庄来的——”
一那人响了一声,请他进来,一面道:“正是,正是,我是刘国梁。”
石杆中将马系在门外,随他进店。只见里面乱七八糟,哪似做商易的店铺,再看那刘国梁时.大约年纪不过二十多岁.面貌端正。
但问目宽神.连说话也显得中打不早。他自己通了姓名和身份,刘国梁连忙请他稍坐,自家忙着张罗茶水。石轩中眼光满屋扫了一遍,心中已知道刘国梁怕是早就关了店门,却见乱杂杂的书架上,捆着许多书籍,一本摆在下面,还摊开着,大概是他方才还在读着的,定睛看时,却是本史记。
刘国梁空着手出来,苦笑道:“小的这些日子来,人都糊涂啦!竟找不出杯壶冲茶待客——”
石轩中道:“你别忙,我也不能耽搁太久,这就要动身北上。令兄刘掌柜和我很谈得拢,托我捎些银子给你花用,并且嘱你若此处光景不佳,即速返到万柳庄。他说兄弟总是兄弟,决不会有第二句话的。”
他叹息一声,没有说话。
“对了!现在正是午饭时候,我打算找个地方,用过饭后再动身,你可有空指引一下——”说着话间,摸出一张银庄票子,那是刘掌柜托他交给刘国梁的,递了过去。
“有空,有空,难得大爷驾到,小的岂能不尽地主之谊!”他接过银票,望一下上面的款额,乃是整整二十两,不由得精神陡盛。
当下两人一马,走到河边一家叫做悦兴楼的酒馆,那马自有店伙牵去喂料,他们两人则径自上楼,拣副靠河的座坐下。
酒菜顷刻之间已端上来,三杯下肚,刘国梁的话便多了。
他滔滔地诉说着自己对买卖的厌倦,对仕途的向往等等,后来又道:“小的这家生意,虽然资本甚小,但生意原本不恶,无奈——唉,真是五百年前冤孽,竟然到了这个地步!”
他举起酒杯,仰脖子一口喝干,又道:“一年前左右,小的心情郁闷,和几位朋友到那青楼歌馆之处,本是个混混光阴的心意,实在也是平生第一次到这等地方。哪知青楼之中,也有那等可人儿——“她的年纪不过十七岁,长得清清秀秀,真是人见人怜,名字叫做江萍。从此小的天天到那青楼厮混,日子稍长,便和她打得火热。她见小的是一片真心,渐渐把身世说出来,她说她十四岁时,便削发为尼,在离此数百里外的慈云庵中寄迹,法名净因,谁知那慈云庵因处落荒郊之中,竟成淫盗蔽所。庵主法慧师大,敢情是个其贱无比的建尼。一晃几年,数月前忽然得罪了有大来头的人,骨头全庵化为灰烬,那时恰好法意淫厄外出,归来之后,由那妖道叫做什么白虎真人出的主意,把几个妙龄尼姑变卖娼门,好弄一笔银子,高飞远走。
她便是在这时被卖掉,辗转落在大名地方,自忿再无超技之时。那法慧因她们都年轻,忽然大发善心,传了一些房中秘术与及药方,便可避免回夕受人踩睛之苦。竟不料因她有此秘技而艳帜大著。小的迷恋实甚,虽然想倾产替她赎身,但那鸨母不肯放走这株摇钱树。于是日子抱下去,小的仅有一点儿时帛,已花个干净,连生意也停歇了,还欠、下不少债务,一干朋友都因小的迷恋青楼,对小的甚是不谅,哪知小的实在真心爱她。”
石轩中早已听得愣住了,这刻忽然暴躁地摆手道:“她呢?她现在哪里?”
刘国梁见他神色不善,骇了一跳,呼儒道:“她…她…上两个月已被带往京都,是以小的这些日子来,寝食俱废。天幸大爷替家兄捎来银子,小的不敢相瞒,这就打点人京见她一面,此后死也可以瞑目。”
说到后来,神情甚是凄然,果是一片深情。石轩中心里叹口气暗道:“情味便是这么苦涩,正是情到深时方觉苦,他至今痴念不释,真是前生孽债——”忽然又想到自己,心中又道:“唉,我那玲妹妹如今怎样了呢?她…任那丑鬼拥抱——”
他禁不住心如刀割般呻吟一声,面上已变了颜色。随即又想到李月华,她送给自己的明珠,此刻尚在囊中,也是一段不了的相思债。一
“我带他到京都去吧!”他又想:"他所爱的江萍,不就是当日在慈云庵中,暗中救我的小尼姑净因么?大丈夫恩怨分明,我便把京城问个回身,也得把她救出火坑,和他成就好事——”
心意既决,眼光扫在刘国梁面上,只见他愣怔怔地瞧住自己,只巨龙矿石轩中的面色变化大大,故而令他迷惑吃惊。
你常既有上京之意,我们便同行吧!”他可没把要救江萍(即净因小尼)之意说出来。
刘国梁测不透他心意,却不敢违背,连声应了。于是仆仆风尘中,多了一个行伴。
他为刘国梁买了一匹马,又代为清偿了一切债务,置了一些衣服,这才光明正大地离开。于是,竟然有好些人来进行,当然那是刘国梁的旧朋友。
刘国梁感激得不得了,诚内形外,不消用言语多说,石轩中也自省得。
两骑并驱,数日后便到了北京。
他并不立即去杨孙怀玉金瑞等人,却在正阳门大街的一家高升老店歇下。
这时已是黄昏时分,寒风凛冽,天气甚冷,他换过一件暗青夹抱,神情满酒之极。刘国梁却穿上他那件缎面的狐裘,在上面另加一件玄色长袍,又够暖又不致大阔气。两人同用了晚饭,然后由刘国梁打听了此地勾栏情形,准备寻访他的心上人。
那店伙极为热心,见石轩中虽然未曾来过京城,但气派不小,不敢当他们作乡下财主,指引他们到最著名的八大胡同,还指点了京中的规矩和寻乐的诀窍,石轩中豪气地赏他银子,店伙高兴之极。
当下两人走出店门,依着指点,来到八大胡同。
他们并没有拟定,只是顺脚便进,大门外的伙计大声吃喝有客来,里面立刻有人应着。
他们进得院子,四面高挑各色纱灯,明亮中又有缤纷华靡的气氛。环肥燕瘦,穿红着绿的女子四面调笑招呼着,石轩中但觉眼中只是无数色彩,鼻端中阵阵香气,哪里瞧得清面貌?
刘国梁情有独钟,就像有灵感般,立刻便知道江萍不在,连坐下也不肯。石轩中摸出一点银子赏了,又到第二家去看。这样穿梭般逛了四五家,名字全是什么香呀红呀之类,一时也记不得了。
自古道是鸨儿受钞,姐儿受消。石轩中一表人材,如玉树临风,那些鸳鸯燕燕,不免对他诸般调弄,飞媚送眼,把个心烦得很的石轩中,闹得更是心烦,当下想道:“在此等地方厮混,我实在受不了。反正我不想露出庐山真面目,如寻见江萍时,岂不道破?不如由他一人去寻,我也好办自家的事!”
于是,他便将此意说了,刘国梁自然不敢强他,两人便分路而行。
石轩中这时已决定先到内城走一转,在外面看看宫城的形势,以使晚上暗探大内,找寻劫走他妻子李月娟的古治的下落。不过他已决定主意,便是看看月娟和那古治过得怎样,若是生活还好,则他决不再伸脚进去,不然则要想点办法了。是以他不肯去找孙怀玉,打算如果李月娟过得不错,则从此之后,便和李家断绝关系,再也不愿想起这一段梦靥般的日子了!
不过,他也没有什么雄心壮志,师父霞虚真人当日的道命,虽然没有忘记,但在这种万念俱灰的心情下,也自放谈不少,而且鬼母阴姬的武功,天下独步。他又失去镇山至宝青冥剑和《上清秘录》的上半部。自下山至今,几多回出生人死,所费的心力,已像是徒劳枉用。那易姊姊芳踪香沓,借大的京师,往哪儿寻她呢?
再者,他身上的内伤,虽是仗着泉眼石洞中无意得到的达摩心法,加上服过千年火红的内丹。虽是灵效因服用不当而大失,只治愈了在水底受岩撞伤血阻大穴的重伤,但总还有一点儿效力,筋骨精气,特别强固,故此以鬼母阴姬使出的龟山天柱之功,仍然自动痊愈了十分之七八。只要不是认真用尽全身的内家真力,伤势便不致发作。饶是这样,他已不能和高手衡量过招了。是以他越想趁心灰,也不知自己究竟怎样办才好。倘若师父在世,便可以替他出主意,然而即使是师父的生死至友火狐崔伟,也对他发生误会,拉同碧螺岛主于叔初,把他赶得走头无路。
他的思路不由自主地又想到白凤朱玲,她娇艳的面容,立地清楚地浮现在心中,忽然之间,他好像对她减了许多很意。这些日子来,已渐渐冲淡了当日差点JL疯狂的炉很,究竟她是第一个进人他心中的人,而且是那么自然和缠绵,她的一近一笑,陆续掠过心头,使他不禁十分口肠荡气。
这时四下华灯初上,人头扰捷,他宛如置身在千万里的穷荒大漠之中,是那么地孤寂价计。没有谁人能够对他关怀,而他自个儿也不能够关怀任何人。他生平之中,第一个是师父霞虚真人,如今他已逝世归真了!第二个是朱玲,是最重要的一个,却无情地…第三个是李月华,她可是身不自主,一入侯门,等如人天永隔…
于是,他低低地喂叹着,面上的神色是那么落寞阴沉!
不知不觉间,已由崇文门走入内城,正在晃呀晃地走着,忽然街上一阵大乱,蹄声雷也似地传人耳中,那些行人慌里慌张地躲避,他似乎听到有人咕咕埋怨的话,大意是官家铁骑,又要大举搜捕可疑人物,并且各城门都严加封锁盘查——这时正是天下武林侠义,大举向雍正寻仇之际,北京城中,真是风声鹤唤,草木不宁。
石轩中忙折入一条胡同中,他可不知形势是这么紧张,凡是有点儿可疑,也得抓人官中物审一番,并且四下搜查的一队队铁骑之中,总有一名大内好手率领。他这种样子,只要稍为盘问,他又不会砌同说是来访孙怀玉公子,必定出事无疑。
他转眼向胡同外瞧去,蹄声如风雷横扫,一个队铁骑一掠而至,到胡同外时已勒缓速度。
他一眼瞥见那铁骑领头的人,心中骇了一跳,连忙往后一退。他原本站在人家大门石阶之上,这一退,背脊撞在门扉上,门上的铁环发出一声脆响。
只听蹄声忽然停住,骤响忽欧,反倒令人感到一种空洞可怖。
石轩中吃一惊,捌E一瞧,脚顿处,身形斜飞而起,从大门檐边贴飞出去,左手伸处,五指扳往墙头,略一换力,整个身躯有如狸猫打滚,门人墙内。
飘身下地时,眼光一扫,发觉敢情是个们院,墙边植着好些花卉村本,院子那边有过角rl,里面也不知是什么去处!
忽听巷外蹄声敲地,明知那一队铁骑已勒经不动,唯恐领队的人寻来,不暇思想,伏层审人角门,随手把朱红的本门捷住。
只见前面是条短短的走廊,廊上共有两个房门,门上珠帘深垂,静悄悄的。
他轻轻一跨步,已回身在廊上,回头后顾,只听角门外有人低哼一声,跟着又有人飘身下地之声,加起来便是有两人已人了外头的偏院了。
这时不由得心头鹿撞,忖道:“不好,那魔头只要推开角门,我便原形毕露了!那时候,江湖上立刻便知道我当日并未在碧鸡山丧命,管教风波迭起——”
念头尚未转完,已觉情势太急,脚下做一用力,向廊末那房穿身而人,门上的珠帘晃呀晃的,发出低微的声音,连忙回手用掌力轻轻封住。
口限一看,但见这儿原来只是套房的外间,内里还有一个内房,门上一块素淡的布帘,斜斜地撩在一旁。
这顷刻工夫,外面角门地打开,一个阴沉的声音叫道:“有人么?”
只听珠帘之声响处,一个女人嗓子问道:*找谁的呀?哎,你们是什么人?”
原来廊头那间房有个女人出来观看,石轩中暗捏一把冷汗,自己侥幸好在没有闯进那间房去。
庆幸之心尚未过去,已听到内房中有人轻轻走出来,当下大骇,连忙瞩目寻觅藏身之地,可是这房中却没处可以藏匿,不由得失措地贴身在房门倒过。
但听外面另一个粗暴的口音道:“咱们是禁卫铁骑,这位是褚大人…方才有什么人进来没有?快说——”
石轩中在这骇乱中,仍然能够想象到那九指神魔褚莫邪阴森的样子。
外面的敢情是九指神魔褚莫邪,领着一队铁骑,经过这大街。他久历江湖,而且武功出众,那眼力可不比寻常。忽然瞥见胡同内人影一闪,立刻勒转马头,带同这队铁骑的小队长,进巷查看。
他们进了院子,再走出角门,但见头一间房内走出个仆妇,对答了几句。
那仆妇忽然变得十分镇定,道:“原来是宫中的老爷们;我家老爷也是宫里的——”
“什么名字?”褚莫邪毫不客气地问。
“便是邓牧老爷!”
褚莫邪怔一下,道:“是老邓么?他——”
下面的话却咽住了。
末后那房间隐隐传来一点声音,可说不出是人声还是什么。
褚莫邪盯了一眼,询问地指指那房间。
“那是小姐的房间,”她道:“小姐难得出房一步,老爷要见她么!”
褚莫邪摇摇头,却见那房间闪出一个人。他目光一扫,已见是个美丽的女子,淡扫峨眉,脂粉不施,衣裳虽是绸缎之类的贵重料子,但颜色甚是素淡,令人直觉到一种淡雅的风度。
她向着褚莫邪两人疑惑地笑一下,脸上露出两颗梨涡,教人恨不得能够过去仔细欣赏一会。
九指神魔褚莫邪素来不爱女人这个调调儿,但这刻也禁不住忖道:“啊呀,老邓揽了这么一个小公馆,却是不俗,像这样的人儿,我老精也不反对——”
念头一掠即过,他没有招呼,回头道:“我们走吧!”身形倏然飞起,在空中又大声道:“我姓措,这件事自会告知老邓——”
那小队长也而身跳过院墙,跟着褚莫邪离开邓家,跨马走了!
那仆妇咋出舌头,缩不回去,半晌才叫道:“我的天哪!这些老爷怎地会飞么?”
猛回头,见那小姐扶着房门的墙上,面色苍白,不禁惊问道:“小姐,你怎么啦?给他们唬着了么?”
那小姐一抬头,道:“你别过来,我没事——”她歇一下,又道:“你别大惊小怪地去告诉老太大,听见没有?”
那仆妇只好应了,眼看小姐缓缓进房去了,不觉十分惊讶。
这位小姐正是前书提及过的李蕊珠,她的哥哥李仲卿因无法谋生,沦落在客店为待役,幸好遇着雪山雕邓牧,伸手救了他妹子被迫嫁之祸。
雪山雕邓牧到底是个成名已久的魔头,虽然手段凶辣恶毒,但遇着这些不懂武艺的人,他倒是常常会加以援助。当他会见了李母和李蕊珠,觉得那女孩子甚是可爱,他浪迹江湖数十年之久,未有家室,更没有儿女,骨头收了李氏兄妹为螟岭子女,搬到内城这座宽宏的屋子居住。
他本人极少在这里歇宿,这是因为大内需人之故。但日间偶尔返家,那蕊珠极会搏他欢心,服侍得十分周到,而家常便饭中,另有滋味,使他这个老魔头,也自滋生了人情味。
李仲卿日夕埋首书堆,希望博取功名,奉养老母。这是当时读书人唯一时出路,原不足怪。
蕊珠方才被外面人声惊动,出得外室,在门内向外窥看,偶然回头,却见内室门外的墙边,站着一个年轻男子,不觉失声一叫。
石轩中身手何等神速,见她一张嘴巴,知道要糟,立地施展出内家绝顶移形换位功夫,风声飒然间,已到了蕊珠面前,伸手双掌掩着她的嘴巴,一手却搂住她的纤腰。于是,蕊珠只发了一点声音,便给同住不能做声。
忘珠但觉一阵晕眩,身躯无力地向后较垂,却被对方这男子强壮的胳臂拥住,动弹不得。
那时候男女间的关系,极为严肃,所谓男女授受不亲,内无三尺之重等语,都不是假的。李蕊珠一生洁身自爱,等闲不瞧男人一眼,更别说让男人抱个结实。芳心这一惊非同小可,自己也能听见噗咽的跳动的声音。
可是,不管是如何惊羞交集,但另外一种极其刺激的l感觉,把她全身的神经都绷紧了。她绝对说不出这种异样的感觉是怎样的,仅仅被这感觉刺激得神魂飞荡——只因她虽是个娇小少女,但头脑可不简单,在嘴巴被掩那一刹间,星眸微瞥,已瞧见这青年男子,长得面如冠王,鼻挺眉飞,一对黑溜溜的傻眼,似无情而有情。只要他那么一看,女子便得芳心悸动,毫无主张。
这不过是片刻工夫,外商那仆妇已说出这是小姐的闺房。
石轩中早听见这里是大内侍卫的家,不用说,这少女定是那姓邓的家人,当下心头打鼓,惶恐之色,露于眼中。
李蕊珠摆动一下身躯,似乎是挣扎。这是她第一次挣扎。石轩中猛然觉得这种行为,最少已占尽人家园阁的便宜,这时焉能再抱紧一点?那颗心正在忙乱中,不觉松开双手。
她退开一步,俏眼凝瞪他一下,忽然转身出门,一手掠鬓,一手扫平衣服。
石轩中震动一下,思想在追与不追这个关头上打个滚,但还未得到结论时,她已拨开珠帘,跨出门外。
他唱叹一下,自己微微苦笑起来,索性走到门边帝后,偷偷窥看。
那九指神魔褚莫邪平凡而阴冷的面孔,一如昔日所见无异,另一人却不认得。却见褚莫邪眼光亮一下,消失了那种阴森森的光芒,不禁诧异地顺着他的眼尖一瞧,正好见到李蕊珠梨涡一露,可爱之极,于是自己一时也看呆了!
石轩中虽是看呆了,但心中并无其他杂念,这世间上原本有一种美,不是属于感觉或欲念的!那种美的本身,只能令人挑起美的情绪,随着每个人的人生经验,在心版上刻下这印象,然而没有其他要求——这是纯粹的美所引起的温馨之感。
她转身进房,只见这位俊美神秘的男子,靠在门边,怔怔地瞧着或者想着什么。
她一瞧见他的身影,立刻便触动一种奇异的情思,红潮迅速地在她雪白的面颊上蔓延开来!
进了房中,她竟不知如何是好地在房中局促而立,低头拈弄着衣角。
石轩中定一下神,走到她身后,微微喷一声,她动也不动,也没有做声。
他只好呐呐道:“多谢姑娘代为掩饰形迹,在下不知何以为报!”
她身躯略略动一下,仍然没有回答。
石轩中窘得很,想了一下,又呐然道:“姑娘此思此德,在下永世难忘…在下不便久待,再谢谢姑娘援手相救之恩,在下要告辞了李德珠听他要走,忽然心中一阵激动,倏地回身,却说不出半句6。
石轩中俊脸忽红,也不知如何是好,顿了一下,便弯腰一揖,然后倒退着到了门口。
她蓦地抬起头来,恰好和石轩中眼光一碰,丰润嘴唇动一下,仍然没有做声。
石轩中看到她神情和眼色,不由得心头一凛,电光火石般忖道:“哎呀,怎地又是这种神色?女孩子们真是——”
他以过来人的经验,立刻感到面前这位萍水一面的可爱少女,又发现了那种他所害怕的东西。
门外有人喊道:“小姐,老爷回来啦!”
石轩中一惊,一晃身已到了蕊珠面前,门外人声正是那仆妇之声,一路走过来,快要到了房门。
他一眼瞥见蕊珠愣然的样子,急中生智,伸臂拦腰抱起她,就像一阵旋风般卷人内室。
这内室地方比外间稍大,陈设得华而不俗,除了床橱桌墩等物外,靠左边还有一张紫檀木的书桌,上面摆着文房四宝,一个古雅的汉鼎供在桌头,还袅袅地冒出香烟,满室氛色飘浮。
桌边墙上还有一座书架,放着不少书籍。
他仓弊四面张望,只见这内间开有一扇窗户,乃是在右面丈许高的坛上。但使他气温的,便是那窗竟然用拇指般粗的铁枝封住。他本可以扭断铁技脱身,但他可不能留下痕迹,而令这位好心肠的少女受累同!
他这么一张望,倒把她给忘了放下,蕊珠红晕满面,垂眼不语不动。
那仆妇走到外间门口,又扬声叫道:“小姐,老爷刚回来,听说有人进院子,怕你受惊,要来探看你哪户李蕊珠吃了一惊,挣扎一下,石轩中忙将她取下。她大声道:“知道了!你不必进来!”
石轩中这时可束手无策,搓手四望。
李蕊珠自己镇定一下,连忙走到床边,垂下罗帐,回头瞧着石轩中,指指床上。
石轩中骇一跳,忖道:“她把我藏在床上,她自己上不上床来呢?这个大难为情啦——”
一面想着,一面却走过去。蕊珠撩起一角帐子,让他钻上床去。
石轩中只好上床,连靴于也不能脱下。蕊珠把叠好的锦被挪开一点,让他在里面躺下,然后找件斗篷,叠在他身上,骤眼只觉是些不整齐的衣服。
她回身走到书桌前坐下,从架上拿本书放在桌上,并且摊开。
一会儿工夫,门外那仆妇叫声老爷,有人用鼻音今一声。石轩中刚才见她不上床,立刻心中放了大石般吁口气,但跟着兰席香味,直钻进鼻子来,刹那间,思潮起伏,几个女人艳丽的面影,掠过脑中。那是月华。月娟、绿苔、姨娘小莺等等,但最后他俩然压抑不住,闪出朱玲的面孔,那对清澈的眼睛,不胜幽怨地凝视着他。
他心中轻轻叹口气,险些儿浑忘了身在何地。
猛然一声咳嗽,把他惊醒。那嗽声虽然苍老,但含劲敛气,分明是身怀绝技之士的声音。禁不住睁眼偷觑,只见一个年过五旬的高大老者,走进房来。
他看清那正是见过一面的雪山雕邓牧,不由得又吃一惊。
邓牧进得房来,蕊珠起来施了一礼,叫声义父,邓牧呵呵笑道:“珠儿你没有让那请老吓着吧?你义父本来也有公干在身,可是碰见诸老一说,赶忙回来看看。”
蕊珠低低道:“孩儿没事,请义父放心介石轩中听清楚她唤他作义父,差点啊一声叫出来。
邓牧道:“呶,这儿有文明珠风头镇,是枯老送给你压惊的!他一知你是我的义女,也很高兴有这么一个标致可爱的侄女儿,故此托我转送给你。咳,想不到格老也来这么一套,可见得你的确惹人怜爱,连他这么一个大魔星,也喜欢你啦!”
其实他自己何尝不是江湖震惊,毒辣心狠的大魔头,只是他忘了.自己罢了!
“你下次见到他,可要乖乖叫声格伯伯哪,哈,哈——”声音中满是父亲那种怜惜的口吻。石轩中不觉听得呆了,茫然忖道:“唉!我只道这群魔君,再没有一点人味儿,敢情是我错了——”
蕊珠道:“义父你告诉孩儿听听,那格伯伯是什么人?他为什么忽然会飞进院里来呢?”
雪山雕邓牧微笑一下,蕊珠已拉过一张椅子,让他坐下。
他道:“格老是什么人,你女儿家不必多知道,反正,你义父乃是和他们兄弟一同进京,一齐在大内效力官家,不论是明里暗里,都是同事。这些事,告诉你也不懂。至于他流里慌张的跳入我家来,乃是因为他率队经过胡同外时,眼角瞥见人影一闪,似乎是一个相识的人,故此沉不住气,立刻四处搜索。如今,四面还满布着大内传卫看守着哩!”
“哦?”她的声音有点儿不大自然:“指伯伯以为那人是谁呢?”
“我可不信他的话,不过他乃是天下闻名的顶尖角色,却又不可忽视。他说似乎是瞧见那石轩中!哦,你怎么知道谁是石轩中!我说得真糊涂——”
蕊珠轻轻摩拿着那风头镇上的大颗明珠,低低道:“义父哪!你老是说女孩子不必知道这个那个,孩儿可连外面世界是什么一个样子也弄不清楚哪!而且整日自个儿对着书本女红,也觉得枯躁得很。义父你倒是说说那石轩中到底是个什么人?可是个老头子么?”
邓牧似乎被她的话说动了,道:“也好,我便告诉你一点影儿。那石轩中便是…”
石轩中这时在床上,倾耳听着那著名的魔头,说起自家的事,不免十分紧张,想知道这些人口中,自己是个什么样子,为怕那魔头发觉房中有人,当下屏住呼吸,侧耳细听。
“那石轩中乃是姓间派的后起之秀,他师父和教主鬼母不知有什么仇冤,那姓石的居然模上碧鸡山,和教主动手。总之,那一场比武,虽然那厮比之教主差得太多,但已足以震动天下,也不愧为中兴蛀闹的异才,可惜掉下万丈悬崖死了!你大概不知道教主鬼母是怎样的人,我打个比方,假如集合天下武林中好手,一拥而上,她一个人也能够独力取胜,即是天下无敌的意思,你懂得么?很好,那姓石的年纪轻轻,竟然接得住教主重逾百斤的黑鸠杖,直到约定的第二十招,才给教主追得坠下万丈悬崖,这件事真是轰动天下,全国谁人不知?”
蕊珠听得张大眼睛啊了一声,问道:“那褚伯伯像飞鸟一般飞出屋去,他比起那石轩中怎样?”
“这个——”他沉吟一下,才道:“褚老的功夫也跟我的差不多,我可没有把握赢得人家,也许能凭经验占点便宜,但要是那姓石的没有摔死,这几个月来,也许已赢得我们啦!你不会明白那些窍门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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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二章 玉环飞挪见真情
石轩中不禁剑眉斜飞,暗自高兴,忖道:“我虽然自觉那达摩三式的无上心法,神奇莫测,好像能使我内功造诣突飞猛进,但究竟拿不定真假!这魔头见多识广,必定晓得我练有奇功,是以有此一猜!不过他可不知我内伤未愈,是以不敢运足功力试验,恐防昏厥——”
。“说起那姓石的!真是人的名儿,村的影儿,前些时候,江南便发生一件案子,累得格老仆仆千里,虽然他不是全为着那事而去,但也有关注。那便是武昌忽然传出石轩中被擒的消息,据说是醉后打死一个老妇,而被武昌众捕所抬。依我之见,那石轩中是姓闸门人,绝不能欺负人家,何况打死老妇人?是以我认为断然不会是他。不过椿老顾道到底去了一趟,亏得他去,才解决了一件大事——啊!说这些你怎会听得懂…”
“不!义父你倒是说给我听呀!”
“你不会懂的,反正那石轩中是假的,却惹了不少人到武昌寻他,把武昌大牢闹个天翻地覆,犯人都跑了大半。那假石轩中被玲姑娘杀死了!说来奇怪,那玲姑娘叛教出走,以往的敌人,不追她也好了,反而不知哪里钻出一个极高明的峨嵋好手,把奉命追捕玲姑娘的人都打败了。幸亏褚老赶到,才扯个平。那场激战,褚老如今说起,居然认为不下当日我们联手斗那碧螺岛主哩!不过,那姓阴的峨嵋高手,并没有于叔初那么厉害便了!可也凶险得紧!”
蕊珠撇开其他话题,巴巴追问道:“义父你说的玲姑娘是谁呀?为什么她会杀死假冒的石轩中呢?”
邓牧一笑起座道:“你越问越多,等有机会现说吧!我身上还有公事哪!褚老定是眼花,否则便是被上月那场事所影响,生出错觉他说着话,已走向门外,蕊珠忙进出去。
这里石轩中不觉眼睛发直,愣住不会动弹,连起床也给忘记了!他的心中,正是在风暴中的海洋,波涛拍卷,风吼雷鸣!
这不过是为了听见邓牧提起朱玲,这名字便像天地间风暴的根源,使他心神纷乱,思潮突驰。
“玲妹妹已经叛教,而且赶去武昌,为的是有人假冒我的名字,掀起江湖上风波!她——到底敢叛教出走,那么岂不是还不能忘情于我?可是——”他忽然咬牙哼一声,面上流露出极端愤恨而又极端痛楚的神色:“可是她已嫁给那厉鬼西门渐了!纵然天地翻覆,日月重生,也不能换回罗敷未嫁之身,我石轩中收她这种覆水么?不.!我宁可死去一百一个次,也不愿跟她再说一句话——”
正是情到深时恨也深,这个思想宛如千百把利刃,钻刺着他的心,刺激得他血肉模糊—
蕊珠已口到床前,撩帐站了好一会儿。她被石轩中那种极端苦痛的表情骇住了,他那对俊眼中,射出噬人的可怕光芒,但瞬即又变为无告的绝望的眼光!她似乎瞧见这俊美的少年,正在那轮日上,受尽人间诸般苦痛,虽则局外人看来,不过是弹指光阴而已,但在身受者而言,宛如已历劫百世,再无喘息之力!
石轩中长叹一声,那种幽凄,就像是山鬼呻吟,琼妃暮泣!
蕊珠不知什么缘故,竟然流下两行珠泪,自个儿伏向床上,扯开盖着他的斗篷,伸手轻轻抚摸石轩中的工面,仿佛要替他抹掉人生的一切痛苦,而代之以无尽的温柔!
石轩中蓦然惊醒,照然坐起身。
蕊珠吃一惊,本能地缩口手,把脸孔现在棉被上,不能仰视。石轩中这时心中余痛未消,怒哼一声,蕊珠倏地抬头,却见他眼光茫茫地凝住在帐顶。
德珠自家也不知哪里来的勇气,幽幽道:“你果真是石轩中么?你想着谁呢?”
石轩中没有回答,只叹口气,然后,他设法从旁边下床。
蕊珠抬起身躯,将罗帐挂好,银钩碰在床柱上,发出清脆的响声。
她没有转门头瞧他,道:“我义父说外面有人包围看守,您这一出去,不是大危险了么?”她说出您字时,暗中又脸红起来。
石轩中迟疑一下,道:“是的,但只要不是那几个老魔头,谁也拦不住我…”
“那么你起初为什么要躲避呢?”
"我不想江湖知道当日我没有摔死罢了!咳,那次要是死了,毋宁更好!”
他把死字说得如此平淡,好像在讨论另外一件事一般,使她吃惊地转回身,摇头否认他的话。在蕊珠年轻而热爱人生的芳心中,此时是永不会了解石轩中那种将生死置诸度外的心情的。
“这样你现在一出去,可不叫许多人都知道你们是活着么。”
石轩中点点头,相然道:“那有什么法子?事情总要揭穿的!不过,我身上仍有内伤,不大方便动手而已!否则谁敢阻拦于我?”他忽然变得豪迈起来,前些时候,他曾偷听到那大内侍卫,自己妻子的情人古治对他母亲说的一番话,得知自己在江湖上已是大名鼎鼎,闻名色变。加上方才雪山雕邓牧也有极推许的说法,是以自信心大大增加,口气也顿然改变。
“许多人都是浪得虚名,我倒不怕。反而有些无名无姓的高人奇士,才叫人骇惊,即如那姓阴的峨嵋高人,他会是谁呢?连玄阴教的高手,也吃他打败了——”
他不知不觉在邓牧方才坐的那张椅子坐下,蕊珠斟了一杯香茗,给他喝着。
外面可真是满城风雨,那九指神魔褚莫邪认为自己不致于看错。即使是看错了,但那人的身影一间即隐,以自己的身手四下查踩,还是没有踪迹,这已够他怀疑而下令四面包围,等待那人重新出现。当然他并非命那些铁骑包围,而是调了几名大内侍卫,加上京城出色的捕快,共有十人之多,轮班伺窥这一区。另外他和冷面宽僧车丕则随时准备接应,加上邓牧住在这儿,恰好是玄阴教外三堂香主协力搜捕这可疑的人影。假如真是石轩中的话,可就巧了!
雪山雕邓牧在傍晚时分,又抽空口家一趟。
他只和蕊珠在外间坐谈着,套珠道:“义父你老人家这些日子,老是匆匆忙忙的,敢是新近有什么事发生么?”
邓牧点点头,她又问道:“孩儿有一点想不通,便是难道有人这么大的胆量和本领,敢到皇帝禁官生事?他们不怕被捕判死刑的么?”
邓牧笑一下,倏然道:“正是有许多人不怕死,也有这种本领,弄得皇帝老子寝食不安,这才会聘请我们在大内办事呀!这世间什么人都有,不怕死的多着呢!今晚宫中又是严加戒备,只因那江南八快听说又聚在京师,图谋不轨,那密报名单之中,更有什么公孙先生和摩云剑容易峰等人——”
“他们很厉害么?义父,你怕不怕他们?”
“就是江南人使中的几个人棘手些,其余的可就不放在心上了!不过,我还有话告诉你,这十天八天,我不会回家,你们不必为我担忧——”
“你老人家往哪儿去呀?”
“不到哪儿去,就在宫中。只因宁古塔将军有密报来,说是在长白山中采到一支参王,已成人形,据说服后能够长生不老,百满不侵,这种天地间至宝,千古难逢,是以进献皇上。但武林中有些人已得知此事,这种参五至宝,也是武林中人舍生欲得的宝物,因为服下这参王,至少可抵两甲子修炼之功,那时简直能驭气飞行,直是陆地神仙了,不过这仅是传闻之言,那参王有没有这种奇异的妙用,还是可疑,何况服用参王者,必须精习正宗内家吐纳之功,才有灵效。否则,至多两臂平空增加神力,身轻善跃而已!我们为了此事,已奉密旨调遣,为了要调派好手出京迎宾,大内不免空虚,是以我便不能抽空回家了。”
蕊珠哦了一声,道:“义父你不须出京涉险,孩儿便放心了!”声。者甚是真诚爱挚。
邓牧微笑一下,道:“早些时候,我曾跟你母亲谈过你的终身大事,就等我公务较空闲,再为你办妥这心事,你年纪也不小了,是我?好像已经是十七岁了,对么?哈,哈一一你何必害羞呢?这是终些大事同一一好,好,我不再说了,反正还未有肯定着落,哈…”
他们又谈了些家常闲话,邓牧又匆匆走了。
石轩中敢情还逗留在蕊珠闺房之中,他曾经极小心地试着离开,但立刻发觉在白天里的确没有可能离开,于是谁有留下来,等到晚间再走。
李蕊珠劳心忐忑,她也不知为什么对这陌生的人,竟会如此地关心,宁愿拼着羞愧,也收容他在房中,不让他涉险离开。
在这段时间内,石轩中已告诉她说,自己已经有了妻室,并且目下几乎亡命天涯的状况,他只要一给人认出来,立刻会引起遍地风波。这种处境,的确不是普通正常的人所能够忍受。
现在,石轩中又多知了一事,便是那公孙先生和摩云剑容易峰都在京师,而且是大内黑名岸上的人物。那么,易静当然也在京师了!
这时,他忽然燃起雄心壮志,他心中十分揭切地想见到易静,取回那青冥剑和上半部秘籍,于是,他可以重振威风,再斗那天下第一高手的鬼母阴姬。
他渴切地想做到这一点,好让天下人瞧瞧石轩中,究竟是什么人物!不论是火狐崔伟,碧螺岛主于叔初,公孙先生等人——最要紧的还是朱玲!他要让这些人瞧瞧石轩中,那蛀闭山上可怜的道憧。_:德珠设法弄些食物给他,她那两道奇异的眼光,比之天下最厉害的宝剑,还要令石轩中害怕。因为他隐隐知道她心中对他是怎么一回事,这正是他最害怕而要逃避的。
好容易挨到晚上,石轩中向她道别,那是十分尴尬的场面,石轩*跃出屋外时,背脊上已沁满汗珠,凉陷飓的很不好受。
李蕊珠凝望着黯黯的天空,没有半丝影迹,她默默在心中祷告上苍,让那个俊美的少年,平安离开。在这种焦虑中,同时又有安慰之感!她一个在弱的女子,竟然庇护了一个天下有名的英雄,她发觉自己开始对这世界有了不同的观感。以前她遭受过贫穷,凌迪等苦难,但那些苦难好像并不真确。而现在,她却真正地触到苦难:一个落难的英雄人物,曾经这么确切地受到她的援助,在她心中的感觉,这似乎是真实一些。
她并没有想到他再来与否的问题,这回来生活上的幸福,使她对人生有了热爱,然而她到底尚未成熟,只不过是一个少女模糊不真的梦罢了!
石轩中怀着多余的顾虑和不安,跃出胡同,他的身形落在暗隅中,倾耳静听四下动静。
这时已将近三更时分,外面街上早没有了行人和车马,借大的古城,似乎落在死神阴影之下,只有一种死寂的景象。
他在阴影中仔细地静听着,一刻儿工夫,已经进人炼坐功时那种人我两忘的虚无境界。
他听出在十丈周围,都有细微呼吸,甚至连蕊珠在闺房中香软的床上,轻轻翻身的声音,他也能够听到。
他知道十丈左右,有两个人伏在一处,伺望着这四周动静,而在相反的方向,有两人潜伏着。
当下睁开眼睛,因为曾经闭眼运功之故,这一睁眼,宛如回到白昼时分。
他轻轻母身而起,贴着高墙,一路升到墙顶,然后贴住不动,四面张望。
那两处有人伏匿之地,乃是这一区中最突出之处,形势极佳。他想了一下,觉得若是不设法引开他们的视线,则无论轻功多好,也不能掩蔽形迹。假如他不是身负内伤的话,尽可施展轻功强行脱身,至多蒙住面孔,不让他们认出就行了。
这时他当然不能这样做,假使给高手追赶截击,自己一下子用力发过,晕厥过去,岂不是完蛋?
忽然远处有骚动杂声,随风送来,石轩中心中暗喜,忖道:话是有人扰闹宫禁,这些人必定会撤回去,我便可以——”
农闲人静,杂乱之声,隐隐送到耳中,却听不出是什么一回事。
歇了片刻,那边又复归于沉寂。他不觉失望地吁口气。
他游目四顾,心中委决不下,正在这时,忽见面面那处隐伏着的人突然现出身形,跟着又编匿不见。
黑夜之中,他不能够清楚地看出这两个人影,头上扎着红巾,前国江扬着一根半尺长的白色羽毛。大概是一种标记。
哈一声冲破了这片寂静,那两个红巾扬羽的武士倏地长身扬手,一齐发出暗器。
石轩中唤一声糟,大为着急。
石轩中从雪山雕邓牧家出来,施展上乘内功坐听之法,得知潜伺自己的敌踪,正无计脱身之时,那两名红巾包头前括白羽的武士,忽然一齐长身扬手,发出暗器。
石轩中已见两条人影,飞纵而至,冷不防暗里有人发出暗器,又是先出手后招呼,摔不及防下,便恐这两人受了暗算,心中喊声糟。
那两条人影,一个身材结实根阔,一个高瘦削颀,奔驰甚速,这时猛然间受到暗袭,当先那梭壮的夜行人大喝一声,双掌齐出,发出台急剧烈的掌风。那些暗器乃是两枚铜嫖和三粒铁莲子,这时都被那人掌力薄跌远飞。
石轩中剑眉斜飞,忖道:“这人功力之高,竟在公孙先生之上,是什么人物呢?”
那两人击落暗器之后,忽然停住身形,发觉扫落暗器的人宏声大问道:“助纣为恶的没出息东西,我甘某即使毁了你们,也不光耀,快派回去禀告你们的头子,说我甘某终必取他头颅——”
那两名红巾白羽的武士,仓皇而退。
那性甘的豪矿地狂笑救声。在这万@俱寂的深夜,声音传出老远老远,他却毫无忌惮。
石轩中已知那人敢情便是名震武林的江南大使甘凤池,同行那八丈扬了不会是弱手,无怪这等自骛。
心中忖道:“刚才那一掌虽然功力湛深之极,但若是那些魔头在此,免不了一场苦战方能取胜一点,既然从官中退将出来,韬晦一点不更好么?”
闪眼四扫,只见另外的一处埋伏也自悄悄后撤,然而另外的一处屋脊黑影中,有人影一闪。虽然看不清楚面貌,却认得是日间追捕自己的九指神魔褚莫邪。
心中对古道:“以这魔头的名望,仍然不敢去摔甘大侠的虎须,那甘大侠的气概,可想而知——”
念头尚未转完,又见九指神魔褚莫邪身边人影一闪,这次只看出是个光头的人。
于是更为惊讶地想道:“那人不就是著名的陇外双魔之一时冷面魔僧车丕么?他们两人在此,依然不敢轻动,可真丢脸——”
甘凤他和另外那人倏尔而逝。
那两条人影现身出去,谁说不是陇外双鹿?
石轩中连忙屏息静心,再施展出上乘内功“坐听”之法,却听褚莫邪阴沉地道:“这两个死回自以为了不起,总有一天要他们的好看!”
车丕道:“他们的武功是我们碰过的,我们何必多事?幸得这附近没有人见,否则传出来,真是大大的笑话!从来只有耗子躲猫的,未见过猫避老鼠——”
他干笑了两声,替自己解嘲着。
褚莫邪哼了一声,索性坐在屋瓦上,说道:“老二,干脆别于这差事吧!试想敢来大内同事的,哪个不是绝顶高手?我们硬拿一生名誉来拼,太不上算了!”
“咳,老大你不是不知,我们离开这儿,往什么地方去好呢?星宿海两老怪委实太厉害了,若无大内做藏身之地,只怕睡觉也不安稳!”
“话虽如此,”诸莫邪接着道:“但你看,光是守大内还怕人手不够.如今又要调派一些人手去护那千载参王!可苦了我们这几个人而且其余的人济得什么?依我想来,那些自称侠义道的家伙,一定倾力阻截这参王送到皇k手中,这一趟又不知要闹多大的风险哩!”
他们谈话之声,清晰地让石轩中听去,当下自思道:““这真是耐人寻味,连他们这种名望的魔头,居然也有传意!那参王好到什么地步?众人都这般重视?我也不妨插上一脚,万一得到手中,也许能够立刻将内伤治好——”
那边车丕道:“老大走吧!就说搜索敌踪,这会子也该回去啦!”
褚莫邪晤了一声,站起身来,道:“也罢,我们就回去,他们今晚总算吃了大亏,伤了个女娃子。那红亭散人手底板毒,恐怕难以医治。不过,说老实话,今晚全凭那柄青冥宝剑,才没有给敌人的诡计8——”
两人“齐跃动身形,倏忽去远。石轩中独个儿在黑暗中,猛然心头大震,忖道:“青冥宝剑?怎地会在这儿出现?难道是这陇外双魔带来的么?”
想到那柄剑,便不由得热血沸腾,这时四面已无敌踪,急忙回到客店去。
那刘国梁正等得焦急,有如热锅上蚂蚁坐立不安,这时见他忽然出现房中,毫无半点声息,不由得吓了大跳。
石轩中并不解释此中内情,刘国梁狐疑地老瞅住他。
石轩中问道:“你的情形怎么样了?可曾找到她的下落?”
刘国梁沮丧地摇摇头。
石轩中安慰地拍拍他的肩头,跟着,便捡拾行李。他将一应可以随身携带的东西,都拉在一旁,剩下些衣服等物,另外摆开。他对刘国梁道:“我将会有些事情,也许不能再跟你一道,那些衣服,携带着不方便,你可以完全拿去—…”
刘国梁道:“大爷你这就要走么?”
他掏出两张银票,看看共是一百五十两,便递给刘国梁,一面道:“你拿去吧!晤,是的,我要立刻离开。”
可是他又摇摇头否认自己的话,自言自语地道:“这刻——要先到什么地方呢?”
刘国梁将银票折好,退开一旁的榻上。
他陷在沉思中,现在,不管他是否对人生世事完全灰心,但仍有些事他不得不管。
第一点便是那柄镇山之宝青冥宝剑,本来落在火狐崔伟之手,但方才听九指神魔褚莫邪和冷面魔僧车丕的说话,此剑分明已在大内。
这柄剑乃是师父霞虚真人当日亲手所赠,焉能遗失?并且由大内群凶使用?
第二点便是由易静保管的那下半本《上清秘录》,这本师门秘录,当年姓烟派能够称霸天下,便是有这本《上清秘录》的奇功。可是由于师祖涵玉真人和师叔祖涵碧真人,同门内哄,以致分散了这部秘录。
于是像玄阴教主鬼母阴妮等邪庞外道,高踞天下无敌之位,那碧螺岛主于叔初,也名盛一时,压倒了崆峒派。
这本秘录乃在易静手中,如今她已到了京师,他大可要了回来,”
和新近得到的上半部《上清秘录》合壁参修。可是易静如今在什么地方呢?
第三点便是他失踪了的妻子,他诚然不想要她。可是,他到底是亲回答允岳父李光鸿这门亲事,而且,那天晚上古冶来劫走李月娟,他不是不知道,却故意让他带走了她。
虽则他是存心让有情人终成眷属,然而又不大放心得过那古冶,是以非探悉她的近况不可。如果情形还好时,则他便可撒手不管。如果古冶因厌倦而作贱她,则他非另想办法不可。
最后,也是重要的一点,他似乎有点儿雄心奋发,虽则不大明显,却已足够影响他的行止。
不过。这京城他还是第一次来到,任什么人都不认识,路径也完全不熟。
况且,以京师之大,他往什么地方找寻深匿闺中的易静?
至于他的青冥剑,已知是落在大内之中,但以宫中那么多的高手,他又如何能够潜入宫中打听宝剑的下落?
他的妻子,乃是古冶带走,古冶却是大内的三级侍卫,谁知他住在什么地方?
这一切都像难以解答的谜,一他叹口气,颓然坐回炕上。
对国梁没敢惊动他,自己悄悄就寝。
翌日,刘国梁起床时,第一件事便是先看看那边的炕上,却见石轩中蒙头而卧,当下将那颗心放下。
他觉得这个极具同情心的俊美书生,不但是心事满腔,而且行这古怪。昨天晚上突然的出现,真如隐形的鬼就,这可使完全不懂武功和江河门径的刘国梁晓得心儿七上八下。
终于石轩中起来了。睡了一觉之后,精神焕发,那些不可解的难且,再不那样地无望。最低限度,也可以设法寻求一下答案。而他根本来曾去尝试过解答。
早餐之后,石轩中独个儿在房中练功。
一直到午饭时,刘国梁自己逛完回来,石轩中也恰好练完功。
他的神采是这么焕发,和前些日子简直换了一个人,刘国梁禁不住对他说了。
石轩中应声道:“是的,我也觉得好得多了,大约这刻已痊愈了八九分。”
刘国梁不知他所谓痊愈,是指的什么,随口问一句,可是石轩中不予解释,仅是含糊以应。
两人饭后,往著名的西山八大处玩赏风景,这时已届寒冬,除了石景之外,再没有什么看头。
刘国梁只想着回店,因为他觉得郊外实在太冷了,寒风扑面,就跟利刃一样,不但是冷而且疼。
石轩中可没有感觉到,在他这种身怀绝顶武功之人,寒暑并没有什么影响。他不愿意回到店中,因为那斗室不但把他的身躯禁烟住,志心灵思想也受到拘束,他情愿无目的地闭落。
可是他终于急急忙忙地回去,那是他发现了,德贝勒和孙怀玉也”司郊外贷雪,他不想跟他们见面,故此间缩地回去。
晚上华灯初上,他和刘国梁便一齐去访寻那改名为江萍的净因小尼。
刘国梁已打听得道路甚熟,带着石轩中,左弯右转,到了一处地方。石轩中不必细瞧,也可感觉出便是那种地方。华灯之下,他们置身在黛绿群中,刘国梁以灵敏的感觉,立刻感出这里面没有她。
石轩中掏出一锭银子赏了,便待离开。
那个伙计拦住道:“两位大爷眼光真好,这么多的姑娘都瞧不在眼内,大概是早知道另有一位姑娘,敢是冲着她来的么?”
刘国梁含糊哼了一声。那伙计掂掂手中的银子,堆起满面笑容,道:诺不是大爷们出手阔绰,小的也不会多嘴。只因那江萍姑娘,这几天身子不好,没有接客,可是,只要大爷们…嘻…嘻…”
刘国梁猛烈地震动一下,不会动弹。石轩中再掏出银子,赏给那伙计。于是,那伙计打拱作揖地将他们请进内院。
这后面有座小楼,伙计指指楼上,道:“她就在上面,小的先命她打扮好迎接两位大爷——”
当下他们同上小楼,先在外面坐着等候。
隔了片刻,那伙计出来,向他们陪笑一番,这才下楼去着人准备酒菜。另有小鬓出绝招呼客人!
石轩中见到刘国梁的模样,似乎要冲进去光景。他本来要先走一步,但忽然想到万一不是她时,刘国梁可能会发狂。而且,此刻他已奋振雄心,打算重露头角,便不作回避的打算!
再过了片刻,房门上珠帘一响,两人都同时转眸注目,只见人影未现,香风先送。
刘国梁已经站起身,石轩中也闭口无语。
终于倩影袅袅,走出帘外。
石轩中定睛觑看,只见一位丽人,纤腰如杨柳一捻,迎风摇摆,眉梁春山,脸匀丹晕,珠翠满头,容光艳艳,哪还是昔日匆匆一见的小尼姑净因?
却看刘国梁已呆在那儿,轻轻叫道:“萍妹妹,萍妹妹——”
那丽人一双眸子,先拂过石轩中脸上。她的眼光立刻被这位俊逸用人的吴少年吸引住。
停了一刻,轻轻啊了一声。
刘国梁猛可上前,大声道:“萍妹妹,我在这儿呢——”
她的眼光一掠,忽然失声,娇躯一摆,似是倾扑模样。
刘国梁上前将她搂在怀中,一时两人喝喝切切,竟不知是哭是笑…石轩中负手转身,踱出楼外栏杆边,凭栏下望。他的眼光虽然在华灯人影中巡送往来,但他的心绪却遥飞天外。他眼见两个情真意。o的人,终于会面而搂抱在一起,那是十分令人兴奋的一幕。
然而,适巧他是伤心人别有怀抱,是以不能卒睹,也不肯打扰他们>于是悄悄退出楼外,一方面为了自身的落寞孤伶而叹息,一方面也为了江萍,这昔日的小尼姑,变化得如此巨大而惊诧慨叹,若是在街上走动而碰见时,一定无法认出便是那个小尼姑。$二仙也不知站了多久,只觉得这是应该离开之时,猛觉香风暗袭,脚步声在背后停住。
他回转头,只见她站在身后,刘国梁却站得更后一点。
她道:“钟相公义薄云天,贱妾感激之心,难以言宣——”
他摆摆手截住她下面的话,道:“你别再提了!我可真怕这一套!对了,我这就得走啦!”
她深深万福,再道:“此间不便跪拜相谢,钟相公万请海涵。可是寸寸贱妾但觉钟相公面善得很,似是当日贱妾所曾遇见的一位相识。那时候,不仅他一个人,而是携同一位极美丽的姑娘,那位姑娘还在病着呢!”
石轩中剑眉轩飞,道:“那位相公叫什么名宇?那位姑娘长得可漂亮?”
他也不知道自家为何要多问这两句,仅是下意识有这么的冲动,于是他便问了。
江萍道:“那位相公名叫石轩中,乃是武林中的英雄人物!至于那位姑娘,贱妾也知道她的名字叫做朱玲,长得太美丽了,就像天上的仙子般——呀,钟相公,你怎么了?”
石轩中脸色倏青倏白,他极愿意别人提起朱玲,因为他是这么久未曾提起过她的名字。
然而,此刻当真触思起她时,却又心中难受得紧。
他叹口气,道:“我便是石轩中,方今天下,只有你知道我还活着!”
但他立刻又记起雪山雕邓牧的义女李蕊珠来,这位曾经为他掩饰行踪的美丽少女,也知道他当日未曾死在鬼母杖下。
他又轻轻叹息道:“此事你不必谢我,我反而要向你道歉,虽然这种事并非道歉便可以算事!但教我怎样说才好呢?当日我一听国梁提起是你二心中便大为负疚,虽然认真说起来,她的行为我不愿为她负责。可是,终究因你救了我,才能够活命至今,留下你那方面的后患,是以我甚为负疚!国梁不知此事,还以为我仗义助他,其实呢,惭愧得很,但愿你别记挂在心头,我是愿意尽力弥补那罪过,倘若在我能力办得到的范围之内,你切须直言,看看我可以弥补不?”
江萍苦笑一声,道:“石相公,你如今不必自苦,贱妾生不逢辰,命中多难,却是早已注定的。本来践妾有时候会恨当时救了相公,可是后来一想,虽然当时没有什么变故,但焉知稍为长大,不会遭那妖道淫辱!结局都是一样,倒不如漂泊江湖,希冀能够碰到一位如意郎君,厮守终生。贱妾的确要多谢相公,肯仗义把国梁带到京师!刚才听国梁说,若不是相公接手,恐怕不久也得变作饿殍!”
石轩中侧目一顾,见刘国梁站向一旁,并不过来听他们说话,当下道:“国梁是个好人,将来可全赖你扶持了!我不知道里的规矩如何,你和国梁商量一下,看看要多少银子才能跳出火坑。银子我这儿有,尽管来拿,对了,还有一桩,你怎么会知道她的名字?”
江律悄声道:“贱妾自从到了京城,所接的客人,于甚么的都有。有一位乃是大内效力的侍卫,有一次和朋友们来喝酒,谈话中提起相公你与那位姑娘,是以贱妾知道。”
石轩中哦了一声,追问那侍卫大人的名字,却得知是姓包名季全,外号紫旋风。他禁不住剑眉斜飞,心中大动。
暗自想道:“这姓包的不是当日和那古冶到万柳庄李家去的么?我正因不知古冶下落而头痛,或许从他身上,可以探查出来!”
当下也悄声道:“这个人我知道,我另有一桩事,想由他身上查明.你可知他的住址?”
江萍更加低声道:“不敢相瞒相公,贱妾因得妖尼传授了一些房中秘技,是以能颠倒众生。这位包大人当初着实迷恋贱妾,借着官家努力,将贱妾强行包住,差不多有个多月之久,才因事离开京城。贱妾也以回到这里重操践业。那时候,他有一幢房子是在外城石马胡同中,如今可不知还在那儿住不?”
石轩中再问明是在石马胡同中第二幢房子,使点头道:“我且试试寻他,若我不着,也就罢了!”
于是,他叫刘国梁过来,嘱他去为江萍交涉赎身之事,多少银子不在乎,必要成功。
刘国梁喜之不胜,连连拜谢。
数天之后,一切都停妥了,那江萍以五百两银赎回自由,并且在城西北角的保安胡同,买了一幢房子,虽然仅有一进,共是明暗三间房,但门户独立,颇为清静。两口子对石轩中之感激,说之不尽,那江萍私底下亦有积蓄,拿出来准备做点小生意,维持家计。
他们住的是明暗两房,小厅那边一间房,收拾得干净清爽,给石轩中回时落脚。
这件事办妥之时,又隔了两天,石轩中日间往紫旋风包季生的住处打个转,但见那房子门面甚新,似是最近粉饰过。却不敢冒失询问舒坦人家,因为这些在大内供职的人,疑心眼儿特别的多,对于这种问生人的询问,必定十分留意,反倒容易泄漏了行藏!一晚上,他循着田间走过的路径,一径到了那幢屋子。
沏b地方较做,共有两进。石轩中从江萍口中,得知当日睡房是在后进右边的L房,毫不困难便到达那房间的房顶。
他悄悄绕行一遍,确定周围再没有别的人后,便涌身跃下,掩到窗边。
房中银虹高悬,罗帐却深深垂下,除了床上瞧不见之外,房中并没有人迹。
他静静仁立一刻,猛听床上有人转测之声,他从床上人的呼吸声音,听出只有一人,当下俊目一闪,暗寻计较。
床上人又转侧一下,似是未曾睡着,他咬咬嘴唇,倏然长身窗口之上,猛可挥掌。
风声飒然一响,桌上高擎的银灯乍然熄灭。
床上响动一下,有人爬起来,伸手撩开帐子。
石轩中是对夜能见物的夜眼,这时看得清切,那撩帐而出的人,正是他的发妻李月娟。
他的心砰地一跳,垫步跃开一旁。房中的李月娟将灯点亮之后,果然走到窗边,探头四望。
他听到她轻轻叹息之声,然后,她又走厨房中。
这可使他有点儿奇怪,她已经和心爱的人在一起,又住在这不坏的屋中,看那房中陈设,相当华贵。她,还有什么可叹息的?难道想念起年老的父亲么?抑或是想起那位徒具虚名的丈夫呢?
后面那一点的想法,不过是自己嘲笑一下自己而已!他不屑地摇摇头,想道:“这妇人未免大贪心了!她还能要求些什么呢?今晚我总算不虚此行,终于得到她的下落,看起来,她生活得蛮好的——”
这刻,他又轻飘飘地跃到窗边,闪眼内觑。
只见她坐在桌子前,双手支颌,一双美眸凝视着银灯,半晌没有声响。
她似乎在思索些什么,又似在忆念些什么,同时五面上又露出凄幽的神色,似是有一肚子幽怨,没处可以宣泄。
石轩中奇异地眨眨眼睛,心中大惑不解。歇了一刻,只见她起来,从床下一口箱子中,掏出一件什么东西。以着瞧时,原来是当日曾见过一眼的玉环和象牙牌。
李月娟将那五环和象牙牌,在灯光下细细摩拿j”许久,然后仰面闯国轻确道:“涉江兮采菱,登高兮遥思,风昔之不能忘,怀子回心兮,永修此好!”
声音凄咽中又隐含忿温,石轩中记得这是那方象牙牌一面刻着的真书,另一面刻着篆书的是“道门山洞,寿哲安益”八个字。这正是防问上清官观主静室门内所刻的字,等于进峡相的教育。
前文说过,这枚汉代精品云霄环,乃是上清宫宝物之一。这一枚乃是当年涵玉祖师所佩带,后来涵工因下山结下情孽,将观主之位,传与没感真人,自家一去无迹。其后一个女儿远嫁在河南万柳座古家7即是古冶的母亲,这件实物便到了古家。那象牙牌乃是当日涵王祖师另刻的定情之物,是以刻有这么深情优雅的句子。现在,这枚玉环又由古冶的手中到了李月娟处,只见她蓦然咬牙除国,狠然将这枚玉环,连同系住的事牙牌,向窗外摔去。
她的意思,是要将这枚玉环摔向窗外的石墙上,好摔个粉碎。可是环牌脱手飞出窗外之后,却无声息,不但没有预期中那种碎玉之声,甚至连掉到地上的声音也全然不闻。一地吃了一惊,急忙走到窗边,探头外觑。但见外面静悄悄一片,写有半点人影?
她知道古冶这班人,有高来高去之能,极可能是他埋伺在窗外,问东再接去了!否则,焉有不闻碎玉之声的理由?扩在另一方面,石轩中也和她一般大大惊骇,他想不出她何以会狠心捧掉这件信物?当日他在碧岑楼首次偷窥她之时,正好见到她宝贵地捧着这枚玉环和象牙牌,柔情万种地想念着赠环的人!但如今,已性吸宿双栖之愿后,反而要摔毁它?
他接在手中的玉环和象牙牌,尚有一点余温,他在黑暗中对自己苦笑一下,想道:
“这件宝物,终于又回到崆峒弟子手中了!它的遭遇,可也不太平凡呢!”
李月娟悄悄问道:“外面是什么人?”
石轩中忽然听到有夜行人衣襟拂风之声,连忙闪避在暗隅,却仍能瞧见室内。
转眼间,一条人影倏然飞坠而下。
李月娼刚好又稍为大声地问道:“外面是什么人呀?”
那人脚一站地,倏然直窜人房中,哈哈笑道:“你怎么听到我回来的?”
李月娟愕然无语,瞪眼瞧他。那人正是大内中一级侍卫紫旋风包季生。
他道:“我本来不能回来的,可是,后来又发生一件事,要我去办,是以今晚不必再耽在宫中!”
李月娟替他接过外衣,挂好之后,另外冲一杯茶来,包季生道:“啊,这房中好暖,外面真冷呢!”
石轩中脑筋转了又转,终于想出一点道理,不禁失声微嗟,忖道:“莫非那古冶巴结性包的,连她也给让了,是以她会恨他?”
李月娟是有心人,竟然听到窗外微嗟之声,玉脸立刻变色。
紫旋风包季生一回头,见她脸色不好,不觉冷哼一声,道:“贱人,你刚刚和我好了几天,又犯起老毛病来么?古冶那小子因你而发了财,也升了官。可是,你别忘记,我仍然可以随时弄翻他,要了他的性命。何况,哼,你那不明不白的丈夫,还让我囚禁住。你要反复对我不起,我也不再客气,把那厮给宰了!你估量着吧!”
李月娟娇躯一震,悄悄道:“你何必发脾气,我没有什么啊!再说,你也该履行诺言,把他放回家去才是。人家不知头尾,碰来京城找我,也是人情之常情!?”
这番话可把石轩中听得呆了,此刻,他已确定了古冶果然丧心病狂,为了利禄,把李月娟让给紫旋风包季生。其次,李月娟可能起初不肯顺从,一来被他诓骗说自己已经到京城找寻她的下落,却被他囚禁住,除非她顺从,否则将自己杀死。那李月娟竟因此软化了。
他心头大震,情绪急剧波动,猛可脚下用劲,便想涌身进房,一掌将这些毫无廉耻义气的大内侍卫击毙!
且说石轩中怒气上冲,热血翻腾,脚下一用劲,飘身而起,本待冲进房去,将那紫旋风包季生一掌打死,可是当他身悬半空之际,忽后又中止了这主意。因为他忽然想起大内之中,高手如云,倘若如今自己贸然现身一击,虽能将那姓包的击毙,但事情便同大了,自己恐怕不能在京中藏身,而且,自己又怎样安置李月娟呢?
身形一掠,便斜升上屋顶,但立刻又止步寻思。
他悄然在屋顶坐下,微一凝神,便听到下面的对话声。
那紫旋风包季生似乎想取悦李月娟,详细地叙说他忽然受委派之事。原来便是去护解那千年参王回京。
他当然要将自己说得重要,故此把那参王夸赞得乃是千古所无的至宝,以及皇上如何看重,跟着又将护运的计划说出来。
原来这参王的确是极受雍正重视,因此,在宫中风传消息甚紧之时,仍然调派出两名高手,以极好些侍卫,专程负责运回。
这刻那参王已过了奉天地面,而在这直隶境内,贝J另派人去替换,只有那两名高手,始终不能更换,那些被替换了的侍卫们,仍然装出煞有介事,直往回走,以作疑兵之计。
石轩中无意中得知道消息,当然甚为兴奋,立刻谨慎地离开了,以免那姓包的发觉后,又变更了计划。
他回到保定胡同,自个儿在灯下想了许久,才悄然安寝。
一到日,他随便说个理由,离开这保定胡同的刘家。这时,他自家也规不定会否再回京城,因为他的行踪,是这么飘忽无定,连他自己内则将要往什么地方去。
“于是,他在心中暗自向这对屡经患难的小夫妻道别,他的确愿意重来此地,和他们居住盘桓在一块儿,因为他能够在这儿获得所需要的宁际,以及真正朋友的关怀和照顾。
之后,他一直离开京城,按照那紫旋风包季生所说的地方,便多,在直隶和奉天交界处的朝阳。
丝鞭轻裘,一路北上,三天之后,便到了朝阳。
这儿本是北燕慕容氏的旧部龙城,位当两省接冲之处,商业虽盛,甚是热闹,居民以蒙人为多。
他寻到一家客栈,忽然又踌躇寻思。
他心中想道:“那两个高手听说一是银髯叟卫浩一是黄衫客,虽然不认得我,但那紫旋风包季生难免在万柳庄时曾经见过我。姑且不理他们认不认得我,但明日便是那参王到此之时,今天他们定然对这些闲杂地方加以注意,这样很容易在事前露出马脚,我还是别落脚在这种地方为上。”一面想着,那马已顺蹄前行,离开了这家客栈。
北地严寒,所有的人都是皮帽重裘,将一身裹住,哪有他这样子高踞鞍上,只披着一袭轻裘的?而且又是面如冠王,神采照人的美少年?因此引来不少好奇的眼光。
石轩中立刻发现了自己与别人不同之处,连忙夹马冲出城外。
城外的朔风怒号,更加寒冷。他担忧地看看坐骑,生恐它禁不住北地酷寒。
终于,他想出计策,先将马寄放在城外的一处人家,然后自己买了好些食物,徒步落荒而行。
大约走了里许路,忽见路旁一座破庙,他抬头望望天,已是申牌时分,天黑得早,这时已经暮色迷蒙,便走进庙中。
里面也如外面一般残破,但相当干净,地方也甚为宽大,后面还有一进神堂。
他折进后面神堂看时,最后面的墙已经坍毁了,屋顶倾坍了一半,是以寒风直是掠进来打转。
他想一下,觉得这后面不错,反正他自从服了千年大鲤的内丹之后,不畏寒暑,在这种天气,依然行若无事,当下便在靠墙处,找着一处木板地,双抽一拂,将上面尘沙拂净,然后坐将下来。
他随便地吃饱肚子之后,便出庙外散步,直到天色完全黑下了,才回到老地方,盘膝打坐,澄神练功。
过了半个时辰,又开始练那达摩坐功,两手伸出来,向遇异的方向运转。这刻,他已能自如地修炼这奇妙的坐功,等到他练完之后,但觉丹田暧热,真气畅通,浑身说不出多么舒服,他的思路由功夫开始,他记得当年在崆峒山时,轻功极之佳妙,后来服了火鲤内丹之后,在轻功方面,又进了一步。至于内功,则有点不能捉摸,自己虽然觉得那达摩坐功其妙无穷,自己生像已进了一大步。可是又因被鬼母以龟山天往功,撞伤内脏,是以至今未曾真个发挥过内家真力。
他记得在李府对,惩治那淫恶的李漠时,因妄用真力而几乎晕厥,后来又试过救那太极派的杨师父时,以上乘气功,摘叶飞花。虽然体内仍然不适,但好像已较之以往好些。
现在,又觉得比以往好得多,他情知那达摩坐功的确神奇奥妙,它是如今究竟怎样好法,却不能够确知。这一点,使他十分气沮,迫得他不得不小心翼翼,什么事也不能放手去做,诸如那紫旋风包季生,他也不敢出手将他击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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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三章 孤征北地雄心见
他想起了李月娟,忽然有点儿心焦,他觉得应该将她救出来,不再受那包季生唤购才是,但是,救出来之后,又怎么办呢?这一点的确大伤脑筋。
心中忽然涌起无数回忆,几个女人的影子一一掠过,还有那柄青冥剑以及下半部《上清秘录》…
他没有仔细想过如何下手去夺取那参王。在紫旋风包季生的口中,知道在明日午刻,那些护宝的侍卫们便能到达朝阳,至于在什么地方碰头,他也不知道,但他为了急于治愈内伤,以便可以光明正大地重现江湖,故此一径赶来了。
“我即使能够重现于江湖,又怎样呢?”他想:“究竟我要追求些什么啊?那些坏人们为非作歹,欺凌弱小,这原不足怪。可是,连那些好人们也不分皂白,滋生误会。譬如我,本是奉了师父迫命,先将鬼母之约赴毕,然后清理门户,然而,那位崔师叔却把我硬给赶得走头无路。他再也不能知道我的冤枉同!咳,谁知道我的内情呢?玲妹妹还有易静姐姐,可是她们——有什么用呢?我的命运是如此坎坷,明明知道月娟不贞,也得硬起头皮娶之为妻,如今又要生出麻烦一外面的寒风吹刮得更紧,似乎是为了他的不幸而叫啸。
"嘭"地一响,一块砖头坠在地上,使他吃一惊,矍然而视,随即又松口气,将身躯靠在墙上。
刚才的思野被打断了,这刻忽然奇异地顾视自己一眼,想道:“在这荒郊之地,寒冬深夜,独自处身废庙之中,毕竟不是平常人所能做到的啊!为什么我不会为了自己的不凡而骄傲?老是嗟叹命运坎坷——孟子所谓‘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必先着其心志,劳其筋骨,钱其体肤,行拂乱其所为,所以动心忍性,增益其所不能’这些话,千古以来,谁敢说不对啊!那么,我岂不该因有种种折磨着难而感谢命运使我成器么?况且——”
他沉吟一下,兴奋地想道:“况且我当日一现江湖,挣得名气已非同小可,若是能够治愈内伤,找回宝剑,二度上山去会那天下第一的鬼母,相信全国都会轰动知道崆峒派有这么一个人物。”
热血沸腾,豪气冲天,他回然站起来,又想道:“其实每一个人都会死,这是大限,古往今来,谁能免去一死?可是,大多数人庸碌地死去,无声无息。有些人顶天立地,遗芳百世!我何不善用这有生之涯,创一番事业,留下芳名永传世上?人总是要死的啊!JL女柔情,怎能使我就此消极颓废,白白辜负了命运予我的良机?”
这一刻间,他已完全将英雄豪杰也为之气短的儿女柔情,抛诸度外,慨然地仰首挺胸寻思以后的计划。
人往往在一念之间,决定了终生命运。石轩中似乎未曾尝试过跳出情感的圈子,为了其他的事而奋斗。他以往的确太柔弱了一些。
这也不能怪他,因为他一向住在崆峒山上,与人远绝,深得霞虚真人的爱护照顾。倏然间,师父身死,孤身下山,负的却是极重大的责任,以致他不免生出畏缩苟旦之心。加之一下山便遇到朱玲,他那情感之堤,早已崩溃了。自个儿惶惶不安,老是寻找可靠的破护之处。现在他明白了,他得以本身的力量去奋斗创造,一切的折磨和苦难,不过是训练他成器的一种自然手段而已!
远处忽然传来马蹄声,更闹夜静,旷野茫茫,声音传得更远。
石轩中星热门耳倾听,发觉那蹄声仅是一骑,如飞向破庙这儿驰*。
他不觉惊想道:“严寒之夜,是谁为了急事,匆达地赶路?哎!不对,无论是往朝阳城还是往别处,也不应经过这儿啊——”
心中狐疑地忖想问,蹄声如飞而至,片刻间已驰近破庙。
他不由得打量一下四面形势,从屋顶角落那个大破洞,可以瞧见外面墨黑的天空。
蹄声越来越近,蓦然停住,那马微嘶声,却是在庙门外传来。
他留神听着动静,心中掠过一个奇异的念头。原来他心中想道:“外面此骑行藏如此古怪,莫非正是大内侍卫?”
这个念头不无根据,因为这件护送千年参王之事,不论是在明在暗,均是显得十二万分严重。却因雍正多疑,不肯尽情大内那几个最高手,生恐因此至宝的灵效对武家较为有用,而被这些高手服下。是以护送之事便大有困难,一方面由地位较次的侍卫带在身上,一方面又得派出硬手随同保护。
那骑士一径走进破庙,靴声素氧石轩中一听那步履之声,沉稳有力,果然是位练家子,更加证实了方才之念,当下暗提一口气,准备从破洞中飞出外面。
那人却没有往后面来,就在外面停住,一忽儿又走出庙门去。
石轩中从步声得知那人仁立在门口,没有再走,似是在等待着什么。
他的那颗心,立刻七上八下,翻腾跳动。这种拦途截劫的事儿,他平生想也未曾想过,如今可真的碰上了,又是动夺天地至宝千年参王这种大事,使他一时疑真疑幻,心中惊跳不休。
在这瞬息之间,他努力使自己的思绪集中起来,细细推想那下手之法。
可怜他究竟是个江湖阅历不丰的人,等会儿是什么情形,他一点也想不出来,因此更无从想出下手之法。
庙门口那人,动也不动,十分耐心地位候着,虽然庙内可以避避风寒,但也歇了片刻,石轩中间站在破庙后堂中,宛如等了许多年,十分难受。
忽然隐隐有马蹄之声,庙外那人似乎也因等得烦了,一听蹄声,轻轻呵地低叫。
他也差点儿惊蓦地叫出来,心中暗道:“快点来吧!事情总不能这样地间说总该有个水落石出啊!如果真是参王来了,我可是不顾一切,硬给抢过来——哎,不行,他们之中必有能手,只要和他一动手,我的内伤淬然发作,却如何是好?”
心中忐忑未定,蹄声已清晰送人耳中.他立刻分辨出来人共有两骑,来势极速。
跟着在庙后另一方向,又传来急骤的蹄声,这一路只有一骑,来势也自神速无比。
现在一共是曾经有过四骑的蹄声,都是那么有力和神速,显然俱是价值千金的名驹。
后来的三骑,眨眼间先后到达,都一齐在庙门停住。
庙门口等候那人抢下石阶,向那三人中的两个恭敬行礼,低声道:“两位大人都来了!卑职已依限恭候!”
他跟着又向其余的一人打个招呼,道:“老柳路上辛苦了——”
这老柳应了一声,没有再言语。
那两个受他之礼的,其一是位髯银过腹的胖子,正是银髯臾卫法。另一个身材高大,一身浅黄色长衫,虽然在夜间仍甚抢眼,乃是大内供奉外家名手黄衫客。
他们互相点点头,敢情两人不是一路来的。
石轩中一听那庙门等候之人说话的口音,大吃一惊,敢情这人乃是大内二等侍卫领班紫旋风包季生,他本人却是一等侍卫。
当下心中又惊又喜,想道:“到底给我碰上了!我可要奋起勇气,夺得这千年参王,治愈内伤!然后,先到大内中取回青冥宝剑,再上客鸡山寻那鬼母阴姬——”
心中一面想着,一面豪气地挺挺胸膛。
但随即小心翼翼地运转真气,觉得甚为通畅,功力凝厚。暗中轻轻吁口气,咬牙决定地想道:“不要再管这内伤了,我今晚便这样拼啦!”
破庙外面四个人,静立了片刻,大概是各自暗中四面观察。
黄衫客高大的身影首先移动,一直向庙内走进,其余三人也跟着进店。
紫旋风包季生道:“此地形势甚佳,卑职已预先打扫过,请两位大人稍息一下——”
银髯里哦了一声,旁边有人序地打亮火折,随手放在供桌边,却是那被称为老柳的大内特卫。
黄衫客四下一看,道:“后面还有地方?”
紫旋风包季生道:“后面的一进已经坍破屋顶,尘垢甚多,不堪驻足——”
黄衫客步声秦家,走向后堂,石轩中正待飘身飞走,忽听银髯搜卫法一声叫唤,那黄衫客便走回去。
石轩中暗中舒口气,又复凝神倾听。
外面的银髯史眼珠一闪,笑道:“黄衫兄不必多事搜寻,此处地势果然甚佳,料无人能发觉…”
黄衫客道:“这越差事可真不易,我独个儿急驰来此,差点没迟误时刻!卫兄可有什么消息?”
银髯史卫法眨眨眼睛,道:“老夫是懒得理这些空穴来风的消息,至多是那几个自称江南侠义的狐群狗党,咱们理他呢!”
黄衫客立刻会意,纵声笑道:一卫兄说得好,我可也没将这些浪得虚名之辈放在心上—
—”
银髯受卫法转眼道:“老柳,应该是交差之时,郑宝贝可以掏出来了!”
老柳诡秘地笑一下,从怀中摸出一个黄级包着的小盒子,随手放在供桌上火折子的旁边,道:“两位大人明见,卑职所带的至宝,已放在此处,老包你验收吧户银髯史卫法道:
“胡说,这东西乃是天地间至宝,用上等间五的盒子严藏着,岂能随便打开?!你估量是普通之物,可以验收的么?”
老柳没敢作声,迟开一步。紫旋风包季生因没有黄衫客之命,不敢去取,双眼直望着黄衫客。
却见黄衫客面色其寒如水,霎那间身躯像是涨大许多,有一种剑拔夸张,一触即发之势。银髯文卫法也是面色寒冷,颔下一部长途胸腹的镇髯,无风自动。
一时生出极为紧张的空气,把个紫旋风包季生也弄得心中惶惶,手按腰间刀柄。
歇了片刻,黄衫客面色和身躯一齐倏然变口原状,故意微带斥意地道:“你站着干么?
还不将那宝贝收起?”
紫旋风包季生忙应声:“遵命。”走过来将供桌上摆着的黄缎盒子拿起,揣在怀中。他是连多看一眼也不敢,那黄缎在火折激光之下,闪射出黄光。
银髯随即道:“老柳,咱们走吧!”又转眼对黄衫客道:“黄衫兄,这付担子有烦你负了——”
两人举手作别,老柳向黄衫客行一礼,又招呼紫旋风包季生一声,便随着银髯史卫浩走出庙门。
两骑蹄声沓沓,转瞬便远去了。
石轩中心里暗骂自己道:“我真个没用,已拼着一死,怎不在那参王摆在供桌上时,冷不防纵出去抢了?”
只听黄衫客用那宏亮的嗓子道:“咱们稍等一会,侍卫老他们远去了,再动身不迟!好教心生觊觎宝物的人难模行踪。”
包季生应声是字,黄衫客又补充道:“他们是直奔京师,有什么事都先给包揽住,咱们乐得安静——”
石轩中暗暗地点头,心中道:“原来如此,我却正好吊着正点儿哪!”
后面忽然传来微响,他吃一惊,身形飘久而起,躲在一个朽坏的本架子后面。那木架前面横七竖八靠着一些木板之类,是以在这黑夜中,很难发现后面有人。
黄衫客倏然大喝道:“是什么人?”
屋顶响动,一条人影极迅疾地从破洞中飘下来,身手之轻快,使得石轩中暗里一惊,想道:“糟!定是江南诸侠来啦!”
他之所以喊糟,便是唯恐江南诸使大举而来,硬将那可愈他内伤的参王夺去。
但当他眼光一扫过那条人影,却见银髯飘飘,雪白映眼,可不正是那骑马远逝的银髯史卫法?
他禁不住十分诧异,想道:“怎么这厮又回来了?究竟是闹什么电啊——”
庙门外也有人影飘然飞进,火折微光犹在,照得清楚,正是那一等侍卫老柳!
银髯文卫法早在身形站地之时,应声道:“是我,没有动静吧?”
人影随着语声,一齐出了外殿。
黄衫客呵呵一笑,道:“咱们运气不坏,还没有人出现——”
银髯臾卫浩道:“那好极了!我说,包季生你也并非初出江湖之辈,怎么能够这般大意,先到这密约之地打扫?岂不是故示敌人以形迹么?”
紫旋风包季生羞愧低头,连声应是。
银髯文卫浩道:“老柳,这回真的将参工至宝移交吧!却要取回先前那盒子!”
老柳应声是,掏出另一个碧绿的玉匣,交给紫旋风包季生,同时接回那黄缎盒子,揣在怀中。他可有点喘息,只因他和银髯史卫浩策马驰出数里之外,立刻下马扑回来。要他跟着那大内群凶之一时银髯叟卫浩脚程,岂是易事,因此累得有点儿喘息。
石轩中恍然大悟,想道:“原来有这么多的彻十,要是江南诸侠真个在此,必定在两人离开之时,现身劫夺,那另外两人回时如见有人动手,必定不再进庙,暗中直奔京师!咳,这些老魔头无一不是诡橘多智,幸而我沉得住气,否则不中计才怪哩——”
只听银髯史卫法一声走吧,前殿便自寂然,剩下黄衫客和紫旋风包季生,静静在等候时间过去。
隔了好久,黄衫客道:“行啦!咱们也可动身了!”
两人相继走出庙外,各自解下马维,认蹬上马,蹄声骤响,两骑并辔驰走。
他们只驰出大半里路,四下树木山石,怪影幢幢,寒风怒吼,更加添上一种寒夜可怖的景象。
紫旋风包季生忽然叫道:“大人请等等,卑职之马似乎不妥——”
两人一同勒易,黄衫客在鼻中冷哼一声,有点责怪之意。
紫旋风包季生飘身下马,咦叨骂道:“这畜生真该死,来时分明已上足料,全身检查过,怎地又弄出毛病来——”
他先检视马蹄,但四只查验过,都是好好的。那马此刻却鼻中不住喷气低嘶,现出不安模样!
黄衫客猛然叫道:“老包别查了,快上来——”语声急促。
紫旋风包季生骇一跳,抬眼望他。只见黄衫客正以手示意,促他上来共乘一骑。
猛听丈许外的黑影中,有人冷冷喝道:“饶你这群魔头,诡计多端,还是难逃公道——”
黄衫客望也不望,直向包季生招手。
包季生蓦然飘身而起,向黄衫客那马背纵去。
暗影中另一边有人喝声打,风声飒然,疾袭包季生飞纵的身形。
紫旋风包季生在这顷刻间,呛地撤出锋利长刀;倏然猛挥,刀光闪处。叮地响了一声,挡落暗器,可是身形也因打个千斤坠之故,直落向地上。
黄衫客在马上同时挥掌一扫,掌风刚猛地呼然一响,将另一劲袭向他的暗器扫飞。
眨眼间先前发话的人已飞纵而至,身形极是迅疾,衣襟风声直…。
那人是身随掌走,猛可劲攻马上的黄衫氛黄衫容乃是武林中的高手,自然知道此人功力不凡,不敢轻敌,倏然飘身下马,单掌呼地撞将出去。
啪地震响一声,双掌相交,齐齐退开两步。黄衫客心中叫声苦,口中却宏声叫道:“好掌力!原来是甘凤池你——”
那人身材也是甚为伟岸,动作之间,显得极为有力。这一掌错非是以神力驰誉天下的甘凤池,只怕无人能敌得住这位内外家名手的黄衫客一掌之力!
他们敢情早已见过,大概也曾拼斗过,是以不必多说废话。
甘凤池眼光一闪,只见黑影中闪出一人,疾袭紫旋风包季生,唯恐黄衫客转身去救。连忙大喝一声,猛攻过去。
黄杉客果然想拉身去接,他可不知道敌方来了多少人,不过从这个扑攻紫旋风包季生的人所发之暗器而言,此人之功力,远在甘凤池之下,凭自己一身硬功,只需过去一掌,虽不能立毙敌人,也能将之震退数步。
可是甘凤池已疾攻上来,他们早就较量过,彼此功力在伯仲之间。谁要是稍为分神,或是心情不佳,使得落在下风,当下凭着数十年苦练之功,本能地收摄心神,猛可举拿相迎。
大凡能达到高手地步,必定是摄心定虑之功特强,才能练得上佳武功,否则动辄心神散乱,即使没有敌手相逼,自个儿也体会不出各种武功中的精微境界。
两人棋逢敌手,立刻掌风如山,响声惊人地打在一块儿!
那袭向紫旋风包季生的人,手中剑光一闪,疾刺而至。出手迅疾毒辣,也是剑家中好手。只不过在大内供奉黄衫客那种特别高手瞧来,仍是差逊一等就是。
紫旋风包季生刀光乍现,寒气森森,硬敌剑,削敌臂。这一式乃是仗着刀重力沉,打算便给对方单薄的长剑招呼一下。
那人身形已现,却是身躯颀长的人,年纪约在五旬上下,面目相当清秀。
彼此间招式如电,刀剑快要碰上,这瘦长的中年人应该撤剑换招才是。谁知他口中偶然一声,刷地翻剑上迎敌刀。
呛地大响一声,刀剑相击。
那边的甘凤池和黄衫容同时手底一止,侧眼横脱,敢请他们都同样地关心这边的情况!
紫旋风包季生不料敌人腕力特强,竟敢硬迎自己长刀,这一击之下,果党敌人腕力之沉雄,不在自己之下,此后已不能使用这种硬打的招式。
那颀长身材的中年人喝声好,剑光一吐,一式“杏花春雨”,剑尖斜奔对方肋下划去。
紫旋风包季生身为大内一等侍卫,那柄刀上自有惊人的造诣,也自喝声好字,施展开本门刀法,右脚料跨一步,长刀疾推而出,径我敌腕,兼攻敌人中盘。这正是以攻为守的顺水推舟之式。
那颀瘦的中年人迅疾如一缕轻烟,身形飘胡飞起,蓦地腰上叠力,头下脚上,身创合一,直冲上来。
这一下身法既轻灵美妙,而又毒辣诡奥。
紫旋风包季生脱口叫道:“原来是摩云剑客易峰老儿——”叫声中,刀光盘旋疾舞,那摩云剑客易峰长剑探刺而人时,呛呛连响,又复飘飞开数尺,落向地上,彼此俱无伤损。
紫旋风包季生冷眼一问那边两人,只见他们掌上都发出沉雄凌厉之极的风声,彼此相距三尺之远,互相一招一式地缓慢打着。看起来虽不够快,但却能感到那种生死搏斗的剧烈争持。
黄衫客的骏马,就在左侧丈许之外。这些骏马都是从大内御厩中挑选出来的千里良驹,不但脚程极快,而且久经训练,没有系往也不会走开。
他转眼向摩云剑客易峰怒骂一声,道:“大胆叛逆在老爷的马上弄了什么手脚——”
摩云剑客易峰冷笑一声,道:“大内御厩内的千里马,也禁不住一点儿东西在马鞍下么?就像你们这些浪得虚名的走狗们——”
紫旋风包季生冷然地听他说话,毫无反应,也不扑前动手。原来他心中正在计算地势远近!
摩云剑客易峰是何等人也,刚才的话未说完,改为怒叱一声,挥剑浑身外攻。
紫旋风包季生长刀一式“横扫千军”,荡起刀光如雪,猛扫硬劈,凌厉之极!直似这一刀要与敌偕亡的神气。
对方剑光猛缩,正待变换招式,紫旋风包季生在这一丝空隙间,刀光倏然收敛,身形已斜斜飞起,那方向正是纵往黄衫客那匹没伤的骏马。
摩云剑客易峰大叱一声,剑光身形齐齐破空而起,比之紫旋风包季生飞得更高更快。
要知摩云剑官易峰成名江湖,除了剑法佳妙之外,轻功也称一绝。
紫旋风包季生眼光一瞥,已知道一下必被敌人赶上,立刻冒个坏,身形倏然疾落地上,跟着飞扑而回,直向自己那匹马纵去。
摩云剑客易峰轻功虽佳,但却没有在空中转折飞回的本领,天下武林中,仅有昆仑失传百年之久的“凤舞九天连环七式”能够在空中将身飞回。当日德贝勒在洞庭湖上惩治杀死洞庭帮的飞鱼刺林渭之时,曾经一施此技!
再者,那紫旋风包季生乃是主动,摩云剑客易峰后来追赶,属于被动。是以无论如何,总较之对方应变稍微慢了一点,这时连忙气沉丹田,身形立如星九急坠。
他脚一沾地,随即又如闪电般飞起,疾扑回头。却见三丈之外的紫旋风包季生,已经跃上马背,双足踏在鞍后马背,并没有骑在鞍上。
紫旋风包季生在跃上马背时,已经向马屁股击了一掌,因此当他双足踏在鞍上之时,那匹骏马急嘶半声,撤蹄便冲。
他在马背上大声叫道:“卑职先走一步——”那马脚程奇速,后出口时,已在数丈之外。
摩云剑客易峰这一急非同小可!要知道次大举截劫这千载参王,并非为了怕那暴君雍正服下,却是为了五日之前,江南诸侠会同潜居京师已历多年的明室义士,大举进犯宫禁。在事前,易静已经混进宫内当了宫女,打探来许多消息。
然而因为那藏僧萨迪上人,练有密宗奇功大手印,请校都无法与这种力量抗衡,竟然难越雷池一步。甚且易静因行踪浅露,被大内供奉之一时南疆红亭散人,以震惊天下的“红花指”毒功所伤,侥幸仅仅是被指风拂过,否则早已尸横当地。
易静到底被诸侠救了回来,但此伤无人能治。公孙先生那独步天下的石海丹倒是可以医治。然而公孙先生自被石轩中所辱之后,独个儿远走南方海滨之地,狠心苦修。从京师往南方海滨,最快也得走上个把月,那时易静早死掉了!故此众侠便向这适时而至的参王动脑筋,如果得手夺回,不但可治易静之伤,又可挫折暴君气焰,乃是一举两得之事。
不过,那暴君性疑多诈,暗中调兵遣将,诡计百出,这一路连缀下来,诸侠由人多而化为人少,骨头到寻着真正下落时,这一拨只剩下甘凤池和摩云剑客易峰两人。可是对方同样也剩下两人。
有这么一个缘故,那摩云剑客易峰焉肯让敌人怀宝逃走。然而最惨的是那匹马神骏非常,若不能在二十丈之内拼力赶上,叫它驰骋开脚程,便再也无法追上!
他放尽全身功力,身快如风,疾进上去,一面又掏出一支钢缥,捏在掌心之中,只要稍有机会,这一缥便径向那马招呼,以免被敌人选掉。
眨眼之间,已驰出六七丈远,摩云剑客易峰施尽全身功力,也不过追近了两尺多一点,即是尚有两丈七八的距离。
此时彼此全是冲动,那只钢缥不能发出,况且隔得这么远,强督之末,不能穿鲁编,也是没有用处!
这边相拼斗的两人,已经看清楚那边的情形,两人心中反应完全相反。
甘凤池心中焦躁,暴喊如雷:“快追上那小子——”
黄衫客却因紫旋风包季生能够使坏逃走,心中大喜,呼呼一连几掌,攻势如山崩海啸,把个稍微疏神的甘风池边得连连后退。
这黄衫容乃是外家第一位硬手,平生所练的大力金刚拿,有开山裂石之威力。唯一的破绽,便是招式不够神妙,纯以极刚极硬的掌力见胜。
他乃是当今大内供奉,功力比之陇外双魔等尚要高出一点儿。
甘凤池名扬天下,称霸武林已久。这刻若非招式神奇,加上天生神力,在这稍一疏神之际,怕不早被这黄衫客乘虚攻人,血溅当头!
饶他一时没有被黄衫客击毙,但这等高手拼斗,只要一着之差,便是落个缚手缚脚的份儿。这刻倒退不迭,每当两人身形经过的丛树,只要挨着拳力掌风,立刻便连根拔飞,声势骇人之极。
那边蹄声人影,倏忽已去得老远。甘凤池屈居下风,一步步后退,竟然后退了半丈之多。
当下把心一横,摄神定虑,再也不管那两人下落如何,专心致志对付这平生强敌。
这一来反而显见黄衫害未曾全神贯注,只因那千载参工事关重大,他忽然想到,假如对头们前途尚有人在拦截,自己不在当场,岂不糟糕。
心中一想及此,不觉忖想沉吟,手底略松。
甘凤池登时伺暇抓隙,铁拳连打出三季,便扭转了方才恶劣的形势。
黄衫客心头一震,连忙全神贯注,重又继续展开那石破天惊的龙争虎斗!
那边摩云剑客易峰尽力地施展数十年苦练之功,疾如流星飞渡,衔影急迫,霎时间,已追出数十丈远。
蹄声渐去渐远,他的额上忽然沁出冷汗,骇然忖道:“吾女性命休矣——”
敌骑仍在视线之内,只是其行绝速!他虽则仍可睁眼死盯前面骑影,可是心中气温得很,浮起一种已经崩溃的绝望之感!
他知道自己这一方的人,已经完全分散,各缀一路,此刻定然无法出现相助!可怜女儿易静的性命,却是完全系在这一举之上,只许成功,不许失败!然而,以他这么一个以轻功擅名江湖的侠客,却偏偏让真正携宝的人,从剑下溜掉。
他依旧瞪着眼睛拼命穷追,不过,他已知道敌人极是狡诈。因为方才敌人已问明白那马所遭的手脚,乃是被他在马鞍之下,暗暗放了东西。
那是一颗钱美索,只要有人骑在上面,马鞍增加了重量,兼之摇摆跌落,那颗铁美禁便深陷马背向中,越走越疼,终令那马不能忍耐前走!
可是此刻这个敌人却是蹲在马背上,仗着一身武功,不致被马掀下去。这样既不使那鞍增加重量,甚至会替那马极力掀起马鞍,是以那马一驰绝尘,毫不却顾!
这些情绪的波动以及许多念头,都不过在刹那之间掠过心头!
攀听前面那马急嘶半声,还有那紫旋风包季生叱了一声。
他精神一振,努力疾驰前去。
但见那马斜逸向旁边的山坡,速度已促,马背上空空荡荡,哪有紫旋风包季生的踪迹?
摩云剑客易峰虽是成名剑客,江湖阅历甚丰,然而此刻正是关心者乱,他只要稍微涉想及爱女性命危在旦夕,非此不能解救,便登时热血沸腾,心乱如麻。
这时一见敌人无踪,敌马犹在,不觉大骇,心中忖道:“难道那厮弃马而走?此刻正当深夜,旷野村石之类,不对其数,正好隐蔽身形——”
心中一面想着,一面已腾身飞起,瞧也不瞧那匹马一眼,径向四下搜索!
正如他心中所害怕的,四下树石怪影,不计其数,夜色冥茫中,真是无法辨认出是人是物!
他咬牙切齿地继续飞旋搜索,那心情却直往下沉,仿佛此举如再无功,自己的一切也跟着毁灭似的。
其寒如刀的北风呼啸吹着,隐隐传来那边甘凤池和黄衫客苦斗的叱喝声!
他一点儿也不觉得寒冷,反而不住地沁出汗珠。
忽地转念想道:“我老是在这附近搜索,但那厮会不会在早先已——溜走了?我且回头搜索一下——”
心中抱着希望,立刻回头去搜索!
其实他方才还听到前面人叱马嘶之声,跟着便失去敌人踪迹,以常理推度,敌人也不会在叫声传来之前下了马呀?
他搜索了好一会,不觉离甘风他两人近了,只听两人叱喝之声,震得山摇地动!显然是功力相若,棋逢敌手!
这一丝残余的希望也破灭了!
他绝望地哼一声,泪珠不觉悄悄流下来!
如果此刻他的样子让人家瞧见,必定会感动许多人!
因为凡是已届中年的男人,在以前的日子中,应该熬过许多痛苦磨难!然而也流下泪来,这打击该是多么巨大和难堪?尽管局外人不知底细,也会自然地为他唱然叹息!
他一咬牙,纵回首凤他黄衫客厮斗之处,高呼一声!
黄衫客一听敌方的人回来了!不由得大骇,不知是否已将紫旋风包季生所怀之宝抢去!
甘风他一听他的声音凄厉,心中明白是回什么事,怒喝一声:“我和你拼了!”运拳如风,欺身硬上!
黄衫客不该在起初听到敌人声音时,心神略分,因此已让甘凤池抢占了一点上风!这刻听清楚甘风他暴叫之意时,心中一喜,却被敌人拳风如山,打得连连后退,就像方才他占到上风时一样!
他这时涌起退志,断喝一声,右掌直折而出,竟是大力金刚掌中的“六丁开山”之式!
毕生功力已凝聚在掌上!
眼角忽见光华一闪,金刃劈风之声,劲袭身侧,竟是凌厉得异乎寻常!
正面的片风他猛可一拳迎掌硬击,拳风之劲烈,显然敌人这、拳也是施尽毕生功力,硬碰硬接!
这种有去无回的打法,即是说将所有的力量全部发出,自己也无法悬崖勒马。
这种打法,简直是拿命来拼,尤其是在两个势均力敌的高手,若非共同存有偕亡的决心,决不致于同时施用!
在黄衫客方面而言,却是因为屈居下风,又想乘隙逃走,不得不存侥幸之心,使出这“六了开山”之式,估量对方稍微避开自己凶锋时,便可乘隙逃走!
甘风他则因自己方面,千辛万苦地觅到千年参王真正下落,却从自己手中溜走了!他是个血性侠士,往往为别人之事,奋不顾身!这刻焉肯罢休,是以拼着与敌同归于尽!一式“玄符急掷”,疾击而出。
这两人拳掌若是相碰上,即使不会震伤内部,但以硬碰硬,那条手臂是决不能保存的了!
砰地大声一响,黄衫客狂吼一声,反身疾奔。甘风他虽然步稳如山,却也连退两步,面上颜色大变!
黄衫客只奔出六七丈远,当地响一声,却是兵刃触石之声。
摩云剑客易峰急急问道:“甘兄怎样了?”
“不要紧——”甘凤池吸一口气,才继续道:“我的拳头骨最少裂了三根,肩肿处也略有震伤,但是,那魔头只怕难逃一死——”
黄衫客又大吼一声,蓬地倒向地上!身躯将沾向地上之时,猛可一掌拍下,正好手掌拍处,乃是一块石头!
砰地一响,那方石头已被拍得粉碎!
摩云剑客易峰纵过去,先拾回那兵器,敢情方才他心中恨极,倏然甩手一剑,直奔黄衫客肋间。
要知摩云剑客易峰一生练剑,这一剑扔出之功力,非同小可,连黄衫客那种有外家横练功夫之人,也禁不住骇一跳,侧身去躲!
然而是时黄衫客本已屈居下风,他使出那式“六丁开山”,目的乃在略挡敌人威焰,以便缓手逃走!
故此他只这么心神稍分,力量分弱了一点,敌拳己掌已经碰着了!
大响一声过处,他那护身真气已经倏然震破,立刻腕骨折断,肩胸筋肉如被撕得片片裂开!
"噗"地一声,摩云剑客易峰那柄锋利之极的长剑,已从肋下插人,直捣心脏!
这位名震一代的外家好手黄衫客,便是这样地在北地严寒的夜里,丧身于荒山之中!
甘凤池生像力量使尽,忽然吁一口气,萎顿地坐在地上。
摩云剑客易峰骑一跳,连声询问。甘凤池先服下刀伤药,就在地上调息运功,好将积瘀的伤血立刻化掉,不致成为残废。
剩下摩云剑客易峰独个儿心焦如焚,一方面为了甘凤池受伤而焦虑,另一方面,深知爱女的性命又是死定,教他如何不肝肠欲断!
歇了好久,甘凤池睁开眼睛,问道:“刚才那厮如何逃走了少摩云剑客易峰将经过情形说出来。
甘凤池霍地起身,断然道“:“咱们再搜索一下!你负责那边,我从这儿围堵——”
“可是,你的伤——”
“我的伤不会碍事,如今还是先寻出那厮的下落为要!但那厮为何叫一声呢?”
两人立刻开始分头搜索,然而那些树木山石的暗影,的确使他们大为棘手。
他们终于在一片斜坡处会合。
黑影中那匹骏马昂首兀立,动也不动!
甘凤池道:“我方才寻思,你既听到前面马嘶人叫,之后,那厮便失踪了!似乎大有可能是另有能手,将那厮截住!可是一一难有这种身手?他又是什么来历?若是我方之人,应该现身相见周?”
摩云剑客易峰默然无语,良久才道:“总是小女大限难逃,咱们已尽了心力,终难违拗天意——”
甘风他不答这碴儿,自语道:“奇怪啊!谁有这功力,能在照面之间,将那厮无声无息地捞走?如果真的如是,此人功力远在我甘某之上,当世之间,大概只有三数人达到这种武功境界——”
摩云剑客易峰跌足哀叫道:“从今之后,我这摩云剑客的外号再也不拿出来见人啦!我也再不是易峰,只是穷乡僻壤的一个老农,或者是滨海而渔的舟子——”
甘凤池连忙道:“易兄,这可不是你的过错,若你这么一说,我得立刻在你跟前自刎啦!自古道是谋事在人,成事在天,易侄女的性命,可不是你我凡夫俗子所能控制!况且,这千载参王的神效只不过是闻说而已,究竟能否挽救侄女之命,尚在未可知之数!那南疆红亭散人的‘红花指’毒功,何等厉害,你不是不知道的!公孙先生又远在南方海滨,否则此伤以‘石璃丹’来救治,便较之这千载参王更有把握和信心了。”
摩云剑客易峰似乎觉出自己失态,默然无语。
黑影中蓦然传来一声极古怪的叹息,在这深夜山野之中,特别的阴森可怖!
两人全都蓦然一惊,侧耳而听!
甘凤池豪气冲霄,按捺不住,厉声叫道:“是什么东西,我甘凤池在此——”
两人侧耳再听,已自声息寂然。
甘凤池虽是豪气纵横,但实在天资颖悟异常。思想灵敏之极。这时忽然道:“咳,咱们是心中着急,竟然疑神疑鬼起来——我说,易静侄女到底还有几无可活啊?”
摩云剑客易峰道:“据大家的判断综合起来,大概是仅有一旬之久,便无法可治!咳,即使公孙兄得知此事,也无法在一旬之内赶回京师来啊!当日受伤之时,已经断绝此念,如今更无法挽救——”
甘凤池叹一声道:“易静侄女为人媲静贤慧,想不到为了咱们要诛杀那暴君,竟然遭此横祸!咳,老天啊,你老是昏横无知,难道真个好人做不得么?”
猛可有人裂帛地大叫一声,那声音初响时,远在五丈之外,然而余响划空而来,忽然间又到了两人头顶之上!
两人仰头去瞧时,风声一拂,一条人影已落在两人旁边。
摩云剑客易峰剑光一闪,立刻拦在中间。甘风吼叫道:“易兄不可动手!”
剑光一闪,已经收回。
那人大叫道:“公孙先生在什么地方?易姊姊在什么地方?啊——我干了什么事呀?!”
声音中满是凄惶悔疚,仿佛在叫喊之中,想将自己那颗心拉将出来,撕成碎片!
两个人都为这景象而惊愕住!他们一点也猜想不到这突然现身的人是谁?尤其是他竟然称呼易静为姊姊!这可使得易峰糊涂啦!
“易姊姊在什么地方?你们告诉我啊!请快点告诉我啊——”
摩云剑客易峰陡然大怒,叱问道:“尊驾是谁?如何识得小女。”
甘凤池却立刻用宏大的声音,道:“你不必着急,我这就告诉你,不必急,有话慢慢说——”原来起先的时候,他又发觉那一声叹息有异,当他往下再想时,忽然灵机一触,故意絮絮地谈论起易静详细的情形,如今这人突然出现,他知道自己是想对了!虽则当时他以为这个隐伺一旁的人,乃因侠义为怀,得知夺去参王的后果,乃是害死一个重伤垂危的少女,故此叹息一声。
是以他再絮谈下去,希冀那人忍不住出来,赠还那千载参。哪知此人一出现时,声势惊人之极,不但能够一跃六七丈远,而且那种快速,简直是御风飞来,这等功力,大概当今之世,只有三数人能够及此!教这位江南大侠甘风他焉能不惊?
不过,他仅仅是惊讶而已,却没有易峰那种因怀疑而生的怒气。故此赶忙拦住话头,让他们慢慢说!
那人道:“我便是石轩中,易姊姊的伤竟是这么重么?”
这一通报姓名,连甘凤池也为之骇住了!口中哺哺念道:“石轩中,你便是他?”
言下仍有不能置信之意。
要知那碧鸡山玄阴教主鬼母阴姬,近数十年来,已被公认为武林中第一位人物!连各家派的长老们,也不敢稍攫其锋!
然而,当日石轩中孤身出现于碧鸡山上,曾与鬼母大战二十回合!
虽然终于败了,但这种胆色、勇气和武功,却是发生在一个刚刚下山的少年身上,毋怪骇惊武林,传为当世异事!
那石轩中的结果,乃是葬身在万丈悬崖之下,可是,这刻却徒然出现在他们之前!
光是那一跃数丈,迅疾如御风飞行的轻功,便足够使他们都为之矫舌不下了!更何况这人便是石轩中。
摩云剑客易峰当然知道昔日的一段事!他和易静的感情很好,因此知道这两个年轻男女之间的感情,并非那么一回事,却是极为纯洁的姊弟之情!他本人早已深信不疑,这刻,立刻平心静气下来,在夜色中细细打量这位名震一代的少年剑客!
石轩中已失常态,那种张煌失措的样子,使得这两人都十分奇怪!
甘凤池道:“易侄女在京师,公孙先生则远在南方海滨之地,你有什么主意么?”
石轩中惶急道:“究竟易姊姊的伤势怎样?是不是必须得到那石磂丹才有得救?”
甘凤池严肃地点点头,说声:“是。”跟着又道:“你急也没有用处,公孙先生隐居在南方海滨的一个小村,名为枫溪!从京师起行,即使以最快的马,日夕不停,也得在半月左右方能到达——”
摩云剑客易峰实在沉不住气,率然问道:“刚才那参王是不是你得到了?”
石轩中唱叹一声,狠狠一跺脚!砰地大响一声,脚下一方石头,给他踩成粉粹!甘凤池见他功力如是斟深,不觉心中又为咳然。
石轩中颓然道:“我给服下了!可是我不知道易姊姊在等这东西治伤啊——”
他求助地望望甘风池。
甘风池轻叹了一声,道:“易侄女命该如此,倒是怨你不得——”
“那么那个为虎作怅的走狗呢?”甘风池又问。
“那厮已被我一掌打死,尸体就搁在那边一个石洞中!”
甘凤池心中忖道:“看不出这位仁兄倒是手辣得很!”
忽觉右臂一阵疼痛,忙道:“咱们回去再说吧!我这条手臂还得上药哩!”
摩云剑客易峰已经认了命,一言不发,飞纵去那边牵马。
石轩中想起当日易静对他的好处,心中如被刀割。忽然心中转过一个念头,立刻向甘凤池详细询问易静的住处,以及那公孙先生住处和如何走法!
等到摩云剑客易峰牵马来时,石轩中已施展那独步天下的轻功,御风般疾飞逝去!
甘凤池大声叫唤他,可是黑夜沉沉,寒风怒吼,却没有半点回生。
两人不觉瞠目发愣,不知道位年轻的剑客又要弄出什么花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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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四章 天摇地动闯慕容
且不表这两人惊奇。再说石轩中身形如流星掠过长空,迅疾得似是御风般直奔朝阳。
他当时从破庙中,暗缀在黄衫客和紫旋风包季生之后,走出不远,忽然发觉有夜行人的踪迹,连忙更加谨慎地坠得这些,只凭听觉去跟住那两骑。
直到甘凤池和摩云剑客易峰现身拦截,并且动上手,他心中大为焦急,生恐那参王落在他们手中,那时候,他便不好办了!因为他绝不能和这些侠义中人作对,遗臭江湖,然而他的内伤却非这千载参王不可!
刚好那紫旋风包季生使坏弄诡,逃出摩云剑客易峰的剑圈,策马据驰,那方向正是对着石轩中冲来。
石轩中本是在老远听声音,辨情势,却不知那拦截黄杉客和紫旋风浪季生的两人是谁!
当下明白有一骑逃走,连忙先遇后等候,这一退党退了六七里路,合起来便是十多里了!
他首先凝神定虑,运行达摩神功,但觉体内真气充沛,内力流畅。当下一核心肠,决意拼着昏迷之危,也出手拦截!
紫旋风包季生一骑如飞,驰过他藏身的大村旁边,他猛可纵出来,疾如惊雷奔电,忽然掠过。
他仅仅猿臂一挥,便将那大内侍卫紫旋风包季生一掌击毙!使的招数,正是达摩连环三式中,“银流砂焦”之式。
紫旋风包秀生身手不弱,当那风声罩体之时,已是长刀疾折而出。谁知敌人招数神妙得不可思议,但觉长刀猛可一震.力量虽不大,却无法把刀握住,呼地脱手飞出数丈。
跟着面门如受千斤大石当头一击,人便闭气死去。
石轩中反臂挟着尸身,凌空飞去,越过山岗,但见岗后阴影中,有个石洞,足可藏身,连忙冲过去,先搬块大石,用作堵住洞门之用,然后匆匆翻寻尸身,搜出那三盒。
他的手掌禁不住微微发抖,迫切地打开五盒,但觉一阵香气扑鼻,心中那阵翻腾欲起的烦化不宁,立地为之一扫而光。
盒中摆着一支形似婴儿的人参。他是对夜能视物的夜眼,是以看得纤毫毕露。但觉得这支形如婴儿的参王,栩栩如生!却因比之初生的婴孩还要小上一半,故此失去好些真实感,否则他真不敢服用哩!
他闭目长吁一口气,伸手将参工拿起来,送进口。牙齿一嵌入参鸟中,立刻满口清凉,一丝似寒还热的气流,直人丹田之中!
零时间,天地混饨,宇宙鸿蒙,天人相会,万念俱灭!敢情他已行起“达摩坐功”来。
那千载参王是天地间之至宝,几有口天之力,寻常人若有缘服下,立刻百病消除,益寿长生!他这种深话内功的高于服下,其妙更不可言!
到他倏然睁眼之时,口中那支参工,已全无踪影,没有半点渣滓留在口中!他几乎疑惑方才不是真实的事,然而满口清香,加上浑身一种说不出的自在,使他确定这是一桩真实的事,他真个已眼下了连君临天下的皇帝也梦寐以求的绝世灵药。
他稍为运气于经脉间,但觉活泼流畅,但异昔R。而且往昔左胸上那种隐隐被压住的感觉,已经完全消除,他像是重新获得自由的死回般,说不出多么舒畅地吐一口气!
洞外传来人语之声,他侧耳一听,禁不住长叹,因为他这时听到那两人对话之意中,竟是有人伤重不治,必须这灵药参工救脱是以江南诸使普普拦截。
但跟着他又明白了那受伤的人,竟然是那位对他极好的易姊姊,这可使他一下子如被万锥刺心,猛然推石出和脚尖一点,身形直飘飞起来,高逾六丈,这种轻功,世上绝无仅有,已是人类能力限度之外的奇迹了!他虽在悲痛的心情中,也不觉因此奇异的能力而大大吃惊!
他一连试了几下,把服药后轻功的进境确实弄清楚之后,这才飘飞出去。
如今,他展开脚程,直奔朝阳,很快便望见城墙。
他心中已经决定好该怎么办,故此暗中精密地计算着这奇速的脚程,那的确是比之最快的马还要领先许多!
于是,他计算着假如由他背负易静,直奔南方海滨,所需时间,大约只要七B了夜。
易静的死期,尚有一句,他只要能够来得及求到公孙先生的石瑠丹,救回易姊姊的性命,即使这一路上活活累死他,也就心满意足地埋身黄土。
这时已过了子时,他没有进朝阳城,也没有到那家农舍去取马,一径放开脚程,飞驰进京!
卯时左右,他已到了京城。本来是三天的路程,现在他不过花了大半夜!
他十分满意和自信地走进永定门,这次重回京师,心情大是不同,而且,也不像上次初到时,那种人地生疏的茫然之感。
这刻他非仅为了自己的事而彷徨焦虑,目下要救易静之事,已是急如星火,毫不能耽搁!幸是这样,他才暂时不必为了自身许多未了之事而困扰,他必须集中精力,将这件事办妥了再说。
于是,他稍为询问一下路径方向,便直奔易静藏身待死之所!
那是在靠近西域边的一条石胡同之下,他数到第五家,便急迫地拍门!
片刻间,大门洞开,一个长得清清秀秀,装束却像是富家子弟打扮的年轻人,站在大门之内,双目炯炯地瞧着他。
石轩中剑眉轻皱,想道:“莫非我走错了?怎么会出来一位少爷?”
他正待开口询问,那位少爷模样的人已道:“您找谁呀?”
声音显得和缓不迫,一点也没有纨绔子弟那种咄咄逼人的口吻!
石轩中心中放宽了一下,率然道:“在下找一位易静姑娘,她可是在这儿?”
那人脸上立刻现出茫然之色,道:“尊驾怎会我的是姑娘?您贵姓名甚啊?”
石轩中心里喊声糟,极快地想到易静既是因进宫图事而受的伤,这些人的行踪还能不秘密慎重么?自己冒失一找,岂能问出下落?可是,她的伤势又不能再耽搁,若等到甘凤池或者她父亲摩云剑客易峰赶回来时,只恐黄泉沓沓,再也挠不回她一缕芳魂!
心中一着急,连忙答道:“在下姓石,名轩中,此来是为了——”
那人清秀的面上,禁不住泛起极惊讶的神色!可是他立刻极力掩饰住,淡淡地道:“哦只奇怪您为什么会到我这儿找一位姑娘——”
石轩中心里可是真急,一个念头稍掠即逝。
这刻,他已决定详细点说出甘凤池指点之事,若此人稍有异动,自己可得立下毒手,将此人毁了!以免因自己的粗心大意,泄露了这些志士侠义们的行径!
“实不相瞒,在下因截夺那千载参王时,遇见甘大侠极尽云剑客易前辈,这才知道易姊姊身受重伤,故此连夜赶来!”
他倏然住嘴,眼光炯炯,直直追视在那位少爷模样面上!
那人立刻露出极惊骇的神色,悄声道:“您老别说了!那些人都是如今追查得十分严厉的叛逆啊!您老情吧!小弟决不会向别人泄露这些话——”
石轩中脸色一沉,其寒似水,冷冷道:“那么你是决不认识他们的了?是么?”
那人刚一点头,石轩中蓦然伸手便攫,五指箕张,直扣对方咽喉颈项肩胸之间。五指所向之处,全是能够致命的死穴,即是一出手便同袭五处穴道。猛可发觉那人极。决地错退一步,当下自然而然比他更快地抢前一步,五指所向之部位,丝毫无差。
那人惊叫一声,身形尽力向后一挫,下面呼一声踢出一腿,所攻之处,正是必死的下阴部位!
腿力之猛劲以发出腿时的迅速,确是名家身手!石轩中在这间不容发之间,已经滴溜溜斜甩半身,敌腿挟着风声,擦身而过。
他伸出去的手,已握住那人,可是部位已改,却是搭在那人肩上。
这刻只要他掌上力量一吐,那人非得让他以内家真力,震裂内脏不可!
可是石轩中心里电光火石般掠过一个念头,朗朗道:“你是公孙先生的什么人?”
那人被他一只手按在肩上,但觉其重如山,只要自己稍为挪动一下,便有被压得粉碎的感觉!额上沁出一阵冷汗,忙道:“是家叔父石轩中啊一声,涣然缩回手掌,那位自称公孙先生侄儿的人,禁不住踉跄踏前一步。
“原来是易姊的——”他说不出丈夫两字,只好改口道:“那么你是姊失了!适才小弟得罪,千万饶恕则个—…”
原来石轩中当日在山腹探阵盗药时,曾听易静说过,她已许配与公孙先生的侄儿公孙策。方才他是从公孙先生那峻厉毒辣的腿法中,觉察出这位长得像个翩翩公子的公孙策和公孙先生有关系。
公孙策虽然不算什么威名人物,但他锻炼武功有年,火候功力,亦甚不凡,往常也颇自负。
方才他用尽全身功夫,还是被石轩中一下子搭住。尤其刚才踢出的一腿,已是公孙先生所传的腿法中最为毒辣精妙的一招,却仍然让人家轻而易举地避开。人家这份功候身手,自己是望尘莫及。不由得既惊且佩,愣然无语!
石轩中见他没作声,以为他心中着恼,连忙又施礼赔罪。
公孙策亚然如梦方党,还了一礼,道:“石大侠名震天下,果是名不虚传,小弟心服口服——”
石轩中连忙干涉他的称呼,公孙策见他意诚,便改了称谓,道:“此处不是谈话之所,石兄请进来吧!她就在里面养伤哩——”
两人一门人内,直走到后进的堂屋中,公孙策揖客落座,然后道:“方才小弟并非故作矫情之省,委实近日风声太紧——”
石轩中连忙截住他的闲话,坦率问道:“请问易姊姊可是伤势极危?小弟意欲探视一下,未知是否方便?”
公孙策叹口气道:“她现在房中静卧。自从当日受了红亭散人血指一拂,至今尚是昏迷不醒!石兄心切探望,足见高贤并无不便之处——”
当下他带领石轩中走进房中,只见靠后墙处,一张垂着罗帐的大床上,隐约可见其中有人盖被仰卧。
石轩中撩帐一看,只见那本来甚是美丽的脸庞,如今竟是一片惨白,星目紧闭,气息微弱。
他的心猛烈地痛楚起来,连忙撒手退开几步。
公孙策见他面色甚为难看,忽然也变一下脸色,低声问道:“石兄你也不舒服么?”
语声虽低,仍不减其尖峭生涩之意,石轩中摇摇头退出房间。
公孙策跟出厅堂,又问道:“石兄你怎样啦?”
石轩中一点也没发觉人家的语气和神情,愣愣想着心事!
公孙策亲自去斟杯香茗,一转身时,已在茶杯中放下些什么东西。然后捧将过来,递给石轩中,道:“石兄喝杯热茶——”
他随口道谢一声,接过那杯热茶。
须知道公孙策乃是名闻天下的公孙先生之嫡侄,早从乃叔处学得不少稀奇古怪的玩意。
尤其一种毒药,名为“化骨丹”,本是用以化毁尸首的毒药,与大内血滴子所用以消灭敌人的药物相同,也是称为化骨丹。
这刻公孙策只因石轩中颜色有异,不觉勾起一腔醋人。当月他曾听闻易静与石轩中之事,那是公孙先生修书命他注意的!自从易静到达京师之后,本拟立刻成亲,可是适因风声甚紧,而诸侠义士亦有所图谋,婚事便直耽搁至今。
他的心中本已因此而不悦,尤其易静因女儿畏羞,对他甚是避嫌。他是个有心之人,不觉滋生误会。
现在,他一瞧石轩中那种过度的失态,不禁醋火直焚,暗中放下一粒化骨丹在热茶之内。这化骨丹只消弹在尸身之上,便能将骨头血肉化为一滩黄水,只剩下毛发,要是喝下肚中,饶是大罗神仙,也逃不了这一劫!石轩中却是因为见到易静伤势极重,这时宛如个死人般躺着,想起她对自己那种真挚的情感,不觉十分难过,只因他已先服了千年参王,否则易静便不致如此危险!
故此,他整个儿都愣住了,心中是十二万分惭疚不安!哪知道一来却引起公孙策的误会,竟不惜以卑鄙的手段加害于他!
他徐徐举杯,送嘴唇边!猛觉那热腾腾直冒上来的水气,其味有异,似乎有点腥膻味道。
公孙策神色紧张得有点儿发白,直着眼睛瞪住他的举动!只消他微呷一口,立刻便暴死当场。
石轩中动作稍顿,先叹口气,道:“小弟真是罪该万死——”
公孙策心中有病,倍觉刺耳,登时吃一惊,想到:“这厮话中有刺,莫非他已发觉,故尔出言相讽?”
继又一横心,忖道:“管他呢!你不是罪该万死么?快喝下去呀石轩中特杯的手沉下一点,继续道:“小弟不会破坏了甘大侠以及易前辈的计划,先一步抢了千载参王,当场服下!是以易姐姐倘有个三长两短,不啻我石某人亲手杀害她一般!”
他顿一下,语气由伤感疚海变得斩钉截铁般坚决,道:“今晚小弟便先进大内宫禁走一遭,如幸遇着那什么红亭散人,小弟立下毒手将他击毙,为易姐姐复仇——”
话声一歇,激昂地举杯仰头,张口便饮。
他的动作极快,公孙策刚刚品味出话中之意,得知自己方专乃是呷错干醋之时,正待阻止。石轩中的口唇己沾到杯缘!
公孙策出一身冷汗,目瞪口呆。
“对了!还有我的宝剑——”石轩中忽又中辍饮茶的动作,补充一句。
公孙策蓦地一腿扫出,势猛力劲,口中也跟着大喝一声,震得厅堂内嗡嗡直响。
石轩中摔不及防,相隔距离又近,闪之不及。猛可气坠下盘,登时双腿坚如钢铁铸就。
叭地大响一声,公孙策身形一歪,踉跄错开三四步。刚才一腿可正扫在石轩中小腿中间,然而宛如增在铁柱之上,又坚又硬,饱他一生锻炼腿法,却也觉得脚尖太疼,铝门开一旁。
石轩中身形纹风不动,诧然瞪着公孙策,剑眉微挑,显然心中除了惊诧,尚有忿温之意。
他手中那杯追魂夺命的热茶,一星儿也没有戏出来。
公孙景不等站定,已经叫道:“那杯茶喝不得——”
石轩中眸子一转,松了一口气,审慎地瞧瞧那杯热茶,问道:“你是说,这杯茶不能喝?”
公孙策喘一口气,道:“是的,那茶中有毒,即使你武功盖世,也当不住此毒侵肠蚀骨——”
石轩中徐徐将茶杯放在旁边的木几上,不解地瞧着公孙策。
公孙策龈然地说出原委,石轩中不由得倒抽一口冷气。不过这刻既然误会冰释,便不记挂在心,倒觉得这位煞像公子少爷的青年人,却难得会有勇于认过的精神,反而生出好感!
这时,天色才不过是辰时,他和公孙策商议道:“小弟这番匆匆赶来京师,乃国小弟原本负有极阴毒的内伤,但服了千载参王后,不但伤势痊愈,而且由内家真力以至于轻身功夫,俱有惊人的进步。照估计即使以极快的马,日夜不停,飞驰而往南方海滨公孙先生的隐居之处,也得花个十五六昼夜!然而以小弟这刻的速度,却能够在七昼夜之内,赶到目的地!这是只仗着一口真气,毫不停留而言,若稍有休歇,也总能在十昼夜之内到达。是以小弟急急进京,意欲将易姊姊背负往公孙先生处求药!这件事还得公孙兄你裁夺——”
公孙策若非方才和他动过手,真不可能相信这是人力所能办到之事!要知他一生锻炼腿法,方才一腿扫出,便合抱大树也得振荡欲裂。可是面前这位长得美如冠玉,名顺当代的少年,不但纹风不动,甚且令自己的脚尖十分疼痛!
这一下使他绝不敢再以普通人来推想这位少年了!
不过,他又知道这种长途奔驰,乃是武家大忌,最为耗损功力。这一番热诚,可教他为之感动不已!
他道:“我还能说什么话呢?你这种侠骨热肠,我已是粉身难报石轩中忙道:“既然公孙兄允许的话,那么使决定这么办!可是,小弟又想早点惩治那个魔头,并且夺口我姓闭的镇山宝剑,只恐时不我于——”
公孙策道:“这个问题相当严重,据诸位长辈判断,那红亭散人所练功夫绝毒,这口亏得是只吃指尖拂着,故此毒行较缓,但这还是她曾练武功,故而比之常人多延些时候。他们认为最多捱得十五昼夜,如今已守了五昼夜——”
石轩中道:“小弟原有本门秘传护心丹,功效神妙非常。只是当日下泉眼求药时,都请易姊姊收起,如今不知在什么地方——”
公孙策正是病急乱投医的心情,立刻拉下石轩中进房去搜寻。
经过一番翻箱倒售之后,率之寻到一个精致雕花的铜盒,打开着时,里面藏着好些首饰之类,还有那盛着《上清秘录》下半部的玉匣。救命潜踪锫的铁匣子也在其中,跟着又找到那瓶灵丹。
石轩中将自己的东西收起之后,倒出三粒护心丹,让她服下。
歇了许久,仍无动静,两人都死了这条心,相对无言。
公孙策奋然道:“石兄此去,前途难卜,倒不如多耽搁一夜功夫,也许那万恶的魔头,合当数尽——”
其实他哪里是为了报仇而急,只因他到底是曾经涉历江湖的人,看出石轩中对夺回宝剑之事,似是忠心耿耿,不能断然舍之,故而有此一说!
当下便这样决定下来。公孙策先带石轩中往皇城附近看看形势。然后又将易静送出城外,在一家农舍处等候,以便石轩中一得手之后,可以随即出城,立刻动身赶路!至于他本人,也将随后赶往南方。
到了夜间,大约二更时分,石轩中借了一口宝剑,背在背上,便向皇城飞纵而去!
大内紫禁城中,虽然是戒备森严,然而石轩中早得指点,仗着超给天下的轻功,一跃七八丈,那种快法,简直是鬼迸出没。
紫禁城自明代魏忠贤专权后,便将所有路灯撤除,清代仍之,除了朝房及各门有灯之外,其余廊庭问都没有挂灯。这样,即使后宫各殿院之内有灯,也不能将外面照射得明亮。
这可对石轩中更加便利了!因此即使官禁之中,许多一等待卫巡警不息,但终不能发觉他的踪迹!
他一径潜人后宫西宛,但觉四下高大的房子,多得数不胜数,心中忖道:“怪不得要易姊姊冒万死矫扮宫女人宫打听消息了!这宫禁之中,宫殿多得不可胜数,举事的侠士们,焉知那魔王躲在什么地方?这样也好,若给我无意撞上了,可得立刻将这魔君杀死!”
找了许久,有些院落中,房间里露出灯光。
他小心地逐处窥看,老是看到些宫女们,或阴阳怪气的太监!每当他瞧见是宫女,立刻便会替她们悲惨的命运而难过!不管所见的宫女们是喜是愁,他以一个局外人的眼光,也都替她们的命运轻轻叹息!
他终于烦厌了这种找寻的方法,剑眉微皱,猛可向一处暗同扑下。
暗影中有人低叱一声,刀光闪处,疾急向他扑克可是转瞬之间,石轩中已隐人别一处黑影之中,那个持刀扑出来的正是一位侍卫。这刻见敌人忽然隐没,身手之快,宛若鬼鞋,不由得大吃一惊,连忙发出暗号。
石轩中快得迟乎寻常地飞上一座大殿的垂檐边,隐住身形。隔了片刻,四下仍然毫无动静。他心中忖道:.“这法子最多教他们加紧戒备而已!”
猛见那边人影倏闪,身法极快,眨眼间已到了方才发出暗号的侍卫处巡视了一民那侍卫又闪出来,和那人影交谈数语。
那条人影疾然展开身形,四下游走搜索。石轩中暗中微惊地想道:“这人身法好快,看来功力似与陇外双魔同在伯仲之间。前几天我要碰上了,可真不敢惹他呢!
正在忖想之间,那条人影搜索的圈子渐渐扩大,既迅疾而又能充分利用四下的掩蔽物,以掩饰搜索的踪迹,确是久闻江湖的高手气度!
风声飒然,从石轩中藏身的檐间拂过,这一霎间,石轩中仗着一双夜眼,早将那人瞧得清楚。
只见那人身上一领布衫,此刻已掖住衫角,显然是为了避免发出大响的风声。面目瘦削,头上盘住一条大辩。乍看来无异常人,然而长衫之下,却赤着一双脚板,这一来便显得十分特别!
石轩中猛可吸一口气,真力流布全身,那样子是准备出手全力一击!
石轩中匿身峨殿檐角,暗蓄真力,准备那个长衫赤足的人,搜索到跟前之时,便全力一击。
只因这长衫赤足的人,功力极高,已是陇外双魔的身手了!故此石轩中剑眉斜轩,虎目圆睁,好歹也得一击伤敌,挫他们锐气!
倏地另一面远处,一条人影迅速如流星经天,也向这方驰来。
石轩中暗忖道:“那人身形似隐还露,当非官外之人,而从那速度之快看来,又是顶尖高手。我可别让这两人会合了,那时可真棘手哪!”
心念未息,风声乍响,先前那长衫赤足之人,疾掠而至!
在这瞬息之间,那人面貌清晰可见,一领宽大的长衫,腰间一条红色丝综松系着。脑后那条蓬松的大辫子,盘在颈脖上,眉突目陷,鼻扁嘴阔,端的一副唬人凶相。尤其是面色血也似红,乍眼一瞥,还以为他满面流血哩!
石轩中心中一动,一个念头电光人石般掠过心头:“这厮莫非便是万恶的红亭散人么?”
说得迟,那时快,那长衫赤足,相貌狞恶的人疾然一掠而过。
石轩中猛可抖丹田,清啸一声,身形迅疾如火箭冲天,凌空便起。
那长衫赤足的人在啸声甫人耳中之际,本已掠出两丈许,但反应灵敏之极,如响斯应地嘿一声,单足一点殿瓦,猛然一个大转身。
他的身形冲得太急,故此竟是斜倾身躯地硬转过身来,点瓦的单足,分毫没有移动。这份功力,错非大内供奉的身手,的确难以办到。
石轩中带起龙吟震天般的啸声,划空而起,修又猛然降落,径扑敌人。
这一升一降,快得如同电光划空一闪,那赤足长衫的大内高手,也不禁为这声威所夺;骇然退开半丈。
石轩中分寸不差地落身在敌人原先立处,软指冷问道:“你可是红亭散人?”
那人死命盯他一眼:厉声道:“老朽正是,阁下夜闯禁宫,敢是冲着老朽来的?”
到底姜是老的辣,一言便道破石轩中的来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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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五章 禁宫夺魄剑扬威
石轩中闪眼一瞥,已见四下老远处俱有人影向这边闪移。
他那对夜眼,虽在黑夜沉沉之中,仍然如处白昼,而且对于红亭散人的容貌表情,俱都瞧个一清二楚。
“正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嘿、嘿。”石轩中怒气满腔,冷笑两声。
红亭散人是何许人也,打起初听见啸声以及来人现身的声势,已知来人乃是方今武林中绝顶人物的身手功力,此刻彼此站定了相处得近,便将对方相貌照得清楚。却发觉仅是个极为年轻的俊美少年,轻裘缓带,赤手空拳地站在对面,一种气定神闲,沉稳凝重的态度,使人可以直觉出这位书生似的少年,年纪虽轻,但已具有炉火纯青的修养境界,所谓泰山崩于前而色不变,糜鹿兴于左而目不瞬!光是凭这种修养气度,已经可以推测出内蕴的种种本领!
“阁下既敢闯入宫禁向老朽寻事,大概不致于隐姓埋名吧?”
石轩中冷冷笑一声,道:“我石轩中三个字,岂是不能见得人的?”
红亭散人啊一声道:“阁下便是新近震惊江湖的石轩中?幸会得很,老朽总算有缘,能够先和阁下相见!”
他顿一下,在沉沉黑夜中,也发觉那位俊美少年,容色开霁不少。
‘然而据江湖传闻,阁下已丧身玄阴教主鬼母黑鸠杖下,坠向万丈悬崖——”
石轩中心中果然有点得意之感,道:“我石某若丧身在碧鸡山万丈悬崖之下,此刻焉能现身于此?”
红亭散人放声一笑,道:“以阁下适才的啸声及来势,定非冒名顶替,老朽当日在碧鸡山曾听碧螺岛主于叔初,与及火狐崔伟说及欲得阁下而甘心,但如今那火狐崔伟已不能再找阁下麻烦,碧螺岛主于叔初也返回自家的荒岛去——”
石轩中愣了一下,细味那红亭散人言中之意,竟是火狐崔伟已丧命在他手中似的。
还有一桩,便是姓切本门镇山之宝青冥剑,当日原听鬼母说过,乃被火狐崔伟取走,如今可知道落在大内之故了。
石轩中容色顿冷,厉声道:“好!好!正是冤有头,债有主,崔师叔敢情是死在你手上!咱们两笔血账,并在一块儿清结——”
说话之时,口下已来了不少人,但都因两人对立问答,便没有现身或发声,可是他们自以为躲在暗影中,能够掩蔽身形,却不料在石轩中眼中,等于驼乌埋首沙堆里那么可笑!
他的话一出口,两丈外的黑影,立刻有人冷哼一声。石轩中闪目一瞥,敢情是雪山雕邓牧刚赶来听到,故此冷哼一声。
红亭散人但觉这位俊美少年,倨傲之极,不由得也心中大温,暗中蓄势,真气顺着全身经脉一转,那只左手的五指,立刻变得血也似红。
这正是名扬天下武林的红花指功夫,歹毒之极,发出指风在一尺之内,可以侵人敌人体内,比之喂毒的兵器还要厉害得多!但仅左手有些毒功。
“好狂妄的小子!”红亭散人一声断喝,右手做个手势,阻止己方的人上来:“老朽岂是怕事之辈,但你算是什么混账?怎地全落在老朽身上?这是从何说起来的?”
石轩中外貌虽甚悠逸,其实暗中乃是全神观察敌人,这时撇开对方所问之事,管自想道:“当年也曾听过红亭散人的名头,据说是以红花指称霸南疆,武林无不畏惧!刚才他用右手作势,左手却死垂不动,大概那功夫是在左手之上一”
当下冷笑一声,倏然纵身飞起丈许高,在空中一折腰,疾如电光一掣、直扑红亭敌人,在同一时间,口中宏声一叱。
红亭散人一见敌人身法之快,难以形容,竟向自己右边猛攻而下,当下不敢丝毫怠慢,浑身功力全聚右掌,猛然一式“掌震天南”,疾击而出。
石轩中正要他这样迎敌,叱声未歇,也自一掌拍下。
啪地一响,两掌相交。石轩中但觉敌人掌力奇重,刚劲无伦,自己即使全力下压,也至多将敌人震退而已。
当下心念一动,疾如电光火石般撤力变招,腰上一用力,双腿沉处,呼呼呼连踢出三腿。
.这三腿踢出,不但力量奇猛,而且快疾非常,几乎像是在同一时间之内踢出似的!但却是分袭敌人面门和双肩三处部位。
红亭散人嘿然一喝,脚下已踩碎了两块坚牢的琉璃瓦,发出一片拆裂声。
同时之间,也不由得大骇。敌人身法之妙,冠绝天下,只因对方本是全力下击,但两掌一变,既已无功,立刻便能够完全撤回掌力,变招换式,身形在半空中,宛如刚刚跃起般力量充沛,发招利落凌厉。这等轻功,以及方才比自己成名数十年的功力还胜一等的掌力看来,这个敌人,比自己已只强而不弱!教他焉能不深为惊骇!
说得迟,那时快,敌人腿影挟着沉重风声,已堪堪增到身上。红亭做人又嘿一声,脚下斜踩七g步,身躯用力一拗,竟然硬生生给拗错开四尺之多。而且在这刹那间,左手起处,五指箕张大口钩,疾划敌人风也似快的腿影。
石轩中早已防他这一着,然而敌人不但功力湛深,而且应变神速厉害之极。
他猛然清听一声,身形忽然升起数尺高,双腿虽然依旧踢出,但因身躯悬空再飞起数尺,等于踢个空。
这种绝世轻功,确是匪夷所思,那边厢已再来了陇外双魔,他们可从得这位俊美少年是谁,不由得把两个魔头骇异得目瞪口呆。
九指神魔褚莫邪失声道:“老二你瞧,那厮的功夫又高明得多了!咱们兄弟可比不过人家啦!”
石轩中身躯拳缩,滴溜溜一转,猛然四肢齐伸,直如忽然拉开个大渔网,直向红亭敌人罩下。
红亭散人早在红花指一拂落空之时,倏然后返大半丈,口中并且发出合围的暗号!
可是石轩中身形之快,无与伦比,旁边已赶到的三位玄阴教外三堂香主,正一长身欲起之际,石轩中已疾扑向红亭散人,并且向他右边猛攻。
红亭敌人嘿一声,右掌划个目,掌风飒飒,似是攻敌,等到分开之际,左手猛然疾抓而出,快是快到极点,但却无半点风声!
石轩中全凭丹田一口真气,在这一段之间,身悬空中,宛如长着翅膀的飞鸟,灵活之极。这时,他自知本身功力虽然倍增,可是在剧斗时招数的精微严密之处,恐怕胜不过人家成名已久的顶尖角色。是以一点也不敢大意,四肢张开罩将下去时,已使出达摩三式中“很流砂焦”之式。
拳风单影中,他铁掌一挥,已攻到敌人面前,另一只手掌,却堪堪析敌人左手曲池穴上。
红字激人万料不到这敌人不但功力深厚无比,甚至招数之神妙,也是无法预测。只这么一照面间,双掌齐出,但觉波清云诡,离奇莫M!
雪山雕邓牧本以轻功称擅天下,这刻比着石轩中,却是跟随乎其后,这刻缅刀一挥。宛似一道经天银虹,划空而至。
另外那边的陇外双魔,一个仗着阴毒奇重的白骨掌刀,一个仗着寒云抽,也自疾朴而至。
三人电急扑到之时,红亭散人猛哼一声,蹬蹬蹬连退四五步,才能够拿桩站稳!敢情方才他以数十年苦练的毒功,拼着两败俱伤,不管敌人击向西门的千斤掌力,硬是一沉左臂,翻掌上握敌掌。
他一生苦练的红花指,阴毒无比,为外门功夫中极厉害的一种。莫看他让石轩中一掌震碎面门,立刻倒毙乃是至险之事!但石轩中只要存心以小博大,拼着受点微伤而先立毙敌人于掌下,这个算盘便打错了!
石轩中反应灵敏之极,猛觉敌人翻掌五指所向之处,一尺之内,自家手臂微微发麻。当下情知敌人这一握必有惊人之恶毒处,故此猛然一撇掌,另外那只铁掌便用不上劲,掌风震在敌人右肩之上,自家也飘飘后退两三尺。
眼光一闪,只见齐齐攻来的三人,正是玄阴教外三堂香主。心中不敢小觑,翻腕撤下背上利剑,举剑朗声长笑一声!
红亭散人又骇又羞,猛可双手一抄长衫角,掖在腰间,换一口真气,立时又攻扑上来。
四人同时之间攻到,他们俱是武林顶尖人物,一出手时便各占方位,自然而然地配合起时间地位,攻出各人最凌厉的一招。
这种高手联盟齐攻,威力与之四个普通人联手大有不同。后者每每因本身之不济,人多却以牵掣自己的攻势。但四个既然尽是顶尖高手,因判断反应以至于功力和经验之高强,更加增加了威力,反而不许是四个他们那样身手的威为了!
石轩中猛觉身陷重围,四方八面递来的攻势,似乎有一种令人束手无策的感觉。
当下打丹日猛一提气,身形飘飘飞起,利剑挥处,使出大周天神剑中“火树银花”之式,涌出万点光芒罩体,倏然冲霄而起。
雪山雕邓牧缅刀如雪,硬拆了一下,发出呛的一声。
剑光一闪即隐,四人凝神礁时,只见石轩中在空中一个大转身,反扑下来,身形有如大鸟盘空,回旋而下,不但快极,而且方向捉摸不定,使人惴惴不安。
雪山雕邓牧和陇外双魔三人是领教过碧螺岛主于叔初那种惊世骇俗的剑法的过来人,这时齐齐觉得这位少年,虽然剑法之精微奥妙以及应敌时之机变恶毒,稍逊碧螺岛主一筹,但功力之深厚,却在伯仲之间,而那绝世之轻功,则碧螺岛主于叔初真是望尘莫及!
四人全神戒备,但见剑光乍闪,回掠而至,眨眼之间,光华陡盛。仅仅一柄普通的利剑,却发出嗡嗡嘶风之声,化作灵蛇数十,分袭四人。
这一招工是周天神剑中“六六天罡”之式,只因他如今的功力已非昔比,故此这一招攻式,凌厉得尤以复加。
四人又为之骇一跳,这才是人家的真功夫,不禁齐齐尽力出手。
红亭散人到底乃一代名家,出手特别凌厉恶毒,拿捏得时间恰好,双掌回环而出,左手的红花指似明实暗,右掌力量刚劲之极,硬碰硬撞,加上另外三人各演绝学,掌拍起处,杀气千重。
石轩中近日对泉眼石窟里学的达摩三式,更有悟于心,在这攻敌却反而被敌人回迫之际,不觉将达摩二式中的“天罗逃刑”之式,在剑上使出来。
但见剑光矫健如神龙飞舞,突然一响,竟穿出四人合力迫攻的圈子,那一声响,又是利剑和缅刀相触之声。
他那闲着的左手,却使出达摩心法弹指神通绝招,忽然一指弹在冷面魔僧车丕胸前神封穴上。
雪山雕邓牧刚在骇然一瞥敌人之剑,想不出何以两次都没将敌人之剑削断之时。冷面魔僧车丕叫了半声,一个倒栽葱,由殿顶直掉下地去,生像是活得不耐烦,硬是想用那颗光头去撞两丈下面的石台阶。
他失声一叫,施展称绝武林的轻功绝技,蓦地斜截下去,刀指神魔褚莫邪也同时疾飞而来。
石轩中不管那三人结果如何,大叱一声,剑气如虹,疾戮向半丈外的红亭散人。
红亭散人忽地飘身而退,他是想着石轩中既是冲着他来的,眼看冷面魔僧车丕受伤跌下殿去,自己便应立刻引开敌人,以免一时措手不及,再伤了他。
然而这一退,猛可记起这少年轻功之佳,乃是生平所仅见,若是赖在当地,仗着未伤的雪山雕邓牧和九指神魔褚莫邪的助力牵掣,大约一时三刻,没有危险!只等那乾坤子母圈诸葛太真来到,便可化险为夷!对着这种特殊的强敌,到底是斗智斗勇俱备,在这个当儿推行谁不行丝毫不能含糊。
那乾坤子母圈诸葛太真虽说在武林中名望比之红亭散人不过在伯仲之间,但他能领袖大内群雄,的确另有一套功夫!此所以红亭散人一到了这等生死一发,强存弱亡的关头,便会生出倚赖之心。他同时又想到假若那藏边番僧萨迦上人也来了的话,石轩中虽然真个高明,但今晚想能全身而退,却也不是易事!不过那番僧专司保护皇上之责,寻常宫禁中有什么响动,总不能轻易现身出手!
石轩中的轻功何等厉害,眨眼之间已赶到红亭散人背后。不过他心中可真对这个南疆名手有点忌惮,便是为了他左手五指上的恶毒功夫,竟然厉害得隔着大半尺,也会感到微麻!
以他这一身功力,比之横练的人一身铜皮铁骨还要厉害的他,居然也生出麻木之感,功力稍差一点的,大概早已着了道儿!是以他在堪堪追及之际,立即调运真气,将全身封闭得特别严密。
红亭散人头也不回,疾然飞奔,倏然反掌打出。石轩中一见此人破绽大露,刷的一剑戮将下去。在这电光火石间,忽然心中一动,嘿然一声,硬将刺出之剑,给撤了回来。
敢情石轩中忽然想到,这个敌人岂是等闲之辈,焉能自露如此的破绽,立刻撤回利剑,以观其变,反正敌人的轻功和自己差得太多,决不怕他选出剑下。
红事散人果然是个诱招,但这个诱招却与普通的不同,竟是拼着右肋洞穿,也得用红花指功夫捞着敌人一下,正是拼命的招数。
可奈石轩中利剑来去如风,他刚喜敌人人壳,大喝一声,翻身时左手五指如钧,已连连抓出五下。但敌人刚好收剑,左手抓出时,敌人利剑刚好用来斩截封拦。连忙撤招换式时,石轩中哪有这么便宜让他闪开,手中利剑嗡然一响,嘶风掷削而出,快得如同电光一闪,红亭敌人震天价惨吼一声,左手已吃石轩中一剑齐腕截断,鲜血进溅。
要知石轩中功力深厚之极,剑出时啸风之声,憎爱分明,震人心弦,剑上发出的真力,真是可以裂石开山。红亭散人纵然武功极高,骨坚如铁,也禁不住这位后起的剑家高手着力一削,立地齐腕而断!
石轩中长啸一声,响遏行云,余音袅袅,直上苍天。这一啸中.吐尽多日来胸中郁气,更激发起雄心壮志,直薄云霄——红亭散人脚下一歪,直向下面石角道跌下去,石轩中左手猛然一撞,一股掌风,劲厉无伦,正击在红亭散人上盘,但听那一代魔头又是哎一声,身形变成横着摔下去。
九指神魔褚莫邪和雪山雕邓牧早已扑将上来,但离石轩中之处尚有三丈之遥,恰好瞧见石轩中一剑便削断红亭散人仗以纵横天下的红花指,跟着用掌力将他震下屋去,吓得一齐停住身形,不能动弹!
这种情形实在大以令人难以置信,以红亭散人这种一流高手,尚且转眼落个身败名裂,这玄阴教外三堂香主是亲眼见过石轩中当日在碧鸡山上力斗鬼母威势的人,这刻焉能不惊得呆了?
石轩中意气飞扬地长啸一声,远传数里,声威凛然不凡!
这一击得手,心中痛快之极,不暇去验看敌人究竟,想起本门镇山宝剑,落在大内中,非趁此时夺回不可!当下一飘身,已飞掠过来,雪山雕邓牧和九指神魔褚莫邪都被他的声威势所慑,不知不觉地退开数步。
石轩中瞧见两人既骇且愣的表情,也因雪山雕邓牧乃是李蕊珠的义父,使不向他动手,只在飘身而过之际,猛然尽聚全身功力,一掌疾击九指神魔褚莫邪!
九指神魔褚莫邪但觉人影一间便自掠过,可是人影过后,跟着一股奇重的力量如排山倒海涌压而至,连忙双掌齐出,尽萃全身功夫,以天生神力以及白骨掌力,猛嘿一声,拼命一挡。
蓬地一响,九指神魔褚莫邪但觉人家掌力如山,比之自己大生神力更加沉重,立足不稳,平空震退数尺,脚下一空,掉下殿去。
石轩中全力一击,居然将当日自家也曾为之胆怯的强敌震退数尺,心中甚为高兴。
清啸一声,已凌空飞出数丈,就像是长了翅膀,划空而去!
他身形之快,无与伦比,这刻施展开,眨眼已越过六七座宫殿。
却听前侧殿顶暗隅中,有人大喝一声,闪目一瞥,原来一条人影正好斜掠到那暗隅处,看意思是想斜截去路,无奈轻功稍逊,迟了一步,故此大喝一声。
他也觉出这人大是不同,不但轻功造诣已是超凡绝俗,尤其方才那一声断喝,内力之充沛,竟在方才诸魔头之上。
心中一转念,身形骤止。那人猛可又喝叱一声:“给我留下!”哈嘟嘟金钱震鸣之声响处,烈风劲袭而至。
他立刻知道此人乃是大内元凶乾坤子母圈诸葛太真,这是从兵器上认出来的。不敢怠慢,手中利剑疾戮而出,一式“风春雨别’,那柄剑出去时暗运内力一震,化为许多剑影,真如风雨横袭般迎将上去。
那人正是乾坤子母圈诸葛太真,只因听到紧急警报,连忙出来巡视,恰好瞧见石轩中快得出奇的身形,不由得心中大骇,将那对轻易不露的乾坤子母围撤在手中,一出手便以崩山碎王二十四打中硬攻招式,子母圈巨响连声,疾射平撞。
要知道位大内群雄之首的乾坤子母圈诸葛太真,生平所得武学甚杂,全身武功以昆仑派武功为根基,虽说没曾得到昆仑钟先生名驰天下的“凤舞九天连环七式”那种f上心法,可是昆仑另有一种‘’天龙八式”的身法,能在半空换气发力,故此以他天资卓绝和对敌时之机智灵警,每每抢得先机,功力能使出十二分之多!
可是敌人忽然一剑戮来,剑光暴涨,光芒陡盛,竟然极巧妙地从自己威力绝大的乾坤子母圈侧边疾探进来,剑气飘摇不下,以攻为守。这正是最上乘的剑家名手的真功夫。比之当日大闹禁宫的峨嵋派阴无垢更胜一筹。
心中忙着,手脚也不能分秒闲待,猛然拧腰换位,不暇攻敌,只求自保。圈声响个不住,恰恰将身侧空隙封住。呛地一响,敌剑果然飘忽不定地刺戮进来,却刺击在封闭得像堵墙般的子母圈影子上,发出沉重一响。
诸葛太真心中打个冷战,忖道:“不好,这厮是从什么地方钻出来的?我诸葛太真不敢说尽识天下各派绝学,但也够得上见多识广!可是凭他方才这一剑,我竟认不得是什么来历招数!”
正想之间,石轩中唰唰连环递出三剑,脚下方位阴阳变化,全是大周天神剑的步法。只因这刻他的功力以及轻功已达超凡人圣之境,故此虽然仍踏同样方位,威力却大不相同。
诸葛太真但觉眨眼间敌人如从四方八面攻到,怪事却在于敌人只攻出三剑。这道理正如早先石轩中全力一掌撞击九指神魔褚莫邪时一样,人已掠过,掌力方至。
好个诸葛太真,舌绽春雷,暴喝一声,一对子母圈决荡翻飞,护住全身。呛呛呛三响过处,诸葛太真手上双圈但觉被奇重的力量连击三下,虽没攻上身来,却也被震得跄踉后退数步!
这位名震天下武林的大内群魔之首乾坤子母圈诸葛人真心中的惊骇,真个不是笔墨所能形容!这时候可就用上昆仑天龙八式的身法,倏然再往后退开两步,呼地掉下地去,半空中猛一运气换力,身形斜斜向左方上角飞起。
石轩中疾逾闪电般追击而下,岂知敌人忽然不落反起,恰好交臂错过。然而在这刹那之间,手中利剑卷起一道冷虹,已攻了两剑之多。把个诸葛太真打得浑身冷汗都沁出来了!
他也是不必落在地上,使自凌空飞去,疾追过去。可是饶他轻功盖世,却因是摔然提气再起,到底不及敌人有意施为,彼此相距了两丈之多。
乾坤子母因诸葛太真双脚一探檐边,倏然转身,凝立如山。
一溜剑光,瞬息攻至。诸葛太真胸有成竹,双环暴响处,使出“崩山阵五二十四打”,一派进手招数,凌厉无比。
石轩中纵然了得,但在这种情势之下,也立刻落在下风,差点儿给对方双目攻上身来!
心中大大凛骇,忖道:“到底是名满天下的一等一魔头,只这般稍占形势之利,便转败为胜。”
念头转时,人已倒退落向地上。
诸葛太真合腕一击,双圈震起暴烈响声,同时敞声大笑。在这夜寂更深之时,真个能传出数里之遥。
他的笑声中毫无感情,既不是喜,也非是怒。
石轩中脚一沾地,暗换一口真气,忽然腾身蹑空而起,在这身形上升之际,心中已掠过一个念头:“这老魔的确名不虚传,光是这笑声已令人莫测高深——”
剑光一闪,带着嗡嗡嘶风之声,重又向诸葛太真攻到。
好个诸葛太真毫不退让,双足有如钉牢在檐边似的,上身稍稍前倾,一对乾坤子母圈带起悠悠风声,竟自长臂疾攻猛击,一时响声震耳,因风重似山岳!
这次石轩中乃是从实地纵起,是以威力又大大不同,但见他蹑空而行,如踏平地,手中长剑使出大周天神剑绝妙招数,亦攻亦守,刹那间拆了十招以上。
然而他到底只是仗着原有的轻功底子,加上眼下千年参王,脱胎换骨,身轻如羽,是以有此威力。并非曾经练过“蹑空蹈虚”的功夫,终是不能使得自己能够完全施展出应有功力。于是十招过后,他又飘落地上,重换一口真气,再腾空攻上。
他可有点死心眼儿,非要这样子上屋不可,否则以他一跃六七丈的轻功,这宫殿虽是特别高峨,但也不过两丈至三丈之间的高度。他大可以冲天而起,然后掉头下击,那时威力倍增,诸葛太真可就站不住脚了!
诸葛太真口中不断嘿嘿冷啸,似是讥笑他的徒劳。
石轩中可真火了,猛攻不休,此刻工夫,已经又扑攻过两次。
十丈之外,忽然传来一声清啸,啸声划空而至,宛如驭空而来,神速无比。
石轩中倏然奋身蹑空而起,竟达六文之高,闪眼看时,但见一朵红云,疾驶而至,快得极是惊人。
他倏地一提气,身形在空中稍稍停顿一下,闪眼间那朵红云已到了下面的股顶。
诸葛太真心中大喜,精神倍增,这时并不向来人搭话,双目蓄势,欲起未起,一径仰头凝视石轩中。
那朵红云正是藏边第二位高手萨迦上人,他本来轻易不肯出手,可是乾坤子母圈诸葛太真发出长笑声,正是遭遇难以抵御的强敌的暗号。这一来就不能坐视,吩咐龙虎二僧留守原处之后,急忙赶来当场!
这时他也发现了空中的敌人,不觉微微一怔,想道:“敢情世上真有这么高妙轻功的人,老衲虽然不怕,可也不敢大意,这轻功石轩中倏然一翻身,头下脚上,忽然疾冲下来,黑夜中但见光华如练,急射萨迦上人。
萨迦上人两道拂颊长眉,此时忽然无风自动,凝目瞧着敌人来势,拿捏时候。
说得迟,那时快,但听萨迦上人大喝一声,屋瓦也因之籁统震动。喝声中双抽一拂,竟自以全力发出密宗神功,迎击来故。
石轩中猛觉一股重如山岳的力量,潜袭上身,大吃一惊时,剑势略挫,左掌呼地击将出去。可是掌力到处,严如去在万载坚岩之上,浮起那种全无奈何的感觉。霎时间敌人那股力量已发挥威力,但党心神大震,真气歌散。在这死生一发之间,他可又使出那三式达摩心法中的“天罗逃刑”之式。剑光乍然暴涨,竟自护住全身,淬然往横边疾泻而下,晃眼站在殿顶上。萨迦上人一击无功,一时骇得不会追击,这可是他驻宫以来,第二次碰钉子。第一次碰钉子的苦头更大,那峨嵋三老之一时赤阳子,和他暗中较量一下,居然赢了他一点儿。日下这少年虽不能与他硬拼,但却能够用神妙无匹的剑法护住全身,居然不怕他这种无坚不摧的神功,这简直是匪夷所思的怪事!
记得当日他曾经追捕珠儿(峨嵋阴无垢的女儿)时,也曾让珠儿施展峨嵋镇山剑法七煞剑的绝招“天龙坚指”破解了他的力量。然而情势汹异,一则他只用了四成力量,二则珠儿虽挡了一下,却是全力施为,一挡之后,破绽全露。但眼前这个敌人,不知如何一挥剑,便有光华护身,斜飞开去,自己虽然尽力一击,却也毫无用处,怪不得以乾坤子母因那样的人物,也得递暗号求援。
石轩中冷脱一眼,问道:“老和尚是什么人?如何助纣为虐,贪恋红尘繁华?”
萨迦上人微哼一声,冷冷道:“小孩子你倒是先报个名儿让老衲听听——”敢情这位密宗高手也炼就一对夜能视物的慧眼,故此把石轩中看得十分清楚。
石轩中傲然道:“石轩中二次出现江猢,不必隐姓埋名——”
萨迦上人想是听过石轩中这个名字,善目一睁,精光闪闪,道:“原来乃是力斗鬼母的少年勇士,老衲早已耳闻。”
石轩中心头一震,现在他可明白了鬼母在武林中该是个什么地位。连这位密宗高手也因他与鬼母斗过,因而得知其名。另一方面,也自浮起飘飘之感。
“老衲法号萨迦,自幼修持密宗无上大法。对于尊驾适才一剑,实甚佩服——”这位萨迦上人到底是名家风度,与众不同。
“可是正因如此,老衲非得再请教不可!”
石轩中仗剑岸然而立,心中已盘算好对付之策,这时应声:“大师尽管赐教——”双目凝视对方,不敢稍瞬。
乾坤子母圈诸葛人真倏然撤到石轩中后面三丈之处,严密监视。他并非一脑门子争强好名的念头,却是从本身职责上着眼。今晚这个年轻的敌人,若是让他逃出官禁,此后恐难有安宁之日!这是他认为石轩中也是江南诸侠方面之人所致!
萨迦上人猛运神功,双袖平拂而去,相距尚有寻丈,力量已及。
石轩中全身衣服被劲烈的风力压得向后直飞,可是他屹立当地,手中利剑斜向前指,动也不动。
真力已及,他却一如和尚入定,仍无动作。
萨迦上人微嘿一声,迈前一步,神功力量陡增,宛如排山倒海般击将出去。
石轩中在这瞬息之间,真气从丹田发出,流通全身,经过十二重穴,重归气海。这时凝神抱一,剑尖微微下沉一寸。
光是移动了这么一点儿,威力立见。
萨迦上人总觉对方的剑尖上,似乎射出一丝剑风,居然把他神功力量戮破,登对全无着力之处。
这一来他非要动手不可,自从他的密宗神功练得已具火候以来,可以说未曾用招数和人家动过手。这刻大喝一声,红云疾卷而去,倏然伸掌便击。
石轩中立地施展大周天神剑,一式“仰观天象”,似守还攻,削敌腕,窥面门。
但见红云一旋,萨迦上人那么庞大的身躯,居然使用最上乘的轻巧功夫,疾如闪电般抢到他右侧,左手封剑,右手击敌。
石轩中忽然闪过一个念头:“刚才老和尚的无形潜力逼不退我,只不知鬼母推我下万丈悬崖的力量,能否再移动我身形——”
当日他也是使出达摩三式,是以能在鬼母黑鸠杖下走到十九招之多,屡屡将她万斤神力破解。可是她最后一下的“阴门幽风”,却硬生生把他推下万丈悬崖。这个教训他永远忘不了,而最没有把握对付的,正是她这种绝世功夫。
然而这种绝世高手拼斗,必须心神贯注,丝毫松懈不得!他这个念头虽是模糊地一掠即过,但他们争取的,也正是这电光火石般一刹那。
陡听萨迦上人大喝一声,宛如平地起个早雷,震耳惊心。那只攻敌的右掌,已挟着劲烈风声,攻到他的面前。
石轩中不禁失声一叫,忽然借敌掌风力,飘身而退,这种绝世轻功,确是人间未睹。
萨迦上人肩膀上骨节咯咯轻响连声,倏然暴长尺许,蒲扇般大的手掌,改击为抓,忽然下落。
石轩中正是万般无奈,努力一翻身,斜闪开去。可是虎口一热.那把宝剑已被萨迦上人夹手夺去,呛嘟嘟摔在琉璃瓦上。
一旁的乾坤子母圈诸葛太真,眼光一闪,恶念陡生,唯恐石轩中趁机逃走,倏然双圈一起,打后面急袭而出,也不管那番信会不会不高兴。
石轩中本来没有逃走之意,根本他非是功夫上落败,而是一时心神稍分,以致失机落败。耳中但听后面暴响一声,劲风袭至,当下逃走之心油然而生。
须知他功力虽然大有精进,但剑掌招式上却无进步,如果真让这两个大内高手并力合击,恐怕纵有绝世轻功,再选亦自不易。
当下清啸一声,身形滴溜溜一转,眨眼又翻身往斜刺里闪开。耳中但听萨迦上人怒叫之声,不暇听他说些什么,足尖一用力,身形破空而起,径往宫外飞掠而去。
其实他如果知道萨迦上人乃是和乾坤子母圈诸葛太真呕气的话,也许会乘机直闯禁苑,设法夺口那柄青冥剑。
他这一施展开轻功,但见一抹六七丈,宛如驭空飞行,瞬息间已越过无数宫殿。御河城墙等都在他脚下往后飞退,眨眼已奔到外城城墙下。
这时城门早闭,城上逻车巡查不休,可是这些障碍,都没有法子稍稍阻止这位俊美的少年。
只见他如一缕轻烟般直飞上半空,然后一如灰鹤横空,直飘飞出城外。
他忽然心中一动,身形疾堕地上,凝眸寻思。
李月娟李月华两个面庞清晰地浮现在他心头,对于前者,他虽无负于她,然而,他到底曾经应诺过岳父李光鸿所托,现在紫旋风包季生死了,她正如人海中的飘萍断梗,非得替她找个托足之地不可,最少也得把她送回李府去!
至于李月华,她已是名花有主,对方又是风流涕洒,义勇过人的孙怀玉公子。是以除了一丝怅们怀忆之外,倒没有什么可担心的!
他想纵回城去,以便把李月娟安顿一下。然而,他在暗中对自己叹口气,一时委决不下。
“嘿,我怎地为她而有点回肠荡气起来,我可无负于她啊?不过——”他又叹口气,继续想道:“不过我着与她毫不相识,倒还罢了!既然名义上是我的妻室,包季生又是我亲手击毙!唉,我还能撒手不管么?”
这位俊美的少年心中一径波涛起伏,竟自愣立当地,情感之累人,自古皆然,何况石轩中这种多情种子!
城墙上有人喝叱一声,“吓,是什么人?”
石轩中忽被惊醒,足尖一点,身形晃处,已经没人黑暗之中。
他依着公孙策所嘱,一直到了一座农舍,却见舍中尚有微黯的灯光。
“啊,他还在等我!可以窥见他对易姊姊的感情,该是多么深挚——”他一面想,一面故意在脚下弄出声响。
“外面是石兄么?”公孙策低声问道。
他忙应声是,推门进去。只见在灯光之下,易静坐在床上,背上用软枕垫高,变成半坐的姿势。
她的眼睛张得大大的,一见石轩中岸然进来,不自觉地啊一声,道:“弟弟你无恙回来了?唉,可真把我急死了!”
石轩中忽见她已经回醒和能说话,喜欢得大叫一声:“易姊姊。”
他的神情是那么真挚无邪,使得一旁的公孙策也为之感动起来,这时起身拉他在床前落座。
公孙策首先道:“石兄请你说说此行经过,静妹你可不能说话,以致伤情劳气——”
石轩中立刻把此行经过,叙述出来,只听得两人既惊又佩服,末后他还扼腕慨叹道:
“可惜小弟无能,终于没把那镇山之宝青冥剑夺回,真是遗憾之甚——”
公孙策忘形地拍拍他的肩头,道:“此刻若不是静妹急需医治的话,小弟可就立刻要召集各志士大举图事,请石兄相助一臂之力,那时节,哼!何愁一代度君颈血不溅于五步之内!”他豪气于云地长笑一声。这回倒是易静唤他一眼,把他的笑声打断,否则再笑下去,左邻右舍都得被他惊起。
现在他们开始讨论上路之事,原本公孙策和易静的意思是,要他先休息一会。可是石轩中唯恐沿途有什么耽搁,以致功败垂成,那时终生拖增,故此必须争取时间,力主立刻动身。
公孙策已准备好一切,反正易静至今水米不能进,也没有大小二便,故此不必准备更换的衣服,只替她多加两件外衣,另外一条黑布,用以兜住她的身躯,好教石轩中背负纵跃之时,不必用手抄着她。而且一旦有什么意外,双手也能腾出应敌。另外一个包干粮,一壶已放有提气补神的灵药的开水,以供石轩中渴时饮用。
石轩中腼腆地把李月娟之事委托公孙策去办,公孙策并不追问内容,一口担承了。
现在匆匆动身,易静伏在他宽阔的背上,然后用那块坚韧的黑布兜住,在他前面打个结。正好公孙策另外带了一把长剑,石轩中不客气地又要了,斜插在背后黑布之间。
他向公孙策举手作别,然后调元运气,猛可一跃,身形宛如横空区乌,一掠六七丈,眨眼间已去得运了。
易静在他背后,但觉平稳之极,只稍稍觉得掠耳之风太过强劲而已!她乃是因为服了石轩中师门灵药“保心丹”,起初没有见效,但后来药力行开,居然回醒过来,这才得知石轩中奋身人大内一逞匹夫之勇之事,不禁大急,着实埋怨公孙策好久。
现在石轩中再没有什么挂虑,他心中只有一个必须做到的事,便是在七日之内,必须赶到南海之滨,找到那位公孙先生。
他并不经由大路,行踪直指南方,不管前面是崇山峻岭,抑是溪涧江河,一直没法保持直线。纵然如此,他精密地计算过时间,也不过多出十来个时辰而已!
任何人都不可能想象到世间会有这么迅疾脚程的人,而且是毫不停B他一径飞驰。快得就像一阵光影,消闪即折。
“笠日下午,他已经到了顺德府,离北京已有千里之远。这时穿行在旷野之中。四顾茫茫。他尚未需休息,然而他极是担心背后的易静,会不会被太阳晒久了,因而支持不住。虽则现在天气尚冷,日光不毒。
前面一棵大树,华盖亭亭,浓荫直有半亩之大。在这棵大树右边,一座树林之后,隐隐呈见红墙绿瓦,一望而知是座梵宇古刹!
他一跃到了树荫之下,骤然停步。然后扭头去瞧背后的易静,可是她没有什么声息。
“哎!不好,易姊姊放是受不住风吹日晒,是以昏过去了?”他大大张煌地想。
忽听树后传来一种极轻微的响动,错非他这种功力盖世之士,绝对听不出来。可是他这时心中甚是张俊,因此毫不理会,便持动手去解胸前的带结。
两条人影问将出来,但见俱是一身惨白衣裳,全是长着一部山羊胡子,颜色都白了。
一个跤足,一个跤手,各各持着一根竹杖。
他们面上露出诡异的笑容,那个跛足的竹杖一点地,身形便闪电般移到石轩中面前。竹杖沾地时,发出像早先那样的细微声音。
石轩中眼角但见人影一闪,乍然回头,只见这个老人形状诡异,不禁吓了一跳。
后面那肢手之人冷冷道:“他可是背着个女娃儿么?”
这个较近的跛足老人点点头,道:“这倒没有关系,喂!小伙子,你的轻功好高啊——你叫什么名字?”
冷峻的声音以及无礼的态度,使得石轩中十分不满。但一个思想掠过他的胸际,不禁冲口问道:“你们两位可是星宿海——”
他的话未曾说完,那跛足老人怪声道:“你敢说出我们的姓名,定必要将你处死!”
石轩中这一下可就火了,朗声道:“我石轩中正想见识见识天下高人,你们妄定规条未免大狂了些吧?”
原来这两人正是星宿海两老怪天残地缺,这个跛足的正是地缺,他一抬手捋捋灰白的山羊胡子,冷笑一声,道:“我们拾你不下么?须知仅仅轻功过人,可不能傲视武林——”话声方歇,倏地翻掌往外做推。
阴风冉冉吹出,石轩中机灵灵打个冷战,心中极快地想道:“星宿海两老怪的太阴掌力擅名天下,我莫要着了道儿——”一边想一边扬掌一推,呼地发出一股掌力。
两种掌力一触,石轩中大吃一惊,敢情自己一掌居然打虚了。
其实对面的地缺比他更为吃惊,只因他刚才虽只发出四成太阴掌力,但这个年仅二十左右的少年居然一掌挡住。看来对方似乎也未曾出全力相抗,这一惊非同小可,日中却冷冷笑一声。
那笑声生像甚是凝固的,直错人石轩中耳中,可是石轩中却偕然自若,然而背后的易静却低微地咬一声,敢情她受不住这种上乘气功。
后面的天残身形一动,已到了石轩中侧面,发话道:“你是石轩中么!”
石轩中傲然点点头,冷眼瞥见地缺面色不善,立刻翻腕拔出长剑。
“嘿,性石的可是真狂——”地缺倏然用那冷冷的声调说,眼角一用,只见天残也自阴沉地点头,又道:“现在可是你扬名闯荡的好机会,老朽倒要瞧瞧峡闭有什么惊人的绝艺——”
石轩中返了一步,道:“石某无意与两位动手,但也不甘受辱!”
两句说得斩钉截铁,易静已经惊醒了,轻轻叫声好字。
她心中极不想石轩中真个动手,然而她却不能因一己之故,迫使石轩中忍气受辱,她是宁可被石轩中连累得一同死掉,也不肯弱他成名,故此情不自禁地叫声好!
石轩中精神陡振,朗朗道:“石某身有要事,不能久耽。”
天残哼一声,道:“小子你留下吧!”
地缺冷冷一笑,竹杖起处,分心刺到。
石轩中忽然斜闪开一丈之远,心中暗道:“到底名不虚传,怪物总是怪物,以他一把年岁和声名,也会抽冷子动手——”?
却见天残在他忽然后退之时,跟着前进,不即不离地保持五尺的臣离。地缺虽是跛了一条腿,但身形奇快,竹杖一点地,已放到石轩中面前,左掌疾探而出。
石轩中但觉对方这一掌,虚虚实实,竟无法捉摸,心中喝一声采。长剑一挥,施展出大周天神剑绝学,一式“俯察河岳”,剑身横擦敌掌,剑尖却指着对方小腹几处要穴。
地缺一辙掌,竹杖可就扫向下盘,石轩中清啸一声,身形破空而起。到了两丈之高时,倏然一翻身,剑挟破风之声,急冲疾泻而下。
他身上虽负着易静,但依然动止由心,轻灵无匹。
地缺冷叱一声,盘杖急打,杖上发出阴柔之极的力量,使人生出防不胜防的艰苦感觉。
杖影剑光,乍沾即分,石轩中飘然飞开丈许落下。这瞬息之间,他们已经拆了六七招之多,这等超凡人圣的武学,确是古今罕睹。
天残如影随形般已站在他侧面五尺之处,却不动手,地缺快加鬼魄,竹杖倏然化为数十根之多,直罩向石轩中身上。
剑光乍现,飕飕连声,霎时又拆了数招。石轩中但觉敌人杖法不但神奇,特别是杖上的力量,更令人有束手缚脚之感,当下全力施为,使出大周天神纣。刹那间剑光飘舞,居然和地缺缠战在一起。
天残倚仗旁观,屡次想出手,却因对方不但年轻,同时背上又负着一个人,以自己的身分名望,不但不能在三招五式之内将敌人打破,还得联手夹攻,可真是天大的笑话,饶他天生脾气古怪无伦,也总边不出枚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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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六章 伤心永日恨迢迢
地缺冷笑连声,杖影忽然加密,石轩中面色凝重,全神施展大周天神剑,但见剑气绕身,严密之极,竟无一丝破绽。
天残焦躁地老瞪眼睛,这个名震天下的老魔头,在他们数招之后,已知单凭地缺一人之力,短时间内决难收拾下敌人!同时暗惊对方所使的剑法。深奥莫测,粗看每一招都像某一派的绝招,细看时又不尽然!
他知道崆峒派心法已失,昔年他们弄死崆峒派涵碧真人,是见识过姓烟的绝学,记得那时双方都因年岁关系,功力不若如今深厚,但其时是以一敌一,却感不似如今对付这位后起名家那般棘手!那等于说,石轩中如今已比之当年的涵碧真人高出许多!
须知道趟大周天神剑乃是石轩中师父,崆峒掌门霞虚真人,二十年来揣摩天下各家派的绝招,潜心苦思,创演而成,每一剑均有无穷妙用,主旨乃在对忖天下无敌的鬼母冷婀,连那称绝天下的第一剑家碧螺岛主于叔初的碧螺剑法,也在十招之内,为之撤剑!当时虽仙人剑秦易功力不足,却也可以窥见这趟剑法之神奇!
如今石轩中功力深厚,使开来又大不相同。地缺虽尽全力,也不过各有攻守,占不了半分便宜地缺冷笑连声,几番示意,天残却凝立如山,并不会力进击!
敢情这位老魔头忽然另有算计,早先他见识过石轩中的轻功,已经天下无匹,若是他此刻贸然进击,石轩中忽然逃走,那是决无法追上之事。故此他不肯动手,准备两人打到关键,消耗对方内力之后,再觅准时机,尽力一击,务求一举成功。
地缺情知天残老谋深算,此时不肯动手,必有所谋,于是凝神定虑,全力应付2杖影剑风,越来愈响,尤其风力排落旋激,渐渐扩大,两丈方圆以内的青草,全都担府地上。
石轩中深感背上的易静是一大负累,面临这种不可一世的大魔头,全力施为,尚嫌未足应付,何况自添率累,许多险招施不出来,因此他变成极难求胜的局势。然而地残那种阴阴冷笑,又使得他雄心奋发,力战不休。这一场恶斗,直打得日月无光,风云变色。
易静让他这么长久地折腾,早就昏而复醒,醒后又昏者四五次之多,可是他咬牙苦苦忍着,绝不肯哼出声来。在她个人事小,在石轩中来说,却是他一生中重要的关头,若有失闪,不但此后今名无从建树,而且还得命丧荒野,自己也向之得到同样的骨头!况且石轩中既具如此身手,复有如此渊源,想将来请他相助图谋大事,定必不会拒绝。正是无论在哪个角度,也得咬牙苦抵这些痛苦。
看看天色渐暮,他们已打了将近三个时辰,石轩中虽然毫无败象,但真力消耗极多,自己也感觉出来。
天残在一旁冷冷道:“老二可得加点功夫,这小子越打功力越纯,剑招也严密凌厉得多!我不便插手,但你也让人家当磨刀石用,你懂得么?”
石轩中心目里暗喜,敢情自己的功力招数,都因和这不可一世的老魔头相拼而益见进步,总算没有白耗气力!
目前浙昏,暮色不知几时已经掩袭大地。他忽然吃一惊,想道:“不好,易姊姊危在旦夕,我即使尽力赶路,也仅有十二三个时辰剩余,如今耽搁了这么久,又耗费了许多精力,非抽些时间休息不可心种器分,立时送遇险招,一时竹影满天,把他裹在其中,形势万分危殆!
天晚面现喜容.徒然大喝一声,声音凝固如有形之物,石轩中只因心神稍乱,倏然惊得身躯一震,背上的易静哎地惨叫一声!
说得迟,那时快,地缺乘着天残以上乘气功把敌人震惊得破绽大露之时,倏然一杖直点对方心窝。
这一杖毒辣之极,决无可救,天残张口大笑,然而刚刚笑出半声,但见地缺哼一声,竹杖直弹开去,身形也因之而退开数尺。
石轩中夷然无伤,长啸之声起处,忽然飞起,一掠六七丈,宛如驭气飞行,其快无比,刹那间已奔出老远。
地缺捧杖茫然,竟不知那少年刚才伸指一弹,竟然把自己穿山破石的一杖弹开,还将自己震开数步的功夫叫什么名堂?这也不足为怪,当日碧螺岛主于叔初也曾吃瘪在这达摩三式中“弹指乾坤”的奇功之下,并且也不知道是个什么名堂。当今之世,只有一个人能够认得出这是什么家数,那人便是玄阴教主鬼母冷婀!
石轩中头也不回,直驰出二百米里,这才找到个荒废的神调暂时歇脚。他必须趁早休息一下,以免过劳时不易恢复,况且易静又不知情况如何。
他把易静解下来,放在已铺着自己外衣的地上,见她虽是双目紧闭,面色难看,但呼吸仍然均匀,知道没有大碍。当下给她眼下三位保心丹,自己然后盘膝坐好,用心地调元运气,恢复疲劳!
大概是大疲劳和消耗真力过多之故,这一坐竟然坐下了四个时辰,天已经亮了,他才回醒过来!
不过尽是心急也不成,他先吃点东西,喝几口水,然后再把熟睡的易静背起,急扎好之后,便匆匆上路!
这一路上,都没有遇到什么意外,不知不觉已走了五昼夜。
易静是伤势转重,一直都没有醒过来。
石轩中想起那星宿海天残地峡两老怪,屡次使用类似叱石开山的上乘气功,易静定然抵受不住,加上他对敌时纵跃搏刺,震荡得大剧烈,故此易筹伤势加重。
对于天残地缺这两个老魔头,他心中愤恨得不得了!然而除了愤恨之外,他又有点忌惮。只因那天残地缺两个老怪,照例是焦不离孟,以他目下的群凶之首的乾坤他,缠战下去时为忌惮诸葛太真功夫,决搪不住人家一拥而上!再推论起来,那大内子母圈诸葛太真,只须加上一个魔头,便足可牵掣住,只要他招数间偶有失闪,多半难逃毒手。他的确忌惮诸葛太真那种机变毒辣!往后再相逢时,人家决不肯摆架子,定然以多为胜,那样子他就难以应对了。
这时已是午后申时光景,他已穿越过江西的部阳平原,眼前陡然高山涌起,根据公孙策给他的详细地图,知道乃是宁都州的翠微山。
仙惦念着易静的伤势,因此到了翠微山脚时,便在一座松林里停下。
宁都州城垣隐隐,就在东南十数里外。他约略四下眺望一下,便一径钻人松竹深处。忽见前面一块草坪,碧革茸茸,十分悦目,而且极为干净,连落列书枝等也发现不到。
他没有注意到这些,就在草坪边缘的一处松前下停止,急急忙忙地把易静解下来。
她的面色十分灰白,石轩中焦急之下,可就没想到,即使一个好人,教他数天不饮不食,也非得变为苍白樵停不可,何况易静又是有病之躯,加上一路上震荡,焉能不面色灰败,宛如将死?
他又喂她三粒保心丹,然后焦灼地计算时间。
现在只剩下两昼夜,只要他不休不眠,尽可以从客赶到!可是他究竟不是铁铸的人,这刻非得休息两三个进辰不可,否则恐怕挨也挨不到公孙先生居处。
他盘算了一下,不敢耽搁,忙忙盘膝端坐,又行那内家吐纳之功。
过了个把时辰,日影西移,松针缝隙中射下几丝阳光,照在易静苍白的面庞上。
她的面色变得较为好点,这片刻工夫的歇息,对她颇有用处。
靠山那边的松林内,忽然走出一个白衣人来,山风把薄薄的衣袂吹得飘飘飞舞。
这位白衣人忽然在草坪边缘处站住,本来风采明艳得连冬日的阳光也为之失色的面庞,忽然凝结了,霎时连四周围的空气也因之沉重起来!
这位美丽得异乎寻常的白衣姑娘,非常轻灵地,如同风中落花般冉冉飘飞过来,停在石轩中侧边丈许远。
现在一切都不会是假,这个正在吐纳运息的俊美少年,正是石轩中,而在他身畔躺着的姑娘,便是易静。
瞬息间,这位白衣姑娘凝结的表情消失了,代之的却是一种深刻的哀愁,以及无尽的寂寞!
易静忽然张开眼睛,眼光正好落在那位白衣姑娘面上,她立刻惊讶得浑身一震,努力想坐起来看清楚。
那位白衣姑娘倏然间不见影踪,仿佛是化作一阵香风,隐没在翠微山中。
“朱玲?”易静低低地叫起来,她想挣扎坐起来的心思已不成功,而且因为用力太过,忽地又昏迷过去。
一切复归于沉寂,石轩中正在紧要关头,这刻虽然泰山在他面前崩坍,他也不会理睬。
林间白影隐现一下,那位白衣姑娘又冉冉飞出来,仍然是站在石轩中侧面。
这位美丽得无法形容的白衣姑娘,正是名震江湖。玄阴教一凤三鬼中的白凤朱玲!
她有点发痴地凝视着石轩中的侧面,此刻他就像一尊塑像似的,眼皮轻垂,动也不动!
“一个人在一生之中,绝不能做错一次!”她非常沉重地想,那颗心儿生像已经沉没在幽冥深渊,“有些错误果真是这样,一失足成千古恨,然后,再也不堪回首的——”
珠泪纷纷掉下来,滴落在雪白的罗编上,很快便染湿了一大片!
她已知道此生将永远伴同那无边的悲哀,默默地计算日子流逝。即使她由倾国红颜而变成龙钟老妇,这深邃的悲哀,再也不会离她而去。
因此,她用力地凝瞧他的面貌,生像是努力地把这一切形相镌刻在心版上,天荒地老,也将不会湮没。
石轩中的身体较为松驰,朱玲知道他快要回醒,悲哀地叹口气,轻轻退回林中。
她站在一棵粗大的松树后面,不但身躯软软地挨在树身上,连面孔也斜侧地贴在树身上。
因而虽然闭着,然而一颗颗像宝石般的眼泪,一直不停地洒掉下来。
她听见石轩中亲切地叫唤着易姊姊,易静却没有回答。
“她一定因我之出现而惊讶和妒嫉——”她直觉地想:“可是你又何必呢?一个胜利者,难道不能稍稍宽大一点?”
地但觉自己非常软弱,软弱得甚至要她恳求易静也可以,只要石轩中能够冰释误会,知道她其后并没有和西门渐真个成为夫妇,她可就满足了!不管他还能够和她重修旧好与否,只求误会冰释。
的确,一个人只能真正地恋爱一次,一种纯真没有条件的爱。往后,即使有真挚的爱情,却已有了限度和条件,那种纯真而没有条件的爱,绝大多数是属于初恋!
朱玲虽然不明白这些理论,但她却是身处其境的人,她在实际上非常了解这些,与及因这原故而表现于行动。
她甘冒大不胜而背叛师门,师父却是天下武功最高强和势力极大的玄阴教主鬼母冷婀。
同时是个心肠如铁,极为残忍的人!
她听到那假扮石轩中而被困在武昌大牢里的消息,居然不怕泄露行藏,直奔武昌,引起一场大战!
这一段日子里,她不单是寂寞和恐惧,而且非常惶恐和猜疑,这种混合的痛苦,即使是个铁人,也将承受不了!
种种辛酸往事,却兜上她心头,外面忽然没有了声息。
她本已决心悄然远游,到那音无人迹的深山大泽,或是天涯海角,不拘是什么方式,了此残生。
然而此刻一觉察石轩中走了,禁不住痛哭失声起来。
她满面泪痕地往外面一探头,忽然和一对锐利明亮的眼光相遇,而且那眼光离她这么近,以致她十分迷惑起来。
石轩中双手抱着易静,因为看情形她再受不住任何震荡。
打现在开始算起,即使他不休不歇,赶到南方海滨公孙先生隐居之所,也顶多剩下个把时辰。这些少的时间是必须要腾出来,因为可能公孙先生不在家里,需要耽误一些时间去寻他回来!
因此石轩中心里的焦急,可不是笔墨所能形容。然而当他谨慎地抱起易静之时,忽然一棵松树后面发出“嘤”的一声,那声音好熟,登时使他心弦大震,一双身已落在松树倒边,目光到处,不是朱玲还有谁人?
四目交投,两人都如受电触,石轩中忽然忘掉她的薄情负义,只愿意从此一见,便永不离开。
两人凝视了片刻,朱玲微呻一声,娇躯摇摇欲倒。
这突如其来的猛烈的心弦震荡,使她忍受不住,差点儿晕厥过去!
石轩中下意识双手做动,想把地扶住,马上发觉了手上的易静,垂危待救!
同时他也注意到她满面泪痕,与及摇摇欲倒那种楚楚可怜的样子。
许多往事一下子涌上心头,这个曾经极其残酷地使他心碎的人,立地又勾起炉恨之火!
他冷冷哼一声,声音冰冷得宛如在地狱里发出来。
“这贱人早已瞧见我了!”他想:“可是她不敢惊动我,这是为什么啊!”
他几乎想大叫起来,脑海中忽然闪过厉魄西门渐那副狰狞丑恶的面容,跟着又问过她满头珠翠,羞愧痛苦的脸容。这些面容都是当日他在山上,闯入玄阴教主坛对所遗留在心中的。那时候,整个厅堂里喜气洋洋,贺客满堂,到处张灯挂彩——“她焉敢惊动于我?”
他极为愤恨地想:“既然已经嫁给那丑鬼,难道我还肯理睬她?
嘿嘿——”
他在心中冷笑着,忽然一幅景象掠过脑海,那是在一间布置一新的华丽房间中,红烛高烧,罗帐低垂,床柱上的银钩乱响,床前摆着两对鞋,一双是西门渐的,另一双便是她的!
那颗心几乎要炸裂了,因此他赶快移开眼光。
朱玲幸而一只手勾住树身,因此终于没有倒下,她的眼光一径停留在他的面上。
她瞧见他曾闪过深情的一瞥,然后,便尽是流露出她所害怕的,情绪。
太多的话与及惊慌,使她反而说不出半句话。他的冷哼之声,生像极锋锐劲急的长箭,深深扎穿她的心灵!
她宁愿立刻死掉,也不要看见他这种狠毒的眼光,如今她已失去任何信心,一点也不相信即使自己说出没有嫁给西门渐的内情,他会原谅她的过失。
因此现在说与不说,好像已无关重要,只要他稍为好一点地看看她,那就够了!
她在心里哀哀叫道:“石哥哥请你别那样子看我,别那样子看我问——只要你稍为垂怜,不论是骂我,抑是对我叹口气,然后,怜悯地看我一眼,那样——我这一生纵然孤独寂寞,可是已经满足了,再也不要求些什么——”
石轩中恨恨一跺脚,一言不发,忽然转身飞起。
朱玲猛可扑出来,其快如风,然而石轩中比她更快,早已出去四五尺之多。
眼见石轩中抱着易静,一掠数丈,宛如驾风飞去,不禁失声凄然一叱“石哥哥,请等一等——”
石轩中听得清楚,心头一震,那口真气差点儿散了。他在半空中一回头,只见朱玲站在草坪上,可怜无靠地伸出两手,作出挽留他的样子。编衣胜雪,人比花娇,犹自可以看见她面上闪闪有光的泪痕!
他知道自己这一生再也忘不了这景象,快乐的时光容易消逝,快乐的景象也同样易被遗忘,只有回肠荡气的一刻,凄艳动心的一瞥,永志难忘!
他赶紧掉转头,因为他也非常激动,是酸是苦?是妒是怜?自家也搅不清楚,傻眼竟也热泪盈眶。
有谁能忍得住悲伤?当他知道幸福己永远弃他而去!
若不是易静命在垂危,使得他抽不出一点时间的话,只要他再回一次头,准保会回身去跟她厮见。他会知道他的炉恨乃是多余,而朱玲也会发觉石轩中仍然是那么倾心热爱着她!
如今当面错过,时机不再来,什么时候才再获得相逢的机会?
朱玲猛可一咬银牙,举袖抹泪,再看时石轩中已走了大半里之远,当下也施展脚程,往南追下去!
然而不大工夫,她便把石轩中追丢了。当然她不会想到石轩中乃是登山越涧地直奔南方,估量他定要在前面较大的州县歇足,于是径投瑞金县而去!
石轩中一面飞驰,一面回忆平生恨事,但人生全无可恋,不知不觉间,又把新近才奋发的雄心,化为云烟,霎时消散!
如今即使要他停步,也不可能,只因无边痛苦紧啮着他的心,使得他放尽脚程,拼命飞驰,生像要摆脱掉这痛苦!
他很愿意自己会忽然筋疲力尽地倒毙荒山野岭之中,满腔痛苦,都随着躯体而化为尘埃!可是当他快要到达目的地时,依然尚有余力。
这里已是五岭之南,他顾不得惊世骇俗,一径穿过这附近数百里唯一大城潮安府,此地远在盛唐之际那位文起八代之衰的韩文公,曾因谏佛骨而被请于此,正好本地有鳄鱼为患,韩愈便作了一篇传诵至今的“祭鳄鱼文。”
他本来以为此地边远,定然风俗文物都甚粗鄙,然而在他仅仅穿城而过的顷刻,已知自家想法大谬不然,城内牌坊甚多,街上行人,衣冠端整,浮动着一种古城的淳朴气氛。
半个时辰后,他已到了一处海滨。
四下非常寂静,平沙人海,都是极细白的沙滩,水浪温柔地卷上来,又退下去,海水所至之处,把沙上原有凹凸痕迹,全都抹掉。
他的速度已减缓下来,前西半里之远,一座齐整的石屋,建筑在一座伸出海去的崖上。
石屋四下都植着芭蕉,这时已际隆冬,虽说南方地暧,但那些芭蕉全都残黄了。
沿着海滩慢慢走着,白色的海鸥,浴在阳光中,自由自在地盘旋飞翔。他偶尔走得开一点,海浪卷上沙滩,复又退下去,他回头瞧瞧,那一串足迹,刹时已经被海水洗抹掉他叹一口气,因为世上之事,正如他方才印在细沙上的足迹,一经时间之潮卷过,立刻洗抹个干干净净!
片刻工夫,他已走到崖下,仰头看看,那崖高才三丈左右,当下一顿脚,疾飞上崖顶。
石屋门户严严关着,石轩中大吃一惊,想道:“别要我辛辛苦苦地赶来,公孙先生却出门去了…”
走到门前,可不是门上还用锁头扣着。
这里地势较高,因此海风较猛,他可不敢让易静被海风久吹,随手将锁头扭下,踢开本门,一径进去。
进门便是一个小小厅子,陈设简单,只不过是几张椅子和一张八仙桌子而已。
两边俱有一房,厅后尚有一门,想是弄炊的厨房。
他走到右边房门,抬腿轻险,那道房门呀地开了!
进得房中,扑鼻一阵药香味道,放眼四看,只见满室尽是木架,除了胸口高以上的架子全是书籍之外,下面架子上都是些坛子瓷瓶,贴着纸条,注明内盛药物名称!
他立刻想起当日街进天香幻境中盗药之事,但觉时光流逝未久,人事却大有变,心下一阵惘然!
*内空一张竹榻,只因天寒之故,上面铺了一条棉褥。
他连忙把易并放在床上,却见一扇窗户开着,赶忙把自(1关好。
公孙先生不知何去,使得他心中极是焦灼,眼看易静面色苍白之极,气息也极是微弱,就修快要断了是的,使他想到假如这一路上不是捧着飞驰的话,恐怕早就把她颠落得断了气。
这刻他才觉得双臂酸麻,身体也略觉疲软,然而他还不能休息,特别是心中焦急万分,竟连坐坐也受不了。
他一直走到对面的房间,果然这边的房间才是卧室。
这边窗门倒是关得满紧的,他一掌推开窗户,放目外望,但见此窗正对着他方才来路,因此既可望见辽阔的碧海,又可看见长长的沙滩,与及一片荒草旷野。
他叹口气,赶快抱起一条棉被,走过这边,替易静轻轻盖好。
于是他走出石屋,在崖上四下张望。碧海远处,帆影点点,近处却无舟影人迹。这样假使公孙先生乘兴垂钓,也许已远在那片片帆影之中。
可是易静顶多只有两个时辰的命儿,他早已精密地计算过。等到公孙先生泛舟归来,恐怕只能对着易静的尸体悲伤。
他绕过石层,但见此崖峻峭地斜伸向那边旷野,这时正有一人,踏着荒草向石屋走来。”
石轩中眼力何等锐利,早已礁出不是公孙先生,却是个年在四句上下的彪形大汉,面目粗家,神色阴沉!
“唉!若是公孙先生在此,易姊姊得保无恙,我便可直奔碧鸡山,寻那鬼母再斗一次…”
这个想头乃是昨天所决定的,因为他忽地觉得人世全无足恋,倒不如再去寻那鬼母,轰轰烈烈地大打一场,输掉性命,也强胜独个儿孤鬼也似的在这乏味的世上煎熬!
那粗豪大汉越走越近,已到了崖下。
石轩中心中一动,想道:“也许这人认得公孙先生,我且问问他当下焦急地大声问道:
“尊驾可是公孙先生的朋友?他老人家往哪里去了?”
那大汉换目瞪视着他,没有做声。
石轩中又焦急地问一声,态度上不免显得没有礼貌。
那大汉怒叱一声,其势汹汹地说了几句话,石轩中一听糟了,敢情一句也听不懂。
当下着急地道:“喂,我听不懂你的话,来,来,你_红来瞧瞧——”他的意思是请他去看看易静的样子,便晓得他乃是来寻公孙先生疗治,故此招手着他上来。
那大汉怒吼一声,忽然腾身匕上崖来,身法快捷之极,等到双脚一沾崖上,离着石轩中尚有三四丈远,猛可一拳掏出,拳风呼地一响,劲烈无比!
石轩中心里一骇,忖道:“这人误会了我的意思,看他这一拳打出,功力只在陇外双度之上…”
心中想着,已自挥掌封架,为了避免误会加深,这一掌封处,只用六成力量防守。
啪地一响,石轩中身形上晃,竟然震迟半步,不觉大吃一惊!
那大汉也自闪过惊讶之色,却呼呼呼连环打了三拳!
这几拳力道更强,拳风把丈把外的残黄芭蕉冲得摇摇欲倒。
石轩中暗中一哼,左闪右避,躲开开始两拳,第三拳却非倒退不可,当下不肯示法,猛可又举掌相迎。
大响一声,人家凝立如山,他虽然已用上八九成力,却禁不住还摇晃一下。
这一惊非同小可,放情此人拳上神力,雄厉得足可崩山裂石。
那大汉又连环劈出三拳,石轩中使个身法,忽然闪到那人身后。
他不禁哑然失笑起来,敢情此人拳力虽是雄猛得天下无匹,但招数却不见高明,此刻苦是他一伸手,早已制住对方。
那大汉俊然翻身,大吼一声,又是连环三拳打出。
这三拳占地之广,大大不同,石轩中除非退下崖去,否则便得硬碰一下,看那大汉心思,正是迫他下崖之意。
石轩中雄心陡奋,清啸一声,倏然单掌一探,身随掌走,人影一晃,居然破开敌人那等凶猛的拳头力量,闪到他身后。
,这一式乃是达摩三式之一,称为“天罗逃刑”,当日萨迦上人使出无坚不摧的密宗神功,尚且奈何不了石轩中.何况这大汉的拳力.总不及那密宗神功妙用,石轩中一使出达摩三式,当然无法阻挡。
那大汉一翻身,又打出三拳,力量似乎更劲厉了,石屋边一扇窗门呼地刮脱飞坠海中。
石轩中依然一式“天罗达刑”,又到了他身后,心中想道:“真怪,这人越打力量越大,可惜招数太过呆板!但仅此身手,踏入江湖,也尽足以称霸江湖,震惊天下了!”
那大汉怒吼连声,回身又打,闪眼已不见了石轩中,回头瞧时,也找不着敌人影子。哪知石轩中正施展出绝世轻功,一跃飞起六丈之高,在空中飘飘旋着,缓缓下落。
他等到那大汉再扭头寻觅之时,疾如闪电一掣,落在他面前。
粗家大汉回头一瞥,见敌人就站在身前,不觉吓了一跳,正待挥拳,石轩中何等快捷,趁他心神骤分之际,伸手一点,那大汉登时如泥塑木雕般,动弹不得。
可是石轩中立刻一掌拍在他胸口,把穴道解开。原来这大汉所使的猛劲绝世无二,刚才力量欲发而未发,适好被他点住穴道,若不即时解开,此刻便会内伤。
那大汉大叫一声,依IH打出三拳,石轩中一跃避过。
他心中焦急之极,时间逐渐消耗,所剩无多。偏生四下无人,碰上一个,又是说不清的猛汉。
那大汉打出三拳之后,仰头等他下落,面上怒容忽敛,又大声说起话来。
石轩中一星儿也不懂,不过见他脸上怒容已敛,想来对方已觉出自己并无恶意,故此停手相问,灵机一动,直向石室走去,一面向他招手。
两人进了屋子,石轩中带他到书房内,那大汉一视易静苍白樵怀的脸色,啊一声明白了石轩中的意思,伸手拉他一把,转身直奔出去。
石轩中跟着他出了石屋,一跃下崖,直向荒草丛生的野地走去。
眨眼奔出几里路,那大汉朗声高叫一声,前面数丈处忽然传来回容之声。
石轩中心中大奇,同时也大为欢喜,因为他认得回答之声,乃是公孙先生的声音。奇怪的是这一路望去,全是长仅及膝的荒草,公孙先生声音虽听得到,却不见人,难道他是躺在地上?
粗豪大汉一拉他,直奔过去,只见一个人冒出草外,正是那公孙先生。
收到切近,这才发现那儿有个深达丈半的地洞,公孙先生敢情在里面跃上来。这时离着地沿尚有大半丈之远,已闻到一种奇怪的香气,立刻明白公孙先生定是挖这地洞来种植什么药物。
公孙先生一见是石轩中,立地颜色更变,一时说不出话。
石轩中生怕他生出误会,又得红央不清,连忙拱拱手,朗声道:“易筹姊姊命在旦夕,在下特地来此找寻先生——”
陡见公孙先生面色一沉,双目射出凌厉光芒,竟是债很难堪光景。
石轩中明知自己因提起易静,使得公孙先生又疑怒起来,赶快道:“易姊姊是被那红亭敌人的红花指功夫伤着,如今在下已将易姊姊带到那边石层中——”
公孙先生想哼一声,道:“那残人死了更令一”
石轩中连忙括嘴道:“是令侄托我把易姊姊送来的,只因京师至此路程太远,时间上又来不及,故此——”
公孙先生冷冷一哼,转眼瞧着那大汉,说了好几句话,那大汉也答应着。石轩中一字不懂,然而却放下心。
果然公孙先生投步使走,直奔石屋,石轩中和那大汉也跟着回到石区!
公孙先生回到书房中,一见易静这等形容,神色也大大更变,吃一诊视,使驻然道:
“再过半刻,大罗神仙也没得挽救——”
石轩中一听此言,便知已无妨碍,徐徐走出房间,再信步走出屋子,站在崖边,眺望茫茫碧海。
远处海浪间雷,害者更客,白者更自,天朗气清,阳光普照。
他深深吸一口气,忽然觉得十分疲累。每个人都会这样,一旦迫在眉睫的危机渡过之后,精神一松,连日透支的身体立刻觉出疲乏。
也不知仁立了多久,对着清新的海风,,自家不觉运行起那内家吐纳之功,站着站着,反而精神起来。
公孙先生缓缓走出来,轻轻抬手抚在他肩头上。
“唉,老夫一向错怪了你,真是汗颜元地——”
石轩中吁口气,苦笑一下,此刻他知道定是易静回醒过来,因此公孙先生知道了一切。
公孙先生往下说的话,他都没有听见,因为他在想着是否立刻实行往山找寻鬼母之事。
他若不是努力压抑着自己,恐怕朱玲的影子立刻便会浮现在心头。他下意识地希望在上碧鸡山的路程中,会碰见白凤朱玲,不过他不敢真个这样想罢了!
公孙先生发觉了他心中的不安。由于他听过易静说及路上好像还瞧见朱玲,故此这位自身也曾饱历情海风涛的中年人,便不再咦叨些什么,只劝他去休息。
那位姐豪大汉,原来乃是岭南名家伏虎拳林真的门人。伏虎拳林真尽得南派少林真传,在岭南为顶尖名手,与公孙先生颇有渊源,是以这次公孙先生南隐海滨,林真便造这位本地人氏的弟子胡猛跟随公孙先生。这胡猛天生异禀,练得好一身债炼功夫以及少林神拳,力量之雄劲,天下难匹,可惜在拳脚招式上,毫无情性,加之只会本地方言,不曾到江湖行走,是以箱箱无名。公孙先生暗喜得此有力臂膀,将来足可以震骇大内群质,便也百计笼络。
闲话休提,且说石轩中一觉醒来,已是翌日中午,但觉已经完全恢复疲劳。过去探看易静,见她精神极好,面色恢复红润,大为欣喜。这是因为耽误大久,故此公孙先生虽以绝世灵药石海丹给她眼下,仍不能立刻复原。
道谢等语说完,易静便问道:“那天我仿佛瞧见那位朱玲姑娘,却因为忽然昏过去,故此没有叫她,到底是不是她呢?”
石轩中一听她提起朱玲,心头大震,一方面愿意听别人提起她,另一方面又翻涌起滔天炉恨!不觉面色大变,半晌无语。
易静本来想再问问关于朱玲与西门渐成亲,后来忽又中止之事,可是见他这般情状,便不敢再提,赶紧岔开道:“公孙先生说我正好趁这机会,暂时留在此地,练一种特别功夫,据说是能够一心两用,宛如变成两个人,威力也增加了一倍,弟弟你就留着陪陪我吧,好么?”
石轩中出了一会神,忽地奋然道:“现在小弟还不能陪伴姊姊,只要一想起碧鸡山玄阴教主鬼母,小弟心中便翻腾不安,好像瞧见师父叮咛嘱咐我的样子,因此小弟要马上动身——”
易静愣一下,问道:“那么事完之后,你还来不来找我呢?”语意中无限关切,她的确不敢拦阻他,因为这是大丈夫的事业!
石轩中豪气地笑一声,道:“只要小弟能够生下碧鸡山,定然会来此与姊姊一晤——”
雄壮的语气兀自盘旋在室中,两人却都忽然静默起来。
他们都听到海潮拍岸之声,是那么有节奏,卷上沙滩,然后又返回去。
年年月月,潮声依然如故,刹时使人觉得非常单调和寂寞!
石轩中想起长长的足迹印在沙滩上,转眼间浪潮涌掷上岸,退下去时,一切痕迹都洗抹掉…”
他轻轻地叹口气,易静也同时幽幽轻唱。
他忽然觉得自己太衰飒了,在这行将出发,力赴强敌之际,应当豪壮慷慨才对,于是陡奋雄心,朗声笑道:“易姊姊好生保重,小弟这就动身——”他用一个手势,止住易静插嘴。
“小弟来不及向公孙先生告辞,就托姊姊代为致意,俟小弟归来后,再面谒请罪。可惜姊姊不便走动,小弟真想请姊姊易一袭白衣,送我此行——”
易静心中一酸,眼泪夺眶而出。
石轩中举手为礼,然后转身徐徐走出室去,口中朗朗吟道:“风萧萧兮易水寒,壮士一去兮不复还——”
易静刚刚举油拭泪,却听那清朗吟声,已远远去了。
这刻的玄阴教主鬼母冷婀,正在江南养伤,碧鸡山上,网无人影。
石轩中只因循着来时故道,登山涉水,直奔北方,是以中途和朱玲相左。
到了碧鸡山,但见空山寂寂,全没半个人影,心中不觉大诧!
他并没有细细搜寻,只因在上山时,经过下面的总舵,瞧不见半个人影,如今到了主坛,但觉一种出奇的寂静笼罩全山,便在里面定然也没有人,姑且探头看看,便退将出来。
他不敢细看之故,便是为了当日他在这宽宏的大厅堂里,亲眼瞧见朱玲一身倚罗,满头珠翠,正要和西门渐行礼,这印象是这么深刻,因此他不敢多看一眼,生怕自己会受不起刺激而发疯!
平场上山风呼呼,寒冷异常,他缓缓走到悬崖边,偶然回顾。
深渊中云雾冉冉,深不见底。
他只要再移动一寸,‘使得掉向这深渊之中。
“现在再掉下去,”他想,“该不会像上一次那么好运气,必定摔成一团肉泥——”
他苦笑一下,继续想道:“其实那次我若摔死了,毋宁更好,省得活着受这诸般苦楚,唉——”
忽然间他觉得不自在起来,这是因为他直觉地察觉出自身好像已陷在一个非常危险的处境中,究竟是什么危险呢?他并不知道。
在他身后果然一桩岔事惊人,敢清离他不及三尺之遥,站着一个身材魁梧之极的人,头如笆斗,面目狰狞。这刻正双手平平缓缓推出,正是作出要把石轩中推下深渊的姿势!
但见那双大手筋虬向突,宛如铜浇铁铸般刚硬和有力,看来莫说是个人,便是一座小山也得让他推倒!
两只大手缓缓推出,凝重沉稳之极,只因速度极慢,是以毫不带出风声!
石轩中心神怅惘,临崖凭吊,追溯前尘,因此被人掩到身后,尚无所知。
须知道个形貌丑恶,身量奇伟的人,正是玄阴教主鬼母冷婀的入室高弟,一凤三鬼之中首座厉晚西门渐!此鬼武功当日已比朱玲高强,自从鬼母冷婀受伤,进地修养后,因见他确是忠心耿耿,宁舍心中受宠朱玲,也不离她一步,是以尽他传授本门秘技,短短时日,功力又大见增进。
以他身为天下武功最高的鬼母人室高弟,身手自然不同凡响,是以记忆掩到石轩中身后,本已难以发觉,何况石轩中心神怅们,耳目失灵,当然更不能发觉了!
厉魄西门渐亦极阴毒,近国奉师命来山取物,一路上已听闻石轩中复出江湖的消息,他立刻推想到石轩中也许会上山来。这时他以为朱玲乃是跟了石轩中,因此心中之恨毒,无可比拟,使一径逗留在山等候,终于在今天等到石轩中!
他明知石轩中也是今非昔比,尤其听说他的轻功卓绝凌迈天下,因此他不辞使用任何卑鄙的暗算手段,以谋加害。
当年公孙先生曾经为鬼母在山的主坛室,设下一点消息埋伏,他便打算利用这些消息。谁知石轩中失魂落魄地探头望一下,便回身走了!追出去一看,暗中大喜,知道只要能掩到他身后,然后缓缓招手伸到他背后,再猛然一推,石轩中纵然武功盖世,却也无法挽救,且多在最危急之际回击一下,但他即使和敌人同归于尽,也在所不辞,何况受伤?
这时诡计得遂,双掌已推出两尺之多!
他知道石轩中如今已非昔日的吴下阿蒙,即使心神迷糊,但只要他稍为快了一点,人家可就立刻发觉!故此他尽管额上已沁出汗珠,心情紧张得快要爆炸,但那两只巨灵大掌,依然极稳定路逐寸推出。这一下正是平生修养功夫发挥其妙用之时,换了常人,在这么紧张的情形下,纵然双手速度能够控制,但全身四肢的骨节,可能因大紧张而作响。然而这厉院面门浙一点也不会这样,尽管汗珠越沁越大,脖子上的青筋也困倦住呼吸而粗大起来,但半点声响也没有。石轩中虽然觉得好像有异,但他决想不到这无人的荒山里,居然会出现了这个强仇大敌,并且使用下流阴毒手段,加害于他!
然而这么一来,他却能够敛抑住那怅们邈渺之思,回复正常状态!
那双巨大的手掌,离他背后只有五寸之远,然后逐分逐寸地缩短四山冷风悲号,鸟兽无声,肃杀的冬天,使得到处都浮动着灰色的恐怖气氛。
特别在这千钧一发之时,那悲号着的寒风,灰色冷惊的气氛,都在像因这淳朴可爱的少年侠士,行将遭敌人暗算而更加沉凝强烈,天更阴暗了,寒风也叫号得更悲哀!
那双手掌的掌背,满是黑毵毵的长毛,此时已有冷汗凝结成珠,可是离石轩中的后背更近了,只有两寸左右!
四山俱寂之中,两点水珠掉在沙地上,发出轻微得几乎没有的声音。那不是水珠,而是厉魄面rl浙额上的冷汗,越沁越多,沿着面额直流下来,然后滴落地上。
石轩中倏然一转身,两人目光相对,登对两下都愣住了!这种骤出不意的景象,又是两张熟面孔,尤其是两人俱怀有炉恨之心,故此反应特别强烈!
在厉魄西门渐而言,他这两只手掌,以全副心力控制,缓缓推出了两尺七八,这距离虽不算什么,但在他那种情形而言,却是非常吃力和特别用心之事,因此已成了习惯,在未到预定的一寸距离之内,而要他立刻改变,几乎是不可能之事!何况对方骤然会转身,仿佛是发觉自己在背后暗算而转的身,更加使他骇怪,于是一时愣住!
石轩中更不必说了,只因他已恢复正常,是以西门渐汗珠坠地时,他才发觉不对,陡然一转身,映入眼帘的人,赫然是他恨不得剥皮食肉的情敌,一时也就呆住!
这不过是瞬息间之事,厉魄西门渐惊天动地般怒吼一声,双掌倏然全力推出。
石轩中也自同时发动,猛可一侧身,左手已使出达摩三式中“弹指乾坤”之式,一指弹去!
两下俱都闷哼一声,石轩中吃西门渐左拳击在肩上,登对呷骨尽碎,痛入肺腑,身形摇晃了好几下,终于拿稳桩,没有掉下无底深渊去!
却见厉魄西门渐庞大无伦的身形,|噗通|倒在地上,空自瞪眼突眉,森然可怖,却因被石轩中以绝世神招,一指弹在胸前的神封穴上,立地浑身麻木,摔倒地上。
石轩中面色灰白,缓缓走过来,然后站定了!
他的布鞋正好在西门渐那笆斗般大的头颅边,现在只要他抬起脚,踩将下去,西门渐即使是铁打的头颅,也将踩扁。
左肩上那种骨碎臂折的痛楚,像无数利刀刺扎着他的心。他的面色不但苍白,而且痛出冷汗,他缓缓提起脚,然后慢慢地踏向西门渐的面孔。
可是那只脚始终没有踩下去,“我能毁了她一生么?”他口齿不清地前南自问:“我只能让自己恨她一辈子,可不能变成让她恨我——”
他所说的她,当然就是指白凤朱玲。
那只脚从西门渐面门移开来,鞋底擦过他的鼻尖,留下一抹灰痕。
寒冷的风依旧在山头悲号,天色灰灰暗暗,使人但觉这世上竟无一处乐土!
他踉跄下山,直奔南方海滨,那儿最少还有长姊的爱护在等着他,二十多天的行程,只有痛苦和空虚,以及走不尽的路途的可怕感觉!
穿过南昌府城时,白凤朱玲在一家客店的上房中,托腮凝眸,正想念着一个人,与及今后茫茫的投止——
店外此时却有一辆大车经过,里面坐着的正是石轩中,这辆大车缓缓过去了,并不大高的墙,薄薄的帘幕,便把两个身怀天下绝技的人隔开,比天涯还远和无法超越…
本书至此结束,关于书中好些未曾交代的情节,均将与拙作<剑神传>中内情断。
(全书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