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马翎<关洛风云录> 简单修正版

这个在网上原版的<关洛风云录> 中错别字之多,完全足够让所有看过的人都怒火中烧,我也是受害者之一。
所以一边看一边修复错别字,因为没有原本,都是根据句子,以及周围的段落意思来猜错字是哪个字词的一部分来修的,碰到一些彻底词不达意的,就如练功岔了气一样,非得大量查字典之后才理得清原句,这还可以当做好玩的来做,但下载来的原文中却有少量的几句完全乱码的句子,这样的,就没有办法了。
当然,里面还有大量的字其实我也给错过了的,可以在看到时候即修复出来,然后还要记得互相共享啊 :smiley:
埋怨完了,希望同好剑神的朋友喜欢

刚刚看完本书的最后一部续作八表雄风,现在还觉得荡气回肠,看起开头的部分的确难以提起兴趣。因为这个原因,重新开始第一部的错别字的这次,二十章以后除了对照了的乱码和缺少大段文字的部分,其实错别字没有修的很好,不过也相信在对常见的错别字(我们和找们、c和"。"之类)替换、统一名次后比ORC版本也要好很多的。幸好是有了对照的原书,可以补上那些乱码的部分,以及缺失的段落。
提起这个不由得气愤之极,一对照,就发现这个ORC的版本竟然正像别人评价延边出版社的版本说的,不仅仅猛改章节,竟然还乱削段落,削的直是缺胳膊短腿,对照时气的我也是一次次的破口大骂。
最后还有一处有问题,因为最初看的时候,李月华和李月娟替换出了错,导致有些地方大姐、二姐两人的名字出了错,做了一些修改,但肯定还有疏忽的地方,希望可以再补下。

第一章 异代名门失秘录

正是日落西山,薄暮吃呢的时分,归鸦噪声,冲破了四山沉寂,和崆峒山绝顶处上清宫的钟鼓声遥相应和。此际在上清宫里,一个身长玉立的年少道憧,正捧着一盘素点心和香茗,脚不沾尘地走到观主静室里。人得室门

,那道童不禁低低惊叹一声,原来云床上盘膝坐着的老观主,此时已斜倚在墙壁上,两道长眉紧皱,显得十分痛苦,面色如血,神情可怖。
道憧连忙将手上的东西摆在旁边木几上,脚尖一点,已扑到云床前,伸手将老观主身躯扶正,一面叫道:“师父,师父……”
老观主眼光闪动一下,却没有说出话来,道童仓皇四顾,正想张口叫唤,忽然又止住,探手从身上摸出两位朱红的九药,塞在观主口中,之后,便替观主拿捏穴道,推探脉络。忙了好一会工夫,老观主面色渐渐淡下来,

又隔了好一会,老观主声音微弱地说道:“轩中,再给我两粒护心丹。”道憧慌不迭地又摸出两位丹药,给观主服下。
他仍不歇手地替现主推揉,这时观主闭上眼睛,艰难地呼吸着。道童全神贯注,忽然手上凉凉的,低头看时,原来是几滴泪珠掉在手上。
歇了许久,室内已觉得阴暗,老观主忽然张开眼睛,看见他泪珠盈眶,叹口气过:“轩中,你天性淳厚,怪不得你着急,但你不必难过,暂时我还没有事,你先去把灯点上,我有要紧话跟你说。”
他不放心地慢慢放开手,却见老观主凝坐如山,便赶快起来掌灯,又把方才端进来的点心香茗摊到云床前。老观主一摆手,说道:“等一会儿再吃,你过来坐在这里。”说着指指身畔。道童听命放下那盘子,却没有坐下

,半蹲半跪地挨在老观主前面。
老观主深深吸一口气,低声而清晰地问道:“轩中,我是什么人你知道么?”他点点头,道:“知道,师父是崆峒派第十代掌门人,法号霞虚真人。”老观主道:“你姓名和出身来由呢?”
“弟子姓石名轩中,是山下石家村人氏,幼遭孤零,蒙师父收留抚养,传授本门武功。”他回答时,心里又是奇怪,又是悲伤。奇怪的是师父问得蹊跷。悲伤的是身世凄凉,师父的深恩似海。
“我门下弟子有几个?谁将继承掌门人地位?”
“弟子的师兄只有两个,一是大师兄玄鹤道人,一是二师兄白雁道人。掌门人应是玄鹤师兄。”
老观主点点头,忽然沉声再问:“轩中,你可知道在百年前,崆峒绝技,天下无敌,而如今秘技失传,不敢和武林争胜的缘故么?”
石轩中心头一震,茫然摇头。霞虚真人峻声再问道:“轩中,你又知否你两位师兄心术不端,有失本门声誉么?”石轩中低声道:“弟子不敢说。”
只听老观主又问:“你可知我为何不公开收你为弟子之故么?”
石轩中又是摇头,抬头看时,只见老观主忽地不再开口,若有所思。他不敢作声,心中波澜起伏,疑窦丛生。歇了一会,老观主长叹一声,说道:“轩中,你仔细听着。一百年之前,崆峒第八代祖师苍梧子行将坐化时,

将本门至宝《上清秘录》分成两本,上半部传给二弟子涵碧师叔,下半部与青冥剑传给大弟子涵玉师祖,他便是你的师祖,这本《上清秘录》是崆峒无上心法,若全部学会,便可天下无敌。当年师祖分成两本,上半部是最吃

紧的内功秘要,与及伏魔掌法和剑法其中的要紧招式。下半部也是内功谈要和剑法掌法,而因为是彼此参差分开,所以如不合在一起来看,简直无法懂得。
“师祖同时命涵碧师叔下山修积外功,二十年期满后,方始回山与涵玉祖师共同参悟秘录,二十年期满后,师叔果尔重来,那时我亦在侧,师父与师叔忽地口角起来,原因我不大清楚,好像是师叔责师父有违师祖遗命。

于是两人动手起来,师父的招术精奇,师叔则内力悠长,以守为功。一直打了一日一夜,师叔方占了上风,便下山去了。而不久师父也气冲冲地走了,将秘录和青冥剑都传给我,从此一去不回。
“我等了二十几年,看看胡子也灰白了,想在死前亲自查访师父和师叔的下落,便带了青冥剑下山。想起碧鸡山玄阴教是我们崆峒的宿仇,也许从那里会发现线索,便向碧鸡山而去。那时玄阴教主已是如今名满天下的鬼

母阴姬,这怪物心狠手毒,残忍成性。我未知厉害,径去寻她,果然听说师叔去过,但当时她还未当教主。我厉声质问详情,她便和我动手,只打到第二十回合,我便被她以独门鬼手点中两腿的贴骨穴。我自思秘录心法已决

失,我师父和师叔亲受苍梧祖师真传,武功自然比我好,但当日我眼看他们动手,似乎还不及玄阴电母。当时心中好恨,觉得崆峒派从此由我厥败,而一方面求回秘录之心更切,我想如果得回秘录合壁,一定能胜鬼母。于是

我对鬼母阴姬说,二十年后必定造就一个徒弟来报仇。
玄阴鬼母心高气傲,当下便不杀我,并且说假使二十年后我的徒弟能够和她动手至二十回合不败,她就解散玄阴教,永不出世,于是让我回来。
“我回来时,正好在山下见到你,看到你的资质,确是百世不一见的美村,再一打听,你的身世又是那么孤零,便带了你上山。过了几天,忽然发觉你两个师兄曾在我离开之时犯下杀淫两戒,正想查出确切证据时,便清

理门户,谁知两腿忽然瘫痪,原来是鬼母当日留下的记号。我想自己已经不能动手收拾恶徒,又不愿借手他人,只好等你长大艺成再说了。于是我便宣布我是走火人魔,要静坐苦练,方能复原。你两个师兄果然怕我会复原,

因此不敢公然为恶。而我却怕你被两师兄所害,我又无法保护,因此不收你作正式徒弟,只在私下才准你叫师父。二十年不过一瞬间,和鬼母所约之期已届,你如今已尽得我传授,除了功力未及我之外,其余已经青出于蓝。

最近我传给你的五十手大周天神剑,是我多年苦思,博采武林各家剑术的精华,融会而成,专以对付鬼母。你凭这套剑法,配上青冥剑,足可搪她三四十个回合了。但我仍望你先寻访到师叔祖的下落,找回那上半部《上清秘

录》,苦练成功后,折败鬼母,清理门户。这些担子都要你挑啦。"
石轩中早已双膝跪倒,听霞虚真人语声一歇,不禁摇首答道:“师父,我要奉待你老人家百年之后,方能离开……”
老观主长眉做皱,凝视着泪光莹莹的少年,但见他虽然穿着道童的衣服,然而剑眉大耳,白脸皮,悬胆鼻,俊眼含光,黑白分明,如皎月寒星,确是人间俊物。心中忽喜忽悲,呆了一下,缓缓过:“轩中,天下无不散之

筵席,何况我已是世外之人,为争一口气,昔堕尘孽。二十年来,我苦参秘录,毫无头绪,今日真正走火人宽,料来捱不过今晚,故此……"
"啊,你听我说……”老观主这时忽然伸手按在轩中头上,原来石轩中听老观主说撑不过今晚,立地涕泪交下。于是他不禁停口,心中怦然大动,慈爱地磨着他的头发。
老观主只停了一下,猛然收摄心神,严峻地道:“轩中,如今我将秘录和青冥剑传给你,你便是崆峒第十一代掌门人,你要好好地记着门规,尤其女色一事,你听见了么?”
石轩虽然心酸肠断,但老观主这几句话,犹如当头棒喝,连忙抬头应道:“弟子终身不敢稍忘。”
“行使仗义,自是我辈之事,但不得妄取财物,你也要谨记。”老观主说完,便命石轩中取下壁上挂着的青冥剑与及云床石首一个小几上摆着的包袱。他接过青冥剑,慢慢拔出鞘来,静室中但觉青光森森,寒气逼人。老

观主在剑身轻轻一弹,但闻龙吟虎啸之声,霞虚真人道:“此剑为崆峒镇山之宝,与《上清秘录》合称上清二宝。只要你能寻回秘录上本,加上此剑,便成为天下武林至尊,你要善用此剑,光大门户。”说完,将剑还鞘,石

轩中跪在地上,双手恭谨接过,插在背上。老观主取起包袱,解将开来,从里面取出一个一指厚四寸见方的玉盘道:“这便是《上清秘录》的下本,你好好收起,将来上下本合查时自能参悟。”他交给石轩中之后,再从包袱

里面拿出一个铁匣,也是扁扁的,和秘录的玉匣差不多大小,霞虚道人从匣中取出一支黑黝黝的铁管,只有小指尖那么粗,管上四面都附着风叶,他从中间处一捏,这管子便变成曲尺状,官身的风叶也斜竖起来。老观主道:

“这是我和方外好友火狐崔伟两人当年研究出来,定名为‘救命浅踪锫’,里面装的火药见风便着,你只要以指尖捏碎锫层,以白虎钉的手法打出去,这锫便自动转弯,后面这节烧完后,便又改变方向,再飞出数丈。那些药

燃着时,除了推力之外,还有轻微喷声,活像衣襟带风之声。故此如在黑夜为敌人所困,便可用作扰敌耳目之无上利器。又因为外壳是一种稍沾即碎的合金制成,事后敌人决找不到痕迹。当然你也不能用来伤人了!”石轩中

细心地再听完老观主传授用法之后,便又恭谨地接过放人爱中。一共二十四枝,装在内有小格的铁盒内,以防摇动破碎。老观主最后给他的是几颗珠子和一包金银,以作路上之盘缠。说道:“你此去多少时间可说不定,这几

颗珠足够体数年用度,趁我还未解脱便上路吧!以免你两个师兄得讯拦夺,多费工夫,去吧!”说完,颓然将头垂下,白皑皑的发领微微颤动。
石轩中这时知道生离即死别,叩完头之后,抬眼望时,泪光模糊中,但见老观主皓白的头颅晃荡在眼前,想念起二十年来如慈父般的深恩,如今已是垂死之际,自己岂能决然撤下一走,不禁进退维谷,肝肠寸断。
耳听老观主喝道:“轩中,你敢违背我的活么?快走,勿再稽延。”说得斩钉截铁,十分坚决。
石轩中爬在地上,也不知叩了几个头,抬头道:“师父,弟子从命走了,你的心愿,弟子虽粉身碎骨,亦必做到,然弟子不能亲伺身后。”他的声音已经变了,猛然咬牙,立将起来,脚顿处,如一缕轻烟,飞出静室。倏

地回头一瞥,只见老观主也自泪光闪闪,凝望着他。见他回头,忽地摆手喝道:“咄!速去!”真气充沛,声如金石。
石轩中跄踉数步,猛然探腰垫步,身形轻捷,飞出外室,到了屋背上。
这时已是初夏时分,仰头四望,天空中繁星点点,一弯新月,刚从峰顶涌起。观中道侣都掌起灯火,与天边新月繁星争辉。他心中一阵惆然,一伏腰,向观外跃去,但身子已远不若平日轻灵了。
出得观外,前面是一片亩许大小的广场,再过去便是丛林鸟道。
这上清宫位于崆峒山最高处,等闲人不易来到。石轩中眶中尚噙残泪,身形落在广场中,正想回身向上清宫拜别。眼光到处,恰恰瞥见两条黑影,悄没声息地向他急扑下来。他不假思索,一式“拗步穿膝”上身不动,双

足急点如风,已自斜闪开了两三丈远。月色之下,一抬眼神,看到来袭的正是两位不守清规的师兄。这玄鹤白雁两人,年纪都过了四十,手中各持长剑。此时见暗袭无功,玄鹤道人性情较暴,一声低叱,便想跟踪扑去。却被

白雁一手扯住,低声道:“师兄且慢,我有话问他。”说完,口中发出一声尖哨,这才徐步上前。
他倒是真的没把石轩中看在眼里,提剑指着石轩中道:“你好大的胆子,以为能将我们蒙在鼓里么?我且问你,师父将镇山之宝青冥剑给你是什么意思?还有他给你什么东西?你乘夜出观,意欲何往?赶快据实回答,不

得欺瞒。否则按观规处置你!”
原来他们是做贼心虚,知道霞虚真人为人正派,便时常提防他发觉所犯的事。尤其近二十年来,霞虚真人从未考问过他们的技艺。起初还以为师父是急于苦练复原。可是后来更发觉每逢进谒师父时,老观主的神色老是那

么冷漠,眼光也显得与往常有异,于是便暗中留下三分神。最近他们又偷偷下山,干了好些伤阴败德之事,闹得许州满城风雨。日来之后,更密切注意师父的举动。今晚他们接到同党密报,赶去静室外偷窥,亲见师父将青冥

剑交给石轩中,还给了好些物件,这时他们未知老观主真的是走火人魔心怀顾忌,哪敢迫近去看,故此霞虚真人所说的话都没有听到。在他们私下忖测,认为老观主必定为了自己不能走动,故此命石轩中去请人回来惩治他们

,于是急忙跟踪阻截。
石轩中这时也是心怀顾忌,知道绝不能将内情透露,否则不但自己受害,连老观主垂死之身,也将不保。此际心乱加麻,竟不知如何回答。
这一来玄鹤和白雁两人更证实了他们的推想,白雁冷笑一声,道:“将啊!小子你敢不因答,把命留在这里吧!”说着,两人手扬长剑,一左一右,欺身进招。石轩中心想.现在不能露出本门绝技,否则他们必定回去加

害观主。这时见两柄长剑递到,愤不迭倒踩七星步,后退了丈许。忽地脑后有金刃劈风之声,本能地听风辨位,左足尖沾地,身形滴溜地一转,那柄剑正好从耳边刺过,更不怠慢,右手伸处,扣住敌人手腕,腿抬处,将那暗

袭的人踢出丈符。这一瞬间,他已看见四面剑光闪闪,原来已被许多人包围住。心里知道都是师兄的狐群狗党,他未经过大敌,心中慌乱,气便沉不住乱。说时迟,那时快,玄鹤和白雁两柄剑已挟着寒风,又复向他刺来。这

两柄剑的威力与刚才偷袭那人又不同了。玄演和白雁在少年时,已尽得老观主剑法真传,加上数十年功力,自是不凡。石轩中吃亏在心慌意乱,又不敢施展师门绝技,想要避开,岂是易事,急把中向右一翻,肩头挨地,懒驴

打滚,一直滚出两丈许,脊骨却被背上插着的青冥剑梗得生疼。就在他身躯欲起未起之际,两栖长剑又复送到。连头也未抬,便知道一是“登山赶月”,剑尖找左肩肩并穴,一是“例缴金钱”,剑尖直奔腿上浮筋穴。两招都

是三十六手阴阳剑法中的绝耀,只要挨上一下,便不死也落个终身残废。他慌乱中,四肢一振,凌空便起。但觉左臂一阵疼痛,原来已被剑尖挑伤。这时真是生死判于俄领,正当他跃起受伤时,右手已反臂探剑,仓促里宝剑

出匣,夜住迷蒙中,但见闪起一道青光,冷气迫人。
这时四面包围着的人已缩小圈子,大约有二十多人,刀剑并举。
玄鹤和白雁同时连用两绝招,还未曾将石轩中抬下,不禁羞愧难当,这时见他撤出青冥剑。这件日夕悬望的至宝竟由他使用,心中更添几分怒气。两人不约而同地长剑一样,齐向石轩中追击。四面包围着的道人中,也过

来了五个好手,一眨眼间,七支长剑如毒蛇出洞,四方八面向石轩中刺去。
石轩中此时哪有考虑余地,手中青冥剑一顿,剑声轻灵,施展出阴阳剑法。但见青光起落,呛呛连声,七支剑中,灾被他削断了五把。只有玄鹤和白雁的长剑依然无缺。那被削断剑的五人连忙退下。
玄鹤和白雁募地又惊又怒,立地把轻视之心收起,各走方位,施展出浸淫多年的阴阳剑法,将石轩中困住,显出功力深厚,剑法老辣。
十几招过后,石轩中心神已慢慢镇定下来,他也是用阴阳剑法,三个人一招一式,全都封闭全身,此刻旁观看来,三人倒不象在济命,而是师兄弟在喂招。石轩中剑光如练,严密封闭全身,仗着手中是姓闭镇山之宝,只

须防守严密,敌人便不敢欺身进来。不过如此缠斗下去,何时方了?一面却又不敢顿脚就走,为的是恐怕他们乘师父之危,暗下毒手。他这里打不上主意,那边玄鹤和白雁更是焦躁。他们是少观主身份,又是崆峒门下唯一的

两个传人,如今竟然双战一个道童,久久尚未得手,教他们面上如何挂得住?其余在圈外包围的人,却因石轩中手中宝剑厉害,适才五个好手只在一照面之间,便失刃折损。这时哪能上手,只好在圈外包围着。
他们又走了二十多回合,忽然一个道人从观中飞跑出来。大声高呼道:“老观主生化了!”
石轩中一听,如霹雳轰顶,气沮神鼓。眼中不禁校饭流下泪珠来。就在一懈神间,身上连着两剑,鲜血进流。玄鹤和白雁两人恍如不闻这消息,心中不约而同地更急着要治下石轩中,否则他带走了师父的遗命和宝物,更

是后患无穷。
石轩中身负创伤,这一病可把他痛清醒了。逃走之念,电光火石似地在心头掠过。立地抑住悲伤,青冥剑挥处,竟展开大周天神剑,一连几招,把玄荡和白雁逼得怪叫震天,连连后退。
他募地舌绽春雷,喝一声着,玄间手中长剑只剩下半截,石轩中人随剑走,青光如长虹飞射,两个起落,径从众人头上越过,一晃眼间便钻进林丛内。
他一径钻向林木深处,在一丛矮树中坐下,检视身上伤痕,一在左膀上,一在右臀,并不严重,而且又是肉厚之处,使吞下一位护心丹,再效上金创药,撕下衣襟包扎好。长长地叹一口气,侧耳静听。
只听远处有步展之声,往来搜索。又有人失声叫道:“谋害观主盗宝的小贼,赶快滚出来。”声音曳荡在林际问。石轩中认得是玄鹤的口音,心中不禁大怒,想立刻出去分辩。却又迟疑不动,暗想由他们去诬蔑我吧!反

正观中的道侣,迫于两人的淫威,早就沆瀣一气,去跟他们分辨,岂不是多余。他自己想着想着,又想起刚才交手的情形,后悔临阵慌张,不会早下煞手,将他们除掉。
他休息了许久,再盘算了一会,决定先下山寻访师叔祖为师父报仇后,再回来清理门户。于是他爬起来,蛇行野伏,直向山下走去。
他在这里住了二十年,路径自然甚熟,专抄树林或者岩石林立的地方走,以便隐蔽身形。走到山腰,口头望时,上清宫的灯光已经掩映陵晦,想起仙逝了的老观主,使他又悲伤又愤恨。
离然看到三条黑影星飞九掷地直向山下飞泻下来,领头的一个身形迅疾,比起后面两个快得多了。他心中大诧,连忙藏在附近一个岩洞里,看看是什么来路。
他一藏好身躯,只过了一会,当先那条黑影已追着风声跃过他藏身的岩洞。在黑夜中看不大真切,隐约是个身躯伟岸的老头子。后面两条黑影已扬声叫道:“崔师叔,弟子赶不上啦!”他暗吃一惊,原来后面的是玄鹤和

白雁两人。前面那老头子倏地止步,严峻地叱道:
“你们二十年不见,功夫还是老样子,怪不得让那万恶的小贩逃走了,可惜今晚我来迟一步,否则我要用迫魂霹雳弹将小贼活活烧死。”石轩中倒抽一口冷气,暗想原来是师父二十年来常常追念的方外好友火狐崔伟,这

桩事让他误会了,可真棘手。然而自己又不能冒昧出见,因为火狐崔伟已二十多年未曾来过,关于师父受挫于鬼母而瘫痪双回,以及收他为徒之事,崔伟都不知道,如何能分说得明白呢?他正在心里踌躇,只听白雁道人和声

答道:“崔师叔,你责备得极是,只是那小贼身已负创,必定拼命逃走,时间又耽搁不少,料再追不上。倒不如日后再慢慢访查,现在先办师父后事要紧。”
原来白雁圆滑多智,恐怕一旦追上,让石轩中呈出师父遗命,岂不糟糕?故此劝他不要穷追。火狐崔伟听他言之有理,便转身回去。
待他们走得远了,石轩中从岩洞里走出来,施展脚程,一口气奔下山去;走到天亮时,到了洛水。他沿着洛水走着,觉得相当疲乏.想起身上的服装惹人注目,而且还沾有血迹,这时已走到靖港市,便趁着黎明天色,找

到一间卖俗衣的店铺,拍开铺门,且好正有一身儒生衣服,身材相仿佛;便买下来穿上了,那柄剑没个放处,只好要块布包住,便施施然走出街上。
溜达了好几条街,天色已经大亮,店铺都纷纷开门。他走进一间饭馆,要了一碗面,先喝茶休息着。
约莫一盏茶时光,他已经歇息过来,面也端上来了,他低头慢慢地吃着。忽然两条大汉雄赳赳地走进来。他抬头一看,那俩汉子正瞪着他,目光一触,两个大汉面色忽变,彼此一拉手,转身就走。石轩中心中纳闷,想不

起这两人是谁,暗付这两人神色可疑,还是快点吃完走路。
那碗面刚刚吃完,正想起来付账,忽地门外拥来十几个人,都手持兵器,前面两人正是方才两个大汉,喊道:“白师父,何师父,就是这小子,快把他剁了!”
他不由得面色大惊,哼了一声,心里想道:“原来两个师兄有这么大势力,昨夜的事,今日就传遍了!”
人丛中两个人越众而前,一个手持一对判官笔,淡黄面皮,中等身量,步履矫健。一个个子较矮,”手中提着雪亮单刀。持双笔的叫道:“识相的,快滚出来吧!”
石轩中俊目含怒,一垫步,已经跃到两人面前,右手在俄倾间已拔出青冥剑,左手拿着布包着的剑鞘。朗声道:“为虎作怅的狗腿,报上名来,少爷今天要教训你们。”
持单刀的矮个子哇哇大叫,道:“小子你是真狂,你大爷是钻天鹞子白亮,那位是郑州双使的老大何平。走!我们到郊外去,这里不是拼命之地。”
石轩中冷笑一声,道:“好呀!你前面带路……”他可不知道,这白亮相貌虽然不扬,但却是华山派中有数好手。而郑州双使在武林中,也是扎手人物。
钻天鹞子白亮哼一声,说道:“何兄,我先走,你殿后。”郑州双侠何平点点头。好个钻天鹞子白亮,双足一顿,就像只鹞子般,轻飘飘腾身而起,箭也似地向郊外跃去。石轩中看到他轻身功夫,心中稀罕道:“师兄哪

里找得这种好手替他卖命,若非自幼年在崆峒绝巅苦练成八步赶蝉的无上轻功,恐怕无法追上。”他也一提真气,施展出八步赶蝉的轻功,一缕轻烟似地紧跟着白亮。何平在后面不禁喝一声彩,也自一伏腰,展开脚程,直追

上来。
三人像串珠子似地,越屋踏瓦,一霎间便走出郊外,那些随来的壮汉们,早抛在后面。
石轩中存心卖弄,看到前面有块空地,正好作比武之用,赶紧脚下用力,风也似地抢过白亮前头,白亮不禁失声一叫。他们都在空地里停下,白亮回头盯一眼随后赶至的何平,暗地摇头。何平微笑一下,抢将上来,双笔

一举,叫道:“朋友,脚下好俊的功夫,无怪昨夜来去自如。再看看你手上的成不成。”说着,双笔一分,一式“长蛇吐信”,分向喉咙胸腹点来。石轩中见他用判官笔,知他一定擅长打穴,心怀戒心。也答一声:“你是助

纣为恶,来得好!”青冥剑倏地划起一道青光,斜截敌人双腕。何平久经大敌,见他的剑气青森森,知道不是凡品,不敢用双笔去撩,赶紧一挫手腕,右手笔诈取敌腕,左手笔却疾点腰间锁腰穴。石轩中绕步急闪,眼光斜斜

一掠,却见白亮手提单刀,在一旁严密戒备,并不以二攻一。他轻啸一声,展开阴阳剑法,暗运真力,手中青冥剑点、削、挑、刺、扎、截,卷起青光如练。那何平也展开全身功力,手中双笔是点、打、敲、挑、扎,全神贯

注。身形是闪、展、腾、挪,乍沾即分。一刹那间,已走了二十许照面。何平吃亏在双笔不敢碰人家的宝剑。只好以双笔精奇招数,以及丰富的经验补其不足,迫住石轩中。
石轩中也是心头打鼓,暗忖只这么两个人,已是如此不凡。那鬼母雄视武林,自然更厉害了,怪不得师父霞虚真人说,崆峒派不能在武林中争雄。其实霞虚真人指的是武林中顶尖的高手而言,并非一般而论。他又哪里知

道,在一般武林中来说,这两人已算是一等好手。
又是十数照面,他缺乏经验,不能临机应变,出奇制胜。故此尽管使的是宝剑,身手也较胜一筹。但一时之间,仍是和何平战个平手。
旁边站着的白亮,早看出不妙,本来不想以二对一,失去自己身份。但此时见郑州双快何平,迭见险招,眼看一世英名,将要付诸流水。只好一咬牙,左手摸出三枚金钱嫖,朗声叫道:“朋友,你接接这个!”说完,左

手扬处,挣挣连声,破空飞去。
石轩中正使出一式阴阳剑法中的“夜见匈奴”,招中套招,变化莫测。眼看敌人将败,忽听白亮一叫,金钱嫖已破空而至。不觉使出大周天神剑的绝招“星临八角”,青冥剑虚虚一划,一枚金钱嫖如有重墙阻隔,悄无声

息地落在地上。
然而这一挫顿,郑州双快何平已如释重负,喘一口气。白亮发嫖本欲稍遏石轩中的攻势,见他破嫖手法怪异,也自大吃一惊,单刀一摆,加人战团。石轩中知他扎手,忙使出大周天神剑。但见青光练绕,剑气纵横,。比

起适才战何平的声势,又自不同,何平白亮两人,都非庸手,见他招数一变之后,威力陡增,各自大骇。幸好两人经验都极丰富,因此一攻一守,严密配合,勉力招架了三十多招。
剑影刀光中,白亮忽地叫一声,退将出来,原来手中刀已剩下半截。他连忙掏出一把金钱嫖,大叫道:“何兄,我们且!……”语声未欧,呛嘟连声,何平双笔也被削断了。白亮手杨处,金钱嫖连番急射。何平趁这个空

,退将下来,两人含愧不语,纵身便逃。石轩中打落暗器之后,见他们狼狈而逃,也不追赶。
他将剑还鞘之后,摇摇头,看着那两人身影消失。这才抬头看天,认清楚方向,一径向西面走去。走出一段路,洛水赫然横伸在前面,他沿着河岸的大道,慢慢走着,走了四五里路,风尘甚大,他觉得口中干渴,瞥见前

面一座茶棚,连忙走过去。茶棚外停着一辆大车。
人到棚里,只见那赶车的满头汗珠,口中咕哈道:“要人连夜赶车,又不肯多花银子,这算是什么……”下面的话,被饮水声打断了。他不禁肚中好笑,扭头看看门外停着的大篷车,暗想坐在里面倒也舒服。
那赶车的看见他一表斯文,衣服上沾上一层尘土,便搭汕道:“相公也是往西去吧!”
石轩中和气地点头,嗯了一声。赶车的道:“我的车也是往西去,相公你要肯贫点酒钱。就委屈些坐着,总比走路舒服……”
石轩中无可无不可地点点头,喝完茶,便随着车夫走到篷车旁。
赶车的先告诉里面那位客人,他在一旁似乎听到那客人尖锐地哼一声,接着探头出来。
彼此一照面,那客人本来满面怒容,忽然消散。
石轩中打量一眼,只见这位客人细细的眉毛,斜飞人鬓,双目如一对寒星,鼻挺口小,配得十分均匀。他心中喝彩道:“好个俊俏风流人物。”
他向客人一揖,那客人也含笑点头,上得车来,彼此互通姓名,石轩中照实说了,那客人自称朱灵,在寒暄时,吐谈温雅。石轩中在蛇织山上,哪曾见过如此人物,不觉十分倾心。且喜老观主霞虚真人当年也曾教他经史

子集之类,故此他也略通文理。
这位萍水之交的客人奇怪,并不盘问他的来历和去处,对他那柄用布遮包的剑,视若无睹。可是他对沿路地方都甚为熟悉,一路指点谈笑着,不知不觉已经是晌午时分。这时他们走到一个市集,朱灵告诉他此地名为土桥

,打算在这里歇息一下,到傍晚时分再赶路,因为那个车夫得困上一觉,这是他昨晚雇车时说定的。石轩中同意了,好像在计算数目。石轩中先进了店,要下一间房间。朱灵匆匆进来,温和地叫道:“店家,要两个房间。”

石轩中不禁愕了一下,心想他也许不愿同住在一起,便没有作声。朱灵跟着店家迈步,扭头见他默然,星眸一转便笑道:“石兄,小弟一向独自住惯了,出门来还是改不掉脾气!”石轩中听了,容色稍缓。
各自进房间之后,石轩中觉得相当眼困,胡乱抹一把面,抖掉衣服上尘沙,倒头便睡。
不知睡了多少时候,忽然被什么声音惊醒,张开眼睛,似乎见到人影一闪。他心中有事,忽地坐将起来,见房门关得好好的。反手一摸,那柄青冥剑仍在枕下。他放心地吁一口气,走到窗边,揉眼看看天色,原来才是西

牌时分。推门出来,迎面碰见店家,他问道:“店家,和我同来的客人起来没有?”店家回答道:“那位客官还未起来,我说,相公你可要吃些点心?”
石轩中点点头,道:“你别把他惊醒,随便弄点什么吃的,端到我房间来便是。”店家唯唯答应。他终是惦记着方才惊醒时的人影,便走出店门,扫目四看。忽然看见对面两个人倏然转身,急急走开。
他心中大为狐疑,在肚中暗暗噙咕着,便追着两人背影,走出路口,走了几步,忽然转念道:江湖上克城伎俩甚多,我莫要中了他们圈套,于是放走那两人,回身返店。却见店家在院子里踱脚往来,再看朱灵的房门,仍

然闭得严严的。他站了好一会,见店家还在徘徊,忍不住问道:“店家,你想等我的朋友起来么?”
那店家蹑到他身畔,低声道:“石客人,你有所不知,这是朱客人吩咐下,要我在这个时分看守他的房门,他说连你也不让吵醒他哪!”
石轩中听了,面色不觉一沉,想道:“这人好生奇怪,敢情是瞧不起我,所以不和我一起住?又怕我去吵醒他,我焉会冒失去惊动他呢?”他心里蹩劲,便不再说话,回到自己房中。店伙又端来点心,原来是一盘水饺,

他用筷子捞着慢慢地吃,吃了好几个,看到数量甚多,忽然想到:“这盘饺子一个人吃糠太多,留些与他吃吧!”
他沉吟半晌,再想道:“我本来十分随和,从来不斤斤计较,怎的会生他的气?人家也许有这类怪脾气呢!”他自己不禁失笑起来,猛然醒悟这里不是崆峒山顶,怎可把吃剩的饺子给人家吃。他不会另外要么?便自个儿

摇摇头,心中暗笑自己土气得可恨。
忽地房门开处,一个人走进来,他抬眼看时,正是朱灵。他在桌旁坐下,星目一转,乌溜溜的眼珠瞅着他笑道:“石兄,你吃饺子呀,分几个给我尝尝吧?”
他连忙点头,正想叫店家再来一副匙筷。谁知朱灵笑嘻嘻地从他手中取去筷子,一面捞饺子,一面道:“不必叫店家了,用你这副便行啦!”他想道:“难道朱灵家里也跟崆峒山上差不多么?不会!不会!”他微微摇头

否认,一面看他捡饺子。
朱灵吃了几个,抬头道:“你笑我失礼么?我不吃了!”说完,将筷子塞在他手上,呶嘴看他。石轩中觉得他的手细腻白净,柔若无骨。当下急忙道:“不是,不是,我是想起一件事,你好像山上……”
下面的话,他忽然不说,他本想说他的吃法像山上的人一样,但随即想起崆峒山上,除了师父霞虚真人以外,其余的都是党子碌碌,孤群狗党,怎可拿来比喻人家,岂不侮辱人家,因此赶紧住口。
朱灵细长的眉毛一耸,眼中发出异样的光芒,紧紧盯着他。他只好施然一笑,道:“反正我没有笑你失礼,你还要吃不?”
“不!我吃够了,我是跟你说笑,你自己吃吧!”他的神情忽地缓和下来。
石轩中便继续吃起来,却听朱灵道:“石兄,我们等会儿改坐船溯江西上,你说好么?”他点头道:“妙极了,就坐船吧!”原来石轩中自小便往在崆峒山巅,车舟都未坐过,故此要一试为快。
待得他吃完之后,朱灵便催他立即起程。他因为适才看到形迹可疑的人,心里也愿早点离开。便从枕下拿出布里的宝剑,跟着朱灵走出来。正要付帐,朱灵道:“我都忖清啦!我们走吧!”他想起今天早上那赶车的话,

奇怪他为何变得慷慨。便问道:“那车夫呢?我答应给他酒钱的!”朱灵扯着他走出店门,一面不耐烦地答道:“我也替你给了,走吧!”
他们走出镇外,便见到洛水在前面,朱灵独自先去和船家说话,跟着招手和石轩中一同钻进一艘艇中。石轩中一踏上船,但觉脚下晃晃悠悠的,一点力也用不上,心中直发虚,赶忙卧倒舱中。朱灵坐在他身旁,微笑道:

“你躺一会儿。习惯了便没事!”石轩中只是对他眨眨眼睛,他又说道:“从这里面上,不太好走,我们先到洛阳,再打黄河坐船,你说可好。”石轩中又是眨眨眼睛,心里道:“船已经开了,不好也得好,只不知他问什么

玄虚?”
朱灵推开篷窗,探头往岸上细看,忽然冷冷地哼一声。石轩中勉强挣扎坐起来,但见船已顺流而下,岸上有两骑,正纵辔回驰。心中想道:“这两骑大概是追住我的!”不禁气忿,也在鼻孔里哼一声。朱灵回过头来,双

目如电,扫过他的面上,见他看着岸上,面上露出不忿之色。眸子一转,便浮起笑容来。他可是会错意,以为石轩中是为了他的缘故,所以对那两骑这样。各怀心事,两人都躺下来。朱灵转一个身,身躯挨着石轩中。石轩中

鼻孔里忽然闯到一阵兰白香味,似从朱灵身上发出,但也不以为意。
船平稳地走着,两人躺在舱中,不觉迷糊地睡着。忽然两人都被船家叱喝之声惊醒。睁眼看时,朱灵躺卧在石轩中怀中,两人目光相触,朱灵白玉也似的面庞上,浮起一片红晕。
连忙坐起来,汕汕地探头往岸上看。这时天色已是薄暮,那船家正吆喝着向岸上靠,原来到了一个市集。朱灵走出舱去,命船家上去买些酒菜,然后回到舱中。
石轩中也上岸去解手,日来时。发觉码头上有三四个汉子,神色可疑地注视着他。他不禁气恼地瞪眼睛,向他们走过去。那几个人神色大变,忽然都噗通连声地跳下水里。石轩中见他们狼狈,气也平了,傲然一笑,回到

船舱中。朱灵从篷窗里看到,待他盘膝坐下,便笑嘻嘻问道:“石兄,你为什么把人赶到水里去呀?”
石轩中耸耸肩头,率然道:“我也不知道,只是觉得心里气恼,想问问他们,谁知都跳下水去了!真是怪事!”
朱灵暗道:“我可知道,他们是怕我哪!”口中却说:“大概你把他们打怕了!”
石轩中茫然道:“没有呀?我未曾见过这些人,而且我更不会打架!”
朱灵微笑一下,伸手拿起他那柄用布包着的剑,淡然道:“你带这个干吗?”说着,便要解开来。
他吓了一跳,连忙从他手中抓回宝剑,暖呢道:“这个……这个……”他到底编不出谎话来。
朱灵见他情急的样子,噗嗤一笑道:“于么大惊小怪的,我看看都不成?下午若给人拿走,你怎么办?”
“下午?是谁呀?”他心里不禁忆起下午惊醒后,依稀瞥见的人影,便狐疑地瞅着他。
朱灵淡淡地道:“我是说比方这样,谁跟你说真的!”
他沉吟一下,半信半疑地点点头,心想道:“以后睡觉可得惊醒一点,别要让人把镇山之宝借去了。”
这时船家回来,买了好些酒肉。朱灵叫道:“船家,你把船泊在下游那个湾里,那里清静些。”
船家依命解缆,顺水流去,一会工夫,便在一个河湾内停住,把缆系在一株杨柳树根上,低头问道:“客人,可是这里?"
两人走出船头,暮面中但见沿岸杨柳,在晚风中飘拂,除却归鸟扑扑飞过,再也没有人迹,竟是十分清静之处。朱灵点点头,命船家摆好酒菜,对石轩中道:“石兄,人生难得萍水相逢,顿成知己。你我小酌三杯,不负

这番缘份。”
石轩中欣然坐下,两人干了一杯,朱灵叹道:“光阴三翼过,人生几何?自笑风尘劳碌,不能超然物外。看来石兄你也尘率满身,不能自拔,虽非无心,亦属人为!石兄,我们再干一杯。”
石轩中一仰而干,酒力焚心,苦笑一声,道:“朱兄俊逸神品,游戏人间,来去自如,小弟俗骨,岂敢相比?此身今后适从,殊难自料……”他此际想起师父遗命,前途茫茫不觉颓然不乐。
朱灵见他好像意起心事,忧郁不欢,赶快打岔道:“石兄人中之龙,卓尔不群,前程正未可限量,小弟浪迹江湖,依人作嫁,何足道哉。且再干这一杯。你看一钩新月,正升起来了!”
随着他手指处,一钩新月,挂在柳梢,水面上的微波,映射起一片银光,使人顿觉心胸舒畅,如处身于安详宁静的琉璃世界中。
朱灵曼声吟道:“……今宵酒醒何处?杨柳岸,晓凤残月……”
石轩中神往地看看他,又看看月色和四下景物,失声嗟叹道:“啊!但愿能常和你在一起!”
朱灵一敛幽怨神色,喜上眉梢道:“真的?你愿意?”
他点点头,答道:“当然是真的,可惜我有要紧事在身。”他歇了一下,见朱灵那双澄澈如秋水的眼睛,正在询问他,便摇头道:“还是不提好。”
朱灵见他不愿说出来,便不勉强,坦然笑道:“你有事在身,我也是一样,管它呢!反正我知道你的心。”
他觉得朱灵用的字眼欠妥,然而不想纠正。两人默然地坐了一会,又对饮几杯。他的酒量有限,加之平日少喝,此刻已做有醉意。
忽然朱灵拈杯不动,倒着头,似在凝神细听。他也不以为意,过了一会,忽然隐约听到马蹄践踏之声,似乎匹数不少。他立地不禁微微变色。朱灵这时,反倒从容举杯,毫不在意。片刻间,蹄声益发清晰,大约有十多骑

,在柳林外便停住。
人语喧声,随风送将过来,石轩中再也沉不住气,摔掉手中酒杯,口到舱里,把布抖掉,将剑插在背后,钻出船面,匆匆向朱灵道:“朱兄,你且在此稍坐,我去看看。”说完,不等朱灵答话,募地一飘身,跃到岸上。
他是唯恐这种兵刃并举的场面,会吓坏文弱的朱灵。况且那些人一路穷追紧赶,。避无可避,不如在林外截住,寻个了断,故此无暇再掩饰形迹。
当下他施展轻功,一提气,双足顿处,宛如一头大鸟,从柳梢飞过去。那群人正指指点点,待要穿林而过。石轩中他来的正是时候,翩然落在那样人前面,将去路拦住。
只听人丛中有人叫道:“对了,便是这个。”声音很熟,他循声一瞥,认出是早上交过手的矮个子钻天鹞子白亮,那郑州双快何平也站在一旁。
那些人都止步,纷纷在月色下仔细打量他。其中又有一个矮个子,右手包扎块白布,道:“这家伙就是和那小子一道的,下午我要拿剑时,被他们捣鬼,打了我手背几针……”
石轩中可听不太清楚,只听到下午拿剑几个字,不禁注意地看他一眼。旁边一个背脊微驼的中年人皱眉道:“住嘴,你也是老江湖了,明知人家有备,还引鬼上门,别再替我丢人!”
说话的神情和口吻,像是那矮子的长辈。
这时一个身量颀长的中年人,越众而出,向石轩中就指道:“在下是银梭徐元盛,朋友你身手不凡,在下已听白师侄说过,更佩服的是下午在顷刻间,针打多人。可惜我徐某不在,如今赶来请教,朋友你别害气。”说完

,傲然挺立,等待石轩中动手。
石轩中这时听出话中另有技节,好像人家将另外一口事也算在他的帐上,沉吟忖想,正欲问个清楚。只听徐元盛嘿嘿冷笑道:“朋友你莫不成是胆怯。”原来这银校徐元盛是华山派第一高手,名满江湖。
这时以为自己的名声镇住敌人,故此冷言冷语地加这么一句。哪知事实满不是这回事,当日霞虚道人因为二十年来足不下山,对江湖上的人物已变得陌生,故此只对石轩中评点各家武技奥妙而没有提及各派后起名手,先

一辈的高手则多数风流云散,销声匿迹。
石轩中被他冷语奚落,心头火起,暗想道:“我师门五十手大周天神剑是专用来对忖鬼母的,这姓徐的未必猜得住,料想他也不会强过白亮多少,待我打败他之后,再慢慢分说清楚。”
就在他暗想之际,那银校徐元盛又是几声冷笑,后面有好些人也发出哗声,似在讥笑。
他面色一沉,瞟了徐元盛一眼,见他矫揉作态,傲气凌人,并没有作势应敌,心中忽然灵机一动,淡淡地道:“姓徐的你真的要打?接招……”接招两个字还未说清楚,募地展出崆峒白虎掌法中的绝招“啸风拨材”,身

法快着闪电,两掌作虎式向徐元盛抓去,带起一股强劲风声。
石轩中自幼苦练成的上乘轻功八步赶蝉,如今正好用上,故此身形简直快得出奇。
银校徐元盛哪里料得到敌人说打就打,而且出手狠辣迅疾,这时节正是千钧一发,敌人的掌风已压到胸前,使这位华山高手也手忙脚乱,不暇迎敌,只求自救,忽地双臂一沉,身躯便向左方倒翻下去,堪堪着地时,腰上

一使劲,身躯半翻,肘膝沾地,正待腾身起来,谁知跨上被敌人轻轻踏了一脚,不由自主地在地下打个滚溜。

第二章 敌亡血溅尚从容

原来石轩中尽力一击,忽觉对方也是闪电般一倒,自己双掌便落了空,眼见敌人困在地上,防身欲起,这时自己和他已交错而过,无法回身,急中生智,猛打千斤坠,右脚向后一探,正好微微踏到敌人跨上。
徐元盛自己恰向那边翻转,故此只那么轻飘飘一下,也就在地上打个浪滔。
这一下敲山震虎的手法,果然收效。石轩中站着不动,等徐元盛起来。眼光乘隙一扫,旁立众人大都惊骇相顾,再看徐元盛面色,却是羞愧得煞白。一回手,打腰间撤下三节钢鞭,含愧叫道:“朋友,我还要在兵刃上领

教。”
石轩中见他钢鞭一盘一收时,劲达鞭梢,不敢怠慢,反臂一探,青冥剑撒在手中,心里想道:“一上手我就用大周天神剑,教你们知难而退。”口中慢应道:“好吧!我奉陪。”
双方各自迈步盘旋,窥伺敌手空隙,忽地一个人跃进圈子,手持长剑,朗声说道:端兄,此人用的是宝剑,在下见猎心喜,容我先走几招如何?”徐元盛一看来人,立即答道:
“既然少岛主出手,徐某自当遵命。”
那人待徐元盛跃回后,方始转面瞪了石轩中一眼,冷冷地道:“我是东海碧螺岛仙人剑秦重,朋友你报个万儿来。”语气甚为藐视。
石轩中心中一动,记得师父说过碧螺岛主于叔初,曾凭一支银剑,纵横南北,未逢敌手,自称碧螺剑法,天下无敌。当时自己曾追问师父此言确否,师父微笑摇头道:“在崆峒《上清秘录》未失之前,剑法为天下之冠。


碧螺剑法传自武当,比其余各家略胜一筹而已。又说:“如今秘录虽已失传,但我二十年来创出大周天神剑,只要不是碰到碧螺岛主本人,第十招时便可使他撤剑”。(这是指初次交手而言)同时又隐约提到,碧螺岛与

师门有些过节。这时他打量仙人剑秦重一眼,但觉他丰神如玉,俊逸照人,赫然是个美男子,只是一脸轻做神色,白眼看人。于是口中不停,答道:“在下石轩中,久仰碧螺剑法天下无双,正好一开眼界。”
仙人剑秦重一挥手上烂银长剑,嘿然一笑,道:“只曾耳闻一凤三鬼,尚未听过阁下姓名,你进招吧!”说完,烂银长剑斜向外指,立下门户。
石轩中听了他的话,心中迷糊,暗想一风三鬼是谁,怎地扯到我头上来?然而后两句又使他动气,便不再思索,青冥剑一领,正待动手。忽地又停住,叫道:“姓秦的听着,十招之内要你撤剑。”
这几句话一出,围在一旁的人不禁哗然,柳树下也传来一声笑声,像是朱灵的声音。
仙人剑秦重恨声说道:“姓石的休得口发狂言,少岛主若是十招撒剑,从此不算碧螺门下,除非报却此仇,否则永不踏上碧螺岛。若是少岛主今晚赢了你,可要留下你的性命。”
众人听了,又是一阵喧哗。
银梭徐元盛向方才叱责伤手矮子的人和另外一个紫面大汉道:“这桩事不得了,一会少岛主若有失手,我们得并力拾下姓石的小子。”那两人都点点头,取出兵器。可是心里都不相信,因为碧螺剑法久震武林,哪会在十

招内便撤剑?这时众人喧声俱寂,注视他们动手。
只见石轩中手上青光一闪,大周天神剑中第一手起武“仰观天象”,剑尖上指,脚下闻风,直指秦重眉心。仙人剑果然不凡,烂银长剑一抖,已自使出青螺剑法奥妙绝招“长虹人海”,剑光如练,以攻为守。
谁知石轩中一招之中,暗藏几个变化,但见他迎着银光,剑尖虚指,仙人剑秦重枉自施展全身内力,但觉总是脱了劲似的,眼看敌人宝剑屡次差点指到自己的剑身上,如影随形。
心中一惊,自然而然化为“浪涌千重”,剑光横削如巨浪排空。
石轩中青冥剑一引,第二招“俯察河岳”,竟把仙人剑秦重的长剑荡开。秦重不得不化为“海啸万里”,身随剑走,疾绕敌人。
石轩中正好一式“大衍如环”,剑尖指着秦重,滴溜溜转一个圈子。秦重咬牙挥剑,急取敌腕,石轩中此时心中大定,知道秦重已被自己制住,一招一式,都成了被动,暗想到了第十招“六六天罡”,一定可将他的烂银

长剑轮脱手。
旁边观战的人,都目骇神摇,未曾见过这等神奇剑法,但见两个人稍沾即走,乍合便分,银光青气,眩人心魂。只有徐元盛和另外二人,看出有点不妙,。都瞪大眼睛,紧抓兵器,准备截住石轩中。
一刹那间,两人已走到第十招,秦重猛运全身真力,一式“碧海无垠”,但见银轩平铺,荡起一片微波,像碧波万里,涟满无数。众人不禁一声彩,就在彩声未歇,石轩中也是一抖青冥剑,潜运内力,化作数十点青光径

向如海银光中冲去,只见电光火石似地一触,秦重裂帛般一声,一缕银光破空飞去,他的人已空着双手,跄踉倒退。
就在众人愕然惊顾之时,仙人剑秦重五面失色,眼含痛泪,狠狠地一跺脚,忽地往后一跃,抢上马背,抖开级辔,如飞地驰走。石轩中见他神情惨黯,心中不觉歉然,只是未容他说话,秦重已经走了。
在这指顾之间,三条人影直向石轩中扑来,银梭徐元盛的是钢鞭,一个是单出钩,一个是对画鼓,分量沉重。原来那使单钩的是神手常公仲,以神偷八法驰誉江湖。使画戟的是双裁李照,臂力过人,是近十年来关洛间第

一位缥师。三人的功夫都不相伯仲,而双裁李照更以一力降十会,臂力雄浑见胜。
这三人为了仙人剑秦重,撤剑败走,知他个性高傲,这一去不知后事如何。恐怕将来见到东海碧螺岛主于叔初时,不好说话,都急着要留下石轩中。要论功力,石轩中二十年来受霞虚真人苦心教练,和他们都差不多,刚

才之挫败银校徐元盛,不过是取巧。如今被这三个高手联攻,哪里搪得住。幸好大周天神剑为了对付鬼母重逾百斤的黑鸠杖,两膀万斤神力,专在点、引、或三决下工夫,最擅于对付重兵器。而且招数神奇,无懈可击。
这时他的青冥剑施展起来,李照的画教亦要被他轻轻一点或是虚虚引我,便不由自主荡开去,力量越用足,越是难以把持,一时不敢强攻。另外两般兵器,则怕他的宝剑,也送不进来。因此尽管他们挤着将来受江湖人耻

笑,以三攻一,但还是不能立即抬下石轩中。
五十招之后,石轩中已走了下风,心中着急,额角便沁出汗珠。要知他吃亏在经验不足,这时被三个好手围攻,不免有点慌张,故虽然大周天神剑无懈可击,而且有青冥利器,可是大周天神剑全靠内力,他又不善保持,

故此眼看着再战下去,不被人杀死也得累死。
猛然柳树下银铃似的一声喝叱,三丝金光分向徐。李、常三人打去,原来是三枚其细如发的金针。徐李常三人门口急扫,认出是最厉害的手法,金针打穴。慌不迭各自闪避,跳出圈子。
只见一个人衣袂飘举地从柳树下走出来,石轩中扭头一看,原来是朱灵,只觉得在月色之下,更显得容光焕发,神采飞扬,不禁大为惊讶,暗想难道他也身怀绝技?他念头未曾转完,朱灵已轻描淡写地说道:“你们几位

是武林高手,原来只会以多为胜,欺负我的朋友。其实他是冤枉,根本他一点也不知道内情,你们想怎样,都冲着我来便了。”
神手常公仲叫道:“你是说姓石的不是和你一伙?那么大闹铁家堡和下午针伤十一人,都是你一个人的事?”
朱灵转眸向石轩中一笑,似是向他道歉,答道;“不错,都是我的事,我在铁家堡拿走的东西,早都抛在洛水去了,你来跟我算帐吧!”
双裁李照接口道:“这小子可恶,昨晚在铁家堡东爬西窜,给他套出堡外,小弟先去收拾他"。只听朱灵噗嗤一笑道:“关洛名镖头连我用的游魂遁法都不认得,可叹可叹!”说完,摇头摆脑。双如李照大怒,眩目一叱,

正待举戟进招,哪知朱灵更快,右手一扬,几丝金光电射而出,口中笑道:“你先试试我的金针。”
这时双方距离不远,朱灵是先出手后招呼,这种暗器又极为难防,只听双戟李照哎哟叫了半声,砰砰双裁坠地,人也倒在地上,原来已被朱灵打中穴道。
朱灵不待旁边的两人发话,右手连扬,又是几丝金光急射而出,分打徐常二人。
这两个高手竟然也躲不开,踉跄后退。原来他们躲是躲开了穴道,但仍然被金针深扎入骨,疼痛难当,不由得暗惊敌人功力厉害,这种金针也能打得这么有劲,几乎到达了摘叶伤人的火候。
后面众人虽然见到徐李常三人,被朱灵谈笑从容间针伤后退,仍然不顾危险,吃喝连声,都冲上来。朱灵笑道:“无知鼠辈,待我教训教训你们。”说着话,右手已探出金针,正想发出。忽然手臂被人按住,却是石轩中

,他道:“算了吧!他们已一败涂地,我们走吧!”
朱灵轻轻一笑道:“都依你,我们走!”
两人同时足下用力,联袂飞起,只听银梭徐元盛喝止众人匆追之声,又有人洪声叫道:
“李镖头死了,我们……”石轩中立地觉得未灵手段大辣,在空中望了他一眼,心中浮起一种异样的感觉。
他们落在岸边,朱灵返身人林,抓出一个人,原来是船家,朱灵道:“我怕他偷偷开跑了,所以把他点了穴,放在树后看热闹。”说着,提着船家上船,解掉船缆,这才拍开穴道,命他开船。
石轩中道:“你又何必呢?船家怎会偷跑?”朱灵斜照他一眼,道:“船家会认识那些人啊!不信你问他。”那船家一面摇指,划出河湾,一面哆咦着道:“小人是认得李嫖头,但李镖头可不认识小人。"朱灵得意地道:

“怎么样?我可不想跑路!”石轩中没有回答,瞅着朱灵,心中推想起许多事来。不过他又觉得十分纷乱,由昨晚到现在为止,所发生的事情,真是以前做梦也梦不到。
以前他除了服侍师父之外,便一心一意练武,每逢有点进步,得到师父温煦地赞奖几句便心满意足了。日常的生活,虽然清苦,然而却心神安泰,没有一丝儿忧虑。
自从师父道命传宝所说一席话起,便掷入鬼城人世的漩涡,而且要独立挣扎。一连串的遭遇,使他心绪烦乱。还有朱灵这个神秘心狠的朋友,使他不知道一切要从何想起和怎样做。
最后他道:“想不到朱兄身手比我高明百倍,唉!师父之言不差,我真不能在武林争雄,正是大外有天,只凭方才那三个人,我便应付不了,唉!”他不禁又摇首叹气。
朱灵道:“你这话怎说?那三个人都是武林名手,能够赢了一个,已经可使江湖震惊,何况他们三个还未曾打赢你!难道你不知他们的来历?”
当下便把这三人来历说出来,最后说道:“这三人还不打紧,那仙人剑秦重是东海碧螺岛主于叔初最钟爱的弟子,风闻他是要会碧鸡山玄阴教主鬼母座下的一风三鬼,想不到让你打跑了。他们碧螺岛的人,不论老的少的

,都是有名难缠,记仇心重,你得多加留意。”
石轩中听他说起鬼母,不禁神色一变。朱灵看到了以为他害怕,忙又道:“其实凭你那套神妙剑法,即使碧螺岛主亲自找你,也莫奈你何,到时我一定帮你,喂他几根金针。”石轩中摇摇头道:“你说的一风三鬼是鬼母

弟子,你可认识他们,功夫怎样?”朱灵看了他片刻,玉面微微作色,答道:“我不认识他们,但我知道那三鬼比刚才三人还要略胜一筹,一风更加厉害,江湖闻名丧胆,你……你要找他们?”
他又摇头道:“不是,我不找他们,但也许将来会碰到,这样说我是万万不及他们……”
朱灵暗中吁一口气,接口道:“那也不见得,临阵交锋最要紧还是机变,你好像经验不多,你的师承是谁?可以告诉我么?”
石轩中沉吟一下,道:“我不能告诉你,说起来话长……”朱灵赌气吸嘴道:“好,我不问你,你也别问我。”说完,别转头不理他。这时船已摇出湾外,沿着岸顺流走着。石轩中见他生气,连忙分说道:“我实在是不

愿提起,并非不肯告诉你,好啦,你别生气,我告诉你就是。”
但见朱灵回过头来,化怒为喜,摇手道:“我才不生气呢!既然你不愿提起,那就不必说了,迟早总会知道。”石轩中一听,乐得不提,猛然想起一件事,问道:“方才他们说你大闹铁家堡,又伤了他们十一人,是怎的

一回事呀?”
朱灵展眉一笑,说道:“你可知道铁家堡的来历?”只见石轩中摇头,他道:“这铁家堡堡主移山手铁夏辰,本是西凉派宗主,后来移居故县,自成村落,称为铁家堡。昨晚是他七十暖寿之夕,我摇摇摆摆走进去,可热

闹极了。
“高矮俊丑挤在一块儿,都是武林各宗流来贺寿的人。我到处一找,没有见到移山手铁夏辰,听说他和一位好朋友在别的地方喝酒避寿。
“我觑一个机会,把一个魁梧的大汉撞得爬倒地上。我还硬说他不带眼睛走路。那大汉爬起来要跟我打,却被人拉开了。我见撩拨不起来,看到寿堂里摆满了各方送来的贺礼,便走上去挑贵重罕见的拿,又踢翻两张桌子

,把东面撤得满地都是。
“这时他们都齐声捉拿我,被我使出游魂遁法,东飘西荡,他们连影子也摸不着,还给我金针扎了几个。
“我留下束帖之后,便离开铁家堡,我不稀罕那些肮脏东西,都给摔在洛水去了。之后,雇了骡车上道,在车子里困一觉,早上便遇着你。
“下午宿店时,我看到店外的暗号,知道有十五个人打这路追踪我,待你睡后,神手常公仲的徒弟张英来摸你的宝剑,可笑你酣睡不醒,我拿金针钉他的手前,他赶快逃走,我追下去,他钻到一家宅院里,里面只有十个

人,一看都是无名小辈,便每人赏了一生针,回来时你已起来了。”
石轩中恍然道:“原来是你惹的祸,为什么呢?”朱灵道:“你别问,我是奉命行事。”石轩中盯他一眼,诧道:“你奉命行事?那个命你的人一定更了不起。”
朱灵道:“你既然身人江湖,这些事将来便会知道,现在我且不说。我惹下的事还多着哪,将来再告诉你。”石轩中凝思了一刻,但觉他神秘莫测,胆大心狠,想起双戟李照,一面正气,多半是个好人,却被他弄死,不

觉有点不满。但他对自己倒是极好的,自己也觉得和他很投缘,只不知他奉了谁的命令,为的又是什么?想着又触起自己的事情,心中一阵茫然,不由得叹一口气。
忽地下游岸边发出一声厉啸,声音惨惊。余音摇曳间,一条黑影从柳树中飞跃出来,落在岸边空地上。又是裂帛般长笑一声,喝道:“好小子,任你走到天涯海角,休想逃出老爷掌心,你认命吧!”
那船家被这人怪声几声叫,早吓得腿软了,坐倒船板上。石轩中愕然回顾,道:“又是你惹来的?”
朱灵这时也神情紧张,点头急答道:“此人是九指神魔褚莫邪,你别动手,待我对付。”石轩中见他紧张,不禁也心下惊然,暗想这个老魔名字,师父曾经提过,说他神力惊人,能拔山扛鼎。而且性情残酷,喜吃人肉,

一向远处西北边锤,朱灵怎会惹上他?
看看这船顺流而下,和九指神魔措莫邪相隔四五丈,只见他一俯身,双手抓起一根大木,约莫是两人合抱大小,三丈许长,也不知是哪里找来的,看起来怕没有数百斤重。
猛地见他口中厉啸一声,双臂一送,这根大木箭也似地向这船撞射过来,卷起一阵猛风,江面也自震荡得波涛起伏,端地声势惊人。
这一下冲力,最少也有万斤之巨,朱灵也不禁玉容失色,惊叫一声。
就在这厉啸声中,那根大木,已如泰山压顶般撞将过来,大本未至,那股急风把船推得直向后退,在这生死俄顷之间,忽然人影一闪。朱灵不禁哎的一叫,忽见人影一闪,一溜青光冲向那根巨木。他一眼便认出是石轩中

的青冥剑光,这时未容他转念,剑光已指向巨木。
但听呼的一声,那根巨木忽地急升两三丈,从船上飞过,青光一闪,石轩中又回到船面上。朱灵看见他面色苍白,身躯也微微颤抖,知他用力过甚,不禁伸手抚住他的臂膀。
那根巨木在二十余丈外落下水面,砰然大震,水花冲天。猛听九指神魔一声厉啸,人随声起,向船扑来。
朱灵一咬牙,双足一顿,也自凌空而起。两条人影宛如流星急泻,霎地在空中一撞,倏然各自分开,两下倒退。只见九指神魔褚莫邪努力一挣,落在岸上,只差一点便掉在水里。
他口中厉啸一声,便又腾空而起,不过却不是往这边扑来,而是越林而去。
朱灵轻飘飘地落在船舷,只见他身形摇晃了两下,终于噗通一声,掉下江去。
石轩中赶快扑伏船舷边,伸手一捞,正好扯着他的小腿,把他拉了上船。朱灵伸手去抹脸上的水,但手掌却不住颤抖,简直不听指唤。
石轩中跪在船上抖开自己的衣袖,替他抹水。朱灵一闭眼睛,偎在他的怀里少双手搂着他,哆嗦地道:“那魔头……好生……厉害。”
石轩中以为他受惊过度,发出小孩脾气。便也用手挽着他,安慰道:“你莫害怕,那老魔逃跑了,你没有受伤吧?”
朱灵把脸庞偎在他胸瞠上,动也不动,石轩中不住柔声安慰他。过了好一会,他抬头张目道:“我没事,那魔头走了?”石轩中点头,他又说道:“他好厉害,我一迎上去便先打他三支金针,哪知被他用掌力劈落,我和

他换了一掌,他虽然因为击落金针,故此掌力不能用足。但我险险挡他不住,终于失足落水……”石轩中问道:“这样那魔头不会受伤?”他点点头,石轩中又问道:“他既然没有受伤,你又失足坠水,为何他反倒走了?”
“九指神魔褚莫邪生平都是一击不中,远扬千里。这次已经破例两击,照我想,他看见你破去那根巨木时,用上乘内家手法,以为也是劲敌,自然不敢再缠下去。”
“我也是挤命上去,侥幸破去那万斤巨力,这还是凭我那套剑法专破这种拔山扛鼎的神力。现在心里犹有余悸哪!我说,你得脱下这身湿衣才好。”
朱灵扭泥道:“我没有衣服换!”
“我把外衣脱下给你。”石轩中说着,便要起来脱衣。朱灵身躯一扭,仍然搂住他不放,皱眉作态道:“我不要,你别管我。”神态流动,宛如女儿作态。石轩中本是一片浑饨,这时也觉得他真像女儿家,心中微动。
朱灵慢慢坐起来,瞧了他一眼,抬手推他道:“你先进舱卧下吧,今晚大概没有事了!我在外面吹于衣服。”
石轩中顺从地钻人舱中,曲肢卧下。忽听上面船篷微微一响,正想坐起来察看,只听朱灵的声音在上面说道:“是我,这里风大得多!”
石轩中闭上眼睛,躺了一会,朦胧中好像听到朱灵命船家休息,他没有去理会,这时因为了用力过度,一会儿便睡着了,只睡了两个更次,天就亮了,这时他已经睡足。睁开眼睛,船篷上的小窗透人曙光,身躯微微转侧

,忽觉有人睡在身旁,把自己衣襟压住,闪目看时,原来是朱灵,大概是天晓轻寒,故此蟋曲做一团。他微笑一下,慢慢解开自己的外衣,轻轻褪将出来,给他盖在身上。
他没有起来,仍然躺在舱中,忽然发觉朱灵的鼻息沉重,心中一动,翻过身躯,凑近去细看他的面。
但见在那腻滑如玉的面庞上,泛起朵朵桃花,两道细长的眉毛微微皱着,鼻息沉重有声。忙伸手摸摸额头,热可炙手。知道他是病了,不禁忐忑不安起来。
暗想道:“昨夜里如果不让他依旧穿着湿衣服,又在船篷顶吹风,相信不会病倒。”这么一想,便归咎于自己疏忽,自悔不已。
哪知主要原因还是因为他和九指神魔硬对了一掌。九指神魔数十年苦练的白骨掌力,阴毒无比。他虽然接住了,但真气震动,内腑微微走位。加上穿着湿衣,吹了许久夜风,便病倒了。
石轩中手足无措,胡乱拿出两粒护心丹,伸手抱起朱灵上半身,捏开他的嘴,把护心丹塞进去。这种专治内伤的姓烟灵丹,人口便自然溶化,朱灵呻吟一声,急倦地睁开眼睛。
石轩中忙道:“你把药丸咽下,我们到了前面镇上.再给你找个大夫。”朱灵浮起一丝笑容,忽又皱眉呻吟道:“我冷……冷……”石纤中早把外衣脱掉,这时无计可施,想了一下,便把他的身躯拥抱着,用自己的体温

暖他。
过了好久,天色已经大亮,他低头注视着朱灵,见他已经紧闭双目,沉沉睡去,面容似乎没有痛苦,他稍觉安心。
就在他眼光移动之时,忽然发觉朱灵的耳朵有个孔,再看这边时,也同样穿着耳朵,使他吃了一惊,暗道:“他会是个女的?不会是因为父母太疼爱,怕他养不大,故此替他穿耳孔?”于是他慢慢想起他的一举一动,说

话的神态,与及所说的话,渐渐肯定朱灵是女扮男装。
他想道:“出来江湖走动,扮男自然方便,哦,怪不得她昨夜不肯换衣服了,明明是怕我看出破绽。”
他的心不由自主地大跳起来,全身血液奔腾,面上一阵阵地发烧,想道:“我不能再抱着他,将来教人家知道了,还以为我们有什么暧昧!”
于是想把她放下,但回心一想,她正在病中怕冷,放下也是不妥,不觉踌躇不决。这时两个人肌肤相接,正是温香在抱,鼻端又嗅到一阵兰房香,使他血液奔流,全身发烧。他勉强定神想道:“适才未发觉他是女的时候

,心静如水,如今却觉得大为异样,全身没个安排处,我的定力太差了。”
这时那船家已起来,努力摇橹前驶。原来他是巴不得早点把这两位怪客送到洛阳,但愿一路无事,便心满意足了,因此不必诗人催促,管自加紧摇船。
石轩中大声问道:“船家,前面可有较大的市镇?”
船家一叠声应道:“有,有,再过几里路便是延秋,地方不小,再有几十里路便是洛阳。”
石轩中转念一想,大声道:“你给我赶快摇到洛阳,我多赏你银子。”船家听他变卦,只好唯唯应一了”,努力摇船。
他心乱如麻,抱着朱灵软绵绵的躯体,净挨时间,巴不得快点到洛阳,好请个大夫调治。他命船家拿些水来,放在舱里。
这样不知过了多久,朱灵微微一动,慢张开眼睛。他柔声问道:“你身上还冷么?”朱灵微微摇头,他又问道:“你可要喝水?这里有。”朱灵轻轻点头。他忙挪出一只手,倒了一杯水,先试一口,觉得温度适合,便把

杯凑着她的嘴唇,让他缓缓地喝下去,水喝完了,朱灵喘息一下,微弱地问道:“现在到了什么地方?”
石奸中答道:“离洛阳不远了。你放心再睡一会吧!”朱灵感激地看他一眼,低低道;“到了洛阳,雇车到北大街的长春客栈,就在那里歇息。”
“你跟那客栈用熟么?”他问。朱灵微微摇头,一翻白眼道:“你不要管,你不愿和我一起去?”
他笑了一下道:“你在说什么?我不过问一句,得啦,一会儿准歇在长春客栈。”
朱灵鼻翅扇动一下,满意地闭上眼睛。他不愿再惊醒他,便屏息坐着不动。
好容易挨到洛阳,他唤醒朱灵,扶他到岸上,摸出一块银子给那船家。船家接过银子,不胜之喜,连忙拜谢。他雇了一辆车穿过南关,一径到了北大街的长春客栈。
朱灵下车时,软弱地指指店外墙根的一堆石子道:“你数数有多少石子,记准颜色和数目。”他如言一数,一共有二十多颗,两块黑的和四块红的,其余都是白色的石子,便告诉未灵,见他眉头微皱,没有作声。
两人进店后,朱灵低声道:“要一个房间够了!”他听了,心中好生为难,心想道:“现在我知道你是个女的,怎能和你同榻而眠呢?”
但口中却大声道:“掌柜的,给我一间上房,要清净点的。”
掌相连声答应,命店伙带他们到西跨院上首那间房。石轩中进房一看,原来里面还有套间,地方宽敞,他本人晚上尽可以睡在外间榻上,心里十分满意,便摸出一块碎银赏给店化问道:“你可认识有名的大夫?替我请一

位来,要快了。"店伙连忙走了,过了一会,领个大夫回来。那大夫替朱灵切过脉,问问病源,便道:“这位不过是感冒风寒,不碍事,吃两服药表出汗来,便可痊愈。”
石轩中听了,真比自己病好还要高兴,待大夫开完方,送了诊金,拱手送走后,便命店伙立刻抓药来煎,并且着他代买几套衣服一来。
待店伙回来后,便命他煎药,他侦个空儿,自去洗澡换衣。回来时,但觉一身轻松,像换了一个人。买来的衣服倒也合身。这时觉得腹中饥饿,想到外面去吃,又放心不下朱灵。
暗想道:“朱灵的仇家大多了,不要让人暗算他了,我还在梦中。”于是转念预备命店伙买东西来在房里吃。
这时药已煎好,他亲自细心地服侍他喝药。朱灵紧皱眉头,把药喝完。这才舒眉问道:
“你怎地不出去迢迢呀,洛阳是九朝都会,文物鼎盛。出去见识见识,总比闷坐房中有意思。”
他道:“我本想出去吃点东西,可是想起你的仇家大多,防不胜防,我怎能放心出去。”
朱灵听了,不觉托着嘴唇,呆呆地看着他,眼中流露出异样温柔的光芒。歇了一会,展然微笑道:“你尽管去无妨,洛阳是个大地方,谅那些人白天不敢搅闹。你回来时,我再告诉你一桩事,现在不说,免阻了你的兴致

。但你别去得太久,使我挂念。”
石轩中喜道:“那么我便去一会儿回来。”
他到了街上,但觉耳目全新。二十年来都对着荒山古树,哪曾梦见过这般繁华风流。顿觉红尘扰攘,其中亦有佳趣。
他信步走着,不觉走到东大街,遥见东关城垣隐隐。这时天已响午,身上略觉燥热,四下张望,亦见右首有座酒楼。便一径走上楼去,拣个近窗的座位坐了,教堂馆代点了几个菜。座位后面是一层薄板,原来是隔开的雅

座,里面似有好几个人豪饮之声。他待得菜来,要了一盘馒头,舒畅地吃着,觉得味道特别好。
忽然后面雅座里,一个尖嗓子叫道:“各位兄弟别喝多了,这里的玉梨春酒力最长,留神醉到明早还爬不起来,今晚我们还有事呢!”
“老大你别喀嚷了,要论计谋我花豹陆幕不及你,但酒量可比你强得多啦!”这个声音粗浊,却是内力充沛,只听有些人在叫好。
尖嗓子道:“瓢把子今天心神不安,提防今晚的事弄坏了,可没有好处!”
“瓢把子干么烦恼,昨天不是来了个好朋友么?”另外一人问。
“是不是为了下帖那小子的事?”又有人问。
尖嗓子答道:“好吧,咱们都是自家哥们,说也无妨,但切莫对外乱说。我说毛三你可知下帖的人是谁么?”
那人答道:“我怎不知,现在不是又缀着他们了么?就是那个像娘们儿的小子呀!”
“对了,你知人家是推,我告诉你们……”说到这里,他的尖嗓子压低声音。石轩中不觉贴耳静听。
“那小子是玄阴教的人呀,他带来玄阴教主鬼母的帖子,里面说什么我可不晓得,瓢把子立刻寝睡不安,日夕派人跟着那下帖的人。昨天九指神魔褚老前辈来后,立刻去找那人,你知后来怎样?”
他忽然一歇,见众人全无声息,便得意地提高嗓子道:“褚老前辈去了回来便顿脚走了,听说他本来要拿下那小子,然后带到碧鸡山去找鬼母晦气,谁知却退回来,没劲儿啦!”
众人都发出惊诧之声,一个人道:“连九指神魔也动不了人家,我们可是狗蛋,跟人家比什么呢!”
“那么那两个小子该是……一风三鬼了吧?”这人说到一风三鬼几个字时,声音也显得不大自然。
石轩中这时更耸然竖起耳朵去听,只听尖嗓子沉吟道:“怕不是吧!一凤是个女的,三鬼又出了名狰狞可怕,比我的长相还吓唬人。”
“我看那小子准是一风乔妆的。”一个人接口猜道:“只不知同行的俊俏小于是谁。”
“哎呀!那同行的小子艳福真不浅哪!”花豹陆幕的粗浊声音叫道,咕地一声,似在吞唾沫。
这时几个人笑道:“看陆二哥那个劲儿,他是连人影也未曾见过.就垂涎三尺了那样。“那些人都哈哈哄笑起来。石奸中不禁怒气勃勃地站起来,转念却又颓然坐一下,细味方才他们所说的话。
这时隔壁嘈喧了一会。有一个人大声问道:“胡狼大哥,原来九指神魔是瓢把子的好朋友,怎地以前未曾来过。”“哼,你来了总共几天!瓢把子和褚老昔年合称陇外双魔,你那时候还穿开裆裤摸鼻涕呢!”那尖嗓子傲然

回答。
石轩中一听之下可想起来了,原来他们的瓢把子便是昔年无恶不作的冷面魔僧车丕,只因他是秃子,外出时又常扮作僧人,故有和尚的外号。想不到他入了绿林,当起大喊头干。
那尖嗓子胡狼又道:“诸位今晚动手时,可别大意,玄阴教的两个扎手货就在隔壁长春客栈住。按说他们也算是黑道中人,而且不知我们真正用意,该不会从中架梁。但这档子已和我们瓢把子有过节,我们非多加小心不

可,不是兄弟泄气,要是跟他们走真章动手,我们上去都是白饶哪——性命。”
其余的人听完他的话,都默然无语。石轩中赶快站起来,抢着下楼付帐,匆匆回到客店。
他在西跨院里停住步,心中涌起阵阵思潮。暗想道:“而今可知道朱灵的底细了,她原来是鬼母座下,江湖闻名胆落的一风三鬼中的风。这样说来,她是我们崆峒的宿仇了。现在我是顿脚一走,袖手不管呢,抑是暂时保

护她,待她痊愈再算?”
这个问题可把他难住了,迟疑了许久,终于轻轻跺脚想道:“我就暂且保护她吧,但无论如何我是不能和她要好了!”想罢推门进房,重人套间,只见朱灵蒙头而睡,一支雪白凝脂般的玉腕伸出被外,腕间带着一只金钥

,金光灿然,煞是可爱。他心中软软的,走将近床,轻轻握住她的手腕,放回被内。
他拉了一张椅。就坐在床边,独自陷入沉民良久,朱灵还没有动静,他不放心地轻轻揭开被看。朱灵面上香汗点点,他情不自禁掏出汗巾,替她轻轻抹着。又见她帽子扣得严严的,便替她脱下,一头鸟亮秀发垂将下来,

立刻变成一个绝色少女。他一手拿着帽,一手替她拭汗,朱灵哈一声醒来,张开眼睛,见他在替她拭汗,不禁嫣然一笑,石轩中竟看得呆了。
她一见他手中的帽子,面色一变,挣扎问道:“你解下我的帽子?”
石轩中把帽子拿到眼前看一下,随手抛在桌上,道:“你以为我不知道么?”
“你……你……假装老实……”她像没有力气说下去,无可奈何地叹口气。
石轩中连忙道:“不,我是在你病倒后,在船上时才发觉的。”朱灵瞄他一眼,见他说得十分真诚,浅笑一下,低声道:“好吧!我信你就是。”石轩中赶紧将刚才在酒楼听的话告诉她。
朱灵想了一下,忽然笑道:“我有个主意,你可记得我进门时叫你数石子的事?我说过待你回来时告诉你一件事便是指此。”他点点头,“那些石子是我命手下教徒报告的消息,意思是说有二十多人在洛阳要追拿我,两

块黑的表示有两个功力非常的高手,我想大概会是移山手铁夏辰本人,还有则不知是谁。四块红的表示功力不错的好手,大概如银梭徐元盛等。至于白色石子,则余子不足道。我们今晚可如此如此,你以为怎样?”
他点头道:“这个法子甚好,我就去预备好。”说完,匆匆地起身出去了。这里朱灵挣扎坐起来,但党头昏脑胀,浑身无力,极力定神沉气,做起调息运气的功夫。只觉得真气不调,胃反欲呕,头更加晕了,颓然垂下眼

皮,勉强坐了好一会,正待睡倒。
石轩中正好匆匆回来,一见她脸色不好,急忙过来扶她睡下。朱灵拉着他的手,挨在脸颊处,软弱地道:“我被人欺负,你可得帮我!”声音十分哀婉,就像娇鸟悲啼。石轩中被她拉住手贴在脸颊时,本想立即缩回,这

时心中大大不忍,温声道:“这个自然,我一定舍命帮你,你不要再想了,对了,我想问你,你奉命到处生事惹敌,为的是什么呢?”
朱灵张口要说,忽然又忍住,只道:“这件事告诉你,无益有害,我师父性情暴戾,无论是谁都不能拂逆她的意思,你知道了,也许见猎心喜,到时我也没有办法。我求求你别打听这件事,你可肯答应?”
说完,双眸乞怜地望着他。
他觉得实在不忍拂她的意,只好面有难色地点点头,道:“好吧!我不问你,但关于你们所谓一风三鬼的内情,可以告诉我吧?”
朱灵轻咳一声,吃力地说道:“一风就是我,我姓朱倒是不假,名字则是王旁的玲,因为我的外号是白凤,故称为一风。三鬼都是我师兄,大师兄是厉魄西门渐,用五十斤重的白磷菜。二师兄白无常姜斤,三师兄黑无常

姜黄,这两个兄弟,将一双八十斤重的阴阳就分开使用,二师兄使阴就,三师兄使阳翰。双戟合壁时,威力极大。他们都是天赋神力,故此用的是重兵器,万夫不当。我以前对你说过,一风三鬼之中,以一风最强,这话不假

。至于三鬼之中,则以大师兄厉魄西门渐的白磷錾较为厉害。”她说完这些话,面色渐渐红将起来,微微喘息。
石轩中心中翻腾起万种滋味,他虽然未涉过爱河,但也可以感觉到白凤朱玲对他的情意。他歉然道:“你好好休息一会儿,我真该死,把你累成这个样子!”
朱玲在枕上摇摇头,疲乏地闭上眼睛,轻轻道:“我一生未曾病过,现在总算尝到滋味,但有你在旁边伴我,吃点苦也甘心!”
石轩中听到她大胆的话,反而脸红起来,心中却觉得一股甜蜜,十分舒服。这时他的手掌仍然贴在她脸颊,渐渐觉得烫热炙手,暗想道:“那大夫不是说不妨碍么!怎的现在反倒更烧了?”
过了一刻,朱灵的脸色更红了,看起来越形艳丽。石轩中担心不已,忽听朱玲道:
“啊!是大师兄?不!你别来,走开……”原来是昏迷中指语。他轻轻收回那只手,然后替她盖好被。只听朱玲又在叫“大师兄”,他坐在椅上关心地看着她。
她连连谚语,都说得含糊不清,暗自猜想她和大师兄的纠葛。直到傍晚时分,朱玲才安静地睡着。他烦躁地在房子里踱圈子,真想硬起心肠撒手一走。他心底隐的浮起失望的情绪,原来是在朱玲长久吃语中,却没有提到

他的名字。
他命店伙叫东西在房间吃,吃完了后,便盘膝用功,等待事情发生。
二更打过了不久,倏然一条人影从客栈冒出来,只见这人影身形迅疾,两下起落,便跃到客栈隔壁那栋高大房屋背上,迅即隐没在黑暗中。
只过了片刻,东边出现了六条人影,一路窜房踏瓦,转眼便来到方才人影隐没的房顶上,这六条人影,略作迟疑,留下一个人在上面,其余五个都轻快似狸猫窜下屋去。
就在此时,长春客栈上面忽地另外出现四条人影,这面看风的人连忙隐住身形,一面低哨报警。下面五个人,这时正分头进房,有两个翻箱倒柜,打床上扯下一张被,包住那目的物,原来是个女人。
此时报警之声传来,他们都呆了一下,忽然房外哗啦啦一声巨响,似是好几个金鱼缸一同破裂之声。接着火光一现,窗门外猛地焚烧起来。照得房内明亮,只见三个贼人都持着兵器,其中一个扛着一个长条人形的包袱,

房中地下躺着一个男人,大约不是死了,便是被点了穴道,动也不动。
这三个贼人迟疑着,未敢立即冲窗而出。猛听那边房间又是乒乒乓乓地乱响。这时这宅里的仆人已醒起来,一见火光熊熊,都高声吵嚷起来,霎时间人光人声,冲破了午夜静寂。
那长春客栈上的几个人影,被这边喧声火光惊动,都踌躇观望,猛然从那边屋顶上,一个叫道:“好小子们,竟敢破坏大爷们好事。"这边几条人影倏然大怒,知道那是黑道中人干的好事,俱都含唤不语,不约而同地脚下

用力,腾身便起,直向相隔四丈左右的人影扑去。赶到他们脚站屋背时,那人影已经不见,倏然下面冒起五条人影,全都是兵器在手,其中一人手中还挟着一人。可不是用被包住的女人,却是巡风的同党,看来手脚软垂,已

是死去的。
这人把尸首在屋面一放,厉叫道:“我们河水不犯九八,你们努什么梁,陆二爷今晚要和你们以死相持。”声音猛浊响亮。
“臭贼,这等事我们焉能不管,你们都留下吧!"这个人口中说着,双掌一翻,便想欺身进招。
旁边有人叫道:“问兄,他们是青龙帝的黄河六怪,咱们用兵刃招呼。”
那人一听,倏地将前欺身形硬拔回来,冷笑道:“我估量是哪一门小贼,原来是黄河六怪,我阅世华今天要为江湖除害!”说着,右手已撒下明晃夺目的砍山刀。原来这闽世华是移山手铁夏辰的大弟子,为西凉派杰出人

物。早听过黄河六怪的名字,知道其中颇有能手,故此不敢空手欺敌。
黄河六怪是阴秀才胡狼、花豹陆燕。水蛇毛利、河马苏文、小霸王陈勇。铁塔王义等六人。
起初只有前三怪,后来前三怪都投在青龙帮冷面宽僧车丕手下,加上后面三人,合称六怪。这六人各有神通,阴秀才诡计多端,手底也不错,十分狠毒。花豹陆燕功力最高,水蛇毛利则水里能耐极好,但在陆地上可差得

太远,其余三人都差不多,小霸王陈勇和铁塔王义更以有力见长。这次他们奉冷面魔僧车丕之命,来洛阳劫财劫色,暗中嫁祸玄阴教。
谁知正在下手之时,忽接水蛇毛利警报之后,外面哗啦暴响,火光大起,他们以为是玄阴教的人干的手脚,不禁踌躇了好一会,又听到上面有人抖嗓子大喝,却不是水蛇毛利的声音,更加奇骇,于是舍下赃物,宕岸?觯

?黾?惶跞擞昂嶙畔蛩?瞧死础?陆燕抬手一枝上挑,正好点在那人身上,立刻怪敌人败得大易,猛一看时,原来是水蛇毛利,已被他一杖穿胸破腹。情知有人暗算,个个大怒。陆嘉夹住尸身,飞跃上屋背,正好看到那四人在

屋顶上,一腔怒气,都发泄在那四人身上。
闽世华这边,虽然少他们一个人,但毫不畏怯,敢情这四个人都是武林中赫赫有名的人物。除了他之外,一个是河洛名家八卦掌崔海通,适才便是他认出黄河六怪,一个是四川唐家的名手唐森,四川唐家以毒药暗器驰名

天下,他是个中翘楚。还有一个是武当门下周亮,早岁闯荡江湖,颇有名望。
闽世华这一小心从事,果然上算,因为他正好对着黄河六怪中最扎手的人物。只见花豹陆燕猛吼一声,手中镇铁怀杖哗啦啦一抖,挟着两股风声,向闽世华砸去。
闽世华长笑一声,砍山刀募地一操,从杖影中砍截敌腕,花豹陆燕见他招数精奇,又吼一声,猛挫腕子,双怀杖哗啦暴响,改砸为敲。闽世华斜步一闪,已自避过。只见陆燕果然不愧为黄河六怪之冠,那对双怀杖使开来

,但听风声呼呼杖影如山,端地威力惊人。闽世华毫无惧色,砍山刀展开西凉派独创黄沙刀法,但觉刀光如雪,寒气惊魂。
这时火光已经熄灭,随风送来一阵阵硫黄烟味。四下街坊早已惊动,纷纷起来开门询问,都看到屋顶上交战人影。
黄河六怪各自找寻对手,小霸王陈勇的钩镰枪敌住八卦掌崔海通的八卦刀。铁塔王义一双板斧遮住周长剑。河马苏文一对分水刺战住唐森的佛手拐。
剩下阴秀才胡狼手持丧门剑,滴溜溜转动着那对嵌在死人般脸上的眼珠,白多黑少,伺隙伤敌和援救不敌的兄弟。
这当中除了闽世华的砍山刀和花豹陆燕的双怀杖堪堪战个半斤八两之外,其余三对一上手,立刻判出强弱,黄河三怪显见功力稍逊,只有河马苏文敌住唐森,看起来似乎较为扯平,其实却是最险。
原来唐森出自四川唐家,擅制各种毒药暗器,他这支佛手拐也喂上极厉害的毒药。而他为人城府甚深,智谋过人,这时他并不施展最厉害的手法,只是平淡无奇地对付着,只等河马苏文冒险进招,他的命便算完啦!因为

让别的兵刃碰上或者可以逃生,然而要碰着他这支佛手拐,只要破了那么一点油皮,就得见阎王爷去。
武当门人周亮剑法精奇,只见他使开达摩剑法,纯用内家真力,四两拨千斤,把铁塔王义两张板斧,迫得回旋飞荡,屡现破绽,阴秀才胡狼叫声不好,丧门剑一挥,抢将上来,敌住周亮。一面叫道:“老六,你去帮老五

的忙。”铁塔王义连忙退出圈子。
一刹那间,杀气冲天,寒风鼓荡。唐森闪目一觑,见八卦掌崔海通以二敌一,手中一柄八卦刀,瓦自攻多守少,不禁雄心陡起,轻啸一声,手中佛手拐募地横扫如风,只见敌人分水刺一立,他左手骄指疾指敌腕。
河马苏文右手分水刺迎着一划,谁知正中他的圈套,只见佛手拐金光一闪,化为“斜阳封”式,急划手臂。
河马苏文急急撤臂,却已来不及,裂帛一声,衣袖已被拐尖钩破,臂上也被划开一道口子,鲜血进涌。
河马苏文不知厉害,怒喝连声,双刺如毒蛇出洞,闪闪向唐森刺来,詹森嘿嘿冷笑,一路后退了十招不到,河马苏文眼睛一翻,猛然摔下分水刺,身躯也自仆倒屋背,连叫也没叫出来,便已毒气攻心而死。
不过他身躯滚下屋去时,可弄出一阵大响。花豹陆房此时已渐处下风,哪暇兼顾。阴秀才胡狼早就看见了,却因为对方武当内家剑法,精奇狠辣,也是无法后退。另外两怪性情粗暴,这时正用尽全力,双战八卦掌崔海通

,连念头也没有转过。
詹森又是一阵冷笑,把佛手拐往背上一插,双手戴上鹿皮手套,抓出两把毒美钉,悠然走过来,眼看剩下的黄河四怪,都要血染当场,忽然一声哨声。远处传来,唐森等四人人耳动心,觉察这下哨声不同凡响,因为这声

音显出内力充沛,震荡耳鼓,于是都哭然警觉,各用全力急攻敌人,唐森则两目如炬,向声音来路注视。
只见一条人影,长袍宽袖,拂起极大风声,猛然向屋背扑下来,唐森见来人身手高明,连忙后纵,那人并没有追击,凝立屋背,打量四下形势。
唐森一看来人,目陷额凸,脸色阴森可怖,身上穿着一领肥大僧衣,头上光秃秃得直发亮,正待喝问,只见这僧人双抽一扬,攀然发出十五粒铁菩提,分向崔闽周三人打去,破空之声,极为尖锐,显见手劲惊人。一面阴

森森地喝道:“你们还不退下?”
黄河四怪此时精神倍长,趁着对方努力闪避暗器之际,各自跳出圈子,飞跃回那僧人身后,阴秀才胡狼道:“飘把子,他们来架梁!”
僧人微微点首,冷冷向对面四人一瞥,阴声笑道:“原来是八卦掌崔当家的,这三位必定是高人,他们可输得不冤。”说着话,足尖微点,身形已移到四人面前。
八卦掌崔海通一见来人是青龙帮主冷面魔僧车丕,不禁暗吃一惊,外表不甘示弱,朗声讽道:“原来黄河六怪是青龙帮主手下,他们可替帮主你丢人,我们是打了少的,老的就出来了。”说完,加上一声长笑。

第三章 伊露渊源伊人见

只听一声阴恻笑声,冷面魔僧车丕道:“釜底游魂,今晚教你见识见识帮主手段。”说完,袍抽一抖,呼的一股风声,双掌如饥倏然从袖影中露出来,快如电光大石般向崔海通抓去。
崔海通知他阴毒如魔,早加戒备,这时急忙一式“平沙落雁”,踏离宫,走坎位,身躯斜转之间,右手刀倒切敌腕。谁知冷面魔僧车丕快得出奇,掌风已打在他臂上。但觉一股大力推来,不禁跄踉连退数步。
冷面魔僧车丕一招挫敌,正待连环进击。谁知旁边的唐森已喝声打,两把毒美钉有如满天花雨般,罩向车丕身上。好个冷面魔僧,一听声音,身形暴缩,双袖呼呼一舞,唐森的暗器都落在地上。
闽世华此时收起砍山刀,暴叱一声,急扑过来,一式“金鲤穿波”人随掌走,竟自揉身挡敌。
冷面度僧车丕凝立如山,待得掌风压体,倏然单掌一翻,向闽世华掌上拍去,啪地一响,闽世华蹬蹬退了两三步。冷面魔僧摇晃了几下,终于站稳,闽世华大吃一惊,暗想此人名不虚传,自己素来以掌力沉雄见胜,却败

在他掌下。
冷面魔僧车丕也自诧异,此人竟能把自己震得身影摇晃,险些站不稳。这时阅世华沉气凝神,双掌一错,便要再上,忽然一声清啸传来,募然两条人影,宛如流星急泻,直扑过来。冷面魔僧车丕心中一动,冷森森地哼了

一声。闽世华却是心中一喜,倏然身形后退,等待援手。
那两条人影制止急速,停下迅疾,倏地在冷面魔增车丕身前现身,原来是两个须发皆白的老头。
一个身材较矮的洪声笑道:“老魔头别来无恙?老夫只道是谁敢出头包揽,原来是你。昔年西凉别后,至于若无对手,今晚正好再续前缘,决个高下,你可不要推辞。”原来说话的人正是铁家堡堡主移山手铁夏辰,他之

所以来洛阳,自然是追踪朱玲,不过他是一派宗主,不便用偷摸的手段,故此命阂世华等四人,将朱玲等约出城外,他才动手。
但等了许久还没见闽世华等踪迹,知道事情有异,于是便径扑来长春客栈,果然看到这边影绰绰七八个人在屋背上,似在动手,于是一声清啸,两人都来到当地。
铁夏辰这时会错意,以为闽世华等被冷面魔僧车丕截住,不能达成任务,也即冷面魔僧车丕包揽这桩事,为鬼母效力。
三十年前的往事,倏地掠过心头,当年移山手铁夏辰创立西凉派,声威猛盛,于是招来不少作对的人。
那时陇外双魔也是声慑边锤,江湖上闻名色变。一天,冷面魔僧车丕独人去会移山手铁夏辰,这原是开宗立派所免不了的事,当时铁夏辰便陪他到院子中武场上。
冷面魔增车丕阴惨的面容一似如今,冷森森地道:“铁师傅,武场较技,非生即死,你不必手下留情,且让我车某见识西凉派的绝技,大概会更为高明!”
移山手铁夏辰见他说话的口吻和神情,不由得在心底泛起憎恨,敌意陡增。这时虽然听到他话中有因,却不耐追究,也是冷冷地哼一声,答道:“车师傅既然惠然降临,铁某决不敢自珍末技,教江湖朋友笑话,你请!”

说完,亮开门户,待敌递招。
这几句话意存蔑视,暗中指出必定挫败冷面魔僧车丕,否则便是笑话。这个对方如何不懂,不禁果鸟似地一叫,暗想道:“久闻姓铁这厮掌力造诣惊人,独创四十九式黄沙掌法,可是我独门寒云爪,阴毒异常,谅他也难

应付!”当下心中有了主意,便道:“且慢,西凉名手不凡,车某略曾见识,但铁师傅你是一派宗主,若然不幸走了下风,又怎样说法?”
移山手铁夏辰更听出话中有因,但对着他这副尊容,委实耐不住那股憎厌,气往上冲,碎然答道:“铁某雕虫末技,贻笑方家,若是输个一招半式,从此凉州算没有铁某立足之地!”
车丕道:“君子一言!”
他答:“快马一鞭!”
只见车丕将下半身宽阔僧袍扯起来,紧紧掖在腰间,口中冷叫道:“铁师傅留神,看招!”他左手一挥,长长的袍袖倏地直抖出去,卷向移山手铁夏辰面门,右手抽也带起风声,伺隙袭敌。
他眼神一闪,已经瞥见袍袖里怪手如钩,作势欲抓,暗忖道:“这魔头大概用流云飞袖的上乘气功,配合袖里的怪爪,倒不可不防。还是以阳刚掌力对付为上。这时敌人衣袖已堪堪拂到,直像一朵寒云,撩人眼目。他暴

喝一声,一式“黄沙漫漫”,双掌倏然上下平击,那股掌力委实惊人,只见冷面魔僧车丕笔直的衣袖倏地软垂,露出黑黝黝的怪爪。
好个冷面魔僧车丕身形如风,脚下斜踩,让过正面,右手抽已电光火石般急袭敌肋,左手抽虚划一圈,翻起一团云影,扰敌心神。这式为寒云爪中绝招“神龙一现”,招中有招,虚虚实实,两只鬼爪更在拍影中随时伤敌


谁知移山手铁夏辰功力不凡,但见他行云流水般斜往前探两步,同时身形也转过来,双掌封处,右手倏然猛挥,使出采自金刚散手的招数,一式“排山运掌”,掌力纯属阳刚,反击敌人。他上来便决定以阳刚之力对付车

丕,这打算可没有错。
冷面魔僧车丕掌力稍逊,哪能正面相挡,只好滴溜溜一转,避过这下移山般的掌力。双袖一舞,化出朵朵寒云,鬼爪如钩,在抽影中倏忽隐现,他是施展寒云爪,以上乘轻功,随着铁夏辰身形,上下飞舞。
移山手铁夏辰凝重如山,两掌发处,总是吐气开声,加上掌风强劲,威势也自惊人。一刹那间已拆了二十多招。
忽然裂帛一声,冷面魔僧车丕退将出来,左手抽已被扯破一大块。他怒叫一声,又扑上去,施展出浑身功力,险恶逾恒。
移山手铁夏辰虽扯破他的衣袖,但不算是便宜,因为当他以大力鹰爪扯破车丕衣袖时,前臂也被车丕鬼手敲了一下,隐隐疼痛。不过这不算落败,他先扯破车丕的衣袖,才让他敲了一下,算是扯平。
当下两人小心应敌,铁夏辰以沉雄无匹的掌力施展出黄沙掌法,宛如黄尘蔽天,日月无光。冷面魔僧车丕身形如风,上下左右,星抛九掷,衣袖抖出片片寒云,鬼爪暗藏其中,阴毒无比。正是棋逢敌手,将遇良村,这一

战由晌午打到傍晚时分。
时候一久,渐见冷面魔僧车丕险招迭现,他的掌力本逊于铁夏辰,全仗手法怪异,身形迅疾见长,时候一久,被铁夏辰摸清门路,哪还能支持?
忽听冷面庞僧车丕怪叫一声,右手衣袖又被移山手铁夏辰扯破一大段,这次他可没有敲着人家,不由得心怯气沮,脚顿处,倒纵两丈许,欲待退走。
移山手铁夏辰杀心早盛,明知毁了一个魔僧,还有一个更为扎手的九指神魔褚莫邪,这时也顾不得这么多了。口中暴喝一声,一式“琵琶绝响”,双掌一抢,脚下用力,竟跟踪追扑,掌力如山,眼看冷面魔僧车丕难逃掌

下。
倏然一声怪啸,起自左方屋背,说时迟,那时快,人随声到,一条人影,急泻下来,刚好拦在两人之间。那人影迎着移山手铁夏辰如山的掌力,毫不畏惧,竟自举掌相迎,碑啪一响,两人都各退了两步。
这一下突如其来,铁夏辰心中有数,知道自己是全力追击,掌力已经用足,来人凌空而下,竟能接住,各退两步,表面上是不分轩南,其实自己已输了。
他想也不用想,便知道来人一定是与冷面宽僧车丕齐名的陇外双魔之一,九指神魔猪莫邪。素闻此人神力天生,能横推八马,倒拽九牛,一试之下,真是见面胜似闻名,自己素以掌力沉雄凌厉见胜,也赢不好人家。
再一打量面前的九指神魔褚莫邪,但见他身量中等,面目平凡,毫无起眼之处,左手只有四指,大约便是九指神魔外号来由。暗中奇怪这魔头残忍嗜杀,好食人肉,但外貌却并不带出狠戾之气。
那边九指神魔请莫邪也是心中惊讶,暗想到:“这厮和车老二战了半天,掌力依然沉雄无比,要是开始时对掌,也许要输给他,现在可不能说甚么身份名望,干脆叫车老二一同上来,拾掉这家伙。”他回头一顾,只见车

丕双袖俱裂,神态狼狈,便叫道:“车老二,咱们一齐上,劈掉这厮。”冷面魔僧车丕精神一奋,冲上前来,道:“你早该动手呀!现在非劈了他不能解我心头之恨。”
移山手铁夏辰身为一派宗主,这时哪能逃走,明知以一敌二,定遭毒手,却傲然长笑道:“你铁爷正好手痒,你们一齐上来吧!”
陇外双魔见他夷然自落,渊停岳峙地站在对面,不禁又羞又恨,怪叫一声,正待动手,忽然右方屋背上有人朗声道:“陇外双魔威震边锤,竟会以二敌一,你们怕不怕江湖耻笑呀?”声音相当苍老,但含气敛劲,分明内

力充沛。随着语声,一个人影飞坠下来。三人都愕然惊顾,原来是个须发皆白的老道人。
移山手铁夏辰看罢,并不认识这老道人,心中却着实感激他来解围。而且听他刚才语声的功力,可知是个武林高人,立地大力放心。
只见陇外双魔相顾一眼,九指神魔请莫邪怪叫道:“老杂毛果然是西凉派的,接我一掌。”语声刚歇,已是人随掌走,劲风飒然,急袭老道人。
那老道人动也不动,洪声叫道:“就接你这一掌。”声音未歇,九指神魔请莫邪的掌已打到道人腹上,只听噗的一声,那老道人雪白的长须飘飘飞起,宽大的道袍也忽然鼓涨飘起来,就像他遍身吹出风来,将道袍撑满。
请莫邪不由得惊退数步,暗想道:“我这一掌连大岩石也得打碎,可是这老道却动也没动,只觉得手掌打到之处,微微一滑,力量便被化掉。这种功力,我再练五十年还不成,看来西凉派果有能手。”当下念头一转,面

上掩不住惊惧之容,攀然回身,低啸一声,径自如飞腾起,跃上屋背。
冷面魔僧车丕一见九指神魔褚莫邪,发出生平第一次的败逃讯号,也看到方才他一掌无功的情形,哪敢怠慢,也自如影随形,跟着飞起。但见两条黑影,倏然已逝。
移山手铁夏辰怔呵呵地看着陇外双魔逃走,心中浮起一阵感激之情,回眼看时,那老道人道袍胸前,有一个掌印,布料早已粉碎了。连忙双膝一软,便待跪下叩谢。
老道人一把扯住,笑道:“贫道世外之人,铁施主莫行大礼,况且其中又与贫道有些牵连,因此替施主挨这一掌,倒是应该的。”
“老道长仙驾忽临,挽我西凉薄誉,在下岂敢不谢。”
“铁施主你听我说,这两个魔头昨晚被我在一处人家遇到,他们正待采花劫掠,本来这种事要碰上了,任谁也得伸手一管,更何况那处人家与我有极深渊源,因此弄出响声和现身示警,与他们游斗了几招。我发觉他们虽

然名满边锤,可是与铁施主你单打独斗,似乎尚逊少许,故此冲口说出他们非西凉派之敌。当时他们见四下都惊动了,宅主人虽不在,但内眷中的老主妇相当厉害,结果他们狼狈而逃。事后我想起也许会给你惹祸,故此特来

一看,果然看到你和那冷面魔僧车丕狠命相扑。又看到九指神魔伏在一耦,便也暂时隐伏,相机而动。总算赎我昨日失口之想,铁施主可勿见怪。”老道人说完,放开双手,呵呵一笑。
移山手铁夏辰仍然一揖到地,答道:“在下愚陋无知,妄立宗派,尚幸老道长不弃,赐予援手,大德自不容忘。敢问老道长法号,并祈赐告何以得知在下功力深浅?”
“铁施主毋庸太谦,贫道早弃法号,莫提它吧。至于所以知道施主动力,乃贫道素性好武,得闻施主身怀绝技,便常暗中注意,偶尔得知,此点又得请施主莫怪,”
移山手铁夏辰不禁惊然暗惕,想道:“真个树大招风,料不到竟有些异人暗中察查技艺,这倒不可不防。”当下便邀老道人人厅奉茶,并且另换一件道袍。那老道人摇首微笑,飘然而去。
铁夏辰此时不禁怅然,自己不但不知这老道人法号来历,而且连人家适才硬接九指神疲请莫邪万斤神力般一击的功夫,称为什么名堂都不晓得,不禁摇首以息,相门终日。
此后他为防后辈弟子因自己结下的仇家而无辜受害,便将许多资质较为平庸的弟子遣散。只留下四个高徒,一个便是方才提到的闽世华。他自己更痛下苦功,深思熟虑,追想当日与冷面魔僧车丕苦战时,自己掌法中不够

精微之处,更重视掌力的锻炼,数十年来,更加厉害无匹。
话说冷面魔僧车丕当下一见是他,听了他的话后,便冷森森地答道:“铁老头,你别狂,我正要领教你近年苦练的掌力哩!”
旁边有人接口道:“老魔,你可认得我么?”
冷面魔僧车丕闻言注视,原来是那个身材伟岸的老头说话,不觉哼道:“原来是老火狐,你们可搭上伴儿了。”心中却暗惊道:“一个移山手铁夏辰已怕吃不消,还加上这浑身是火的狐狸,今晚怕难脱身,可恨褚老大不

知逛到哪里去了!”
尽管他暗里吃惊,但冷面魔僧车丕到底是惯经大敌的人物,表面上仍一点不露神色。
火狐崔伟道:“我离开河洛二十余年,最近回来,便听到你恶行昭彰,已经不是当年的独行气概。老夫闭门纳福,不管世事,才容许你横行至今,可是今晚遇上,却不能放过你了!老魔,你只好怨自己时运不济吧!”
移山手铁夏辰接口道:“崔老你费什么唇舌,这种不法之徒,空负一身绝技,却为良民大害,你替我押阵,待我看看这老魔别后三十年,练了什么绝艺!”
冷面魔僧车丕,被这两老人冷嘲热讽了一番,面色半点儿不变,暗中不住地盘算对策。
这时口中低哨一声,然后答道:“我冷面魔僧车丕既敢在江湖走动,自然能担当一切,强存弱亡,乃天下公理。现在没别的说,我们手底下判高低便了。只是……”他沉吟一下,其中已听到身后脚步移动之声,知道背后

的黄河六怪(其实只剩四怪),已经明白他的暗令,趁着敌人注意自己之时,悄然撤退,便继续道:“只是我虽知道你两个老儿和那八卦掌崔当家的姓名来历,可是这三位却恕我眼生,还要请教。”
移山手铁夏辰哪知他是在拖延时间,当下道:“告诉你了好教你眼闭。
这位是四川唐森师傅,那位是武当名家周亮师傅,这个是我的徒弟闽世华。”
冷面魔僧车丕听了,满不在乎地瞥了唐周两人一眼,事后听到那个跟他换了一掌的人,竟是移山手铁夏辰的徒弟,不由自主盯了闽世华一眼,暗想道:一这姓闽的看来年纪不到五旬,最多不过三十年火候,但掌力只比我

稍逊。那铁夏辰可想而知了!大约这三十年来又精进了不少,只不知精进到什么程度?”
忽听唐森叫道:“铁老前辈,黄河六怪溜啦!”
冷面度僧车丕长笑一声,道:“我命他们去办点事,就快回来!”
这时黄河六怪已慢慢退后丈许,听到唐森一叫,立地各自纵身跃起,四个人分作四路,急急退走。
唐、周、崔、问四人,也都断喝一声,正想追去。移山手铁夏辰大喝一声,道:“别追了,让他们去吧!你们还是办自己的事去!"他们四人已长身作势,正待纵起,听到铁夏辰震耳一声大喝,俱都止住身形,各自对望了

一眼,立刻回身向长春客栈扑去。黄河四怪在他们一顿挫间,已自隐人黑暗中去了。
冷面魔僧车丕见狡计得逞,道:“你们两个是轮流上来呢,还是以多为胜?”
移山手铁夏辰冷笑一声,道:“凭你也配?我动手啦!”说罢,身形一动,两掌往外一吐平推而出,使出黄沙四十九手掌法中,第十一式“推山成地”。
冷面魔僧车丕身形一晃,抢到右方,双抽一抖,两团袖影,恰似两朵寒星,扰敌眼目,袖影中左手鬼凤倏伸,抓向移山手铁夏辰左臂曲池穴。
移山手铁夏辰第一招不过想试试敌人如今功力如何,见他不敢对掌,心中一动,攀然将前推的掌力收回,化作“回看蜃市”,身形倏向前滑了几步,左手刚好够上部位,反掌一抢,直向冷面魔僧车丕的鬼爪迎去。
冷面魔僧车丕口中不禁怒喷一声,原来铁夏辰这一招,表示出没把他放在限内,居然以单单后翻之力,和他硬对,说时迟,那时快,冷面魔僧车丕杀机盈胸,鬼爪舒处,呼啪一响,两人已换了一招。铁夏辰借力使力,在

空中一撑腰,已经将身形翻转过来,落在四五丈外,面对敌人。他心中不觉一震,因为方才换了一掌之时,立刻发觉魔增车丕的掌力虽远不及自己的沉雄刚劲,可是在那掌力吞吐的一刹那间,竟然夹杂有一种极阴柔的力量。

差幸魔僧这种掌力尚未练成,否则以这等至柔的掌力,正好是他至刚掌力的克星。
魔僧车丕肚中吃惊,暗想道:“我近十年来偷学来的太阴掌力,到底比不上这老儿."他是小觑了移山手铁夏辰反臂抡掌之力,以为铁夏辰最多用上三四成力量。其实铁夏辰使那手“回看蜃市”,乃是黄沙掌法中绝招之一

,能将全身真力,运至左掌,这一击最少能发出八成掌力。否则度僧车丕岂是等闲人物,铁夏辰哪敢如此托大!
只听铁夏辰道:“老魔横行江湖多年,手上功夫居然又有精进了!”
冷面魔僧车丕只在鼻孔里哼一声,并不作答。铁夏辰忽地目间奇光,发髯俱立,双掌一错,便又要动手。
车丕知道对方已经施展全力,欲下煞手,这时哪敢怠慢,袍被一抖,脚下斜踩七星,避开正面,抢机先制敌人。
这番接战,各自深怀戒心,一上来便都施展出全身功力。魔僧车丕是巧疾轻快,双袖所抖起的云彩,上下飞舞,处处拂向敌人身上大穴。移山手铁夏辰却是渊停岳峙,沉稳老辣,一招一式,都如奔雷闪电,摧山毁岳。这

种形势,恰似三十年前交手时一样!可是两人所发出的掌力与招数之精微狠辣,却非昔年所比拟。
魔僧车丕的寒云鬼爪,早被铁夏辰摸熟了,可是此刻施展出来,又另具威力,招式更加诡异,其中许多怪招,都非当年所有。而每当使出那种怪招,便同时使出至阴至柔的掌力,以为其辅。无论铁夏辰如何凌厉的攻势,

遇到这些怪招,立刻被遏止住。
铁夏辰为一派宗主,见多识广,只一会功夫,便想出了其中玄虚。
他目光一闪,看到火狐崔伟身旁,影绰绰有几个人。正是闽世华他们回来了。记起自己七十大寿,被鬼母门下一揽闹,并留下柬帖,以至本来今夕是最欢畅的正寿,但为了追踪恶徒,自己巴巴地赶来济阳阻截,他在心中

略一盘算,忍不住大声问道:“世华,你们找到那人么?”
闽世华道:“那两人又逃走了,我们分头搜了好一会,没见影踪。”
移山手铁夏辰怒气陡生,忽然冷面魔僧车丕嘿嘿一笑。人影门处,抢入他掌力圈内,一双鬼爪,快似电掣,分向他右肩井穴及期门穴抓去。
原来名家对手,讲究是心神抱一,虽泰山崩于前面色不变,糜鹿兴于左而目不瞬。彼此之间,互相推算对方下一招式将是何式而抢占先机。
魔僧车丕已是武林中有数高手,铁夏辰不过稍为占一点点上风而已。这时心一旁骛,神志不专,车丕立乘隙而入。
好个铁夏辰不愧为一派宗主,胆略过人,此时临危不乱,上身倏然一仰,双掌翻处,十指箕张,反从鬼爪空隙中,猛然朝车丕双腕抓去。这一下要是抓上,冷面魔僧车丕非立双腕尽折,败在当场不可。
谁知魔僧车丕早有成算,那双鬼手招数未发完,已经倏地变式,沉腕露爪,倒扣移山手铁夏辰脉门。
铁夏辰吐气开声,大吼一声,改抓为拳,猛然一分,径向鬼爪打去。魔僧车丕一看,这叫做两败俱伤的打法,急急收爪,却见铁夏辰腰间用力,足跟一蹬,身形己倒窜出丈许。
原来铁夏辰方才因为心神微分,立刻被魔僧车丕乘隙而人。此刻.为保数十年名誉,不得不走险招。可是车丕已占了先机,眼看非伤在他鬼爪下不可。这才不得已,拼着两败俱伤,改用拳头硬敲那双鬼爪。这一下如果碰

上,铁夏辰的拳头一定被敌人鬼爪搞穿几个洞,可是车丕的十只指头也得折断。
冷面魔僧车丕这时哪肯等铁夏辰再翻回来,倏地抱抽一挥,腾身便张口大喝道:“铁老儿,我车某领教了,改日再相见……”
但见一缕黑烟,凌空而起,倏然没人黑暗之中。火狐崔伟在一旁,长眉皱了一下,并不追赶。
移山手铁夏辰虽是怒气满腔,可是待他站定时,那魔僧车丕已跃出四五丈去了,情知追赶不上,不由得恨恨一跺脚。只听得哗啦啦一声暴响,一大片屋瓦应足而碎,底下的横梁也被震断两根,那些屋瓦都跌落屋里,发出

极大一阵阵碎裂声响。
火孤崔伟喝一声:“我们走!”双足点处,径自飞跃而起。闽、周、唐、崔等四人也跟踪而退。移山手铁夏辰被这一下极大响声惊醒,知道此地不宜再留,立地施展身手,单足一点,人便大鹰似地飞起来,随着人孤崔伟

等身影,往西撤退,只一眨眼工夫,这屋面上已吝无人迹。
他们在城西一座大房子停下身形,下面大厅里灯火未灭,许多人错杂坐着,大约总共二十多人,像在等候着什么。
这六个人走进大厅去,立刻起了一阵骚动。移山手铁夏辰先痰咳一声,众人都静下来。
铁夏辰逐将此行情形说出来。
那些人多半是关洛一带缥行中人,手底虽不见高明,但都却是极为干练的角色,铁夏辰所以要他们一起来,便是在这种地方要借重他们,这时只好用上了。
当下移山手铁夏辰道:“如今那两人都潜逃了,还请诸位立即分头踩踩他们行踪。”
那些人答应了,纷纷站起来。那郑州双侠何平、何安与钻天鹞子白亮都在其中,这时显得十分兴奋。他们商议好以洛阳城为中心,周围五十里内都详细搜索。因为他们晚上时已知道朱玲和石轩中,其中有一人病了。故此

他们估计石轩中和朱玲,决不能逃得太远。那些镖门中人,不论水陆码头,船夫脚车流氓地痞,全都认识,因此这搜索网一张开,朱玲和石轩中决难逃出他们的耳目。
移山手扶夏辰和火狐崔伟都坐镇洛阳,只等各方消息传来,便立即出动。火狐崔伟是已得到银校徐元盛和神手常公仲等人的报告,知道石轩中正是他怒气勃勃,欲得之而甘心的弑师叛徒。当日他匆匆看着霞虚道长的遗体

火化了之后,便立即下了崆峒山,追踪石轩中,要管亡友报仇,清理门户。
这个晚上,一点消息都没有。次日,他们正在厅中坐着之时,忽然有人报说少林铁心大师来到。
移山手铁夏辰和火狐崔伟连忙出迎,原来这位少林寺的铁心大师,年逾八旬,乃是河南嵩山少林寺达摩院中首座高僧,已是与当今方丈白云大师同辈,他性较喜动,常在江湖走动,故此他在江湖中的声名,比之少林方丈

白云大师,更为胶炙显赫。
这铁心大师与铁夏辰和崔伟等,俱是方外好友,时相过从。昨夕他到铁家堡去,但见冷冷落落,绝非七十大寿热闹气象,问知内情之后,便急急赶来洛阳,在他心里也想见识见识那鬼母座下、江湖上闻名色变的一风,究

竟厉害到什么程度。
当下他们在大厅里坐落,铁心大师听完了铁夏辰昨夜的经过,便道:“冷面魔僧车丕竟然助鬼母与你为敌,这倒不可不防。他的老搭档九指神魔请莫邪可真是我们劲敌,还有那姓石的既和鬼母座下的一风合在一起,也是

可虑,照说他能敌往银梭徐元盛,双战裁李照和神手常公仲三地功力可想而知。
“那一风据说手底极辣,一出手便非伤人不可,这可算是武林中人的劫数。听白云师兄说,最近武林中,将有一番大乱,白云师兄佛法深微,道力无边,这话恐不会无因而发……”
移山手铁夏辰接口道:“大师提起此事.我才记起另外一件事,差点忘了告诉你。那鬼母弟子白凤留下一张柬帖,意思说要在武林中明定名分,自然她是要坐第一把交椅。柬帖内她约下两个日期,一是重阳之日,倘有不

服于她者,可于是日到碧鸡山去寻她,一较高下,但说明只要一动手,便休想活命而返;一是重阳后十日,如有愿加人玄阴教,为她效力者,可于是日去谒见。假如接到柬帖的人,这两日都不去,便算是服输于她,也不必加

人玄阴教。大师你看这事竟是如何?”
铁心大师朗宣佛号,道:“原来白云师兄已知此事,只不知她如何处置,那鬼母……可真是扎手强敌,昔年我师祖一音大师在日,曾经预言碧鸣山秘异绝艺,终将危害武林。先师圆觉长老曾经对我说过,碧鸡山木灵子—

—即鬼母的师父——武功诡异,神奇莫测,已到了出神人化的火候。
除却崆峒派的伏魔剑法之外,天下无人可敌。这桩事……我看……”他没有再说F去,圆圆的脸上,浮起慈悲怜悯的神色。
移山手铁夏辰和火孤崔伟两人不觉愕然一下,火狐崔伟道:“崆峒派掌门霞虚道长,与我最是相知。数十年前,他曾暗中告诉我,他们崆峒门中自生变故,那部据载无上心法的《上清秘录》已经丢失了……他本人的功夫

火候,仅强胜几分而已。如今也仙逝了……”
铁夏辰道:“我早知鬼母阴姬,有超人之能,两膀神力,不下万斤。手中的黑鸠杖重逾百斤,使开来有神鬼莫测之机。我打算届时约请大师同去碧鸡山赴约,这样说来,我们此去定是凶多吉少了!”
铁心大师庄严微笑,道:命数已定,虑亦无益,终必有人制她,只未知是何年何日耳!”这位有道高僧,此刻也自迷惑起来。
三人一直谈论着,直到晌午时分,用过午饭,忽地有人来报告消息,却是洛阳城中万成嫖局的缥师.那缥师道:“适才在下得接线报,探悉在洛阳城外东十里左右的余家村内,青龙帮主冷面魔僧车丕歇足在一个青龙帮分舵

舵主余兴家里,据报云尚有好些形迹可疑的人,并且得悉线上的人俱都十分紧张,似乎发生了什么事似的。那余家村更是一拨一拨的人来往探报消息。在下得知了.赶快亲自来转达。”
移山手铁夏辰向这镇师道劳称谢,那嫖师便回去缥局等待消息不提。这里三人又计议一番,决定先去打冷面魔僧车丕,也许石朱二人都藏在那里,即使没有,先设法削弱鬼母的羽翼,也是好的。
计议既定,便另外打发人去窥伺余家村的动静,一面嘱咐冈、周、唐、崔这四个次一等的好手,分作两批,轮流会余家村等候,必要时可动手阻截,另派人飞报消息,以便驰援。
分派既定,这三人便先等天晚才动身。
那余家村离开大道不远.住户却未见稠密,只有百多户人家,最内的一座较大的房子,便是那魔僧车丕落脚之处。
二更交过,新月高挂在天,却十分暗淡。这时七条人影踏月而来,正是移山手铁夏辰,少林高僧铁心大师,火狐崔伟,以及闽、周、唐、崔等四人。
七条人影到了青龙帮分舵主余兴宅外,俱都停步,问周唐崔四人不等吩咐,各自散开。
分头在宅院四面觅地隐藏身形,伺机截击逃人。
那宅内尚见灯火点燃,这三人一晃身,落在屋背上,低头看处,只见右侧一所大房间里,火烛高燃,照得室内通明。房中摆着一席酒筵。冷面魔僧车丕高踞首位,膝上坐着一个女人,远看颇为妖烧,媚态撩人地和车丕在

闹着,车丕仗着酒意,竟然双手在她胸前乱模,其状不堪入目,下前一列坐着五人,其中四个是黄河八怪,剩下那个红脸汉子,大概便是余兴了。他们自管大杯喝酒,大块食肉,至于他们青龙帮主的情形,视若无睹。
铁心大师轻一叹道:“老朽且察看周围形势。”说完,足尖点处,一缕灰烟凌空便起,晃眼在那边屋背消失踪影。
火狐崔伟轻笑逍:“老和尚贪图眼净,借故走一了之!”
铁夏辰微微须首,没有回答,一弯腰,从瓦上捏下一粒碎块,抖手向房间外檐边打去。
他是用最上乘的手法,那种力量拿捏得极为精微,只见那小粒碎瓦到了檐边时,忽然排落地上,就像檐边有什么粘着的东西,被风吹落似的。
房间中人,仍旧开怀饮食,只有车丕倏地昂头一瞥,猛然将膝上那女人推开,单手一按桌面,呼地飞掠过这酒席,直扑出窗外,身形极为巧快,干净利落,长袍宽袖上,一点也没有沾到桌上的酒菜。
他飞跃出窗外,目光如炬,四下一瞥,立刻发现巍然立在对面屋顶的两人。老魔的眼力非比寻常,这一瞥之间,已认出正是昨晚交手的强仇大敌来。
当下冷面庞僧车丕双足一顿,身形如巨乌横空,落在铁崔两人面前。
车丕软指喝道:“两老儿冤魂不息,车某今晚可要超度你们!”语气之间,有恃无恐,气概大不相同。
火孤崔伟心中一动,暗想道:我且讹他一下。便道:“老魔头,别吹大气了!你何不叫你那位帮手出来?”
车丕眉头微皱,暗忖道:“他们消息真灵通,这不过晚上的事情,他们居然已知道了。”
口中答道:“老狐活得不耐烦了,今晚车某先打发你上路。不过……”他回头一顾,继续道:“我们另找交手之地,此处不行。”
“老魔怕我烧了窑洞,无处栖身。我说,你不必害怕,我决不用火器便了!”
江湖人一句话,胜似帝王家的铁券丹画。冷面魔僧车丕本来真是怕火孤崔伟的火器,如今听他答允不用,无形中减却许多威力,心中暗喜,答道:“老狐休得后悔,车某先超度你……”说着话,双袖猛然一挥,毕直向崔

伟拂去。他知道凭对面这两人的身分,决不能以二敌一,故此毫无忌惮,抢先动手。故意留下较为扎手的铁夏辰,让给他的帮手收拾。
移山手扶夏辰果然身形一动,退出丈余,以免阻碍他们动手。心中却暗责火孤崔伟,不应托大,答应不使用火器。只是崔伟的话早就出口,如今也无法转回。
火狐崔伟昨晚亲见冷面庞僧车丕功力不凡,招数诡异,早盘算好对策。他知道自己不及铁夏辰雄浑,绝不能以硬拼取胜,身形之巧快,招数之诡异,又不及车丕,决不能以巧快应敌。只好以沉稳耐心,诱敌轻出,然后乘

隙伤敌。故此这时一见车丕双袖华直射来,分拂身上大穴,故作法敌模样,急近两步。
魔僧车丕得理不让人,暗忖道:“老狐不能用火器,胆也小了!”
心中想着,手足却没闲着,一式“灵旗风雨”双油交叉一拂,鬼爪忽地伸出来,疾抓面门。
崔伟立定身形,一式"金丝缠腕”,猛扣脉门。眼见敌人鬼爪一缩,急忙沉腕化为单掌前推,一招“金豹露爪”,掌心暗合小天星掌力。魔僧车丕猛然提气,一拨身形,巧如飞猿翻枝,径从崔伟左上方飞过,倏然下落,身

躯已在坠落时转过身来,一式“冷云出峋”,两只长袖,又抖得毕直,分作上下两路,一先一后,急袭敌背。
这一招原是手爪中绝招,只要敌人感到上下被袭,必定跃进并且按着他双袖先后,以判断上下两盘应避的位置,如果这样,可上了他的大当。原来他这一下,双袖发出时,莫看来势急劲,风声呼呼,其实只用了五成阳刚

劲力,已足以令人觉着声势惊人。
留下五成气力,正好是余劲犹在,跟踪揉身而上,同时改变了双袖先后次序,使敌人无法逃避!
旁立观战的移山手铁夏辰,早领教过他这一下绝招,险些上当。这时不禁双目圆睁,暗中香崔伟着急。
但见崔伟右臂一抢,反臂后挥,挡住先到的飞袖。脚下却如飞瀑奔泉般向斜里转处,已经面对敌人。
这时崔伟更不怠慢,施展出无极掌法,四平八稳,缓缓地打出来。
这套无权掌法一施展开,但见他手、脑、心、意,浑如一体,抬回抢拳,每一眉眼,都拿捏得正是时候。全身都被那内家掌力封蔽住,无懈可击,要知这套掌法,火狐崔佛已是侵淫苦练了五十多年,方能具此威力。
魔僧车丕见敌人轻描淡写地破解了这一下绝招,心头一凛,及见崔伟施展出无极掌法,火候精纯,出人意料之外,不禁暗自摇头。
他口中轻啸一声,身形倏起,双油一挥,激起朵朵云影,绕着崔伟全身,轻登巧纵,伺隙伤敌。
移山手铁夏辰这时见形势已变,估量火狐崔伟在一时三刻之内,不致落败,立地放下心,正想转眸他顾,就在他目光流转之时,忽然屋瓦喀嗓一声,不觉大吃一惊,忙问目注视。
原来火孤崔伟不知怎的,竟会被魔借车丕的掌力牵动,为了消去敌人掌力,只好下盘用力,拿桩站稳,腕上暗聚阳刚之劲,奋力一崩,侥幸将魔僧车丕震退,没有被敌人乘虚变化招式,度过一厄,却把屋瓦踏碎了。
移山手铁夏辰看得清楚,振声叫道:“老崔,那是星宿海两老的太阴掌……"冷面魔僧车丕面上不禁也露出惊愕之容,暗忖道:“星宿海两老怪的秘技,从未流入中土,这老儿怎会知道?”原来铁夏辰上次交手时,早已发

觉,现在益发确定了。
忽然一个清脆的口音接着道:“谁人要见识大阴掌?”语声由远而近,一条瘦小黑影,凌空飞坠,声音一歇,身影恰恰落在屋背。
这个人一现身,不但移山手铁夏辰心中惊诧,连火抓崔伟也发现了这人不凡之处。原来那人刚才乃是用上乘气功,千里传音的绝技,那清脆之语声,就像在各人耳边说出一般。
魔僧车丕忽地收势后退,火狐崔伟哪敢追击,一抹额上冷汗,也退到铁夏辰身畔。
这人立在暗淡用色之厂,两老人依旧看得清楚。只见那人长发垂向,体态窈窕,一张圆圆的脸庞,嵌着两颗黑白分明的人眼睛,身上穿着淡青衣裳,脚下却登着一双及膝蛮靴,竟是一个少女,看起来使人觉得甜甜的,极

为可爱。但此刻她瞪着那对大眼睛,眸子里却流露出一股煞气,杀机闪烁。
移山手铁夏辰连忙收摄心神,向着这少女一拱手道:“老朽铁夏后,适才……”
那少女一摆手,截住铁夏辰的话,说道:“哦!你就是做七十大寿的铁夏辰么?我早就听过你的名字。方才是你说要试试大阴掌力么?现在发招吧,姑娘先让你三招!”
移山手铁夏辰双眉紧皱,勉强抑住心中怒气,平和地答道:“老朽与姑娘素昧平生,何必动手过招,还要请教姑娘贵姓芳名!”
少女道:“我不爱听别的话,你赶快动手!”
铁夏辰目光显然闪动,暗中喷怒,想道:“即使你是星宿海两老怪的门下,到底年纪尚少!况且……那两老怪如何厉害法,也仅是道听途说的传闻,我倒不信你能接得住我至刚的掌力!”
口中仍然问道:“未知星宿海二老,与姑娘如何称呼!”
少女神色微变,道:“你可认识他们?”
铁夏辰摇头道:“至今无缘拜晤!”
少女道:“那么你啰嗦什么,我说过让你三招,你快动手吧!”
移山手铁夏辰这时真是骑虎难下,他被这少女咄咄逼着,心中不免动怒。可是以他一派宗主,哪里能够真的给她让三招。然而方才那一下千里传音的气功,又使他心有疑惧,不敢大意,正是进退两难,不知如何是好!
那少女催道:“快些动手呀!若是输了,我不加害你便是!”
移山手铁夏辰听了,不觉气往上冲,恨恨地瞪了她一眼,却见这少女忽然面露微笑,方才眸中流露出的煞气杀机,这时都完全报灭!就像宠惯了的顽皮孩子,忽喜忽嗔,却是十分可爱。他忽地怒气稍解,忖想了一下,便

道:“好吧!我要动手了,你留神着!”话声一歇,募地深深吸了一口气,真力追运全身,刹那间都聚在右臂。只见他行云流水般跨前几步,逼近少女,一式“排山运掌”,向少女打去。掌上所带出的风声,十分尖锐激动。

旁边观战的两人,都知道这一掌极尽阳刚的能事,莫说血肉之躯,即使是生铁铸成的金刚,要被这掌力打实了,也得洞穿。
移山手铁夏辰一掌发出,力量如山,朝前击去,忽地使他惊异得咬一声叫出来!
却见那少女身躯一侧,倏地沉下香肩,来迎他这一掌。这时即使铁夏辰想撤回掌力,也不可能。但觉手拿到处,先是一层极刚硬的东西挡了一下,接着一股极阴柔的力量,吸住自己的单力,微微向办一扯,立地将发出的

掌力消卸。
铁夏辰惊异得吃地叫一声,暗叫一声不好,赶快跨步斜身,急急将打出去的手掌收回,却发觉那少女并未乘势反击,以打来的单力回伤敌人。不过他心中却在庆幸自己,刚才没有用上十成真力,否则会不会反受那阴柔之

力所伤,倒真是疑问。
那少女笑道:一你别怕呀!还有两招……”
铁夏辰这时募然如中魔靥,双目直直瞪着少女,歇了一下,才叹一口气,面上浮起一丝苦笑,道:“姑娘绝技惊人,老朽已领教过了,老朽是小心服输,从此江湖上,算是没有铁某这个人……”
他的话未说完,忽地灰影一闪,老和尚铁心大师已现身屋面,日宣一声佛号,正待说话。
哪知移山手铁夏辰却抢着道:“大师你体要别生枝节.铁某已经决心退出江湖,请姑娘自己珍重!我等就此告辞!”
他回头向铁心大师和火狐崔伟一使眼色,又向那少女一拱手,喊一声:“我们去吧!”
他的人已自一鹤腾空,离地几步时.使个飞马投林之式,身躯一折,便自扑下屋面。
铁心大师和人抓崔伟料他定有苦衷,遂都一语不发,跟踪退下。
冷面魔僧车丕这时遍体冷汗,暗想道:“原来少林寺铁心大师已到了此间,这老和尚比铁夏辰崔伟两老儿更高明,而且常开来成,今晚要是没有这个援手,恐怕命丧当场了!”
那少女见这三人匆匆而退,都是绝妙上来的身手,尤其那老和向使出一苇渡江的轻功,更是火候精纯.不觉暗自奇怪,愕r一下,想道:“难道他们都惧怕我师父的声名?但也不必不战而退呀!"这列冷面宽后们对a1N地道

:“袁姑娘妙技如神.略一伸手便把这几个色老头吓走!最后到来那老和尚.在江湖上可十分吓人.他是少林寺绝顶高手铁心和尚,连他也不敢犯姑娘,足称得上天下无敌了 ”
那袁姑娘听了这几句恣淡之词,心中十分受用,秀眉略舒。忽然又陡现愁容,道:
“我师父请你办的事,你赶紧办.我自己尚有一些事,如今便要走了!”
她说完话,不等车丕回答,径一跺脚,身形如闪电一掣.已自飞跃起来,瞬即消失在晦暗夜色之中。
且说铁崔两人以及铁心大师,离开了这余家村,那闽、唐、周、崔四人也跟了出来,不大工夫,已回到洛阳城里。
三个老人在厅中坐下,移山手铁夏辰微微叹息道:“我知两位都必定急于要知道我退却之因,但我告诉诸位一件事……”
当下他将三十年前,车丕挑战交手经过,九指神魔褚莫邪欲以二攻一,后来那老道人忽然现身,夷然受了九指神魔褚莫邪一掌,解了他的危险的事情说出来。
他道:“据我想来,此女与那老道长,必有渊源,否则纵使此女尽得星宿海老怪真传,也不敢受我全力一掌。
“星宿海大阴掌力,固然是我铁某唯一克星,但便教老怪亲来,也不敢如此托大。从这一点,我连想该女所以敢让我打一掌,必定和那老仙长硬接九指神魔褚莫邪的绝技有关。可是又为何会跟冷面宽僧车丕联在一起,却

使我大惑不解。
“不过当时我已想到,此女既然会与那老仙长有渊源,而又兼肴星宿海老怪的大阴掌力,我无论如何是不能与之为敌,与其将来败在鬼母手下,不如如今早点认输,从此洗手退出江湖,或可以得保残年,故此我才急于退

回来!”
铁心大师点首道:“铁老擅松这番话,未始无理,两害相权,必取其轻,如今江湖上,英雄尽出少年,你我都是过时人物了。”
火狐崔伟道:“铁老的话,虽然有理,但苦心经营了数十年的西凉派,从此成为绝晚使人惋惜啊~那鬼姬此后独步江湖,正未知后果奈何哩!”
移山手铁夏辰怔了一会.道:“这也是无可如何之事,铁某幸致薄名,又何足道哉!"铁心大师道:“那少女忽然现身中土,不知和鬼母之事,有无关系。如果是星宿海两老怪想和鬼母一拼,则必致两败俱伤,为关内武林

可庆贺之快.只是太显出中土无人可克制妖邪,我们未免气概”
移山手铁夏辰苦笑道:“武林中各正派,大都绝技失传,人才凋零。我自创西凉派,那是不自量力,且不说它。要说大师你少林寺为天下武术之源,可是自从达摩心法一失,少林派就黯然无光。大师,我们都是知心老友

,我的话说得大直,你可别怪我!”
铁心大师微微摇头,道:“我们还有什么不可说的,你刚才说得对,我少林一脉,自从达摩心法失传之后,内外功都不能练到最精微之境了!据说在百余年前,少林有一个人俗家弟子,只会达摩掌法中最精妙的连环三式

,已经是全寺无敌,他只传给一个儿子,可是后来也失踪,于是达摩心法正式失传。如今我少林寺仍然有达摩剑法、掌法和棍法三种,只是都非真传。要和失去的达魔心法相比,简直是云泥之别。”
火狐崔伟长眉微皱,接口道:“大概是妖邪当兴,天运如此,我们又有什么办法?少林达摩心法既失于前,崆峒玄门无上妙法也使失了,啊!对了!我仍得替亡友追回那柄镇山宝剑,以免落入妖孽手上,助纣为虐。”
移山手铁夏辰道:“崆峒派一向严守疆界,亦正亦邪,他们失去什么,我倒不关心。不过你说的宝剑,可是崆峒派历代相传的青冥剑?如果是的话,倒不可不出力追回呢!”

第四章 黑云压城走天崖

当下火狐崔伟决定独自去追崆峒派叛徒。铁夏辰因晚节不保,数十年威名毁于一旦,闷闷不乐,力请老和尚到他铁家堡去盘桓一段日子,铁心大师答应了,于是三人都离开洛阳。
至于搜索朱石两人之事,自然是撤消了。
再说石轩中和朱玲的去向。原来当晚石轩中依着朱玲的话,预布陷讲。果然时机恰巧,使移山手铁夏辰派来的人和黄河六怪打将起来。
石轩中一时没了主意,耳中隐隐听得嘶喝声和兵刀相击之声。他踌躇了好一会.暗中盘算着道:“朱玲所惹下的仇家,都是这关洛一带有势力的人,无论怎样掩匿形迹,都是难以避开侦骑耳目。我得想出一个法子,别教

人家追到才好,不然单拳难敌双手。要是朱玲被人暗算了,如何是好?”
他反复一想,无计可施,心中不由得大骂起鬼母来。
因为他认为如果朱玲不是奉命四处生事,他们此刻哪有如许麻烦。
又呆了一阵,募地有了主意。只见他打怀中摸出一小锭银子,放在桌上,算是店钱。之后,弯腰用被将朱玲卷好,找两条绳子捆上,以免散开
一切停当之后,双手一抄,将朱玲抱起,脚下一用力,便打窗户中飞出来。
他展开脚程,径自向西方狂飓奔去。这时在他脑中只有一个念头,便是趁着天色未明之前,能够逃出百里来地,大约追兵不能赶着上了。
本来以他的脚程,要去百里来地;那是易极可是如今手上横抱着朱玲,又在黑夜之间,偶有失足,就怕伤了朱玲,故此当他跑到天色旭微之时,虽然已跑了将近百里,可也累坏了他。
石轩中停下步来,拣块石头处坐下,怀中抱着朱玲,慢慢调息呼吸。歇了一会,真气在体内流转了一周,渐觉心神和气力都恢复了,这才四下张望。
他发觉自己正处于荒野之中,前面再过不远,便是绵亘天边的大山,山口就在不远之处。
他一看到炊烟,立刻感到腹饿和口渴。想了一下,便把捆在棉被外的绳子解开扔掉,下了决心,站将起来,抱着朱玲,直向最近的那座房子走去。
他越过几块石,这早晨的清爽空气,令他头脑清醒开朗起来。踏着未干的露珠,一直走到那所屋子前。
只见门扉洞开着,一个乡妇的侧影,在弄着早炊,几缕轻烟从门扉里散飘出来。
石轩中唉了一声,那妇人听到人声,诧异地望出来,石轩中道:“大嫂,我想讨碗水喝喝。”
那妇人道:“使得,我倒给你。”当下端了一碗刚开的水,热气腾冒,走出屋外给他。
石轩中微微屈身蹲下,把朱玲下半身架在腿间,腾出一只手去拿那确。
那妇人一低头,看到棉被末端露出乌亮亮的头发,哎地惊叫一声,手上的碗持不牢,募地跌翻下来,整碗滚水直没向他胸前。
石轩中也是大惊,恐怕烫热的开水倒在朱玲头上,同哼一声,腰间脚尖同时用力,伸出去拿碗的手骄指成掌,猛力一扇。这几下动作一齐发动,只见他的人原式不变,退开了半丈,掉下的碗和大部分滚水,给他猛然以掌

力扇开一旁。那碗却在数丈外落下,传来清脆的破裂声。
石轩中政决大声分说道:“大嫂,这被卷内的是我妹子,她现在病倒了。”
那妇人被他这一下迅疾如风的动作吓呆了,歇了一下,结巴地道:“大叔,我……不是存心的。”
石轩中露齿一笑,道;“大嫂,我赔你破了的碗!”
那妇人见他年纪轻轻,长得好看,而且和气,便恢复了常态,恳切地道:“大叔,你进来喝碗水,歇歇脚吧!”
石轩中看她虽然长得粗陋,脸上却甚和善,便道了谢,走进屋去。他一看屋角摆放一张木床,便走过去,将朱玲小心放下。
那妇人另外端了一碗水过来,石轩中这时正揭开掩着朱玲粉面的被,让她透气。那妇人一看朱玲,不觉呆了,原来朱玲仍然撅着眼睛,两条细长而弯的眉毛,微微安住,两颊上丹晕一片,显得美丽尘衰,又使人多添几分

怜惜之心。
石轩中接过那碗水,慢慢喝完。那妇人不住端详朱玲,之后说道:一大叔,你妹妹长得这样,哪里捱得住路上劳顿,你们如不嫌此处边促,可以暂时歇息。我那当家的心地比我还好,一定不会见怪!”
石轩中连忙道谢,说道:“只是打扰了大嫂,心里不安!”
那妇人又遭:“你要给她请个大夫,山场里住有几位。”
石轩中诧道:“怎的这等地方,倒有几位大夫。”
那妇人道:“大叔别看这里只有十来户人家,那山幼里有个大村落,不下数千户人家,可热闹得紧!”
只听她又遭:“若大叔果真要请大夫,我可以走这一趟,马上就可以请来。”
石轩中连忙答应,烦她走一遭,那妇人便去了。
过了不久,那妇人果然领着一位年纪轻轻的大夫来到。那大夫一看见朱玲天香国色,娇艳无伦,不禁也呆了好一会。
石轩中不悦地哼了一声,催道:“大夫,劳你驾替我妹子切脉,看看是什么病呀!”
那大夫唯唯坐在床边,拿起朱玲白玉似的手腕,细心把起脉来。切了左手,又切右手的脉,足足半个时辰,才把脉切完。
那大夫道:“令妹六脉调和.血气甚强.比之平前人还要壮健。据我想来,今株大概受了点风寒、没有大碍的!”
石轩中疑惑地道:“昨日看的大夫,也是这样说法,可是服了药后,居而昏迷不醒,热度更高了!”
大夫道:“大概是药性大缓,你不用心急,吃下我这一剂药,再看看怎样?”说完,凝神开完药方,再回头望了朱玲几眼,方始走了。
石轩中独自拿着那张药方,沉吟了好一会,方始央清那妇人再去另外请大夫来看。
他认定不能离开朱玲,故此只好央那妇人。妇人知道他不信那年轻的大夫,便又去了。
这次来的大夫,年纪甚老,额下的胡子都灰白了。但身体仍然硬朗,走起路来,没有一点龙钟之态。
他替朱玲切完脉后,向着石轩中打量了两眼,这才说道:“令妹的病,非我所能医治。如若我老眼未花,尊驾及令妹必定均有绝技在身,今妹恐怕用力过度,内部震动,加上风寒侵体,以至抱恙缠绵。只有深诸武功的人

,以穴道按摩法,另外服下避风寒之药,方能治愈,叨恕我力有不逮,不能处方了。”
石轩中一听之下,大为慌乱,暗想道:“是了!朱玲必是被九指神魔褚莫邪暗害,无论如何得请这位大夫想想办法!”想罢便道:“大夫所说极是,足见高明。可是无论怎样,还请大夫想个法儿,如能治愈舍妹,自当不

吝重谢!|大夫摇头道;“非是我不肯医治,着实是无法子。我只能教你一个方法,便是若令妹觉得浑身紧束,难以呼吸,可先解去衣服,在锁心、归阴两穴以及腹部血仓、气海两穴,慢慢按摩,便能够心中明白,呼吸正常,

但不能完全治愈,还有一法,只恐说了也是无益……
石轩中忙问道:“还有什么法子?”
大夫道:“我曾听一位武林朋友说,距此地正南四百五十里,有一处地方名唤宣长冈,那里有一位隐士,自己合就一种丸药,名为石璃丹。据说一生只炼了三丸,他自己服了一丸,便是被打死了,只要尸体未腐,还能救

活呢!只是他怎肯将这等至宝与你!所以我说了还是没用.并且离此大远,这个法儿还是休提!”
石轩中听了,恍馆记得师父曾经说过,可是一时想不起来。当时便再向那大夫详细打听去宣长冈的道路。那大夫说得语焉不详。石轩中没有法子,只好再三道谢之后,摸出一夥银子,送给那大夫。
那大夫走后,他低头唤了几声朱玲,却见她闭目不答,只好叹一口气。想起自己奔驰了一夜,如果要赶去宣长冈,那得赶紧休息。
他把休息之意告诉那妇人之后,便和衣挨在床沿边,与朱玲并头睡下。只一忽儿,便迷糊地睡着了。
他虽则是睡着了,但心里仍然念念不忘要保护身旁的朱玲。
大约睡一两个时辰,忽然有人用力压住他的手足,他攀然惊醒过来,睁眼一看,只见有三四个面目凶横的汉子,站在床边,几个人一齐动手用力捺住他的手脚。
他心里还有点糊涂,没有挣扎。只听为首一个汉子道:“喷!喷!这妞儿漂亮极了。我癩头王九要弄上手,教我去打人命官司也愿意!”
其余的人道:“老大,你享了艳福,别忘了我们。”
癩头工九道:“好弟兄,王九忘不了你们,每人拿个十余两银子是一定有的,现在快把这小子捆起来!”
石轩中这时已知道了是什么事情,抬头一看,只见屋子角落里,有个人被捆着手脚,用布扎着嘴巴,原来是那妇人。
那癩头王九一双色淫淫的眼睛,只顾溜在朱玲脸上。这时忍不住,伸出毛茸茸的右手,从石轩中头上伸过,想摸朱玲的脸蛋。
石轩中这时正是怒从心上起,恶向胆边生。四肢微一用劲,那三个用力捺住他手脚的大汉,全部哎呀一叫,踉跄后退,手舞足扎地跌在地上,跌得噗咽连声地响。
癩头王九还未知道这是什么一回事,猛觉伸出去的右手被人捏住,就像一把大铁钳似地钳着他的前臂,捏得臂骨都发出响声。
这一下疼得他尿滚屁出,不由得叫声“我的妈呀!”人便险些疼晕了。
石轩中唯恐惊动朱玲,手上减去力量,慢慢地坐起身来,但仍然模住癩头王九的手臂。
癩头王九惊魂稍定,连忙哀求道:“好汉爷饶命,小人实在该死。冒犯大爷……"石轩中并不置答,下了床,却见那些爪牙们都捏着屁股,一溜烟走了。他一把提起这王九,走出屋外,随手在他助下一点,那厮便浑身瘫在

地上,他回身进屋.将那妇人解开,那妇人低声道:“大叔,你千万别弄伤那癩头.他是……什么教里的人,在这山拗一带,凶得紧哪!”
石轩中明白这妇人怕那癩头王九事后寻仇,眉头不禁紧皱,暗想道:“我有心将此人废了,却怕他的党羽连累好人,只好便宜了这厮。”
当下答道:“我不伤他,大嫂你可曾受伤?”
妇人连连摇头,石轩中转身出去,看看瘫在地上的癩头王九,忽然有了一个主意,便踢了王九一脚,喝道:“你这厮起来,我有话问你!”
癩头王九本来全身瘫软,不能动弹,被石轩中一脚踢处,立刻恢复气力,赶紧翻身跪在地上,不住叩头求饶。他心里知道方才人家是用点穴法,这桩事可不寻常,只要人家指头一动,性命便算完了,教他焉能不惊?
石轩中道:“你想死还是想活?”
王九忙叩头道:“小的想活,大爷你手下开恩!”
石轩中当胸一把揪住他起来,狠声道:“便宜你的狗命,立刻去备一匹好马给我,要快,我和生病的妹子要赶到别的地方去!”
他说完,倏地在他胸前戳了一指头,再道:“你备马回来,我再替你解开死穴!”
槽头王九双手掩着胸前被戳之处,脸色发青,不迭口地道:“小人晓得了,马上就回来,大爷你且等一会儿!”
石轩中脸色稍宽,道:“去吧!”轻轻一推,王九不住踉跄后退,险些趴在地上,竟又一溜烟地走向山拗。
石轩中望着王九身形去远,忽然起了一点感想,忖道:“几天之前,我还是崆峒山上一个无知的道童。现在已大不相同,居然会用这等手段支使恶人,师父也真可怜,双腿瘫痪地坐在榻上,忍气吞声了十多年,把我训导

出来,我一定要达成师父遗命。”
他双眼露出坚毅的神色,回头一看,那妇人畏怯怯地站在门边。他摸出一夥银子,走过去给她道:“我马上要离开这里了,大嫂你放心,那厮决不敢来找你的麻烦!”
那妇人疑信参半地点点头,揣起银子。石轩中也不管她,走到屋里,找了两条布带,将被卷捆住,朱玲依旧设有清醒。
待了不久工夫,耳中听到马蹄敲地之声,忙出屋看,不由得赞道:“好马!”
癩头王九翻身下马,恭敬地递过马绳,还有一支皮鞭,馅笑道:“大爷好眼力,这马是这山场里第一好马,脚程又快又稳,等一会儿大爷便会知道了!”
石轩中并不理会他,着他先牵着马,便返身人屋,忽然看到那边路上,好几个人正急急走来。他径自人屋抱起朱玲,出到屋外,脚下一点,轻飘飘地飞起来,落在马背上,癩头王九脸色忽青忽白,这时见他的身手如此,

不敢则声,连忙递过马绳。
石轩中从未骑过马,但他身手不比寻常,在马背上夷然自若,一手抱着朱玲,一手抖辔,他没有将朱玲面庞盖住,为的是不让她气闷。
跨下骏马低嘶一声,迈步向前,癩头王九急忙喊道:“大爷还没有替小人解开死穴哩!”
石轩中轻扬丝鞭,笑道:“我哪里点你死穴来?你给我骗啦!”
那边路上的几个人都站立在路旁,石轩中昂然催马走过去,眼睛一瞟,一个家伙赶快别转脸,不敢和他对目光,他料得定是适才逃走的人去勾兵来,见他没有动静,便不理会。可是其中一个人看见了朱玲的脸,忽然惊讶

地叫了一声,急走两步,倏地伸手持住马口嚼环,大声问道:“喂!这姑娘是谁?”
石轩中剑眉倒竖,原来此刻他最恨别人侵犯到朱玲,即使是这样的一句话。
他低叱一声,道:“让开,她自然是我的人!”
那人的表情变得十分奇怪,道:“是你的人?”
石轩中按捺不住,口中喝道:“滚开!”
随着这声喝叱,手中马鞭啦地一抽,正抽在那人手上,那人疼得叫一声,松手退步。
旁立几个人之中,一个忽然掣出利刀,扑将上来,口里骂道:“小子你敢打人?下来吧!"手中利刀疾向他刺来。
石轩中看也不看,手中皮鞭又是呶地一响,正好卷在那人前臂。他内劲一发,皮鞭抖处,只见那人轻飘飘地飞起,从他头上掠过,叭啃一声,摔在田里,手中利刀也撤了手,竟爬不起来。
方才持住马头那人,一看之下,吓得瞠目呆立。石轩中这时才冷笑连声,双腿微微用力夹马,那骏马长嘶一声,立地撒开四蹄,绝尘而去。
石轩中并没有把这回事搁在心里,只惦记着赶快去到宣长冈,求那无名的隐士,乞得石璃丹至宝,救治朱玲之伤。
他紧催马走着,可是又不敢大快,因为他究竟是全凭本身武功来骑马,对于驾驭之术,完全不懂。这样走了两个时辰,只不过走了九十余里。
这时前面有个市镇,人烟甚密,他看看怀中的朱玲,却见她眼睛微动。赶快勒住马,嘴巴挨到她鬓边叫道:“朱玲……玲……”
朱玲忽地睁开眼睛,晌午的阳光,刺得她眼睛疼痛,赶紧又闭上,无力地道:“石兄……是你么?”
“是的,是我,你觉得怎样了?我们如今求仙丹去,准保把你治好,你听见我说话么?”
她艰困地点点头,忽然呻吟道:“我……全身好辛苦……”那鼻息也变得粗大沉重起来。
石轩中猛吃一惊,记起那大夫的话,连忙游目四顾,看到路左两文远处.有一片密密的竹林。便猛拎马恒,疾驰到竹林边.抱起朱玲,纵身下马,顺手把马组缠在一根竹上,匆匆钻进竹林去。
在竹林深处,他四下张望,找到一处较宽坦和背风之地,放下朱玲,赶快解掉布带,把棉被打开,只见朱玲双手握拳,微微颤抖,面容显得十分痛苦。他不再迟疑,咬着牙伸手去解开朱玲的衣服。
解到贴身裘衣时,手指不觉微微发抖,鼻端隐隐嗅到兰花般香气。
急切间竟解不开那裘衣,朱玲痛苦的面容,使他勇气陡增,指上暗中用劲,疾地一割,那裘衣分作两边,一个凝脂般雪白的胴体,尽人眼底,两团新**嫩肉,疲自摇晃。石轩中认准穴道,双手分按左乳内侧的“锁心穴”

,和右乳下侧的“归阴穴”。触手处但觉温馨柔软,滑不留手。这时他不敢心神旁骛,深吸一口气,将本身纯阳真火,由两手心传出,轻轻揉掌。
朱玲面上立刻消失了痛苦之色,他心头大慰,跟着又把手掌移到小腹处的血仓和气海两穴,摩拳了好几下,朱玲便“呀”地叫出声来。
石轩中忙问道:“你现在觉得好些儿吧?”
朱玲困惫地答道:“讲挪畹阃覆还??矗?闹兄笔欠⒒瑁?衷?好得多了!啊……你……”
她忽然发觉自己衣服都被解开了,他的双手像火一般炙热,正在她小腹间推揉着,禁不住又惊又羞,一股难言的滋味,使她话也说不出来。
他此时立刻敛手,赶快用外面的衣服替她掩住裸露的身体,面红耳赤地呼哧道:“这是……一位大夫教我做的……你别……”
朱玲也自玉面飞红,轻轻闭上眼睛,没有答话,她自己是个会家,此刻已明白他干的是什么事,为了疗治伤势,自然不能避嫌,只是彼此面面相对着,终是害羞。石轩中担忧地看着她,半响问道:“你怪我么?”
只见她微微摇首,待了一会,才道:“我很困啦……”
石轩中动手替她盖好被,道:“那你就睡吧!"朱玲哪是想睡,只是害羞不过,故意说的。她一个女孩儿家,此生破例第一遭裸着娇躯,呈现人前,任她杀人不眨眼,此刻也是抬不起眼皮来。
她在痛苦之后,忽然全身舒畅,不知不觉真地睡着了,在梦中也不由得浮起笑容。石轩中守候了好一会,见她真个睡着,却是笑靥生春,美艳如花。脑海中但觉迷糊一片,情不自禁伏下身躯,轻轻地吻在她朱唇上。
倏地耳中听到一声喝叱,声音低沉,随着那喝叱之声,暗器嘶风,已到了后脑。本来要避开这一下暗袭,甚是容易,只是若一闪进,这暗器便得打在朱玲面庞上了!
石轩中此刻从温柔乡中惊醒,无计可施,不知如何是好,正是春光方好,暗器难防!
且说石轩中此时,心中大乱,但是危机一发之间,哪有考虑余地!只好猛运真气,封闭穴道,微微长身,避开后脑致命之处,准备用背上肉厚的地方,换这一下。只要不是毒药暗器,便无大碍。
那暗器带起嘶风之声,将要打到,忽听轻微一响,就像灯花爆开时的声音一样,那暗器已经从侧面飞过,打向光滑滑的青竹上,余劲未衰,滑向别的竹杆上,激起十数声清脆的回响,原来是支钢嫖。
石轩中暗中奇怪,是谁人会在这危急的当儿,出手相救?日首看时,却见后面两丈左右,分立着两个人。
他从暗器发的方向,推知放嫖的是那正当出路的人。这人长得极为结实,四四方方的体型,透出有点鲁钝的样子。在左边的人,便是后来出手用一种体积较小的暗器,把钢嫖打歪的人。石轩中感激地打量他一眼,只见他

中等身材,瘦削的脸上,露着精悍的神色。
这人正拿眼睛瞪着正面站着的那个人,用责备的口吻道:“陈老四,你总是这么鲁莽,要伤了他怎办?”
陈老田被这人责备后,似乎领悟了他的意思,一边向石轩中这边走来,一边答道:“郝三,你说得对,我一时糊涂啦!谁教我生气呢!”
石轩中这时反而有点糊涂了,照理由谁想,那后来出手相救的郝三,不应该和暗袭的陈老四是一路!但听郝三的话,好像不想伤害自己,这样便不是敌人了,但陈老四又为什么生气呢?
这两人一左一右,走将近来。那郝三面色阴沉,或指道:“光大化日之下,于得好事,你把命留下吧!”
石轩中倏地起立,沉声道:“好呀!你们是冲着她来的,是不是?”说着,指指地上的朱玲。
那郝三道:“你猜得满对,我们要留下她,但也要留下你的狗命!”
陈老四这时呐喊一声,双拳一抢,向石轩中打来。石轩中见这人的拳式,竟是少林的伏虎拳,不敢小觑这莽汉,双拿一翻,竟使出蛇闭白虎掌法中精妙绝招“登山望月”,右掌前伸,封住猛烈攻势,左掌伸缩未定,随时

变化伤敌。
他掌力封处,那莽汉陈四竟吃不住,脚步一浮,身形不定。石轩中左掌一敌,陈四随手便倒,一跤掼在地上。
郝三猛吃一惊,没有立即进攻,用一种奇怪的江湖帮会的切口,向他说了几句,石轩中哪里懂得,只顾回看着他。
郝三见他不懂,弯腰在腿帮上一探,拨出两柄尺许长短、精光耀眼的手叉来,倏地舞起刀来,扰乱敌人眼目,跟着刃挟风声,两柄手叉,一上一下,径向石轩中身上刺去。
石轩中寸步不移,待得刀光及体,募地含胸吸腹,上半身便退后半尺左右,双手展开上乘武功里的“空手入白刃”,指上暗运大力鹰爪功,闪电般一抄。
郝三第一下出手,招式已是用老,这时急忙撤回手臂,但已来不及,猛觉双手一疼,两柄手叉子都到人家手里去了。接着被一股大力一托,不由自主退了四五步却没有受伤。
石轩中把夺来的手叉子随手一掷,插在郝三面前地上,喝道:"念你替我挡开暗器,这番饶了你们,快给我滚!"陈老四也没有受伤,早爬起来。这时候郝三拔回地上的手叉子.两人便狼狈逃走。
石轩中却怕那匹马被他们牵走,更不迟疑,低身抱起朱玲,施展出蝴蝶穿花的身法,右一闪,左一闪。霎那间便走出密密的竹林、竟抢在郝三陈四两人头里;那匹骏马无恙立在原处,石轩中足尖一点,飞上马背,把马缰

扯回手上,头也不回,竟向市集处驰去;当他穿过市集时,许多人都诧异地看着他。事实上他的确值得令人注意,怀中抱着用被包裹住的朱玲,只露出乌亮细长的秀发,和美丽的脸庞。这样包扎着一个女子,自己本身却是个

年轻的男子,哪能不教人啧啧称异?
这许嗖镆斓难酃猓?顾?肷聿话玻?忝桓彝A簦?痪洞┕?馐?集。
在市镇外路旁一座茶棚处,买回几个馒头,匆忙地在马背上吃下去,喝了两碗茶,便急忙策马飞驰。
他认定方向,一径向南方直奔,也不管有路没路,这一来,便走在荒山旷野之中了。
到r黄昏时分,朱玲早醒过来。这时她精神略觉好转,便对石轩中道:“石……喂!我们暂且歇歇,你说好么?”
石轩中诧道:“就在这里?”
朱玲道:“被子卷得太紧,我热得难受,我说,只下来歇一下,立刻就走,这样可好?”
石轩中不迭答应道:“好!我们在那里草地上歇息一会。”口里说着,手上一拎缰辔,缓缓走向那块草地上。
他把朱玲抱下马来.放在柔软的草地上,朱玲两臂一伸,把被拨开,疲惫地坐起来。
一阵山风吹过,她身上的外衣忽地吹开,朱玲不觉娇羞着急地掩住,暗里机伶伶打个寒颤。石轩中道:“方才忘了替你把衣服掖好" 朱玲羞红盈领,制止道:“你不要说,我不要听……”
石轩中微笑在目,朱玲又道:“我的头有点晕,你坐过来,让我靠着……”
石轩中忙挪过来.伸出臂膀围拥着她。朱玲轻掠云鬓,把头靠在他肩膀上。
这时夕阳西坠,把半边天都染红了,归鸟阵阵在空中鼓翅掠过;四下没有半点人声.也没有半点人影。这寂静广大的地面上,只有他们两个人。好像这宇宙间,只剩下他们两个人。
他们的心里,并没面那种被世界摒弃的感觉,却像是这广大不变的宇宙,只为了他们而存在。他们都欣幸此刻不致被别的事物所打扰,那将要西沉的夕阳,归飞的宿鸟,天边隐隐的青山,漠漠轻烟笼着的平林,使他们更

感觉到自身的存在,和那种隐隐地在心头搅动着的幸福之感。
朱玲那双黑白分明的俏眼,慢慢地移动着,终于落在他的面上,两个人的眼光彼此接触着,探索对方心底的秘密,并且流露出各自心中满溢的情绪!
朱玲低声道:“我们到最遥远的天边去,那里没有人认识我们,也没有人打扰我们!”
石轩中感到幸福地呻吟一声,没有说话。
朱玲的眼睛里,一片柔情,流露出梦幻般的光芒,轻轻地继续说道:“我们到山明水秀的南方去,用那七彩灿烂的岚瘴,织成最美丽的渔网!或者我们到北方大漠去,每天骑着巨大的骆驼,住在圆圆的蒙古包里……”
石轩中的嘴唇,缓慢地温柔地落在她柔软的嘴唇上,把她的话掩住了!
他们都深深沉没在幸福的河流中,虽则也许仅是短暂的时间,但美妙的一刻,却可以凭着记忆而永远存在,直到生命结束之时!
石轩中抬起头,朱玲却把面庞埋在他的胸膛里。这时,石轩中忽然感觉到十分骄傲,因为他正在保护着怀中这个往弱的爱人,再没有其他的事,会比这任务更为神圣和值得自傲的。
过了许久,石轩中道:“今晚恐怕要在旷野里露宿了。”
朱玲轻轻扭动,低声道:“我不怕……”
忽然远处有几声犬吠,随风传来。石轩中忙凝神侧耳,听了一会,道:“我听到那边有犬吠声,大约有人居住在那里。”
朱玲挺直身躯.道:“你去瞧瞧。”
石轩中起来,眼光到处,犬吠声音的来路,正好有一片树林挡住,便展开身法,几个起落,已纵到林边。找着一株最高的树,倏地如鹤升空,拔起丈许,伸手一按树枝,又上升丈许,这样再来两下,便到了树巅。
他提气轻身,附在一枝细小的树梢上,随风摇摆着,四下凭望。朱玲在下面看到他这种绝顶轻功,不由得也暗中激赞,自叹弗如。
石轩中眺望了一会,便下了树,走到朱玲身旁,道:“大约里许外有一座庵庙,好像隐约听到钟磐之声哩!我们到那里去求宿,你道好么?”
朱玲点头道:“方外人与人方便,定不拒绝。”
当下石轩中仍然用被包着朱玲,一同上马,直向那座庵庙驰去。
只半盏茶工夫,已到了目的地,却是一座尼庵,地方不小,前后共有四五间。此时山门紧闭,上面写着慈云庵三个大字。
他催马来到山门切近,勒定那马,伸手用马鞭敲那山门。
歇了一会工夫,里面起了步履之声,接着呀的一声,山门打开来,却是个中年女尼。
女尼看到门外一个少年男子,骑在马背上,怀中还抱着一个用被包着的绝色少女。在暮色苍茫里,这情景未免奇怪。
石轩中说道:“师傅,请你行个方便,让我们借宿一官!”
那女尼神色惊疑地看着他,没有回答。石轩中又道:“这是我的妹子,她身上有着病。”
朱玲这时向女尼微微一笑,细声道:“师父,请你方便则个!”
那女尼像被朱玲的笑容迷惑住,当下道:“出家人慈善为怀,施主们进来吧!”
石轩中高兴地应一声,脚下甩开,抱着朱玲跳下马,走进山门。女尼替他牵马进来,原来这山门内是个院子,植满了各种花草,拾撮得十分整齐悦目。右侧有个小池,池中一块石上,雕着一尊观音像,手中持着的净水瓶

中,喷出一股清泉,约有丈许高下,那喷泉落下时,化为丈许大的圆形,纷纷洒落小池中。左侧靠山塘边,有一条小石路,直通往后面。女尼道:“施主们先往庵堂落坐,小尼先安顿这匹马!”
朱玲挨在石轩中耳边道:“石……哥……这里有点邪门,你要当心!她本想叫他做哥哥,到底只叫了一半。
石轩中心中一阵甜蜜,没有听清她究竟说什么,悄声道:“你再叫我一声!”
朱玲故意哄道:“你这人,真是……”
这时他已走进庵堂去,但见香烟综绕,神灯半明,迎面黄慢里供的是观音菩萨。他张望了一下,便走到左壁下一张八仙椅上,把朱玲放下。
一阵步履响处,从厢房走出一个妙龄女尼,看见庵堂的两人,不觉愕然止步。
石轩中忙道:“小师父,我们是过路借宿一宵,蒙那位师父应允,着我们在庵堂稍候,她先去安置那匹马了。"这妙龄女尼仔细地打量了他们几眼,便合掌道:"阿弥陀佛,施主们若是借宿一宵,极是方便。小尼法慧,是

这慈云庵的住持,敢问施主贵姓大名?”
石轩中见这女尼,虽然甚为年轻,而且长得相当标致,但面上的神情,如是庄严端重。
心中暗生好感,施了一礼,答道:“在下石轩中,这是舍妹,她身上带着病,不能和师博行礼了!”
法慧女记听了,看看朱玲面色,只是略带疲倦之色.并无病容,虽然觉得奇怪,却不迫问,这时那中年女尼来了,法慧女尼道:“妙云,你去着她们做些食物,让施主们裹腹。”
妙云领命去了,法慧又对石轩中道:“石施主。后面房间里有床铺,最好把令妹移进去!”
石轩中应声抱起朱玲,随着那女尼,去到庵堂后面,法慧带他走到一间房间里,说道:
“令妹今晚可以安置在这里.可是施主体却不能在这里,东厢那边另有房间。”
石轩中道:“但我妹子有病,我得服侍她呀!”
法慧女尼不悦道:“佛门净地,岂能男女同室,令妹贵体。小庵自会派人服侍。”
朱玲虽是觉得这女尼说得牵强,但看了她的神态口吻,宛如食古不化之流,固执已极。
当下竟把入山门时疑惑之心去掉,在床上道:“哥哥,这里既有师傅,你不必留在此地了!”
石轩中听朱玲这样说法,便默然不语。那法慧女尼道:“石施主,小尼另外着人煮些稀粥与今妹食用,施主你请到斋堂用斋。”
石轩中随着法慧女尼走出房去,那斋堂就在后面转角处。
这时分天已黑了,庵内都点上灯烛,到处一片光明,四处语声隐约,显出这庵内人数不少。
他不曾注意到,这座庵地处荒郊,尼众竟然不少,庵内处处都布置得十分整洁精巧。现在天色才不过人黑,竟然掌起一片灯火,出家人如此,未免有点浪费。
他走到斋堂里,只这一会工夫,已弄好一份素食,除了一盘素面之外,还有两碟素肴。
法慧女尼待他坐下,便说:“小庵没有好东西奉客,只在匆忙问,弄了这两盘菜下面,施主莫怪。”
石轩中连忙称谢,女尼又道:“这两碟素菜,一是翠桃白菌,一是玄炉酥南,是小庵拿手的菜式,请施主尝尝。”
石轩中如言一尝,真是鲜腴可口,其味绝佳,不由得大赞起来。要知石轩中虽然不是知味之人,但对于素食,却算是专家了。
在崆峒上清宫时,哪一天不是吃素?他是老观主的侍童,自然尝到观里最好的菜式。故此他这时一尝之下。立刻知道这里的困房,手段极妙.于是满口称赞。而他所赞的话,都是十分内行中肯,更令法慧女尼心里受用。
这女尼道:“施主真个知味,小尼尚有自酿的百花露,还请施主品评。”说着,便要命旁边一个小尼去拿酒。
石轩中忙摇手道:“多谢师傅盛意,只是在下素来满酒不沾,实在不会饮酒!”
法慧女尼神色一变,眉头稍稍皱住,勉强道:“既然如此,也就罢了!”石轩中低头吃着,并未看到她的神色。
这时一个小尼捧着一盅汤进来,看到法慧尼面上带怒,心中一惊,不留意被椅脚绊了一下,猛地失手,那盆汤摔在地上,发出极大响声。
石轩中回眸一顾,见那小尼站在那里抖索,神态煞是可怜,料她害怕受责罚,心中不忍,回头向法慧女尼道:“师父,请看在下薄面,莫责罚她,在下愿意加倍赔偿那个汤盆!”
这法慧女尼神色变得极快,当石轩中眼光转过来之时,立刻已恢复原状,这时微笑道:
“既是施主讨情,就饶她这一遭。那汤盆所值无多,哪里敢要施主破费。喂!你还不过来谢谢施主!”
那小记听了,如逢大赦,合手低首道:“小尼净回,敬谢施主说。”
法慧女记向另一个女尼道:“妙莲,把我自用的松笋茶,泡一杯来奉与施主。”
那女记应命去了,石轩中暗忖道:“难得这位庵主如此款待;明早走时倒要重重谢她。”
待他吃完了,妙莲已棒了一杯茶来,石轩中接过来,看见茶色微泽,另带一种异香,只听法慧庵主道:“这松笋茶有延年益寿的好处,施主请饮一此杯!”说完,假笑一声。
石轩中深信不疑,慢慢把那杯茶喝完,起身道:“庵主,容在下再探视合妹一次!”
法意女尼连忙称是,和他一同走回朱玲的房间,却见朱玲已另外换过一张干净的被,上半身用几个棉垫垫着,半坐半卧地躺在床上。
朱玲见他进来,不由自主地喜上眉梢,叫道:“哥哥,你吃完啦?”
石轩中点头道:“吃过了,烹调得极为精美,可借你身子不适,没有这等口福。我说,妹妹你可曾喝了稀饭?”
朱玲凝眸答道:“我吃不下,只喝了半碗!”
石轩中挂虑地说道:“不吃东西怎成?你现在觉得怎样?"朱玲颔首无语,他们两人情深一往,真情都在眉梢眼角间流露出来。那庵主法慧女尼看在眼里,没有作声。
石轩中坐在床沿,停了一刻,便道:“妹妹,若你身体不适时,立即着这里的师傅找我,千万别耽误!我要回房睡了。”说着,慢慢立将起来。
他忽地身躯摇摇,立不住脚,又坐了下来,一只手抚额道:“怎么我觉得天旋地转?哎呀……”他话未说完,忽然向朱玲身上一伏,无声无息,动也不动。
朱玲猛吃一惊,挺腰坐起来,眼珠一转,心中已明白这是怎样一回事。
法慧女尼已经笑道:“好一对金重玉女,你别惊慌,庵主不会伤害你,来人呀!”
两个长得壮健硕大的妇人,应声走进来,法慧道:“把这男的抬出去。”说完,又大声唤道:“妙云,白虎真人来了没有?”
炒云正走进来,答道:“真人已来啦!”
那两个健妇走到床边,正要动手抬石轩中。朱玲细细的长眉,倏然竖起,眼含怒火,募地伸出玉手,闪电般扣着那先动手的健妇的脉门,向外一挥。
只听那位妇人嚎了一声,硕大的身躯忽然飞起来,撞向另外那妇人身上,两人都一齐翻滚在地上,碰跌了许多其他陈设,只弄得房间里一片响声。
法慧女尼和妙云两人不禁都大惊失色,急看朱玲时,只见她玉面铁青,一只手抱着石轩中的脖子,一只手正探向怀中,似在掏模什么东西。
这法慧女尼甚为机警,一拉妙云,纵出门外。朱玲果然是掏暗器出来,这时见敌人已退,便把金针扣在掌心。
歇了一会,朱玲但觉浑身乏力,支持不住,一下子靠在背垫上。但人仍是圆睁俏眼提防那妖尼回来。
再过了一刻,门外人影一闪,只听法慧妖尼道:“白虎真人,你怎么现在才来,那小妞儿可真有一手!”
只听一个男子声音笑道:“我的宝贝儿,你不也是名师之徒么?怎么这么胆怯?让我看看那妞儿有什么本领,把你也吓了!”
这说话的人倏然现身房门,却是个高冠峨冠的道人,手中还持着一柄拂尘,神态悠闲地摇拂着。
朱玲估量着距离,暗忖道:“如果在平时,再远也教他难逃我手,如今却要小心些,免得一击不中,那就费事了!”朱玲仍然躺在软软的背垫上,不理那道人。
这白虎真人原是南方的江湖巨盗,在南七省声名极盛,这时见朱玲佳色绝伦,心中欲念大炽,可是他到底是个老江湖,依旧戒备着,走进房来。
朱玲待他走到房中央,募地目间异光,奋起力量,玉手杨处,十余支金针,电射而出。
白虎真人当她身躯微动之时,早已有各,此时一式“铁板桥”向后便倒,那十数支金针都从他身上飞过。这是因为朱玲气力大亏,在身躯挺起发针之时,已被这恶道发觉,故此躲过这一击。
恶道哈哈一笑,挺腰立起,哪知朱玲玉手一招,一丝金光急射而出。恶道手上拂尘一挥,只听啪的一响,那支金针正好打在精间铸成的拂杆上,恶道但觉手中一震,不由得浑身淌出冷汗,暗惊此女内劲之佳绝。
要知朱玲虽是诡计百出,先发出一篷金针,使敌人间透,之后,再把扣着的一支发出。
可是打这种金针,全靠内力运在指掌上,再吐射出来。她第二针发是发出了,却是强鸟之末,哪里还能够取准认穴。
白虎真人见她这时直喘气,不敢怠慢,蹿过来拂尘一扫,拂上的柔丝已缠在石轩中腿上,腕上使劲,往外一抖,石轩中已被他摔在房中央,离开朱玲卧榻十多步远。
当恶道用拂尘缠住石轩中时,朱玲芳心大急,奋起余力,伸手去抓那拂尘,白虎真人右掌一起,向朱玲手腕切下。在这电光人石之间,朱玲已改抓为拿,骄食中两指,疾点敌人脉门,白虎真人心头一震,缩手不迭,饶他

缩得快,也被朱玲指尖扫着碗骨,疼得他险些叫出来,但到底把石轩中打床上拉下来。
白虎真人急急退后,等朱玲起来,只见她不住喘气,没有动静,于是惊魂略定,忍不住哈哈一笑,大声道:“法慧,你可以进来抬走那小子,这妞儿再也凶不了哪去。"法慧走进来,道:“真人,这妞儿身上有病,今晚怕

动不得呢!”
白虎真人狠狠盯朱玲一眼,道:“不管怎样,今晚道爷定得染指,她死不了,你和那小子快活去!”
法慧听了,便弯腰去拉石轩中。朱玲这时候心里极明白,只是浑身一点气力都没有,动弹不得,不禁大为着急。脑袋又直发晕,就快昏倒。
猛然房外屋上一声喝叱,有人大声喝道:“长天一点碧……”
声音飘进房间,朱玲募地精神一震,竭力叫道:“晓月五更寒!喂!别放过……他们!”
那人在外面振吭大呼道:“姑娘放心,他们一个都走不了!兀的那老道,还不出来受死?”
白虎真人拂尘一摆,冲出房外,口中电哨连声,似在招呼同党。放眼看处,只见对面屋顶站着两个人,手中青持着兵器。
他仰面喝道;“来者是何方好汉,若都是线上的.请下来好说话!”
上面一人怒道:“谁跟你这杂毛拉交情,这上面地方宽敞,快上来纳命!”
原来这两个人是玄阴教里的小头目,他们玄阴教全都自视不凡,哪肯认是线上的人,况且此刻得朱玲之命,不许放过恶道,更不能善罢干休。他们要白虎真人上去,其实是调虎高山之计,敢情在这边屋顶,另外伏着两个

人!
白虎真人方才分明听到他们用一种暗号.故此估量他们是线上的人,如今一听回答,不由得怒火内焚。他一生几曾受过这等恶语奚落?忽然这边屋顶发出两声呶哨,知是帮手来到,便叫道:“你们都过对面,抬下那个家

伙!”

第五章 武陵未至遇渔人

只听屋后背上忽然激起刀刃碰击锤钻之声,一个操着南方口音的人叫道:“这里伏着两个奸细!”接着又传来双方怒骂之声。
对面屋顶两人这时见图谋败露,立地飘身而下,向这边扑来。白虎真人怒骂一声,拂尘一摆,迎将上去,就在露天的走廊处,截住两人。
那两人一使鬼头刀,一使长剑,扑过来立即刀剑并举,围攻老道。
白虎真人手中的拂尘,那股长约二尺许的尘尾乃是用滇边金丝猿的猿毛,以及极细的合金丝搓成,刀剑都不能割断,专用以卷掉敌人手中兵刃,交手时甚为有利。
这时拂尘倏然一扫,拂尾去卷那柄剑,倏地那便剑的一闪,立地掉转拂尘,以拂柄疾敲那使刀的手臂。
这两人猝不及防,差点便吃了一亏,使鬼头刀那人急急退出撤刀,才避过这一下。
白虎真人见敌人不过尔尔,傲然一笑,展开秘传的铁拂三十六式,一柄拂尘,上下挥霍,拂尾乱舞之中,那支也是二人多长的拂柄,更变成点穴妙用,找寻敌人身上大穴。
只见使剑的忽然退开,只剩下使刀那个,这时也展开一路怪异脚法,但觉指左攻右,应上反下,身形甚为滑溜,一时之间.紧紧迫住白虎真人。
使剑那人正想乘隙救援朱玲,哪知前面人影一闪,两个持剑的尼姑,挡住去路,正是法慧和妙云两人,这时她们已全身裹扎得利利落落。
那人用剑尖一指,嗤笑道:“你们也是使剑,正好和大爷我玩玩!”
法慧低叱一声,剑诀一领,一招“飞鸟寻枝”,疾然一剑刺来,竟是越女剑法的招数!
那人不料这女尼会使这等上乘剑法,吓了一跳,择剑架时,法慧已把长剑一绞,化为“老猿坠技”之式,摇剑攻人。那人脚下用力,斜刺里一审,怒叫一声。原来已被法慧挑破左臂,汹汹地流出血来。
这人立地回身扑来,手上长剑一挥,也自使出一路怪异剑法,就像那使刀的招数一样,专门以虚为实。而且剑路通异,初看像是乱刺乱砍,其实却大有法度,极为厉害。法慧的越女剑功候尚浅,禁不住这人怪招叠出,便

不住后退。
妙云看见法慧不敌,也挺剑上来,堪堪将那人暂时敌住。
这外面舍死忘生地拼斗着,房内的朱玲已昏倒过去。石轩中仰躺在房中,动也不动。这时忽然一个人间进来,一直扑向地上的石轩中。
且说一条人影,趁着外面拼命之时,闪入房来,一直走向石轩中身边,原来是小尼姑净因,只见她急急忙忙地将手中两粒药丸,塞入石轩中嘴里,便又惊慌地跑出房去。
片刻间,那两粒药丸在他口中化开,随着唾液流人腹中。石轩中呻吟一声,慢慢睁开眼睛来,定一定神,便发觉事有溪跷,猛然从地上坐起来。
他虽然稍为觉着头晕无力,但此刻却急急地望向床上,只见朱玲仍然躺在高叠的背垫上,并无异状,只是双目紧闭,脸色泛青,心里稍慰,忙走到床前。
外面杀声骂声阵阵飘来,使石轩中一怔,付道:“这尼姑把我蒙倒,如今却在厮杀,想是她们自己人火拼,我此时气力未曾完全复原,这处再耽搁不得,还是走为上着。”
他决定了,便不理会外面是什么人在拼斗,举目四顾,只见左面一扇雕空玲珑木格的门,门上光滑滑的没有栓锁之物,却是严闭着。他忙将朱玲用被裹好,抱起走向那扇门,只见那边房间人影一闪,定睛看时,原来是净

因小尼。她面上带着惊惶之色,急急来替石轩中开门,原来这道门从那边栓着的。
石轩中走过去,净因小尼指着后壁一扇窗子道:“石施主你从这窗子出去,沿着暗廊一直走,便可到后园。那后园靠墙边,有一间马厩,你的马便在那里,只是后园那扇门,是半尺厚的硬木制成,用大铁链锁住,怕出不

去!”
石轩中认得这小尼是那失手打碎汤盆的小尼,料她不会相害,便谢道:“蒙小师父指点,异日石某必要报答!”
净因小尼合手道:“佛祖慈悲保佑,施主一路平安……”她说完,立刻转身溜走。
石轩中用手肘一幢窗门,跟着跳了出来。外面原来是一条弯曲的暗廊。他拽开脚步,疾如流星,直扑向后国,且喜这廊上一个人都碰不到。
走出一个拱门,便是后园了。他得着净因指点过,便直奔向后园靠墙那排屋子,果然是座马厩。再游目看时,马厩旁边后园墙上,有一扇大门,门上除了用一支粗粗的方木嵌住外,还有好几个铁环钉在门上,用一条铁链

穿过锁住。
石轩中走过去,腾出一只手,去摸那锁头,估量自己无法扯断,心中不禁烦躁着急起来。
他把朱玲放在地上,好在是用被裹住,并不妨事,自己便动手先把横嵌的长木托下,然后双手抓着钉着的铁环,双手运劲,用力一扳,只听吱吱连声,这两个铁环移动了一点点。
这门上一共钉着七八个铁环,他忖道:“即使能够把这些铁环都拨出来,我的气力都消耗完了!”于是焦躁起来,忍不住一掌打在门上。只听暴响一声,那门纹丝不动。
声响过后,远处有人大声问道:“是谁在那里呀?”石轩中大吃一惊,但接着又敲一下脑袋,自己骂自己一声,疾然伸手,把背上的青冥剑撤下来。原来他一时着急匆忙却把背上插着的青冥宝剑给忘掉了!
只见在这黑暗四角里,青光连间,呛呛之声过处,门上的铁环铁链都被他削个粉碎,随手一推,那两扇半尺来厚的木门,应手而开。
他立刻将剑还匣,正待到马厩去牵马,忽地几道黄光射过来,把他照个一清二楚,跟着锣声一响,几个人扯开喉咙叫道:“有喊,有贼!”都是女声,在黑暗中更觉尖锐刺耳。又听一个女人叫道:“啊!是那借宿的,他

逃走啦……”
石轩中这际转念道:“我目下气力未曾恢复,又被朱玲赘住,不宜动手,且逃走再算计”想罢,弯腰把朱玲抱起来,夺门而出。
前面不远,黑压压一片大林子,他微笑一下,急奔过去,钻入林中。
林内更加黑暗,空气似乎十分潮湿。石轩中闭起眼睛,等了片刻,睁眼看时,便依稀看到树影幢幢,于是小心翼翼地,走向树林深处,正走之间,忽然手中的朱玲挣扎了一下,似乎还痛苦地呻吟半声。
石轩中想道:“她大概又是开始痛苦了,我得赶快替她推揉穴道才好!”想完,寻到一颗大树根下,将朱玲放下,然后用左手探人被内,打朱玲外衣缝隙间,摸了进去。一下子便触着她滑腻暖软的嗣体,这使他骤然一震

,如触电般,全身血液也迸腾急流。
他的手从朱玲胸前那圆滑软嫩的肉球下,接到“归阴穴”,便聚起一点纯阳真气,运向单上,在穴道问推揉,其实他不必运纯阳真气,那手掌早已经跟他全身一般,炙热无比了!
按完“归阴穴”和“锁心穴”,手掌便游移到小腹间的“血仓”。“气海”两穴。正当他焦急忧虑而又心醉神驰之际,忽然听到轻微踏技折叶之声,他谛听了一下,便知道有好几个人正向这林间搜索,而逐渐移近他这处

来!
他眉头大皱,心下着忙,因为他此刻正在替朱玲推活穴道,决不能起而应敌,并且他也不想让敌人发觉而动手,那样很容易被敌人拦住而令朱玲受暗算。
搜索之声渐近,虽然仅是极轻微的声音,也不能瞒过他,他想道:“江湖上有逢林莫入的戒条,为的是怕被暗中的敌人暗算。这些人竟敢人林搜索,谅必不比等闲……”
正是人急智生,他灵机一动,想到了一个方法。左手仍然在推揉着,右手已在囊中取出一物,又在地上摸索到几位合用的小石粒。之后,仔细察看四周树木的位置。
他在林中耽了好一会,渐渐看得清晰。
那几个人原来就是方才在慈云庵大闹的玄阴教徒。那时除了那个和白虎真人交手的一个,怪招刀法已被白虎真人摸熟,拂尘飞舞处,追得不住后退之外,其余三人都占了上风。
这当儿庵中已发觉石轩中抱了朱玲逃走,急急鸣钟报警。妙云乘隙一瞥房中,大叫道:
“真人,那两人逃走了!”白虎真人不觉一愕,心神微分,排尘的招式便见缓慢。
那些人也听到了,倏地大呼连声,都退出圈子。这一下动作,可使白虎真人迷糊住了。
这些人中有一个大声问道:“他们从哪里走的?”
妙云自然知道从后园那边走的,一时也没思索,答道:“就从这后面走的!”她还指指方向。
那些人都怒叫着,一窝蜂向她指的方向急急扑去,这里白虎真人等还隐隐听到他们道:
“……又让那小子溜跑了……”以及咒骂着急之声。更是丈二金刚,摸不着头脑,便都目送着他们飞纵的身影,莫名其妙。
那些人经过后园时,不知石轩中没有牵马,便向林中搜索,就快搜到石轩中藏身之处。
石轩中也不想想,要是这些人能比得上银梭徐元盛,脚下焉能发出这么多枝叶瑞碎之声,只不过他们是玄阴教中人,以为白凤朱玲落在他手上,以致发急穷追。打那山场请大夫时起,那癫头王九便是玄阴教一史小卒,听

到那年轻大夫形容朱玲美艳的话,色心大起,便叫了几个无赖,打算暗算石轩中之后,夺得朱玲,一尝淫欲。哪知这年纪轻轻的俊小子,如此厉害,还追得他找了一匹马来。
先逃的无赖,找到另外两个玄阴教中人,捏说石轩中寻事把王九打了,于是那两人便赶快来看。这两人原是玄阴教里一风三鬼中,厉魄西门渐的家丁,他们曾经跟主人见过白凤朱玲,原来这山场中,是厉魄西门渐的老家

,他隐身在碧鸡山,但仍有些教徒在此,这些教徒都是他本家人,因为西门渐在玄阴教中,是个大大的人物,所以这些并无出色本领的人也能加人玄阴教。
这两家丁一见朱玲的脸,急忙拦马询问,被石轩中一鞭震住,没敢做声。待他走后,才急忙通知两个在教里正办事的教徒,便是竹林截夺的郝三和陈四。这两家丁一面又骑马去碧鸡山报告,只是路途遥远,这刻他们还未

到山中哩!郝三陈四两人栽了跟头之后,立刻去报知别地的小头目,那头目便纠集另外三个人,在玄阴教中,也是头目的地位,每人除了本身各具武功之外,另有鬼母传授下来的一套怪招,方才对付白虎真人和法慧庵主等,

所使的便都是这套怪招。
书归正传,且说石轩中此时,沉气凝神,如临大敌,等到看得真人影晃动,指上暗中使劲一弹,一粒小石子倏然打出,却不向人影打去,而是打向二丈外一根树枝上,只听微微勒地一响,那小石子忽然折个九十度角,向

一个人影直射去。
那人发觉之时,闪避不及,被小石打在肩膊上,疼得他叫了半声,赶快又咬牙忍住。
这种打暗器的手法,乃是内家上乘武功中,一种名唤“回缘法”的功夫变化出来。
起初这一程,劲力内敛未发,只一触到别物,立刻发出力量,转弯急射。又是奇特,又极厉害。石轩中这种内劲尚未到家,故只能打中敌人而不能打穴,而且以他这种劲力不足的手法,碰到高手,自然一无用处,最多吓

人一跳而已!
石轩中跟着抖手打出两粒小石粒,暗袭另外两人。那两人听得同伴被袭之声,都小心戒备,这时各自挥动兵器把小石子挡住,却是不约而同地,向小石子打来之处,急横过去。这一来便着了石轩中的道几,他们焉能发现

敌人踪迹!四个人凑在一块儿,悄声商量着。
石轩中见时机成熟,一扬手,一支黑黝黝的铁管抛将出去,跟着挂起一块拳头股大的石头,预备发动。那些人忽地听到倒边不远处,一阵微嘶之声,冲向林中,活像有人急窜而过,衣襟带起拂风之声。
哪用再商量,都跟声急扑。只听那声音募然转弯。逃向另一面,便也跟着转折追去。接着数丈外枝叶嚷啦一响,似是有人穿技冲叶而去,于是都急喝叱出声,四人募地分开,向最后发声之地,包抄围截!
石轩中见他们已离开这里,此时已替朱玲按摩完毕,便缩回手,抱起朱玲,一阵轻登巧纵,又打原路走出树林。
只见慈云庵后园那门边,人声隐隐,灯火摆动,大约是庵中人发觉门边地上,被石轩中用青冥剑削成寸断的铁环和铁链,于是惊诧地察看。
石轩中见无法到马厩去,暗忖道:“林中的人,已被我用救命潜踪术引开,末后加一块石子,更是维妙维肖,此刻不会回来。我且到庵前看看,若有机可乘,再盗马远飘,不然这样抱着她,定然走不远!”
他沿着慈云庵的围墙,转到前面来,四下静悄悄并无可疑征兆。他无可奈何地叹了一口气,决定放弃了盗马的念头,抬头看看天上星宿,辨认定方向,朝南疾奔。
飞掠了十余丈远,眼角发现侧面疏林里,几团黑影蠕动着,极似马匹形状。他止步注意一下,真是有四匹马,拾在树下。石轩中大喜,一纵身落在那几匹马前。这时哪管这些马是谁的,解开一匹马,飞身而上,双腿一夹

,那马撒开四蹄,竟自急驰而去。
这时不过二更时分,他一阵急驰,在这天之内,他已领悟出许多控制马匹之法,故此放心前奔。
到了天亮时,已跑过百来里。他呼吸着清晨的空气,立地精神奕奕,只是感到跨下的马,已经是变成疲赢地慢走着。再看看怀中的朱玲,面上并无痛苦之容,只是满额通红,发着高烧。原来朱玲是因为昨天傍晚时,下马

休息一会,衣服忽然敞开,被风寒侵体,当时只打个寒战。但本来将退的风寒,又得势猖极了。
他此刻已可以见到不远处,有条宽大的官道,只因天色黎明,只有极稀少一两个人在走着,他不敢有投宿的念头,勒马踌躇了一阵,便转过一个山坡后面。那山坡长着极丰茂的草,石轩中下马,让那马啃草休息,自己和

朱玲躺在柔软的草上,自个儿瞪眼看着鱼肚色的天,那儿有数点白云悠然飘移着,于是他神往地沉在遐思里。
歇了大约一个时辰,又抱起朱玲,跳上马背。他小心地避开官道,落荒而行。渴了便饮山泉,饿了便向那些孤立的农舍,买些饭面之类充饥。晚上便睡在疏落的树林里。一路无事,第三天晌午时分,已到了宣长冈附近。
他一路打听着,竟寻到宣长冈,原来那宣长冈是个总名,有十余个乡村都是属宣长冈。
这些乡村都是靠近那条水流湍急的河边。石轩中打听到这条河称做南连江,源头出自离此数十里远的几座大山,往下流便注入汉水。
石轩中想道:“那隐士断不会住在这些乡村里,必定是在这附近风景好的地方。我不知这隐士的姓名,只好胡乱问问,若是天可怜见,便教我寻着这隐士,治愈玲妹妹的病!”
这次他较为精乖了,一径策马入山,寻到一片大树林,便下了马,把朱玲放在地上,心中想道:“我先将玲妹妹藏好,自己再去寻访隐士,如若有人追踪寻仇,也伤不了她!可是此地人迹罕至,定有野兽出没,我得想个

法儿,别让野兽吓着她!”
当下仰头四望,见四下巨大的古树,枝叶都参天高耸,募然跳将起来,有了主意。
只见他矫健如大鸟盘空,一霎间已纵上树去,以绝妙的身法,在树枝间往来跳跃,最后在一枝大树枝又处停下,略略端详了一会,撤下青冥剑,把树上坚不合用的巨枝削断,另外又斩几枝树枝,慢慢架叠好,再铺一层树

叶,居然变成一张大床铺。
他满意地跳下树,抱起朱玲,小心地爬上来,这临时的床铺离地三丈有余,寻常人也难爬上来,他把朱玲放好,熟练地替她按摩了一会,现在他已晓得可以隔着衣服推穴,这样不致使自己血脉贡张,心神摇荡而难自持。

又给她眼下一粒护心丹,朱玲的热度早上已经退了,这时软弱地睁开眼睛,道:“如今到了什么地方?”
石轩中告诉了她,并且说:“你已发热昏迷了两日,现在只要求到石璃丹,立即可以将你治愈!”
朱玲寻思了一刻,道:“石璃丹……我好像听过,现在头脑昏胀,一时想不出来。我看你最好把我送到碧鸡山去,师父定能治愈这伤势。”
石轩中面色微沉,付道:“你一回山,我们便成了仇敌,可是……我能永远留着她么?师父的遗命又怎样呢?”
朱玲忽然记起那天晚上的事,便道:“那夜在慈云庵里,你被妖尼迷住,后来来了一个恶道,叫做什么的虎真人,他把你夺去了,我正着急时,忽然我们的教友出现,之后我就晕过去,未知你是怎么救醒的?那些教友又

到哪里去了?”
石奸中道:“原来那些人是你教里的人!我还以为是你的仇家哩!”于是将一切情形由洛阳起,直到现在为止,都详细说出来。
朱玲展颜笑道:“那山拗是大师兄的老家呀!怪道有人认得我,大约是大师兄家中的人!”接着又变作怒容道:“那癩头王九该死,日后见着大师兄,着他把这厮杀了,方解我恨!”
石轩中听到她一连喊了几句大师兄,而且现出欢容,立刻触着心病,满怀不悦,没有作声。只听朱玲又道:“若是那时大师兄在家,恐怕你跑不了哩!”
石轩中粗糙生涩地道:“我才不怕哪!日后非找你的大师兄见个高下不可!”
朱玲见他不快之色形于面上,以为他是起了争强好胜之心,赶快柔声道:“我并非说你功夫不及大师兄,他功力虽佳,但仍难赢你的宝剑。我不过是说,你抱住我,不免妨碍动手!”
石轩中听到她仍然称赞大师兄,更添上一根刺在心上,道:“我不用宝剑也行!”
朱玲伸出手来,在他面上抚摸着,柔婉地道:“啊!你这人真是……犯得着跟他动手么?自古道两虎相争,必有一伤,那时你教我怎办?”
石轩中更加不悦,暗想道:“原来我在你心中,不过和他一般,并无分别"介当下默然不语,心里一阵黯然!
朱玲以为他听信了,便嫣然一笑道:“我想,你不必去再求什么丹了,人家岂肯将名贵的灵药送给你?再说也难打听,不如把我送回等鸡山去,省得你麻烦!”
石轩中见她开颜一笑,宛如一朵美丽的花,在顷刻间绽开盛放,心底添上几分爱意,然而同时那炉恨惆怅之意愈深,觉得十分难受。执拗地摇摇头,没有答话。
“好吧!你试试看,若是太过勉强,最好罢手!”她说完,叹了口气,只因石轩中神色固执,她不愿拂逆他的好意,只好由他去。
石轩中霍然起来,道:“你宽心躺一会,我去去就回!”
朱玲点头时,他已飘身下树,跨上那匹马,蹄声急响问,他已驰出林外。
石轩中郁着一股气,却说不出来,狠狠夹马,那马负痛长嘶,撒开四蹄,奔驰得越急,顷刻间,便到了南连江畔。
他放缓缓辔,沿江走着,那江水峻急地奔进涌流,原来这河床不深,底下都是大小不等的石头,水流冲击,便显得湍急奔腾。河边水浅之处,有些人在捕鱼。他仔细看着,终不曾看到特异之处,便信马前走。
过了一处村庄,河边都长植着疏落的大树,风景变为恬静幽美,约莫走了一箭之路,曾见前面江边一颗榆树下,一个渔人,坐在树下垂钓,另一只手中持着一卷书。
石轩中忖想一下,便催马去到那渔人身后,翻身下马。那渔人虽知背后来了一骑,却不理会,管自吟哦着。石轩中不敢扰动,站着倾听,只听那渔人吟道:“更能消,几番风雨,匆匆春又归去。惜春长柏花开早,何况落

红无灵敏。春且住,见说道,天涯芳草无归路。怨春不语,算只有殷勤,画檐蛛网,尽日惹飞絮。长门事,准权佳期又误。娥眉曾有人炉!千金纵买相如赋,脉脉此情推诉。君莫舞,不见五环飞燕皆尘土!闲愁最苦。休去倚

危栏,斜阳已在,烟柳断肠处!”
他的声音虽然苍老,但音调任铭,倍极苍凉,流露出一片去国沉郁之思,无可奈何之慨!
原来这首词,词寄“摸鱼儿”,乃南宋末期大词人辛弃疾四十岁时所作,这辛弃疾年二十三时,自率义军数千人,渡江归来,平生以气节自负,功业自许。历任提点刑狱、转运使、安抚使、大理少卿,兵都传郎等官职,

所至理财整军,凌厉振奋。但为当路所忌,未能尽展其才,于是一腔忠愤郁勃之气,发而为词,故此能在回江刻翠之外,几然别立一宗。上述那首词,是他四十岁时所赋,上半闭指出他自己岁月空度,未能尽展长才,胸中极

为不平。下半闭表示贤路阻塞,纵然有司马相如的长门赋,(汉武帝时陈皇后失宠,退后长门官,闻司马相如工为文,奉黄金百斤与相如,相如为作长门赋,代陈后表露心中悲怨,汉武帝读后,复幸陈皇后。)也难使主上起

振奋用贤之心。他在这一年论盗贼中也说道:“巨孤危一身久矣!荷陛下保全,事有可危而杀身不顾。”又云:“生平则刚折自信,年来不为众人所容,顾恐言未脱口而祸不旋睡。”
所以他词中说:“峨眉曾有人妒,这个一代奇人,不为主上当世重用的积郁,都抒发在词中。”
石轩中脱口叹道:“诗可以怨,怨固宜也……”
渔人募地回首,股国道:“国破山河照落红,岂只怒而已!咄,你是什么人?”
石轩中施了一礼,道:“老丈请了,在下石轩中,有所求而来此,未知老丈是否可指点明路?”
渔人道:“你想求些什么?莫非要遗臣孽子的头颅?”原来此时正是康熙后期,一般心存明室的孤忠遗烈,大都隐退各地,以避提骑耳目。
石轩中道:“老丈差矣,石某虽不预闻天下事,但也不至作异族鹰犬,同室操戈,在下此来,乃因一好友身罹重病,问得此地有位隐士,合就石璃丹灵药,欲来求取,以救彼友一命!”
渔人道:“你那贵友可是大明忠臣遗育?”
石轩中摇摇头,渔人道:“那就休提了!”说完,回首垂钓。
石轩中恳求道:“但盼老丈指点明路,在下感恩不忘!”
渔人自去垂钓不理睬他。石轩中耐着性子,不住好语哀恳,那渔人只是不理。
石轩中坚毅过人,并不灰心,静静地立在那渔人背后,一直站了半个时辰。
只见那渔人老是将上钩的鱼,放回江中,他心里不禁奇怪起来,更要看个究竟。
又仁立了半个时辰,陡然那鱼丝猛动一下,水面翻起一个大漩涡,红光一问。跟着,那鱼丝扯向江心。
渔人此时神情紧张,立将起来,手中的书抛在地上,双手持竿,前臂筋骨虬突,似是用力把持。
那鱼丝忽走忽停,阳光照耀中,映出闪闪金色,不类平常鱼丝。石轩中益发好奇地注视着。
江面上又翻起一个大漩涡,红光一闪,直游出去。石轩中这时看得清楚,原来是尾大鲤鱼,浑身红鳞闪闪,煞是奇观。这尾鲤鱼怕没十多岁小童般大,只见它一个劲的回腾挣扎,激起满江波涛,水花冲天。只一刻,他们

两个人身上都沾湿了!
石轩中斜眼一觑,见那渔人已渐呈不支,脚下直陷入河岸地去。那鱼丝扯得笔直,看来快被那鱼震断。渔人面上沁出汗珠,表情显出十分着急,他眉头紧皱,计上心头,捡起一枝枯枝,倏地探身搭在那鱼丝上。
那渔人立觉手上一轻,只见那尾大鲤鱼仍在江心翻腾,同时又注意到石轩中那枝枯枝,不住地震动。看清楚是用内家真力,传到那鱼丝上,只在这微小的震动幅度中,便消却了那鱼扯之力。不由得既诧且佩,凝目无语。
石轩中道:“老丈,这尾鲤鱼有用处么?”
渔人道:“有用处,有用处,烦老弟你帮忙捉住!”
石轩中见渔人叫他做老弟,心中一笑,道:“这个可以,但老丈也得助我!”
渔人无奈道:“好吧!你先捉上来,我便将那人姓名居处告诉你!”
石轩中抬首,见那渔人面有诡异之容。眼珠一转,道:“请老丈先告诉我,在下立刻把这鱼提上来!”
渔人此时深恐再说下去,那鲤鱼逃掉了。只好道:“好罢!我告诉你,你替我提鱼,彼此扯平,你说公道不?”
石轩中点头,道:“这样甚公道。”
渔人道:“你欲寻访之人,就住在黄土庄上,自称为愚叟,复姓公孙,单名步,日常杜门不出,你到那庄上一间便知。”
石轩中称谢一声,左手接过鱼竿,抛掉枯枝,运劲力一扯。那大鲤翻腾正急,募地被他扯近半丈,差点离水,倏然红尾一摆,急急沉入江底。
石轩中暗中运劲,待大鲤下沉之势稍衰,乘隙一扯,双手交替收丝。眨眼之间,红光一闪,那大鲤已被扯出水面。说时迟,那时快,石轩中已经将手臂往后方空中一挥,那尾重逾百斤,体大如童子般的红色大鲤鱼,已随

着他的手挥处,疾飞上来,抢向身后的岸土上,发出叭唧一声大响。
两人忙回身看时,大鲤鱼已不会跳动,只剩下那蒲扇般大的尾巴,微微摇缠,日光之下,满身红鳞,光华耀眼。忽然两人都呀地惊叫出来,一宗岔事惊人,使这两人都愕然瞪眼。
且说石轩中和老渔夫两人,定睛看清楚那尾红色大鲤鱼时,都禁不住惊异得叫起来,原来那尾大鲤,腹部露出一条四五尺的大维,尚有些肠脏流出来。渔人急不迭走过去,俯首观察。
石轩中也走近去,见那渔人两只手在那些残余肠脏间乱摸一气,也不嫌污秽。便问道:
“老丈,你找什么?这鱼怎会被剖开肚腹的?”
那渔人像听不到他的话,仍然在那堆肠脏问乱翻,甚至撑开鱼腹去看和摸索。良久,渔人失望地立将起来,回首瞪着石轩中,满面怒容。
石轩中见他发怒得想打人模样,不觉退了一步。
那渔人到底没有动手,倏然俯身揪住那尾大鲤鱼的鳍,恨恨地大叫一声,身形一转,两臂扬处,那尾大鲤鱼凭空飞起,噗咽一声掉在江中。那渔人募然又狂笑连声,仰天厉叫道:
“愤愤苍天呀!我十年心血,付诸流水……咳!今古兴亡皆气运,我胡为乎泥徐中?……胡为乎泥涂中……”
渔人一面嘶声大叫,一面又狂笑着,竟沿着江边一路走去。石轩中张目结舌,呆立在那里,目送这渔人发狂般走了。过了好一刻,那渔人已不见踪迹,笑声叫声也听不到了。
他如从梦中醒来,低头看看地上,残断的肠脏弄污了一大片沙地,腥气刺鼻。他茫茫然移步离开,走到那匹马处,一手牵了缓绳,便向那黄土庄走去。
不久,走到黄土庄,只见四五个小孩在一处玩耍。他四目张望,见没有别的人,只好走到那群小孩处,问道:“小弟弟们,你们可知愚叟公孙步的住处?”
一个年纪最大的抬头道:“你找谁呀?”
石轩中又说一遍,那孩子摇头茫然。石轩中尽其所能,问了许久,还问不出个所以然来,只好不问他们。自个儿牵着马,一直向庄里走去。
转过一处短垣,忽见前面一片园子,园中花木扶疏,耸树掩映,还有好些嗟峨怪石,植立其间,一眼望去,颇饶园林佳趣。他停步想道:“看这园的布置,普通乡人哪能有此,相信就是愚叟公孙步的居处了。”
于是牵着马,沿着这园子外面的竹篱笆,一路走着,忽见园中有一座八角亭,相距不过四五丈远,一个穿着素色衣裳的少女,坐在亭上,颖慧过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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将来虽然可能成为绝代高手,但总难以达到超凡入圣的地步。
他在那块平滑的大石上,对着蓝天,往往自个的回味咀嚼师父这些话,心中禁不住会浮起不服气之感,便立刻在大石上盘膝坐好,用起功来。他可不知道,那天地山川灵秀至清之气,对这种吐纳功夫最为有助,是以他已

奠下深厚的根基。不过在当时自然没有见效,他常常喃喃自语道:“我一定练得到那地步,只要这世上有人做到,我也可以做到!”
这刻他不觉也自喃喃地说将出来。忽地一声清脆的少女口音道:“喂!你想做什么?”
石轩中如午夜梦回,哑然惊起。定一定心神,只见那树丛之下,一个穿着淡素衣服的少女,倚着树身,向他微微笑着。这少女长得十分可爱,神情却自然庄重。
他茫然嗯了一声,不知从何说起。那少女又是微笑道:“你可觉得疲倦?”
石轩中听了,天真地舒拳伸腿,活动一下身躯,答道:“不会呀!我不疲倦!”
“那就奇怪了”。那少女皱一下眉毛,注视着石轩中的表情,见他十分坦白诚挚,相信了他的话,继续自语道:“难道这天香幻境已失灵效?”
“你说什么天香幻境呀?这里倒是很香,闻起来怪舒服的!”
“你未曾听过天香幻境的名字?方才我见你跃上石尖,身手不凡,你师承是谁?你师父也该知道并告诉你呀!”
石轩中摇头道:“我从来没听过这名字!”他没把师承说出来。
这少女道:“你师父是谁呀?”
他为难地摇摇头,没有回答。但那少女端庄凝重的神态,使他觉得若不回答她的话,就像做了一件不该的事似的。只好不安地把目光移开,活像个小孩子,踌躇地站着。
“你不是说,要找公孙步先生?那总得把姓名来历与及来意说出来,我好带你去见他!”
“在下石轩中,为了故至友负伤,闻得公孙先生有石磂丹,能治一切伤病,故此冒昧来求见,请姑娘担待一切,替在下转报来意,不胜感激!”
他说完,连忙作揖。
“你到底没把师门来历说出来,我可难以通报哪!”少女说了,淡淡一笑,却十分温柔。
“在下着实不便通……”他顿了一下,那少女的笑容和眼光,使他心头募地流过一股温暖,觉得她像是可以信赖的人,冲口道:“只要姊姊替我保守秘密,小弟自当奉告!”他顿然便改了称呼,透着热得多了。
那少女欣然点点头,道:“我不告诉别人便了!”
石仔中道:“小弟是崆峒山三清宫霞虚真人的关门弟子,只因……”当下他把出身来历约略说了,又道:“小弟奉师父之命下山,不道师父在我离开之时,便羽化升天了。我真悔恨当时不能把两个师兄废掉,以慰师父在

天之灵。”
他继续说出下山时被火狐崔伟搜捕之事,那少女插口道:“啊!我认得崔叔叔,若我见了他,替你分说一下。”石轩中摇首道:“不!姊姊你别替我分说,他多半不相信。而且,我师父倔强一世,不肯求助别人,我岂能

这么没出息!要是崔师叔相信了,他一定比我先去姓烟,替师父清理门户,这件事无论如何,小弟得自己办好!”
那少女点头道:“你说得不差,崔叔叔不相信便罢,要相信了,他那火霹雳的脾气,一定把你两个师兄宰了!我说,你又何故巴巴来这里求石磂丹?”
石轩中踌躇一下,觉得无论如何,也不能将自己和朱玲之事说出来,因为朱玲是鬼母座下四大弟子之一,自己既和鬼母有怨,却又和鬼母的弟子搅在一起,那是说不过的事。便含糊道:“我下山时,交了个好朋友,他被

九指神魔掌力震伤了,看了好些大夫,都没法医治,所以我特地来此,求取公孙先生的石磂丹。姊姊,你替我通报一下,小弟这里先谢谢你!”说完,一揖到地。
那少女说道:“你为友热心,固然可佳,但你恐怕不知这种石磂丹的来历吧?”
“小弟的确不知,请姊姊赐教!”
“这位公孙先生,年纪虽然不过五句左右,但早就天下知名,因为他未到二十岁时,便以这石磂丹和满腹经论,驰誉当世,天下古今各种阵图,都在他胸中,真有神鬼不测之机,至今人称公孙先生。故此方才你在园外问

我公孙老丈时,我便十分奇怪你这种称呼,故意让你走人这天香幻境。”
“对了!小弟此刻才记起,当日先师曾经说过这位公孙先生和石磂丹,好像说石磂丹还别有妙用哩!还有姊姊你说什么天香幻境,小弟便不懂了!”
“这天香幻境,乃近十年来才出名,怪道你不会知道了!我且把这些事一桩一桩告诉你。那公孙先生十年前隐于此间,建了这座园子,用树丛和怪石,做了这天香幻境中五行阵的门户。他说若这五行阵,如用最深微奥妙

的先后天五行,或正反绝灭五行等阵,则不算稀奇。他以实者虚之的兵法,布下这最简单的阵势,其实那些路两旁的花畦中,植有天竺异种离魂香,这种离魂香只要嗅了,便会使人精神模糊,随念生心,尽在幻想自己如何破

阵,或许多以往的深刻印在心头之事,甚至生死轮回,如黄粱南柯,渐渐便觉疲倦,颓倒路中。故此称之为天香幻境。你不觉疲倦,倒是异事。莫非你曾取过什么灵药。”
石轩中摇头道:“我未曾服过什么灵药。”其实石轩中本来也不无事,只因他童年至今,无甚俗虑,兼之适才恰恰想起峭壁绝顶之事,记起师父说他内功造诣,不能超凡人圣,于是在大石顶练起内功来,不知不觉也真的

行起吐纳之术。他学的是玄门正宗吐纳功夫,虽因精深奥妙的心法已失,但初步根基,到底胜人一等,加之饱吸清灵之气,天竺离魂香竟没来他何。
那少女道:“这事且不管它,再说那石磂丹,据公孙先生说,一生只炼了三粒,因为此丹的主药石瑠,乃是大雪山万丈岩的特产,那万丈岩完全由万载玄冰封住,寻常人只要到了那里,即使穿再多衣服,也得冻僵而死,

更别提那一路的艰危险阻了!他当年请一位异人去捕这石精,费尽工夫,几经波折,才捕到一条,炼成三粒石磂丹。那异人为了石精,惹了一场纠纷,及至捕到石精之后,竟然受伤甚重,待那石磂丹七日功成,那异人早已气

绝,谁知这石磂丹竟能夺造化之功,把那异人救活,故此石磂丹至宝名扬天下。公孙先生自己服了一粒,如今只剩了一粒,据说此丹除了能起死回生之外,还可以借此练一种外身魔功,威力极大。”
石轩中所得目瞪口呆,十分神驰。那少女又道:“我父亲摩云剑客易峰和公孙先生八拜之交,情胜手足。公孙先生独身一人,视我胜似亲女,这石磂丹一眼也不让我瞧呢!你要求得此丹,谅比登天更难!”
“啊!我要求得此石磂丹,说起来是徒劳妄想了!易姊姊,你说是么?”
那少女又微微笑道:“你还未知我名字,这么快就叫我易姊姊了!我原名静,没有兄弟,你既叫我姊姊,那我不有个弟弟哪!”
石轩中被她一取笑,不觉涨红了脸,没有说话。易静这时一本正经地道:“石弟,这事你得三思,我也不便怎样帮你,公孙先生到底算是叔叔呀!不过,你可以试试看,我听说九指神魔练成一种白骨掌力,十分阴毒,你

那朋友恐怕很危险!”
她一提起这事,说得又严重,使石轩中立地心乱如麻,暗想道:“若玲妹妹有个三长两短,如何是好?这石磂丹无论如何要取到才好!”他这一转念,使下了死心眼求药的决心。
他偶然抬头一看,只见天色极为晴朗,太阳从树叶间照射下来,哪有半点下雨征兆,大为奇怪,问道:“易姊姊,方才我见天色黯淡,像要下而光景,怎的现在又晴朗了?”
易静道:“这便是天香幻境的威力了!境由心造,其实一切皆幻。”

第六章 空山偶语唤春回

石轩中道:“我太蠢啦!可是你那茅亭又在哪儿呢?”
易静招手,和他并肩走过那树丛,向左面指道:“这边便是园心,公孙先生的愚庐便筑在那里。”又回身指向相反那面道:“那边便是我方才坐着的茅亭,你如今可瞧得见不?”
果然离此两丈余远处,一座茅亭,建立在一个小池中心。他正随着易静的手在望时,忽听身后咳嗽一声,两人连忙转身去看,只见小径转弯之处,站着一个人,眼光严厉地望着他们。
易静当下叫道:“公孙先生,你练完功啦!”
那人原来是公孙先生,只见他穿着一袭青布长衫,外面一件玄色绸面褂子,左手托着一支精色的儿臂粗的旱烟管,面目十分清秀,有风逸出尘之致。可是双目发射出光芒,严厉而又异样地注视着他们两人。
“这位少年壮士是谁?静儿你何故与他在一处?”
石轩中连忙躬身为礼,朗声答道:“晚辈石轩中,特来求见公孙先生,适遇这位易姊姊,正在叩询问,先生便现身了。”
公孙先生忽地容色稍缓,哦地应了一声,问道:“谁命你来找我?有什么事?”
“晚辈乃因一至交好友,被九指神魔白骨掌力所伤,甚是危险,久闻公孙先生之石磂丹至宝,能起死人而活白骨,故尔冒昧求见,拜求灵药……”他的话未说完,那公孙先生择手截断他的话,大声道:“谁介绍你来讨丹

的?有书信凭据没有?”
石轩中摇头,那公孙先生已道:“既然没有人介绍,你凭什么敢来代取灵丹?难道你不知此丹之宝贵么?我岂能轻易与人?”
石轩中张口结舌,无话可对。公孙先生又道:“你在哪里打听来我这儿的路径?方今江湖上知我居处者甚渺,那告诉你路径的是谁?”
“晚辈耳闻先生隐于宣长冈。至此地后,蒙江边一渔夫指点,方知先生停轩之地。”
公孙这时讶然,连他身旁的易静也咦地惊叹。公孙先生道:“那定是南连渔隐了!他怎肯告诉你的?你与他有何渊源?”
石轩中摇摇头,答道:“晚辈与这渔夫素昧平生,只因晚辈经过时,那渔夫正好钩着一尾极大的红色鲤鱼,晚辈助他一臂之力,捉到那鱼,故尔蒙他示告!”
“你的话可当真?”那公孙先生忽地十分激动,手中的烟管也禁不住微颤起来,易静也喜叫一声。
“可是……渔隐怎地不发讯号唤我?”公孙先生忽又低头沉吟忖想。
“晚辈的话尚未说完,那鱼得晚辈帮助扯上岸来,却已腹破肠流,动也不动。渔夫……”
“什么?那鱼剖腹自杀了?你是不是说,那鱼的肚版已经裂开了?快说,快说!”
“正是这样,那渔夫……”
“啊!天哪,渔隐怎地不发讯号?他们为什么不发讯号周?十年心血……那十年心血都白费了!功亏于一货……渔隐为何不唤我呢?”
公孙先生脸色也发白了,双手用力捏着那烟管,慢声地说着,忽地清脆一响,那小儿胳臂般粗的旱烟管,被他齐腰拗折,他猛然一摔,两截烟管掷在石路上,火星飞溅,音声清响,原来是精钢打成的。连精钢打就的烟管

,也被他拗折,他心中的急愤,可想而知。而这种硬功臂力,也足以教人矫舌不下!
易静大吃一惊,走上前去,一把抓着他的臂膀,唤道:“公孙先生,你……你别气坏了身体……”石轩中先前已被那渔夫弄得十分糊涂,此刻见公孙先生,这么一个陶罗万象,深沉智慧的人,也发狂般恼怒着,不由得更

为糊涂了!
那公孙先生倏地一振臂,把易静振开数步,而上的表情霎地变为平静,却是那么深沉,就像那无底的大海般,谁也不知道里面包含着些什么!他道:“姓石的,你说要求我的石磂丹,若你不求,倒还罢了,如今你还要不

要这灵丹?”
石轩中听他声音十分阴鸳,微微吃惊,转念想起朱玲,胆气顿壮,昂然答道:”晚辈专程来拜求灵丹,焉有不要的道理?”
“我一生吃硬不吃软,任你百般乞求,终是无用。但有一法,可以求得我的灵丹,只不知你敢不敢做?”
易静忽然惊讶地叫声公孙先生,又向石轩中暗中摇手。石轩中装看不见,答道:“晚辈哪敢畏难,只要先生吩咐,虽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好!果然有志气,我的办法是,我们来较量一下,若是你赢了我,石磂丹双手奉送。”
“晚辈不敢无礼!”
“那就体提石磂丹了!”
石轩中不觉迟疑忖想道:“玲妹妹的伤非此不可,说不得要跟这公孙先生动手了!”当下说道:“先生既是这等说,晚辈恭敬不如从命,只未知如何较量法?”
公孙先生道:“我出题目,你我较量三盘,两次赢的,便算胜了,你以为如何?”说着,嘴角现出一丝冷笑,眼光中隐露煞气。易静早看到了,她深知公孙先生脾气,这际忍不往又低唤一声,接着向石轩中示意,不可动

手。”
石轩中暗想道:“那易姊姊对我甚好,两次示意,必有区跷,只是大丈夫安能贪生畏死?我且不理她的好意。”当时答道:“先生所说办法甚佳,晚辈一切违命!”
公孙先生此刻成算在胸,付道:“这少年年纪轻轻,虽说他能助渔隐一臂之力,身手不腐,但也不愁他赢得我数十载苦修。我先出一个容易的题目,让他扯个平手,哄他欢喜一下,再行收拾。”原来他是用猫捉老鼠的惯

技,先把那被捕的老鼠尽情地戏弄之后,再行吞噬。石轩中如何能知他的用心,凝神听他出题目。
公孙先生道:“我们先来一场文比,晤……”他扫目四看,见那两截烟管在石路上,便微微冷笑,继续道:“就用这两截烟管作为比赛工具!”
他移步去拾起两截烟管,量了一下,刚好差不多一般长短,便道:“这两截烟管中,有一截是烟斗头,我们先各自拣好一支,再行比赛。”他点下命易静过来,吩咐道:“静儿,你把这两截烟管,两手分开持好,藏在背

后。”易静依言把烟管藏在背后。
公孙先生这时悠然说道:“你先拣静儿任何一只手,那手中的烟管,便是你的,剩下那支便是我的。拣完之后,得着烟管嘴那半截的人,先行动手。办法是在人站的地方,划个一尺直径的圆圈,然后尽力将烟管抛向空中

,看谁抛得高,这是其一;这烟管掉下来,要落在圆圈之内,这是二。烟管一定要平着旋转上去,平着旋转下来,这是其三。谁拿着那截烟斗头,为了重量不平衡,自然大为吃亏,但只能怨运气不佳,一样算数的,你听清楚

这办法没有?”
石轩中连忙点头,答道:“晚辈听清楚啦!”心里却想道:“用这方法比赛,我可占了便宜啦!”原来石轩中自小在蛇铜山顶,哪有什么好玩的,练完了功,闲来无事,便纠了一两个年轻的道侣,在观外平地之处,耍那

击木的玩儿。
办法是先截两根半寸径围粗的木棍,一根长的约两尺许,一根短的大约四寸左右,然后在泥地上挖一条小沟,把那根短的横架沟上,玩的两个人这时拈阁或清拳,胜的一个,便用那长的棍子,从小沟里把横架着的短棍,

尽力远挑,另外那人早已在那边等候,留心去接这短棍。
若是接着,便轮到他去挑这短棍。如接不到,便在三十步远处,早已划定的界线那里把这短棍抛来。规定要抛在这持长棍的人左手边齐胸高之处,让这人持长棍尽力远击,那抛棍的人便得跑着去拾,就像罚他跑步,以为

笑乐。
倘若这抛棍的人,所抛的位置不正确,大高大低或价左们右,这持棍的有权不击,让那人跑来抬起,再去抛根,他们本以看人跑来跑去为乐,算是一种刑罚,故此这样玩法。不过若持棍的把棍击出而落空,便轮到那抛棍

的来玩了。
石轩中当时在抛棍时,便常常以旋转方式抛出,使那人即使击中了,也击不远。起初抛时,那短棍能旋转时,便抛得不准确,又得跑步拾起再抛,渐渐工多艺熟,加之内力渐纯,后来便能够把那短棍旋转得像风车一般抛

出去,甚至棍身也极疾地滚动,所抛的部位更是准确非凡,使人不得不击,那击的人每次都能击中,却因棍身滚动和像风车般旋转的缘故,那短棍每次都像粘满浆糊似的,贴着长棍转了一下,掉在地上。
这时的比赛,虽不是横向抛出,但以他这种内外兼修的好手来说,其实是一样。故此他心中暗喜,赶快答允了这方法。
当下由他先拣,他随意点定就近的左手,易静暗暗皱眉,伸手出来,原来是那有烟斗头的。石轩中接过手来,暗暗试试两头相差的重量,找到平均点,五指拈住不语。
公孙先生哈哈一笑,说道:“天命如此,那么我先动手便了!”他走到路中心,左足尖微微伸出去,以右脚为轴,倏地滴溜溜打个旋转。那石子小路的小石四下进飞,原来他已用左脚尖在地上扫出一个圆圈来。
只见他用三指拈着那截烟管的中心,用力向空中一推,那截烟管旋转着,平平飞起。这三人都是武林会家,目力不凡,自然能够清楚地看出这旋转上升的烟管,究竟飞了多高。石轩中不禁低叫一声好,那公孙先生也微微

咽笑,傲然跨出圈子,好让那截烟管掉下来。只有易静的眉尖处,轻轻地皱了一下。三人的表情,各个不同!
那公孙先生把烟管旋转着抛上半空,随即跨出那圆圈。只见那烟管平着旋转加风车般,一直上升,那去势并不疾迅,缓缓升起。石轩中是个行家,知道这纯是用内家潜力,推将上去,那种力量,极为均匀。待得这截姻管

上升至三丈左右,忽地在空中微微停顿一下,倏地又冲上半丈左右,这才霎地下降。他禁不住轻叫一声“好”宇,易静却担忧地双眉梨蹩一下。
石轩中并没有看见,那公孙先生心细如发,看在眼内,一抹奇异的表情在面上掠过,随即恢复原有神态。
那截烟管下降之势,极为迅速,宛如流星飞堕,一下子掉下地来,旋转之势则已甚是缓慢。坠在地上时,正好落在那圈子中心。
公孙先生做一个手势,着石轩中开始动手。石轩中也不推辞,走人圈子中,只见他五指微张,如莲花般托着那截烟斗,手法甚是奇特惹眼。
他凝神运气,真力聚在五指尖处,缓徐地向上空一举,那烟斗暮地脱手而起,旋转得比风车还快,竟然微微发出呜呜之声。这烟斗直如离弦之箭,冲天而上,到三丈半时,势于忽地刹住,疾地掉将下来,也是掉在圈中,

真是上得快,落得更快。只有一桩,这烟斗下落之时,那自身旋转仍然像脱手飞起时一般疾速。
易静不觉喜孜孜地展眉一笑,公孙先生又看在眼内。石轩中没有做声,看公孙先生怎样说法。
公孙先生忖道:“哎呀!想不到这厮内力造诣与我不差上下,虽则我稍为大意,刚才只用了七八成内力,以致高度和他的一样。只是这厮方才出手,那手法极是高明妙绝,要平心论起来,只要同一样高度,他便算赢了,

因为那烟斗一面重得多;要能均匀平稳着旋转抛上,便难得多了!这厮委实不可轻视!”
他这时说道:“这一次比赛,因为声明只论高度,故此我们算是扯平,你说是么?"说完,微微阴笑一下。
易静嘴唇窈动一下,结果没有作声,石轩中道:“公孙先生此言不差,这一场算是扯平!”
公孙先生问道:“我且问你,那渔隐是不是扛着鱼走啦?”
“不!那位渔夫当时非常愤怒,把那尾红鲤鱼一下给摔下江里,然后狂笑高呼走了!”
“咳!真是一着之差,满盘落空!”公孙先生又是悔恨又是沮丧地长叹,双眸闪闪,瞪着石轩中,眼光里恶意显明流露。
石轩中察出这公孙先生眼中暗含恶意,心中大为狐疑不解。却听易静叫一声公孙先生。
公孙先生侧头顾盼,略带怒容地摆手,制止她再说话。
石轩中道:“敢问先生第二个题目,怎样比法?”
公孙先生道:“这一场我们来比轻功!”石轩中听了,心中又是一喜,付道:“师父曾经说过,我的八步赶蝉轻功,已是江湖独步,这次纵不能胜,也不致落败。”口中连忙答应了。
“这次轻功的比法,甚为普通,你跟我来!”公孙先生说罢,首先一擦长衫,径自前行。这里石轩中和易静,赶紧跟他走。
公孙先生带了他们,一直走到那茅亭去,正是方才易静所坐的亭子。来到切近,便看出这亭子乃建在小池中心的大石上,这小地方圆周围不及三丈,池心那块大石,已作了丈半方圆。他水十分清澈,大约四尺来深,池底

铺的是白色细砂。
只听公孙先生道:“这池中插有一列青竹,只有拇指大,长度刚好在水面之间。这列青竹每隔四尺一根,绕池一周,只因插作“之”字形,故共有十五根之多。我们轮流在竹尖走一圈,只许脚底沾水,不得湿了鞋面。”
石轩中心想到:“这个又有何难!我多抱一个人也办得到。这公孙先生大概是糊涂了!”
只听公孙先生又道:“如果我们都能办到,便再走一圈,但只准用单足跳跃踏竹而行,你听清楚了没有?”
石轩中忙又点头。公孙先生反手勾起长衫下截,口中说道:“这次由我先走,你到亭中看着。”石轩中依言一跃而落在亭中,易静也跟来亭子里。
只见公孙先生向水中一跃,迈开脚步,就像在平地上走路似的,霎那间已走了一圈。他脚尖在最末那根竹端一点,轻飘飘地飞身上来,落在亭中。抬起脚让石轩中看,只在脚底沾了一层水渍,鞋面上半滴水珠都没有。这

是因为那竹末端恰好在水平线处,故此鞋底有水渍。
石轩中已看准方位,这时便也一跃下池,急飓迅电似地疾转了一圈,易静只觉眼前一花,石轩中已昂然站定在亭中了。
公孙先生赞道:“的确是名门内家身法……你师门……”他募地停口,不再探询。原来他早已立定主意,不问石轩中的来历,以免稍有渊源,便不能随心行事。石轩中当下也诈听不到,没有搭腔。
这公孙先生是个大行家,不必再检查石轩中的鞋子,当下移步道:“还有一圈,你仔细看看!”只见他跃下池中,单足立在竹端,提住那口真气,身形倏起,如寒鸡啄米,又如蜻蜓点水,只用单足,绕地而转。刹时已转

了一圈,到了最末那根青竹时,身形微顿,攀然身躯左右摇摆,似要掉下水去。石轩中冲口道:“好个风摆残荷……”
语声未歇,人影一闪,那公孙先生已跃回亭中。
石轩中不再搭话,腰间暗蓄劲力,双足点处,倏地凌空而起,这亭子离崖边不过一丈四五之隔,眼见石轩中身形如离弦之箭,凌空急起,已越过这片池水。忽见他半空中一折腰,直如大鹰回空,身形急转直下,返向水面

扑坠,临到将近水面之时,坠势一挫间,身形暴长,单足踩处,已踏在池中青竹上,化为“金鸡独立”之式。
他这一卖弄,身法既迅疾强劲,却又是十分轻灵翩跃,美妙已极。亭中的公孙先生眉梢,陡笼杀机,面上阴暗不定。他胸中虽满盈杀机,却又暗自动了爱才之念。
石轩中单足一点,掠水而起,忽左忽右,一下子便跃到最末一根,单足落处,忽觉脚下那根竹向旁便倒,禁不住吃一惊,原来他这一下因为要跃回亭中,故此下结之势较重。
他记起第一次那回,跃到这最末的一根,也稍觉不稳,只因乃以两足交替飞跃,故此毫无妨碍。
这一圈用的是单足起落,因而已加小心,谁料那根竹简直一点力都不受,忽地横向斜倒。
石轩中在这欲堕未堕之间,施展出绝妙轻功心法,丹田里一提真气,两臂忽地一展一振,仍旧用那单足,轻轻一踩水面,身形倏然上拔,疾速冲进亭中。
他身形落地时,禁不往往前一冲,一连垫了两步,才拿桩站稳,抬起头来,那玉也似的脸庞,已激荡得通红了。
这一精微的变化运用,只在一瞬之间,易静一旁看来,只觉得他到了最末一根竹时,两臂一振,便跃回亭中,哪知他险些儿堕在水中,但公孙先生却看得一清二楚,而且根本这最末的一根竹,乃他造下手脚,在那第一圈

时,早已弄松,到第二圈时,更以“风摆残荷”的身法来掩饰,暗中将那根竹完全弄松,只要池水稍为微动,那竹也得流倒,何况以石轩中这么大的一个人,想在其上换力,更吃不住了。
石轩中初涉不湖,经验十分稚嫩,要非他聪颖过人,早就连宣长岗也到不了。这刻他还未曾醒悟,乃是遭了公孙先生的诡计暗算。
公孙先生呵呵一笑道:“好,你身手果真不凡,只是……你看,你鞋面上已沾了几点水珠,按规定这一场是我赢了!”
石轩中低头看时,果真鞋面上已沾着几点水珠,想是方才轻轻一踩水面之时,给溅了几粒水珠,面上不觉微微变色,道:“这场我认输了!”
“那么我们再比第三场,这一场我们在拳脚上分个高下,而且就在这池中的青竹上,除招式的胜负外,倘一方被迫上岸至跌下水中,也算是输!”
石轩中微有馁意,却硬着头皮道:“这样甚好,晚辈勉力奉陪!”
公孙先生不敢怠慢,将下半截长衫撩起来,盘在腰间,这才一跃下池。石轩中回顾易静一眼,却见她脸上有惊愕忧虑之色,心下一凛,想道:“易姊姊深熟这公孙先生的底蕴,她既然为我惊恐,想那公孙先生必有歹心!"

但那时已不容多想,一下子也自跃下池中。
两人各占一竹,对面相峙,公孙先生晒道:“你先发招。”
石轩中双掌先后微伸,作虎爪式,小心翼翼地盯着对方,答道:“请公孙先生先赐教!”
正是行家一伸手,便知有和无。公孙先生已经看出这少年,在掌力上也非庸手,存心看看这少年究竟是何家派,看是谁人调教出这么一个年轻艺高的好手,当下不再推让,募地欺身而进,早拿起处,一式“问路渔樵”,

探手去扣对方脉门。
石轩中知是虚式,只将前伸的手微微一缩,果然那公孙先生倏地跃起,落向他右边的青竹上,但在这一掠之间,已经掌腿齐飞,分取石轩中上下两盘。石轩中也自脚尖做点,身形倏退,原式不动地落在后面的青竹上,又

和公孙先生相峙面对。
公孙先生两掌一拢,掌心外吐,忽地一推,使出“双撞掌”之式,掌力沉重,径撞敌人。石轩中轻功神妙,猛吸真气,身轻如絮,随着那股掌力,又飘向后面那根竹上,仍是原式不变。
这时公孙先生心中恼怒,因为他一连三招,还未看出这少年究竟是何派!口中嘿然一笑,双掌前撞之势不停,身形倏起,向石轩中扑去,临到切近,两掌向下一封,双腿却急踢如风,瞬息之间,已踢了六七腿,原来这公

孙先生胸中所学,极为渊杂,近年自创一路腿法,称为公孙二十四腿,乃揉合谭家二十六路弹腿,关外索伦六阳腿加减而成,专一揉身飞扑,那双腿在空中,能够拆招,威力甚大,石轩中哪曾见过,但觉腿影如山,潜力奇大

,一时眼花场乱,急急暴缩身形,双腿一蟋,使出蛀附白虎掌法中,“虎落平阳”之式,只见他身躯干贴着水面,打公孙先生脚底穿过,避开这一下险厄。
要知这白虎掌法,乃近百年崆峒唯一镇山掌法,极为精微奥妙。
为历代祖师观摩崆峒之通灵白额虎,效其身法意旨而创,象形取名。
虽比不上已俟之《上清秘录》中所载录的掌法,但也自具奥妙威力。
公孙先生这际已看出来历,他与崆峒素无瓜葛,更不多言,回身扑攻。那二十四式腿法一施展出来,加以双掌乘隙抓击,一时有如天女散花,缤纷变幻。
石轩中被他先声夺人,此刻已不克矜持,心神慌乱,他本待施展出的白虎掌法,严密防守。哪知敌人老谋深算,而且招数新奇,哪还能一招一式地打出来,只能溃无章法地狼狈招架,尚幸轻功神妙,以致分散精神。此时

已屈处下风,情形不妙。
霎时间两人此起彼落,已绕地两周,易静随着他们身形进退,也自在亭中乱转。这一场比赛中,三人之内以她心里最为焦虑!因为她从公孙先生的举动眼色中,得知公孙先生已迁怒于石轩中,想将他置之死地。
她忖道:“方才这姓石的对我甚为坦白率直,信任于我,简直真以姊姊视我,他的人也长得正直可爱。再说公孙先生的迁怒,委实不合理由,虽说是十年心血,一旦付诸流水,不免急愤,可是也不应罪及无事啊!只是我

又有什么办法,可以帮一下那石弟弟呢?”
她这里空自焦急,那池中情势忽然缓弛,已无方才紧张,她不由得芳心稍宽。只见那公孙先生已非适才狂风骤雨般扑击,落在一根青竹处,稍缓身形,似乎是让石轩中喘息。
石轩中得机稍缓,急忙收摄心神,使自己镇定一些。那公孙先生只停了一下,又自攻将进来,他这路腿法,潜力甚大,石轩中不明其中奥妙,不敢招架,飘身又退。但见两人如精蜒点水般,又复绕池一周。
猛听公孙先生吐气开声,身形一掠而起,竟是拳脚齐飞,向石轩中冲去。石轩中一式“声撼群山”,身形横斜向一根青竹处落下,上半身已在这欲落之时,挥掌一击。
公孙先生见他已避开下面劲袭的腿,回掌反击,喝一声“好”!
双掌如风,并力一迎。只听“啪”的一响,三拿一触,他身形反倒上升了四五尺。石轩中只觉敌人掌力强而不劲,竟如无伤人之意,趁这掌力一震时,上半身一倒,身形笔直地向脚下青竹点去。他正待换气上纵,猛觉脚

下一软,情形就像刚才比轻功时一样,大吃一惊。
就在同一时间,急风扑面,那公孙先生已迎面扑来,这一瞥之间,已见他双眉倒竖,杀气满面,两掌箕张,恰似两把钢钩,带起两股劲风,抓将下来。他这时是顾得上面,顾不到下面。而且脚下受力,招式已使不出来。

石轩中心里一凉,闭目待死!
原来那公孙先生方才在攻势一缓之时,已在这根青竹上做下手脚,因为他估量自己虽然内力以及招式,都较之石轩中略胜一筹,但石轩中的轻功则比自己更为高明,要收拾下他,绝一时半刻所能办到,况且要下毒手杀害

,更须一击便中,故此不错再用诡计,弄下手脚。
此刻见石轩中已中计,他腰间一躬,箭也似地飞扑过来,正待下毒手,忽然亭子上易静叹然一叫,他目光电急一掠,只见易静靠在亭边栏杆,上半身伏伸出来,那端庄俏丽的脸庞,和那双澄澈深谨的眼睛,还有那股焦急

哀婉的神色……他难过地哼一声,募地将抓击的双掌,化为挥抢之势,在石轩中肘间一撞。石轩中被他猛然一握,不由自主借力一跃,竟落在他外岸上。
公孙先生却飞落在亭子中,神色黯然地走到那边栏杆处,背向他们,俯身看着那沙池水,默然无语。
石轩中举脚挥掉鞋上满沾的水,原来他已踩了一鞋水,心中也难过得紧,怔呵呵地不知说些什么才好!
易静吁一口气,道:“公孙先生,我带他出园去,立刻就回来!”
只见公孙先生凝立不动,微风过处,几缕头发散落拂在他面上,却是灰白了!只听他神还悲愧地低声吟道:“……鬓已星,悲欢离合总无情,一任…”易静眼眶中忽地泪光一闪,悄声道:“公孙先生,你错了……”
那公孙先生依然背面站着,没有作声。
易静回首一看,见石轩中立在池畔,虽然一脸沮丧之容,仍如玉树临风,丰神朗照。当下一跃过池,说道:“石弟,我送你出园子!”
石轩中叹一口气,跟着易静离开这茅亭,他见易静眼眶微红,神思不属,便不敢开口,却暗中把出园的路径记着。
出得后园门,那匹马依然系立在原处,石轩中解下鞍绳,易静道:“石弟,求丹是无望了!你好生珍重,我不送你了!”

第七章 袖里乾坤利似刀

石轩中感激地一揖,道:“易姊姊对我的好意,永远铭刻心版,小弟就此告辞!”
易静满怀心事似地幽幽一叹,不等他上马,径自转身人园。石轩中一跃上马,沮丧地再看这园子一眼,但见树木扶疏影中,易静白色的背影,婀娜走着。
石轩中双腿一夹马腹,那马便撒开四蹄疾走,穿过这村庄时,他买了好些吃食,还买了个水壶,盛满一壶水,捧在手里,急急驰回山中。
到了那树林中,他跳下马,一下跃上那草草搭成的树巢,眼光到处,树巢里哪有朱玲的影子!不由得一颗心直跳上喉咙里“玲妹……玲妹……”他抖丹田高声地叫唤着,声音急劲地穿透松林,隐隐听到山谷的回声。
他把手上的东西放在巢中的树叶上,便要往林中搜索找寻朱玲,忽听那巨大的树身后唰地一响,似是衣裳擦在树身的声音,跟着娇笑一声,朱玲已打树后探头出来,道:“好哥哥,我在这儿哪!”
石轩中立地宽心大放,又爱又怨地唤道:“你……怎么躲到树后去了?把我吓了一跳!还以为是让人掳去,差点没急坏我!”他口中连珠炮似地埋怨,身形已纵将过去,双手插在朱玲助下,一把将她抱起来,纵回树巢里


朱玲见他至情流露,大为感动,偎依在他胸前,两手接着他,好语央告道:“好哥哥,是我的不是,你别生气,下次再也不敢了!”
石轩中让她温婉动人地一央求。方才的沮丧怨急。一股脑儿抛向九霄云外。此时捧起她的脸儿,但见地妙目幽闭,朱唇半阅,心中大动。情不自禁地亲在她两片丰满软润的樱唇上,朱玲做呢一声,星眼全闭,享受这柔情

安惠良久,良久,两人方从温馨梦境醒来。
两人拥抱偎依着,顿觉这世间生趣盎然,一草一木,都足以令人留连欣赏,耳畔一片松林涛声。那林间树叶的气息,还有山深处鸟啼之声,交织成一幅青春爱恋的图画。
朱玲前南道:“石哥哥,即使天荒地老,我也永远是你的!”
石轩中幸福满足地呻吟一声,没有说话,朱玲又道:“自你离开我之后,那熟悉的多年的寂寞,又把我紧紧地包围住,可怜我望穿秋水,还看不到你的影!四周是一片寂静!山空人渺,我差点哭了!啊!你在笑我,不准你

笑我……”
石轩中抬起头,极为庄严地注视着她,然后煞有介事地迁缓地低头去吻她,这短短的一瞥,朱玲像从他眼底中,看出所有的心声,她完全信任地闭上眼睛,躯体舒弛地偎依在他身上,恨不得溶化在他健壮的手臂里。此时

正是无声胜有声……
隔了不知多久,石轩中搂住朱玲的娇躯,一同睡倒在树叶上,朱玲微微安眉道:“石哥哥,我又觉得不太舒适,你替我推揉穴道!”
“真的?上午我已替你推揉过,怎么如今就不适了?”石奸中惊诧地道,因为这几天工夫,他已知道每经一次推揉穴道之后,半个时日之内,不致复发。“什么真的假的?难道我骗你么?”一抹红晕浮上她两颊,她难为

情地呶起嘴唇。
石轩中一笑,伸手去替她推揉,她胸前双丸,触子柔软,又暗蕴弹性,使他心荡神漾,竟然常常推错穴道部位。
好容易才真的推完穴道,朱玲却被他恣意轻薄得霞红满颊,浑身无力。
石轩中稍微清醒一下,想起许多事来,便担忧地皱眉道:“玲妹,恐怕那九指神魔的白骨掌力。难以治愈。你看,还不到三个时辰。你的内伤便发作了!不是伤势加重是什么?”
朱玲举起纤纤玉手,向右边一枝大树权指着道:“你看见那东西没有?”石轩中扭头看时,只见一条锦鳞闪闪的蛇约莫有小儿胳臂粗,怕有六七尺长,这时已软垂蛇身,挂在树干上,原来被一枝半尺来长、小指粗的树枝

,从头上刺穿,那树枝一直刺人树干,把这蛇牢牢钉着!
他不禁吃惊地问道:“这蛇是你刺毙的么?”朱玲点头,答道:“你去了约摸半个时辰,我便瞧见这蛇境蜒爬上来,我一急之下,折了一根小技,用力贯玄屏的手法,把这蛇钉在树上。
“这蛇挣扎了许久,才软垂不动。稍后,又让我看到另一条更大的,在下面的树枝间盘旋,我赶快又去折一根树枝,哪知五指酸软,连那么一根树枝也拗不折。
“知道气力用尽,只好惊慌地屏息不动,幸好那蛇没向这边游过来,不久便游走了。我歇息了许久,爬起来,试一试有没有气力,以便万一那蛇来时,最少也可以逃走避开。只觉虽然内力全无,但还可勉强爬树逃生,便

又在这树巢中睡下,一心盼望你赶快回来。到后来听到马蹄声,我存心跟你开玩笑,便躲到那树枝后……”
“原来是这样,那也险得很,这样说来,你内伤提前发作,大约因你挤命刺时,用尽内力所致,但九指神魔的白骨掌力,大阴毒,恐怕内伤转增,不只刺蛇而已!”
当下石轩中便将求付石瑠丹的事,原原本本说出来。朱玲对其他的一概不介意,只每在他提起易静,和她对他的一片好意,不觉流露出异样神色。石轩中觉察了,便说道:“玲妹妹,你别多心,那易姊姊视我如弟,而我

也以长姊视之,决无他意!”
朱玲吸唇道:“只凭那么两句话,就认了姊姊弟弟……”石轩中接口道:“玲妹,你相信我我在她的眼光中,便能够完全看出她十分坦荡纯洁,你别乱说人家!”
朱玲悄声道:“那更妙了!会从眼睛里看出人家心事来,而且马上就袒护你的姊姊了……”
石轩中只好叹一口气,不再作声,朱玲也赌气翻个身,把背向着他。
两人僵持了一会,石轩中到底让步,扳着她的肩头,叫道:“玲殊别生我的气啦?”
朱玲不语,他又道:“你倒记得跟我赌这闲气,那石磂丹求取不到,你再也不管,真是……咳!”
朱玲道:“你不会去偷么?有你的易姊姊做内应,别说丹药。人头也能割来哩!”
石轩中显然坐起,自言自语说道:“对了!求取既不能,偷也是个好办法啊!谁叫那公孙老头这么忍心呢?我就去偷他的……”他却没有听到朱玲下面的话。
朱玲忍不住回头,见他坐着寻思,十分认真,不禁也坐起来,搂着他的肩膀,说道:
“喂!你想干甚么?这事可不能闹着玩的呀!”
石轩中向她微微一笑,道:“你别害怕,我有办法!”
朱玲道:“你不知这公孙先生的厉害,我却在你离开之后记起来。这公孙先生和我师父有过一点瓜葛,我师父曾说过他的武功虽是平凡,但学问极好,那天香幻境极为厉害,你别轻身涉险……”
石轩中忽然拥着她一吻,才说道:“那天香幻境我已深知其妙,路径已让我记住。到时我只要不呼吸,穿过那园便可无害。再说我决不和公孙先生动手,只去偷他的丹,若他发觉了,我一走了之,他的轻功不及我,怕他

做什!还有易姊姊,她一定肯帮补……”
朱玲见他为了自己的伤势,把一切都置之度外,本来甚为感动,及至他又说起易姊姊,心里头就像让人家用什么戳一下似的,勾起一腔酸气呶嘴不语。
石轩中以为她不赞成,便不再说话。低首温存,霎时间,两人又把适才口角和不快丢开了!
他们一边吃着方才买回来的食物,一边谈笑温存。那食物虽然粗横,但此刻两人都觉得胜似山珍海味,那壶自开水也似玉液琼浆。石轩中可买了不少,足供两三天之需。
他解下青冥剑,放在一旁,道:“我不在时,倘有蛇兽之类,有了这柄宝剑。便可无虑。”
朱玲拿起剑来细看,赞道:“此剑端地神物利器,你怎有此剑的?”
石轩中沉吟了一下,便将自己出身来历,以及下山之意都说出来。朱玲听到他一心要寻鬼母较技,不禁呆了半响,不曾言语!又惹起了自己满腔幽怀心事。自己已经明知故犯,犯下了一个不解的情结。料不到石轩中又会

和师父有怨,这场是非,终未知结局如何?
她出神了好一会,石轩中以为她因师父之故而难过,使安慰道:“只要你师父能助我找到师叔祖的下落,得回那半部《上清秘录》,我可轻恕她对我师父下毒手之仇……”
朱玲微摇滚首,道:“唉!你不知道我的心事,我师父武功盖世无敌,你怎可轻犯她,单我大师兄怕你就斗不过了!我的心事是……”石轩中这刻忽然摆手,气急地道:“好吧!我先斗斗你的大师兄,再找你师父,我说

,你大可不必替我担什么心事!”
朱玲茫然地瞧他一眼,倏然感怀身世,勾起一腔幽根,那泪珠夺眶而出,如断线珍珠掉下衣襟间。
石轩中忖道:“我可没有委屈你呀!”但见她楚楚可怜的样子,心便软了,哄她道:
“罢!罢!玲妹,我们再慢慢商量好了,你千万别哭啦!”
朱玲此时也不想把心事说出来,便努力抑住波动的情感,勉强止泪笑道:“石哥哥,我不哭了了"那笑容却显得凄然。
石轩中更添许多份爱意,赶紧替她拭泪,两人又睡倒温存了许久。
天色渐渐昏暗,不大工夫,夜幕已笼罩大地。石轩中一意坚持去盗丹,朱玲阻他不住,只好罢了。
他心急得很,天一黑,便要动身,临走时放心不下,又替朱玲按摩一次,这才跳下树巢,跨上骏马,直向山外奔去。
黑夜中马蹄声如急鼓,一直驰出山外。这次他不必留滞探询,一径扑奔黄土庄去,他恐怕马蹄声把人家惊起。便在庄外半里来地勒住马,把马系在路旁一棵树上,施展夜行之术,身形如富奔电闪,一刹那间,已扑到天香

幻境的后门,石轩中扑到天香幻境的后门,扫目四看,有无人迹,他用力吸一口气,之后便闻住呼吸,飞身一掠,已纵人园内。
他沿着记下的路径,居然一下子让他走到那茅亭处。身形毫不留滞,一跃数文,又来到掷烟管较技之处。他记得当时易静曾经指过愚庐的方向,这刻唯恐走小石路会迷失,便飞掠上树梢,竟自踏枝而行。
这天香幻境之内,摆的是甚普通的五行阵,只要稍会此道者,都不致迷路,威力乃在于那些天竺异种离魂香,吸了便会自动迷失理智。随念幻想,终于睡倒阵中。这时石轩中既闭住呼吸,自然无事。他在树梢,已可望见

愚庐,乃在十余丈外。当下施展八步赶蝉的轻功绝技,身形活像飞鸟一般,在树梢几下起落,便到了愚庐。
只见那愚庐共是两座,前面那座是形式古朴的石墙单层房子,后面却是座本楼,面积较小,共有两层。只见那石房子还有灯光照射出来。木楼则楼下漆黑一片,楼上也有灯光,从湖绿色的窗纸间映射出光。
他绕着这两座房子走了一圈。原来这里是天香幻境的中心,故此四面都有园林花木。
他回到原来地点,迟疑了一下,便蹑足走到靠近那所石屋去,小心地掩到窗边。那窗户敞开着,他偷偷一觑,发觉那石屋原来隔开两间,这边是个卧室的陈设,家俱都很简单,四壁都摆满了书,室中一张云床,铺着卧具

,室边便是一张书桌,摆着文房四宝,还有一个古香炉,此刻并未热着,室中间无人迹。
这卧室的门掩着,瞧不到外间情形。他鹤立野伏地绕着石墙,转到这边窗户,刚好也是敞开着,便小心偷窥里面的情形。
只见这边一间。室中摆着好几张椅几,一个小童,坐在椅上,一手支颌,竟是倚几而睡。看光景像是这小童,一时困倦,倚靠在几上睡着了!他暗中浮起笑容,不禁想起自己做小道童的时候。壁上挂着好些字画,正中一

幅山水风乃是水墨山水,笔意往古简淡,突兀为企,气韵高远,竟是制论夏圭的寒林晚蛐图,不觉凝目欣赏了好一会。
这小厅中只有那打吨的小憧,他忖想道:“这处布置得十分清雅绝俗。隔壁那卧室又是典籍琳琅,相信便是公孙先生的居所了。我何不趁他不在之时,到卧室里一探!”想罢,悄悄绕回那边,脚下微微一垫,已如一缕轻

烟般窜入室中。
他在室中四处察看,先在卧具下摸索了好一会,枕头下什么东西都没有,被褥底也看过,一无所得。
于是走到书桌旁,桌上几件东西,一眼分明,不必再看,便伸手去拉那两个抽屉。先拉开右边那个。只听“滴咚”一响,他吃了一惊,却无动静,便放下心,急急搜寻。
只见这抽屉内满是盒子,那些盒子上都贴有一条白纸,写着墨迹。他随手拿起两个看时,一个上面写着“乌灵脂”三字,一个写着“接骨藤”三字。他道:“此番找着藏处了,这两盒都是药料,那石磂丹许在其内!”
他连忙逐盒细看上面的字,一连看了七八盒,都是别些药名,心中渐觉焦躁,忽听有步履之声,传人室来,大吃一惊,侧耳听时,一个人道:“明月,你这孩子真贪睡,快快起来!”他认得这口音是公孙先生,心里着慌

,连忙把抽屉关上。又听到易静的声音道:“公孙先生,明月还是个小孩,由他去睡吧!”
“明月,那你就回去自己房里睡吧!咳,静儿你看,这孩子要他替我守炉,岂不误事?”
“孩子总是这样的,你何必怪责他?”
步履之声移动着,似向这边走来,石轩中急忙拧腰一审,打窗门就飞了出去,双臂一探,抓着外面的滴水檐,双腿一蟋,身形便如元宝一般,缩在檐下。
那公孙先生果然和易静走进室来,只听那公孙先生“呀”地一叫,抢步走到书桌边,拉开抽屉查看。易静问道:“什么事呀?公孙”先生!”
“哼!那小贼好大胆,居然混进来,想偷灵丹哪!”易静也“哎”地二叫,公孙先生又道:“这小贼大概被我们的声音惊跑了,这抽屉里的盒子只移动了九个。”
石轩中听得清晰,忖道:“他怎么一进房就知道有人动他的抽屉,我本想待他一走开,便再下手搜寻,现在恐怕不成了,还是先离开这里为上!”
只听那公孙先生忽地哈哈大笑:“静儿,那性石的贼子,果真有胆,可惜他不知我的丹藏在什么地方。他再来这里一百次,也是徒然!”易静惊奇地“嗯”一声。
“告诉你也不妨,我的石瑠丹是藏在九反绝门阵里的主坛上。那九反绝门阵便是在往西去第二座山的近麓处那座石洞,洞门不是用一块大石封住么?必须在大石右边顶上那条石缝钻进去……”石轩中这刻大喜,不再听下

去,腕上一用力,身形便像一片落叶似地飘退开两丈多,在他身形退走的一刹那,隐约听到易静诧异地道:“我知道那地方呀……”
他不假去寻味思索,急如明风,疾如奔电,一径从原路扑出这天香幻境。
他微笑想道:“合该玲妹妹有教,这老家伙不打自招,自己给透露出来。他说往西去第二座山,不正是玲妹藏身的前面一座山么?”
这时他施展出八步赶蝉的轻功,在这迷茫黑夜中,只见人影一闪,便无踪影。要是普通村人看见,也会疑惑是眼花哩!转瞬间,他已奔到系马之处,解了马恒,便又策马飞驰,绝尘而去。
不久,已来到第二座山麓处,他本是自小练功,又是童身,故此目力绝佳。这时下了马之后,便往山麓之间搜寻,这面乃是山阳,树木较疏,好些地方全是岩石,他翻过一片斜坡,便见坡后一片石壁,寸草不生。石壁正

中处,有块极大的山石,堵在那儿。他跃上这座石头,往右边看时,却不见有缝隙,只有一条长方形的大石头,好生失望,便试着用手去扳那石头,发觉这石头竟是活动的,用力一扳。那石翻个身,果然露出尺许宽的石缝他V

眸闪风立下决心,慢慢从这石缝爬进去。
飘身落地之后,便觉得这洞甚是温暖,而且鼻端还隐约闻得烟火之际,他戒备着量步走去,大约定了一丈多,迎面一堵石壁持住,两边俱有通路。他两边一看,右面黑沉沉的。什么都看不见,左边却隐隐有光亮透露出来

,使信步向左面走去,弯曲地走了丈许,那光亮更加强烈,转一个九十度角的弯后。前面又是一堵石壁,把路分做两路,他又朝着有光透来那边走去。
这次只走了十余步,便在转角处发现了光亮的来源。原来这洞壁上插着一根火炬,火焰极大。
他往去路一看,里面黑沉沉的,相信已无人跟到,当下他纵身一跃,单臂握着那火炬杆身,人手冰凉,原来是铁柄。
他轻轻拔了一下,觉得下面没人石里的一截,似有什么勾住。于是双腿往壁上一蹬,单臂用力一扯,火炬应手而起,却并不觉得太紧。猛听轧轧连响,那声音一直响到洞内深处。
他已落在地面,募地灵机一动想道:“这声音在怪得很,方才听那公孙先生说是个什么阵,如今拔了这支火炬,料必是引动消息埋伏了。”他这一猜倒是猜对了。
这时他唯有小心地向洞内走去,转了两个弯,都没有什么事,反而令他迷惑不解。迎面又是一堵石壁,他走到近前,石洞两旁已有通路,忽然身后震地一响,回头一望,身后通路已被一扇钢板间住。他惊得一呆,又听吱

吱连响,面前这堵石壁竟自动现出一扇门,他踌躇一下,使持着火炬试探地走进去,里面原来又是一条石洞通道。于是缓缓地一步一步走进去,刚走了一丈左右,只见里面五六步远的洞壁顶上,轧轧一响,一块铜板缓缓降下

来。
这一刹那间,他必须决定究竟飞身前进呢,还是束手被困在这段石洞中,因为外面的通路已被封住了。
他一咬牙。双足顿处,身形宛如漠漠长空中流星一划,隆然冲过那扇钢板。一穿过钢板,眼光到处,不觉叫声“苦也”!
原来那钢板后面,竟是一片十余丈大小的洼地,那块钢板正当石洞出口之处,故此一跳出来,便已身在室中,火炬微光照处,下面大概有四五丈深,入耳水声,乃是山洞中低洼之地,集满了水,微波荡漾,可不知有多深


他唯恐掉在水里,仗着神妙轻功,在室中提一口气,微微停了一下,百忙中间眸顾盼,只见对面有两个洞口,正和这边一般高低,可是相隔十余丈远,任他再绝妙的轻功身法,也不能到达。俯身看时,隐约看到那水面上

,露出几根石柱,分作梅花之形,往尖离水约莫有丈许高!正是垫脚换力的好所在。更不迟疑,身形向最近的一根石柱落下。
脚尖一点住尖,换一口气,抒腰一纵,忽听弓弦乱响,一排箭,从最近的石壁间射出来,极为疾劲。
他听风声,辨方位,身躯一弓,缩成一团,右手的火炬挥舞处,已击落了激射身躯的四五支长箭,还有十余支分从头上脚下飞过。他此刻身形一长,飘落向中央那石柱。
这时他深怀戒心。脚尖一点,攀然凌空飞起,打算纵得分一些,好避开那些锋利长箭,然后落向那边的石柱,再换一次力,便可渡过这片洼水,到达那边洞口。猛听弓弦又是乱响,只见四面的石柱都射出数十支利箭来,

不过各有方向,只有对面这根石柱的箭是正好向他攒射。他正待用手中火炬和左掌同时挥击那丛利箭时,募然又觉身后劲铁嘶风之声,劲袭而至。
石轩中吃亏在临敌经验不足,常常会呈慌乱。此刻也是心神稍乱,左右手连连挥舞间,猛然左腿一疼,已被一支利箭射着。他“哟”地一叫,那口真气一松,身形便如陨石飞坠,唉通一响,掉在水里。
这石洞的水其寒刺骨,他一直沉下去,“咕嘟”连声地喝了好几口,鼻孔也让水呛塞住,十分难受。他不住手舞足蹈,更加向下沉没。
连忙本能地闭住气,一会儿已沉到底,这时他早已抛掉那支火炬,右手触处,原来水底也是石头。
忽然他觉得水里并不可怕,只要闭住气,便再在水底睡一觉也未尝不可。于是他双脚找地,用力蹬处,霎那间又浮上水面,估量出这里大约有两丈多深,他两掌轻轻按着水,身体放松,便浮在水面不再下沉。
他慢慢地划动着,渐渐发觉在水中游动,和武功有许多相通之处。全身肌肉都要放松,四肢划动之时,力道不能大骤,也不能大缓,方能够随意进退。
不知不觉,竟在水中到处游动起来。
游了好一会儿,渐渐觉得右腿箭伤发疼。
便游到进口那边的石壁边。恰好离水两尺高处,有一块石头凸出来,有丈许大小。他爬上去,用冰冷的手指,去摸那伤处,长箭已不知何时跌掉,只摸到一个伤洞。
原来他浑身肌肉,都极为结实,那么强劲的长箭,也不能深入。故当他划游之时,箭便甩落水中。
他也不着急,探手摸出一个小瓷瓶,倒出两粒护心丹,一粒内服,一粒捏碎了撒在伤处。这护心丹,为崆峒秘药,这种轻微的硬伤,只要敷服一次,便立刻结痴痊愈。当下疼痛已止,便卧倒在石上。思量一会,前路茫茫

之感,充满了心头,自己也不知道怎样办才好!
里面的埋伏必定更为厉害,可是即使想后退,也办不到哪!真是进退两难。渐渐觉得沮丧和一丝儿害怕。他的思想,随着那淙淙的流水声,片断零乱地活动。
他想起师父和崆峒山寂寞而安详的岁月,惹起他强烈的怀念。还有心心相印的朱玲,在他的思念中,她是那么柔弱可怜,要他去保护!
他的雄心渐渐奋起,慢慢地坐起来,思想也转移到现实方面,盘算着怎样走入这石洞恶阵中的主坛。
一些奇怪的声音,传入他耳中。募然头上轧轧地响着,听出是横间往返路的钢板,缓缓地上升,不禁仰起头去瞧!
只听有人叫道:“石弟,你在哪里?"一竟然是易静的声音。
他大喜道:“易姊姊,我在这里!”
一条人影堕下来,黑暗中认得出是易静。她“嚏”地晃亮火折,火照亮了俩人的脸。她道:“呀!你掉下水去了?身上有没有受伤?”
“腿上让箭射了!可是不碍事,快要好了!”
“哎,让我瞧瞧!”她移低火折,在他左腿伤处照着,只见血迹未干但伤口已凝住一层白色的痴皮,又道:“别处没伤着么!”他赶快摇头。
她说:“石弟,不是我怪你,实在你大鲁莽了!想也不想,便跑到这里来送死,那公孙先生是何许人也?怎会自动告诉你藏丹之地?你以为他不知道你会在窗外偷听么?”
石轩中恍然大悟,心中浮起一阵羞愧“小弟实在愚蠢,竟测不破是公孙先生之计!”
“不但如此,他还说起,在较量轻功和比拳脚之时,曾在脚下青竹上,弄了手脚哩!”
他不觉转羞为温,道:“他果真如此,那就有辱今名了!我总以为以他的名望身份,不会有什么诡诈,哪知仍是不免,以后就再也不相信任何人了!”
“那也不能一概而论,但防人之心不可无便是!”火光照在她脸上,只见她十分慈穆的神色,严然是个姊姊的派头!她又道:“公孙先生本要向你下毒手,故此才用狡诈的手段。”
“他为什么要向我下毒手呢?我又没开罪他!若说怪我求丹,他可以不给我呀!”
“说起来话长,我简略地告诉你便了!他对你起杀机,第一是因为那南连渔隐捕鱼的事,其次便是为了我的缘故!”石轩中这时不禁摇头称诧,张大眼睛,听她说出根由。
“那南连渔隐的来历,我不使细说,总之他是为了另外一个极重要的人,要求得一种灵药,使那人服下之后,能脱胎换骨,洗毛伐髓,这样便可以去练衡山那种有法无人的无上神功。所谓有法无人,便是其法虽在,但无

人能够练成,现在衡山派中,只剩下猿长老是识练此神功的硕果一人。”
石轩中忍不住打岔道:“衡山的猿长老,我曾听师父说,怕有百岁开外了!他还健在么?”
“正是这猿长老了!那南连渔隐请了天下四个奇人,一个是猿长老,答允届时把神功传授那人,有两位负责采两种奇珍灵药,已经采到了!剩下那位便是公孙先生,负责炼药和守候另一种异宝,便是你刚好碰着那尾鲤鱼

了!这尾鲤鱼乃千年神物,原产邵阳,名为火鲤,沿汉水来这南连江,因为此处有个无底泉眼,据说直通龙宫。那南连渔隐十年前和公孙先生来此地隐居之后,每日在江中垂钓等候。他本来约定那大鲤上钩时,便用特制的“震

地雷”,发出雷鸣般的响声报讯,以便公孙先生接应!那尾火鲤五百年变成黑色,再五百年变成红色,腹内有一粒内丹,便是他们苦候十年之异宝了!那火鲤浑身刀枪不人,水火不伤,只腹下有一道白痕,可以剖开。那鱼皮

也是件至宝哩!可惜渔隐火气太大,那火鲤又十分通灵,自知人家要取那腹中南丹,便在江底的利石上,剖腹弃丹,落个两败俱伤,渔隐按捺不住人气,把火鲤抛落江去!”
“这是公孙先生告诉你的么?”他禁不住疑惑地打岔,“他又怎得知这火鲤的功用和灵性呢?我自谓也曾博览君书秘典,都未见过这等记载!”
“唉!你知道什么?杠你是崆峒传人!”
石轩中不觉脸红耳熟,易静赶快道:“你一定会为我这句话伤了自尊心,其实我说出来,你便知道了。你们姓闭一位祖师,法号玉洞真人,便曾经在南越另一个泉眼处,捕到一条千年火鲤,内丹怎么样处置可不知道,那

鱼皮却制成一件内穿衣裳,端的厉害非常,乃防身至宝,后来这火鲤衣怎样一个下落,我可不知道!”
石轩中诧道:“玉洞真人!那是我太师祖苍梧子的师祖了!”
“所以你还不知哪!我也料你师父或许不曾说给你听,因为好像这件火鲤衣,曾意起你们崆峒一场纠纷呢!”
他惊一下,那火折已烧得很热,她把火折灭了,再说道:“南连渔隐和公孙先生在这里眼巴巴地等了十年,每天风雨无间隔,由晨至昏,在江边垂钓,好容易才等到那火鲤上钩了,你又不懂诀窍,用力扯它上岸。这火鲤

知道敌不住你的内家真力,便剖腹流丹而死!那公孙先生虽怪南连渔隐不发讯号,但他又想到倘若你不在旁边帮手时,即使那渔隐没带讯号在身,也会命人传信给他。所以公孙先生把一股冤气,都发泄在你身上。”
石轩中道:“真岂有此理,那渔夫当时十分吃力,鱼丝也快要震断,所以要我帮忙。若我拍手不理,他们连鱼影也瞧不见哪!”
“不管怎样,他已把一股冤气发向你身上,你不求丹,已难善罢于休,何况还普普乞取他的至宝石瑠丹!”
“那么为何把你也拉下水呢?”
易静道:“你可记得公孙先生出现时,我正指点方向与你看。大概我们靠得太近,他看在限内,已经不悦,到后来我处处袒护你,他更误会了我们有什么私情,其实我们一片光明,是他误会了!”
在黑暗中,彼此瞧不见表情,只听她声音变得凄婉地继续道:“他误会之后,更立心要杀你,后来却晃业纳裆?脱?樱?顾?谋?了主意!”
石轩中不觉一愕,想道:“难道易姊姊跟那公孙先生……”
“他后来对我说,那时我靠在栏杆的神情眼光和姿态,就像当年我母亲一模一样!他当年狠心一击,铸下数十年的相思苦恋……”
石轩中不由得"哦”一声叫出来,只听她道:“他又说当他向你凌空下去时,也为了他侄儿公孙策的缘故,怀着当年的炉情,想斩革除根,谁知见到我的表情,便不由自主地改变了主意!我是公孙策的未过门妻子,年底便

要成亲了!”她的声音显得有点不自然,石轩中好像在黑暗中还看出她颊上的羞红。
他又忍不住结巴地问道:"公孙先生……他……你母亲是怎样的事呀……”
易静低声道:“这件事许多人都知道,连我父亲在内。公孙先生和我母亲自小相识,感情极好,后来我母亲的表哥,打学师出来,不知怎的,那公孙先生误会我母亲移情别恋,便和我母亲的表哥决斗,我外公家虽说是名

镇师出身,别。台疲艺,人恋故都公孙先生湖沙岭修,被他后来凌空一击,一下击毙了我外叔,外祖自然大怒,打算处置公孙先生。公孙先生事后已十分后悔,远走天涯!我母亲送由外祖作主,嫁给我父亲摩云剑客易峰。我

父亲起初还不知情,及至生我之时,母亲难产而死,临终时把此事告诉我父,并请他转交一支碧玉杖,那原是公孙先生赠给她的,我父亲胸怀豁达,寻到公孙先生之后,交回那杖与他,并且八拜结兄弟。公孙先生本来极爱我

母亲,如今知她也未曾忘记他,更是悲伤,矢志此生不娶,以报我母之痛,此后视我胜切亲生女儿。便因此故!”
石轩中陪她叹息了几声,想起自己,也甚为心乱。易静又道:“公孙先生不信我的解释,至今尚以为我对你不止姊弟之清,我只好不理他,由他去想便了!今晚他知你必定还在近处,故意对我大声说藏丹在此阵中,并且

说明地点方同。当时我十分奇怪,因为近两年我随待他,以便学这些阵法,这九反绝门阵是他十年来刻意布置而成,我早就把这阵模熟了,何以他要说明方向地点呢?后来让我想出这缘故,他也承认了,并且说那丹实是藏在

这阵心一个水穴之内,这水穴下通南连江泉眼,水中回旋潜力甚大,那水井旁有一根钢丝长缆,在那长缆尽处,石壁间一个小穴中,那石磂丹便是用一个铜盒盛住,放于穴内。他说非内功甚佳者,会抵挡不住水底的回旋潜力

,以致七窍流血而死!他在量你此刻已死在阵中,故此甚为得意,把内情都说出来!我听了心中大急,诈说头痛,回楼上睡觉,其实暗中急急赶来,幸亏你只在此处受伤,若再过去,那就难说了!”
石轩中骇然问道:“里面比这处更厉害?”
她道:“一时也说不定,倘若你初时进洞,不为火炬光亮所诱,反而走向黑暗那边,便只被困绝户之内,迷了道路,走不出来。可是你必定会从光亮一边走,而且会去拔下火炬,把全阵最厉害的消息发动,你可瞧见有两

个洞门?左面一个是癸水洞,只要走到石洞道中,洞中便喷溅出毒水来,沾上一点就得全身腐烂而死,任你轻功再神妙,也逃不了。这些毒水乃是苗疆癸天圣后代设下。右面那洞为高火洞,埋伏大致一样,里面的火器便是火

孤崔叔叔布置的,神仙难逃!我劝你还是息了求丹之心吧!”
石轩中道:“易姊姊,事至如今,有进没退,你带我去那水井处瞧瞧行么?”
易静微微叹口气道:“那有什么不行的?我且问你,你那受伤的朋友现在何处?”
石轩中道:“我把她藏在后面山麓的松林处!”
“不会是男朋友吧?”
“不敢相瞒姊姊,实是个姑娘!”
黑暗中听到易静轻轻一笑,随即亮火一闪,把火折点着。石轩中有点窘,把头低下来。
易静没有看他,叫一声“我们走!”身形募然纵起,向最近那根石柱跃去。石轩中知道一定已将消息止住,便一骨碌起来,跟踪跃去。起落之间,两人都到了右面的洞口。
石轩中随着易静,左回右转,穿过数十条石而道,易静忽然止步,说道:“那水井便在此地!”他随着火折微光,打量四周一眼。只见这里原一是个石室,十分宽大,当中一处深陷,走近去原来是个大洞,隐约可以听到

下面有水声传上来。
易静指着井旁一根大缆,道:“这缆乃棕皮合钢丝拧成,极为坚韧,一头系在那石笋处,十分牢固!”
石轩中应了一声,便真个要下井去。易静道:“你真要下去?下面水可冷得很,而且左腿新伤,你最好考虑一下,或者明天再试!”
他道:“公孙先生既下得去,我也不妨试试,最多受不住之时,赶紧爬上来便了!水冷和腿伤,都不碍事!”
易静轻呗道:“你那位姑娘,真有福气,有机会我定将你这次舍生忘死的情形告诉她,好叫她更死心塌地去爱你!”
石轩中从囊中掏出两个盒子,一是《上清秘录》那个玉盒,一是那《救命潜踪锫》的铁盒,将这两件东西的来历说完后,请她暂为保管,免得在水底遗失了,易静忙郑重揣起。
他叫道:“易姊姊!我下去了!”
易静握一下他的手,道:“石弟多加小心,别要勉强!”他感动地答应一声,随即庄重地调息呼吸,待得丹田的真气,调运至极为纯匀。便缘着那粗缆,一直沿下去!
易静听到他没人水中的声音,不由得紧张起来,关切地向并下瞧着。
过了许久,还没上来的征兆,暗自焦躁地在井旁溜了一全,打亮火折子,正想照照并中。忽然一条人影闯进来,嘿然笑道:"不出山人所料,静儿你果真助他取丹!”
易静吓一跳,抬头一看,公孙先生目光闪锐,紧盯着她,像要看穿她的心似的!她不胜委屈地哀叫道:“公孙先生,你别这样瞧我,我求求你!”
公孙先生在鼻孔间喷一下气,道:“你还在此干什么?半夜三更,瓜田李下也不避个嫌疑?快随我回去!快走!”易静见他声色俱厉,不敢违抗,无奈地回顾这水井一眼,跟那公孙先生离开石室!
公孙先生背地冷笑,想道:“谅你们也难逃我连环毒计,明天便把静儿送回京师家里去!姓石的即使不被那泉眼水力压死,也出不了这九反绝门阵!”
易静哪知此中另有文章,根本公孙先生在开辟这山洞时,已发现这并旁有这条粗缆。试缘下去时,不过丈半许,便重压难耐。当时癸天圣后也曾试过她的内外功,当今已算绝响,只落到一丈多深,便发觉有一股潜流,回

旋激荡,力量奇大。尤其厉害的是,非待得你全身都受着那回旋潜力之时,无法感觉出来,到感觉到时,已经太迟了。癸天圣后的水性乃天下第一位,也险些着了道几,事后还谈虎色变。石轩中这一下去,凶多吉少,已是了

如指掌之事了!
话说易静不知究里,无可奈何地随着公孙先生,走出这危机回布的石洞,一径回到愚庐去。
翌日清晨,忽有人投帖求见,公孙先生持帖沉吟,易静挨过去时,赫然六个金字,写着“玄阴教主做拜”。
他一摇三摆走出天香幻境,原来在正门那边,有一条较大的路,直通过天香幻境,一间本亭子,结束了这条路。是故知道底细而来拜访他的,便来到亭子处等候。易静心急着要会晤那名震天下的鬼母,便亦步亦趋,只见

亭子里站着两人,劲装疾服,并非是玄阴教主鬼母亲到。
那俩人大踏步走出来,迎着公孙先生泰身长揖,道:“晚辈西门渐,与本教内三堂香主罗历,拜见公孙先生。”
公孙先生还施一礼道:“原来是教主首座高徒,这位罗香主,想是以金刚铁手驰誉武林的铁臂熊罗历师父了!两位千里移至,未知有何风教?”
那两人直起身躯,都是一般魁梧雄伟,那厉魄西门渐更是头如笆斗,双目如针,嘴唇掀翘,状甚丑陋。铁臂熊罗历年事较大,看来约莫在五句之间,两目精光内蕴,显见功力深湛。西门渐道:“晚辈乃奉家师之命,请先

生相助一臂之力!”
公孙先生将易静与他们引见过,然后道:“我与今师,昔年一别,屈指已屡达三十年之久,令师昔年恩德,鄙怀至今耿耿,若是愚拙能有路效棉薄之处,义不容辞!”
厉魄面门渐忙又行,道:“敢问先生,近日可有一少年来求石瑠丹至宝?”
“有呀,有!世兄你认识他?”
他摇头道:“不!那少年劫持了故师妹白凤朱玲,不晓得如何伤的,听说来此求丹,晚辈正想擒拿他哩!”
易静忍不住惊诧地叫道:“什么?是白凤朱玲?”
厉魄西门渐和铁臂熊罗历都不禁瞧着她,她也自知失口,不再做气公孙先生视她一眼,然后道:“原来其中有此缘故,愚拙并未见过令师妹,那少年姓石,几番来纠缠恩拙,想求灵丹,只有单身来,只因这姓石的与我有

点梁子,已被我用计诱他陷落在无底泉眼之了,决不能生还。恐怕世兄不能将他擒获了!哈!哈!”
厉魄西门渐面上陡现喜容,道:“天下有谁人能逃公孙先生的掌握中?那小子活该,哈!哈!”这两句说词,饶他公孙先生智谋盖世,也不觉心中大乐,批掌大笑!
罗历此刻插言道:“可是那姓石的将玲姑娘藏在什么地方呢?而且她的伤势也正可虑!”
西门渐笑声顿收,茫然看着罗历,哺哺地说道:“是呀!她被藏在什么地方呢?”不觉着急地蹬脚地上的小石卵让他一脚,踩碎了十几粒。易静不禁骇然,那公孙先生道:“两位不必着急,容愚拙想个法儿!”
厉魄西门渐感激得差点跪倒,道:“不敢有瞒先生,这朱玲早由家师作主,配与晚辈,是以心中着急!只因晚辈要练五阴手的掌力,不敢破去童身,乃尔迟迟未曾成亲!”
易静禁不住又啊地一叫!公孙先生已道:“世兄放心,包在愚拙身上。两位请稍候片刻,愚拙去去就来!静儿随我来!”
那两人忙拱手相送。当下公孙先生带了易静,转入一处树丛后面,公孙先生严厉地问道:“静儿;白凤朱玲的藏在什么地方?快照实直说。”
易静支吾道:“静儿……不知呀!”公孙先生面上现出诧容,道:“本来以你的立场,也该赶快说出来呀,怎地还替人家遮瞒?可是你加紧打算骗我,按照道理来说,那姓石的他有什么权利,可以拐走别人的未过门妻子

呀?”那神情就像说易静本人似的。
易静知抵赖不过,便叹气道:“公孙先生,你老是不相信我。罢了!我告诉你便是,石弟说把朱玲藏在九反绝门阵后面那座山麓的一片树林内。”
公孙先生客色稍缄,却仍然尖刻地道:“哼!什么石弟,干下的全是越墙钻穴登徒子之事,等会我便着人带你回京师去!”
易静低头无语,随着公孙先生走回亭子去。公孙先生把易静所说的地点说了。但厉魄西门渐和铁臂熊罗历,都未到过此地,易静心里想看看朱玲究竟长得如何,竟能够任石轩中赴汤蹈火,为她舍命求,遂张口再道:“公

孙先生。我带两位……去找寻。”她本想说带人离开,但终于为了石轩中之故,烦厌这俩人,便没叫出来。
公孙先生允许了,厉魄西门渐连忙道谢,易静只冷冷地应付。他们本多带了一匹马来。
预备给朱玲坐骑,正好给易静使用。
三人上马后,易静前头领路,绝尘而驰,不大工夫,已到第三座山处。
那山麓尽是一片一片的树林,三骑穿林而人,易静回顾道:“我也不确知她藏处,最好能够大声叫喊!”
厉魄西门渐连称有道理,抖丹田,扯嗓子大叫道:“玲姑娘,玲姑娘……”声音极为宏大锤骼,把林中飞鸟都吓得外翅乱飞。易静诧想道:“怎的这厉魄西门渐称呼得如此见外。"他们策马走着,西门渐不断叫唤。忽地罗

历扬手道:“刑座且莫做声,我好像听到玲姑娘的应声!”原来厉魄西门阵,天生成一副狠辣铁石心肠,那鬼母座下四大弟子,不掌玄阴教中任何职位,只随待鬼母,有什么事派遣时,便如鬼母的亲临,地位甚是超崇。却因

这缘故,委他为刑堂香主之职。
这时三人都侧耳静听,果然隔壁那片树林中,有个少女口音叫道:“大师兄,我在这里!”
三人急急催马上前,厉皖西门渐此刻一马当先,冲进那片树林去一面振吭大呼道:“玲姑娘,我来也!”声音却如喜得有点发抖。易静望着那庞大的背影,心中如受电触……
刹那间,三人都进了那片树林,只听林中树上,朱玲喜唤道:“大师兄,我在这上面!”
厉魄西门渐不理跨下的马,倏然甩手,双手一按马背,飘身而起,到一丈四五高时,探脚一蹬横伸的树枝,箭也似地冲上那树巢。朱玲还躺在叶上,上半身支起来笑靥满面,说道:“啊!大师兄你真好,这么快就赶来啦

!”厉魄西门渐来势虽急,但此刻前面如有一堵无形的墙隔拦着似的,着他站定身形,裂开大嘴,笑着看定朱玲,话也说不出来,只是搓手点头。
朱玲仪态万千地回头一盼,叫道:“罗香主,你也来啦!啊!那位姑娘是谁?”
罗历和易静也都甩身下马,跃攀上来。厉魄西门渐仍不会回答,罗历的身形在树巢上站定后,方才答道:“玲姑娘,还好吧?这位是公孙先生的世侄女易姑娘!”扭头对易静道:“易姑娘,这位便是敞教主唯一的女弟子

白凤朱玲。”
他又道:“若非易姑娘肯答应指点道路,我们可无法找着你哪!”
朱玲面色一变,口中轻轻“哦”了一声,芳心里幕然联想起好多事,她忖道:“原来石哥哥什么都告诉她了,哼!她自然会赶快带路,好使我离开此地。”
她口中却淡淡地说道:“原来这样,那真有劳玉驾了!”
易静一上来,便仔细端详着她,这刻禁不住恍然瞥西门渐一眼,答道:“些微小事,何劳挂齿,玲姑娘不必客气!”她并没有觉察出她的神色来。
西门渐像有点发呆,满面欢愉之色,只差点没抓耳挠腮地表现出来,也不晓得问她的伤势。罗历深深瞥朱玲一眼,开口道:“玲姑娘,看你的面色,伤势并不严重,哪需石磂丹至宝,姓石的未免小题大作!”
朱玲向易静微微张口,正要说话,忽然又忍住,双眉暗皱。忽然厉魄西门渐大吼一声,向朱玲扑去。易静芳心一惊,“呀”地惊叫。铁臂熊罗历却神色不变,凝立如山。朱玲本是上半身抬起来,这时虽见西门渐突如其来

地一扑,仍然容色不惊,原式没动。
这一下突生变故,已可以看出这三人的功力涵养。易静真是万万比不上朱玲和罗历。只见西门渐那么庞大的身躯,却十分敏捷轻灵,在这俯扑的一瞬间,已换了式子,直如尾大鱼在水里滑动,倏地打朱玲右面转折擦过。

只听枝叶断折之声,似是掉向地去。

第八章 众扭迷花花痴魂

这时三人都各自俯首去瞧,只见那厉魄西门渐浑身七彩斑澜,原来是条手臂般粗的锦鳞长蛇,正迅疾地向他身上缠束。他的人则在半空中倒悬着,用双脚的脚尖勾着一根树干。
原来西门渐忽然发现朱玲身后现出一颗大蛇头,向她作势欲噬,急得大吼一声,涌身便扑。要知这西门渐天生神力,这时心中太急,以致用了多少力自己都不知道,又要避开朱玲,免得撞着她,故此这一冲之时,双手电

急一捞,抓着蛇头,而身形也冲过,扯住那蛇,一同向地上坠下。他力量大得惊人,那蛇本来缠在别一枝树干上,吃他一扯,树枝也扯断了,那蛇在一同坠下时,疾如电闪地缠上他身上。
这一下如不是刚好在半空勾着一根树枝,西门渐虽说是皮租肉厚,身坚如铁,但头下脚上的姿势,摔下三丈高的地上,也不免头颈扭伤,甚至折断!
西门渐双脚一勾住树枝,浑身力气便使得出来。只听他震撼山林地一吼,两臂振处,缠着他全身那条大蛇,忽地断作五六截,血肉飞溅中,西门渐己灵巧地翻上来。只见他两眼闪耀出光芒,一往情深地望着朱玲,生涩地

道:“玲姑娘,你没受惊吧!”
朱玲掩鼻皱眉道:“你别走近来,腥臭得很!”西门渐唯唯退开,攀站在远远的树枝处。
易静见这种情形,不觉暗中摇头,可怜那西门渐虽然挤命舍身,弄死那条大蛇,却换来这么两句话。铁臂熊罗历如同司空见惯,故作不言。
罗历道:“玲姑殊,刑堂香主与做座来教工之命,着姑娘立即随同回山,并嘱敝座传命,请姑娘勿得故意延迟!”
鬼母要命罗历传命而不是西门渐,此中缘由。显而易见。朱玲哪敢违拗,面上却现出为难之色!
西门渐这刻开口道:“玲姑娘,那姓石的让公孙先生路施一计,已葬身泉眼了!我们可省了一番手脚!”
朱玲面色大变,募地从被窝中抓起剑,起身站了。易静仍未知那小穴竟是奇险之地有死无生,立刻朝朱玲施个眼色道:“正是这样”
她一眼瞥见,脸色便缓和下来,易静又道:“即使能从泉眼里逃生,但那九反绝门阵也有死无生,除非把消息埋伏都撤掉,可也难寻正径出来!”
朱玲已领悟她的暗示,因而微飘,正待说话。罗历也看出蹊跷,便催道:“玲姑娘,我们得动身了!”
易静抢着道:“玲姑娘,我午间便须回京师去,只恐无机会拜晤了!”
朱玲急道:“那怎生是好?我也……啊!易姊姊,你给想个法子!”易静只好点点头。
原来易静所谓无机会拜晤,实在是暗示无法抽身去救石轩中。朱玲冰雪聪明,立刻领悟她的意思,急忙央求她想个法子。
铁臂熊罗历久闻江湖,虽然武功绝佳,但若无过人机智,焉能做到玄阴教内三堂教主的地位。这时他更发觉她们另有文章。只是这些儿女情事,虽想帮西门渐的忙也难以为力,只好釜底抽薪,催朱玲立刻动身。
朱玲本想将手中的青冥创交给易静,转念忖道:“横竖石哥哥要能生还,必到碧鸡山来,再还给他不迟。若他有个三长两短,我要用这剑去替他报仇,独立杀死那公孙老儿!”
其实在心底仍有一丝炉念,阻止她把石轩中宝剑交给易静。
当下由易静和罗历分别扶着她,攀落地上。厉魄门rl渐觉得自己果然满身腥臭,哪敢移近来,说道:“可逐步行出山好了!玲姑娘,你骑我的马!”
罗历双目骛视如鹰,看易静和朱玲的动静。朱玲怕他识破,只好打消和易静同骑的念头,道:“易姊姊,就由他步行吧!”
三骑一人,一直走到第二座山,忽见山麓阳坡一个人,衣衫飘飘地位立。厉魄西门渐忙上前施礼道:“公孙先生,敝师妹已找到了,多谢先生大德,晚辈此刻必须赶回去,向家师交待,异日再造府叩谢!”
公孙先生还礼道:“各位请便,回山时代候令师,忽愚拙不远送了!”又向易静道:“静儿下马!随我回家去!”
易静呆了一下,叹一口气,飘身下马,心中知道再无机会去石洞中,救石轩中出险了!
铁臂熊罗历本已下马,这时和西门渐一同翻身上马。朱玲只看了公孙步一眼,便恨恨地不理他。公孙先生对这种女子本有成见,亦不理她!
两下抱拳作别,罗历和西门渐两骑,夹住朱玲在中央,渐渐驰远。
愚史公孙噗目送三骑远去,便缓步走出山去。易静不敢多言,跟他走着。只听他道:
“半个时辰之后,南连渔隐便动身到京师去,你回去后立刻收拾行装,随他上京,路上不得多事。记着这年底便要成亲了,凡事要多加检点,莫教人说闲话!”易静低声答应了。
他们回到愚庐,不大工夫,南连渔隐来了,脸色显见憔悴和苍老。公孙先生安慰他一番,又道:“你到京之后,千万别轻举妄动,我们也许尚有机会!”
不久,易静提了行囊下楼来,惆怅地随南连渔隐动身走了。石轩中交给她的两个盒子也一并带到京华去。
暂且把易静的行踪按下,且说朱玲随着这两个彪形大汉,一路走向碧鸡山。
朱玲以为易静多半会去救石轩中,便暂时抛开这心事。想起那晚在慈云庵,险些受辱之事,便对西门渐道:“大师兄,那慈云庵的妖尼和那什么白虎真人,极为可恶,你要替我出这口气!”
厉魄西门渐连忙道:“我接过你的受困慈云庵的报告,只没空去寻晦气,待送你回山后,我再来宰光那班妖尼和那白虎真人!”
铁臂熊罗历道:“那白虎真人是江浙间大盗,江湖上颇有点名头!”
朱玲道:“他什么来历,大师兄,我要亲眼看你杀他们,好出心中恶气!”
厉魄西门渐哪敢相违,连声道:"便是这样,我们路过之时,立刻动手宰人烧屋!”
他们从容谈笑问,已决定许多人的命运。鬼母本命他们带了几包独门续命丹,以防朱玲受伤大重,让她服下,好暂时保存性命。于是在路上时,朱玲便服下了,那内伤竟不复发。
隔两日,他们已到了慈云庵,时正晌午,但因此庵僻处郊野中,固虽大白天也紧闭庵门。厉魄西门渐使待破门而人,被朱玲止住,三人一下马,朱玲道:“大师兄,我手指哪个,你便杀哪个。”西门渐点头答应。
朱玲上前敲门,隔了好一会,步履之声传出来,木门“呀”地打开,应门的人见了朱玲,惊呼一声,便想赶快关门。西门渐募然转出来,用肘一顶,把木门砰地撞开,手指疾地一戳,点住那人穴道。这人正是中年尼姑妙

云。
她伸手打妙云一记耳光,骂道:“当日我被你们欺负,如今我变成勾魂使者了!”骂完之后,径自进庵,西门浙随手将她摔在地上,跟着进去。铁臂熊罗历在后面摇头咕味道:“真是小孩心性,没个手脚干净。”说着,

脚尖向妙云助下一挑,妙云叫也没有叫出来,使气绝而死。
三人鱼贯走人庵堂,悠无人迹,朱玲一指上面供着的菩萨。厉魄西门渐向前一滑步,双拿一挥,那菩萨扑地歪倒下来,跌个粉碎。
堂后厢房间有人大声问道:“外面什么事呀?”一面走出来,却是个年轻的尼姑。朱玲纤指一点,厉魄西门渐便呼地一掌劈去,那年轻尼姑叫半书,便被他一掌劈开脑袋,脑浆进裂而死。朱玲逐步向这边厢房走去。只听

铁臂熊罗万道:“玲姑娘,敝座打这边走,省点时间。”朱玲忙点头答应。于是罗历便自己向那边厢房走去,三人分作两路。
朱玲带了西门拷ィ?≌獗呦崂茸呷ィ??媪礁瞿峁米吖?矗?患?西门渐那凶恶可怕的样子,吓得叫出声。朱玲纤指举处,厉魄西门渐像一股旋风般,吧吧两掌,把两尼姑打得飞出走廊,倒毙在露天泥地上。
朱玲怒道:“怎么不见那白虎真人和庵主?”西门渐道:“待我抓住一个问问看!”正走之间,瞥见厢房里有个尼姑,西门渐走进房去,将那尼姑夹领提起来,恫吓地问道:“妖尼!你们庵主和白虎真人躲在什么地方?


这尼姑差点把胆吓破了,颤声道:“好汉饶命,魔道白虎真人都在两天以前离开这里,小尼姑不知他们的下落!”西门渐再喝道:“你说的可是真话?小心我把你撕成两片?”朱玲在后面接口这:“大师兄,你这人真是

,这妖尼还敢说谎么?把她结果了便完了!”两门渐奉命唯谨,随手向墙间一掷,那尼姑的脑袋正好在墙上开花。
朱玲这时努眉道:“大师兄,你的心大狠了!”
西门渐惊愕瞧着她,道:“怎么啦?我太狠……”
朱玲道:“我怕将来也被你摔死!”
他大笑摇头道:“你说的什么话?莫说我打不赢你,就赢了你,也不敢伤你一根汗毛呀!”
她道:“比方说,我去做一件很对不起你的事,你就不会放过我了,是吗?”
他率然摇头道:“不!我宁愿摔死自己,也不愿冒犯你。”
朱玲不由得怔怔地想了一会。她觉得这大师兄,她未来的丈夫,越对她好,她便越难过。呶嘴不欢地摆一下身躯,说道:"谁要你这样?你……”她刮薹ㄋ迪氯ァ?
西门渐对这千娇百媚的未来妻子,被她忽欢忽怨地一闹手足无措。他一向被她挟持惯了,半点儿也不敢违拂她意。其实名扬江湖的一风三鬼之中,要数厉魄西门渐技艺高强,只因一来白凤是个美丽少女,称道起来,未免

容易渲染过分,二来厉魄西门渐都让她十分,以致连白凤朱玲本人,也以为武功是她最强。
朱玲道:“我不爱杀这些妖尼啦!你去咬住罗香主!”西门渐唯唯,走出房外,提唇一啸。片刻工夫,屋顶一条人影飞而下,正是铁臂熊罗历。
她道:“那白虎真人和庵主法慧都先机逃遁了,我们还是放一把火,烧了这尼庵,好教那妖尼回来,无地客身!”
铁臂熊罗历自然没有异议,朱玲自个儿走出庵外,等了一会工夫,渐见浓烟冒起,一片人声喧嘈起来,她望着那些黑烟腾腾升起,倏地自己也不知触着什么情怀,竟凄凉地籁籁流下两行珠泪。
她用衣袖缓缓揩着,反手去摸背上的宝剑,那是怎样微妙和空虚的滋味啊!她此生尚未尝试过情愁的滋味,如今……即使用头颅和鲜血,也不能够洗去深心底这股哀愁!
她跨上马背,低低地唱道:“平生不会相思,才会相思,便害相思!身似浮云,心如飞絮,气若游丝!空一缕余香在此,盼千金游子何之?正候来时,正是何时?灯半昏时,月半明时!”
唱完了,两行珠泪,又不觉籁籁滴下来。
两条人影从庵中冒出来。她知他们得手回来,不想让西门渐看见自己的情形,忙举袖揩拭掉泪痕。两人都纵身上马,持辔观望庵中火势。只听“听啪”连声,火势越发熊烈。西门渐道:“便是阿房宫,这功夫也烧得成焦

土!玲姑娘,你看看怎样?”
朱玲哪有心情去瞧,纵辔策马,低声道:“我们走吧!”于是三骑又开始征途。西门渐止不往回头去望那火势,甚是得意。
一路不再耽延,两日后,便回到碧鸡山去。这玄阴教的根据地,分作两处地方,主坛在群山环抱那座主峰近顶处,地势极为险峻,那峰高耸人云,高不可测,近顶山腰处,建起一座相当宏大的房屋,共有十余进,极为宽

敞。鬼母便住在此处,称为主坛圣地。教中的小头目,便让他来也爬不上这高的地方,故而常用飞鸽传递消息。
另外一处是副坛,座落在进山道路当中的一片平地处,这里房子比主坛大得多了,简直像一个大庄院。玄阴教中较重要人物的内屋都住在此地。教徒人数甚多,虽称为副坛,其实是玄阴教的总舵。外三堂香主轮流到这副

坛当值,每人一日。其实一干事务,都由长驻这副坛的正副两个总舵主负责。外三堂香主不过是督率总舵主而已。三人到达副坛之时,惹起一片骚动,因为白凤朱玲和厉魄西门渐,是教主座下护法四大弟子,连内外三堂香主

也得让他们一步。而西门渐更兼为刑堂香主,掌全教生杀大权,威权更重。便铁臂熊罗历,也是内三堂香主,比之外三堂香主地位更高,是目下唯一的内堂香主,其余两缺尚空悬未有人任。
片刻间,那当值的外三堂香主火判官秦昆山,率同总舵主日月轮郭东,副总舵主恶樵夫金穆,迎接出来。
他们纷纷向白凤朱玲慰问之后,一同走进一座大厅处落坐,西门渐首先道:“总舵主,请派人放信鸽禀知教主,本座及罗香主,已将玲姑娘护迎回山!”
日月轮郭东忙应一声,命人去办。朱玲问道:“我出门这久,山中有什么事发生没有?”
火判官秦昆山答道:“白姑娘往关洛一带派帖之后,其效甚佳。那些对头且不说,教主想要的几个人也有了回音。”
“那九指神魔褚莫邪来了么?咳,他的白骨掌力的确厉害无比!”
火判官秦昆山微笑答道:“九指神魔虽未来,但前天已命人奉书教主,愿受教主约束,为本教效力!那封书上冷面魔僧车工也有份哪!另外那位阴阳童子龚胜,昨天已来拜见教主,现居于主坛,以玄阴教主的威名,何愁

这些武林奇人,不来投效本教?!哈,哈!”
“阴阳童子来了,我下帖时,可没跟他过招,听说此人练就外门魔功先天一气功,年过七旬,我看来还以为他未满二十岁哩!确也不可小觑!”
铁臂熊罗历哈哈一笑,道:“这六堂香主,哪个没有六旬以外?最年轻的要数外堂主雪山雕邓牧了,今年也有六十一岁!”
恶樵夫金穆忙恭维道:“众香主内外兼修,都是绝顶高手,这驻颜之术,自然办得到。便罗香主看来,也不过四旬左右。”
罗历一笑道:“我近年每逢在江湖行走时,人家都以为我不过五句上下的中年人,其实本座已有六十五岁了!”
日月轮郭东忽然问道:“罗香主适才说六堂香主,莫非那三人都成为本教香主了么?”
厉魄西门渐笑道:“正是这样,九指神度和冷面魔僧,这两位陇外双魔,做外三堂香主,将秦香主调升为内堂香主,留下雪山雕邓香主凑成外三堂之数。那阴阳重子龚胜,则是内堂香主。这一来,内外六堂人数已足,声

势便大不相同了!”
朱玲娇惫地吁一口气,道:“大师兄,我怕上不了山哪!师父不知会不会命紫鹃和月鹃来接我?”
厉魄西门阵关切地道:“师父会吩咐她们下山来的,你觉得不舒服么?”
倏然有人大声说道:“玲儿,我自己来啦!”那声音就像在各人耳边说的一般,十分响亮清劲。众人纷纷站起身来,迎接这名震天下的玄阴教主鬼母阴姬。他们都知道她用的是气功中千里传音的功夫,鬼母本人少说也在

半里之外。传音倒不稀奇,使人吃惊的乃是她在半里之外,已听到这里众人的谈话。众人都禁不住心悦诚服,恭敬迎驾。
募地一股强风吹进来,吹得众人都衣袂闻举,众人连忙恭身下拜。
朱玲也随众人拜倒,募然被人抱起来,一股熟悉的香气,送人鼻中,她叫了一声:“师父!”仰面望时,只见鬼母那园如满月的脸上,露出慈爱的笑容。
这鬼母长得不俗,五官甚是端正丰满,只可惜两道乌黑夺目的眉毛,长作三角形,破坏了女姓特有的风韵,但看起来还不致太过惹人嫌便了!她身量十分高大,竟和厉魄西门渐差不了多少,不过骨肉停匀,瞧起来虽然稍

稍庞大,还算顺眼。苦她走到江湖,没见过她的,决不会相信她便是天下武林都极为忌惮畏惧的鬼母。一般人都以为外号既称鬼母。年纪又老,一定和个夜又相似,又老又丑!哪知她不但不丑,而且年纪看来不过四十许人,

丰满的身材,仍有吸引男性之处哩!
正厅内这一群人,完全都是自身绝艺的哪需外道,随便挑一个出去,也能够使外界天翻地覆。当下鬼母道:略位不必多礼,请起来落座好说话!”
众人都起来,分别落座。鬼母抚摸朱玲的面颊道:“这些日子,跋涉风尘,可吃了不少苦头吧?好好的地方你不肯住,偏要到外面吃风沙!”
朱玲伏在她怀中,撒娇地道:“我喜欢吃苦头,可不怨谁呀!”
鬼母微微一笑,没有理她,转口问铁臂熊罗历道:“罗香主,这趟辛苦了你,那公孙先生可见着了?”
铁臂熊罗历欠身答道:“敞座及西门香主,均见着公孙先生,蒙他指点方向地点,寻到玲姑娘。公孙先生同我们转候教主,并说那姓石的少年,已中他之计,葬身南连江泉眼之中!”
鬼母点头道:“如此甚好,只是烦劳了你!”他连忙欠身说声不敢。
鬼母又道:“记得三十年,许多故人已物化了,他也不知变得怎样?”说完,若不胜情地叹一口气,神情黯然!
众人都不知她心内有什么秘密,没敢搭腔。
鬼母又道:“那主坛中本来有些消息埋伏,都是公孙先生营造的,二十年前被我撤掉,只那地下的通道和房间,仍然留着不动,你们可能觉得他巧妙如神,这不过是他胸中所学的点滴罢了!”她一味在夸奖公孙先生,众

人都觉得有点奇怪!
鬼母忽然沉下脸孔,严厉地说道:“玲儿你这一趟出门,后来的事,使我十分不快,那厮既中计丧命,便不再追究责罚。倘若以后再犯,我可按教规背师之条处置你!”
朱玲玉面苍白,低低应了一声,模样实是可怜。她记得当她八九岁时,那时除了后来的一风三鬼之外,还有一师姐也是长相极为美丽。当她奉命下山办事时,为了情孽牵缠,以致将事情办糟。鬼母待她回山,便冷酷地按

背师教规,凌迟处死。那师姊婉转哀号了三日夜,方始气绝而死,而鬼母却毫不动容。
这件惨绝人衰之事,就像火烙一般深印在心头,故此鬼母虽极疼爱她,但她仍然非常害怕,那师姊当年何尝不是受到鬼母极为宠爱呢?及至年事稍长,更深悉鬼母其心之残忍冷酷。无与伦比,是以更为惊惧,一丝儿都不

敢逾越规范。
故此前年鬼母作主,把她许配与厉魄西门渐之时,她死心塌地服从她的主意。这两年来虽然发觉鬼母对她,倒是一片真心宠爱,比之其他所有的人,都远远胜过百倍,便不免稍为大胆,可是如果鬼母稍为不悦,她也禁不

住惊得面无人色。花枝乱颤!不过这一次她白怕了,敢情鬼母并不深悉她和石轩中之事,仅情忖石轩中既肯为她不辞千里,去求公孙先生的灵丹,那么最少石轩中对她会有情意!恰好此刻记起许多旧事,又知石轩中已死,便

随口吓唬她几句。
鬼母跟着问朱玲之伤,乃因同九指神魔褚莫邪换了一掌所致,便道:“格老已应允加人本教,便是自己人了!他若非与你换了一掌,也未必心服加人本教呢。此事算你第一功,你的伤势无妨,等会回主坛后,我以本身一

点真元之火,使你马上痊愈便了!”
朱玲问道:“师父,少林寺有没有回音?那西凉派移山手铁夏辰苦苦追逼我,气势汹汹,不知有下文没有?”
“嘿!谅他们也不敢等闲视之,重九之期,距今只有二十天,届时便见分晓,这次只约了少林白云老僧和移山手铁夏辰,下一步便由内三堂香主,具名邀约其他派别,三年之后,管教天下武林,唯我玄阴教独尊了!”鬼

母说罢,不禁得意放声大笑!
众人不免都恭维她JL句,只见那鬼母突然敛却笑容,说道:“昨天我已决定一事,如今向各位宣布。请总舵主准备一下。今日是八月十九,我已选定二十六那日,为门渐玲儿两人行礼成亲。虽说我们都是江湖豪客,不需

什么繁文缛礼,但也不能过于草草,兹定在该日本教全体狂欢庆祝,关于许多筹备之事,各位也帮忙留心则个!”
这月。句话说出来,朱玲如同五雷轰顶,芳心无主。却见西门渐裂开大嘴,快乐得嘻嘻直笑,铁臂熊罗历、火判官秦山,和两位正副总舵主,都连忙道贺。副总舵主恶樵夫金穆连忙走出去,发布消息。朱玲半句话也说不

出来,装着害羞,把脸埋在鬼母怀中,却也不敢流泪!
这件事非同小可,就等于玄阴教主鬼母娶媳兼嫁女,算得上是玄阴教第一大喜庆事。当恶樵夫金穆将消息传出去之后,那些有地位体面的教徒,立刻便忙着采办礼物,数日之间,各地平添无数窃盗劫掠的罪案。
鬼母抱着朱玲回到主峰高处的主坛,数日来未曾复发的内伤,这际又复发了!鬼母不慌不忙地把她送回房间之后,先把她背着的宝剑解开来,认得这柄青冥剑,皱一下眉头,命人挂在壁上,并不把它放在心上。自个儿站

在床前,聚起一点真火,按在朱玲丹田穴上。那点真火,沿着奇经八脉,走遍朱玲全身,又回到鬼母手中。
朱玲立刻醒了,自觉已经完全复痊,可是精神上那巨大的重压,使她看来十分萎顿。
鬼母安慰她几句之后,着她好好休息,不必起来走动。而且虽说喜期密至,第七日便是花烛佳期,但一切都自有人安排,不必劳动朱玲。她乐得躲在房间里,把自己埋在锦被绣罗之中,暗自悲伤!
这几天之内,那些教徒,陆续送了不知多少奇珍异宝来,都由厉魄西门渐过目,因为鬼母为了赶快练成阴间幽风,这是玄阴中最末一种奇功,乃从自己体中,发出幽冥之气,功效威力和道家的罡气一样。鬼母之师木灵子

,因为并非纯阴之体,故此无法练成此功。当年他未能独步天下,一半因是时名家辈出,各派密技尚在,一半也因未能练这阴门幽风所致。
厉魄西门渐闻知朱玲身体仍然不适,自己不敢去探她,便央告她贴身的两个丫环紫鹃和月香,把消息转告他。并且将一些罕世奇珍,请她们送到朱玲房去,让她把玩解闷。
这紫鹃和月香两婢,年纪和朱玲差不多,出落得甚为标致。她们是朱玲贴身侍候之人,自然得知她一点心事。同时因也须与朱玲一并陪嫁,充作西门渐的婢妾,不免早就各在心里估量西门渐好久,总难生好感。于是主婢

三人,都有伤怀身世命运之感!
副坛总舵那处,张灯结彩,一片热闹喜庆的景象。这里主坛圣地气氛也与往常不同,当中的大礼堂,早已修饰布置过,预备在此行礼,这大礼堂乃主坛十余进房屋中,最大的一所正厅,座落在最前一进,厅门外便量个泥

沙坪地,这沙坪的尽处,便是万丈深的悬崖峭壁,下面烟雾绕绕,望不见底。
那陇外双魔早在朱玲回山后第二天,便来碧鸡山谒见报到。这时已是正式任命为外三堂香主,威权赫赫。这双魔虽不惯受人羁克但得见受到如此优程款待和重视,兼之鬼母的确武功高不可测,也就不得不替鬼母卖命了!

而且冷面魔僧车丕,本身有一件苦衷,非托庇于鬼母不可,下文自然述及。
转眼已到了第七天,正是朱玲的佳期。她在这几天功夫,竟然还瘦削了许多,便紫鹃和月香两婢,也显见无精打采,毫无喜爱兴采的样子!
这一天里,诺大的碧鸡山,人影处处,信鸽往来乱飞。主坛上迎接了好几位嘉宾,都是武林中出类拔革的人物,其中最惹人注意的便是方今大内侍卫之首,乾坤子母圈诸葛太真,大内供奉南疆红亭散人,和外家名手黄衫

客,也是大内供奉。这三人远道离开京央大内,来碧鸡山作贺客,倒是件极令人诧异和值得寻味之事。另外有四五位江湖豪客,都是昔年曾叱咤风云的水陆巨盗,如今早就洗手隐居了。
主坛内这几位贺客,有些虽未谋面,但彼此都闻名已久,当下尽欢饮咽。下面副坛处,来的贺客更多了,都是武林各派和黑道中次一等的人物,与玄阴教有些渊源,俱各慕名来贺,热闹非常。
到了申牌时分,便是新人交拜天地行礼之时。朱玲这时霞枝凤冠,粉脸藏在绸帕里面,无人能够看出她面容是悲是喜,鬼母高踞中座,笑容满面地看着朱玲,由紫鹃和月香搀出来。座后有白无常姜斤,黑无常姜黄持立着

,两人都是瘦瘦高高,像两支旗杆竖立,内外六堂香主和一干宾客,都一同观礼。
朱玲莲步轻移,走到鬼母前面,厉魄西门渐则一身新制衣裳,站在左侧。忽地一片轻微骚动,鬼母右手一扬,乐声尽寂,双目直视厅门。众人也随着她的视线,望向厅门。
只见厅门当中,两个人毕直站立,一个身材伟岸,须发俱白的老头子,一个是虬髯连赐的中年胖汉,身上衣服色彩极为鲜明,惹人注目,助下斜挂一柄宝剑,剑把上珠光宝气,想见价值不菲。
这俩人现身在厅口,众人都发出微诧之声,他们倒有大半认得这中年胖汉,乃是东海碧螺岛主于叙初,身畔的老头子也非庸碌之辈,乃是火狐崔伟。
碧螺岛主于叔初伟岸犹昔,扫目一瞥厅中之后,侧顾火狐崔伟大声道:“哈,哈,料不到此地高手如云,玄阴教主面子真大!但那小子却不在此……”这时他才望着鬼母道:“教主别来无恙如昨,可还记得于某人?请教

主恕于某擅闯喜堂之罪。”
鬼母面笼严霜,冷冷地答道:“原来是碧螺岛主于叙初,那一位是谁?恕我眼生。”说着话,身形及站起来,向这两人走去。
空气倏然变得十分紧张,看情形似乎鬼母与那碧螺岛主于叙初,当年有过什么怨仇,这时一会面,彼此便要动手光景。厅中各人虽然都是江湖上顶尖角色,但也无人知悉其中缘故!
冷面魔僧车丕应声道:“那老儿是火狐崔伟!”鬼母仰面一笑,奚落地道:“于叔初你打算请人放火?”
于叙初怒骂道:“胡说八道!我此来并不打算跟你动手!”鬼母惊奇地“啊”一声,他又道:“我有件比找你更重要的事,只因恰恰经过你门前,瞧见热闹得很,随便觑看一下,我们的生死约会,准得履行不误!”
众人听他的口气,好像他欢喜打便打,主动权在他手中似的,正以为这种态度,必定会激怒鬼母,哪知鬼母却缓和了神情,道:“不动手便算了,但你别胡扯,哪有办事会在我面前经过的?你要不忙,使观完礼喝杯酒再

走!”
众人不觉愕然惊顾,连朱玲也禁不住揭起这面红巾,偷瞧这碧螺岛主于叔初。大家都不解这鬼母何以一见面便要动手,但这时又顺从于叔初的话,不再动手,还请他喝酒!
碧螺岛主于叔初这时收起骄矜之气,平和地笑道:“不!酒是不能恕扰你的,说句实话,我没有你做主的气量,你那些徒儿,我看见便生气!因为我千里追踪,餐风饮露,追源溯始,都是你的徒弟们牵累我的!”
火孤崔伟一直神色紧张地站着,此刻脸上已经放宽,暗中拭去额上的汗,鬼母道:“我的徒儿怎会得罪你呀?你早就不履中上,难道他们去东海招惹你?”
“不是,不是!是你的徒弟们名头大大,叫做什么一风三鬼!惹得我最末那宝贝徒弟,仙人剑秦重,借着往拜铁夏辰七十大寿之名,一心要找你的徒弟比划一下。我想着到时你必会知道,一定阻止着不出大乱子,哪知因

为你徒弟大闹铁家堡,他随着众人追赶,遇着那姓石的小子,给人家打败了。年少好胜,竟誓不回岛。我和崔伟便是追踪那姓石的小子,经过你这里!”
鬼母诧道:“什么?你追踪那姓石的?你们白费工夫了!”
于叔初大肚皮微挺,道:“怎么?你可是说那小子已撞在你手里,被你抬下了?”
“不!你还不知道么?姓石的早就让公孙先生施计,葬身在南连泉眼之中!”
于叔初笑道:“闹了半天,还是说了回头,我和崔老正是从公孙先生处追来的呀!崔老要为已故的崆峒掌门霞虚真人夺回那柄镇山宝剑,我则要为徒弟,报那一剑之辱!”
他的话一说出来,西门渐和罗历等知道底细的人,不禁都惊讶起来。却没有一人注意到,白凤朱玲这时浑身微颤,靠在传婢紫鹃和月香身上。
鬼母大声讶道:“那小子竟能逃出泉眼?”她回头问道:“你们不是说,公孙先生说过那小子难逃此劫?”
于叔初不待别人回答,抢着又道:“正是这样,公孙步平生自重科事如神,这次栽了一个不大不小的跟斗,那姓石的不但能够打泉阁中逃出来,还闹得公孙步灰头土脸,幸亏我正好在那儿,把这家伙一直追到这儿来!”
鬼母道:“凭你也抓不住那小子么?他又没有宝剑在手!”
于叔初不禁温然哼了一声,正待说话。火狐崔伟已道:“敢问教主何以得知那小贼没宝剑在手?”
“崆峒镇山宝剑,天下武林谁人不识?那青冥剑便在我这儿。”
崔伟又问道:“怎么那剑会到教主手里来啦?”他忽然“啊”地一声,恍然如有所悟,双唇暖喘一下,终于没有向鬼母说什么,转面看了碧螺岛主于叙初一眼。
于叙初道:“崔老的意思,是否想向教主讨回宝剑,以全亡友之情,却难于启齿?我说,教主你能否看了于某的面子,赐还宝剑?”
鬼母沉吟一下,方始点头道:“好吧!瞧你的面子,我送还宝剑便是!”
碧螺岛主于叔初听了,不觉满面光彩,事实上他这个面子可也挣得十足,当下道谢了,转面对崔伟笑道:“我与崔老你虽有交情,但我与崆峒却有一点过节,要不冲着崔老你,我管它崆峒丢了什么!”几句话把自个儿说

得满有气量仪的!
崔伟忙向他道谢,当下鬼母命人去朱玲房中取剑,一边趁空替众人介绍。碧螺岛主于叙初神色倡傲,虽然像乾坤子母圈诸葛太真、南疆红亭散人、黄衫客等名手异人,他以前都曾有过一面之雅,但也不过点点头,随口招

呼一声,其余的更是冷然。众人禁不住都生气了,只是碍着鬼母对他客气,一似甚有交情,都不好发作,闷在心里。乾坤子母圈诸葛太真,为大内特卫之首,不但武功卓越,已是出神人化,便涵养也修到炉火纯青之境,神色

自若。那红亭散人和黄衫客,虽说是大内供奉,地位比之乾坤子母圈诸葛太真更超然尊崇,却没有什么实权。他们的武功自然也是顶尖的角色,只是这时却显出微有不驯之容,互相打个眼色,当下没有作声。
片刻间,奉命取剑的人回来,原来是月香。她双手捧着那柄青冥剑,送到鬼母面前。鬼母取起,抽剑出鞘,只见青光闪闪,冷气森森,侵人肌肤。鬼母道:“的确是天地间第一利器神物,崔老,你看清楚,可是此剑,少

说完,将剑还鞘,送与火狐崔伟。
崔伟喜不自胜,双手捧住剑,施礼道:“多讲教主成全,赐回宝剑,老朽没齿不忘恩德!”鬼母微微一晒。崔伟接过宝剑之后,转速与碧螺岛主于叔初观看。碧螺岛主自称剑法为天下第一名家,这时一见宝剑,剑刚出鞘

,低头纷织鉴赏,这刻见他便像那些书呆子得到好书一般,不忍释手,剑身上发射出的青光,映照得他发周色青。
乾坤子母圈诸葛太真陡地围观奇光,一闪即除,趔趄着走开一边。红亭散人和黄衫客神色微见紧张,也跟了过去,三人聚在一处,说了几句话,便又分散开,佯作无事。这一举动,有两三位来贺的江湖家客,和内外三堂

香主们,这些人全是江湖边上出了大名的庞头,焉有看不到之理。只是各个都同一心意,明知这仁人对碧螺岛主于叙初和火狐崔伟将有不利,但仅都暗便于叙初的狂做自大,日中无人,巴不得有人出头,暗中将他挫折一番。

只是各人又知那碧螺岛主于叙初之所以狂做,实在是剑法微妙精奇,功力绝顶,谁都不敢贸然去招惹他。
如果此刻有人回头去看看白凤朱玲,一定大为惊讶,原来她此刻已将掩面红巾尽地揭去,从人丛隙间,定睛凝视于叙初还在摸抚把玩的青冥宝剑。她的眼光是那么奇异和痛苦,两片扇后也显得惨然,微微缠抖着,生像个

孩子让人家暴力抢去他心爱的玩具时,那种倏然无脊的样子。
如今她一切都无望了,虽然她已知道石轩中已经死里逃生,可是又有什么用处呢?她不但奉命与西门渐成亲,永无与石轩中重修旧好的希望,而且他仍然身陷险境,让那剑法天下无二的碧螺岛于叙初苦苦追逼,还有擅用

火器的火狐崔伟,他大概总难逃毒手。他当日深情地留下这把镇山宝剑,为的是好让她护身,不怕蛇兽侵犯,可是她却眼睁睁地让人家取去,而且多半是送回崆峒去,让那两个可恶的师兄使用。她明知他的冤枉,本应立刻挺

身告诉火狐崔伟才是。但绝不能够,她怎敢让师父知道她和石轩中已有如许感情的!这柄青冥宝剑不但不能好好保全着,交还石轩中,甚至碧螺岛主于叙初,会用他碧螺剑法,配合这柄宝剑,去诛杀石轩中哩!她这际真是欲

哭无泪,肝肠寸断!
只见碧螺岛主于叙初,将宝剑还匣,这给火孤崔伟,然后向鬼母举手道:“多励教主盛情,于某此刻告辞了!”
火狐崔伟背好宝剑,也抱拳行礼,鬼母道:“两位既然急于追找那厮,我也不留驾了!”当下请人也纷纷向他们道别,只见这两人展动身形,倏忽间已向东方飞纵隐没。
鬼母后请人都到厅中落座,微笑道:“各位见我与那于叙初的情形,一定十分奇怪,其实我为守旧年诺言,故尔他敢于放肆而已!”
"厅中诸人,都不能插这茬子"鬼母知道众人仍不明白,但也不多解释,又道:“这事说来话长,事过境迁,不提也罢,还是请各位继续观礼!”她的话一说完,弦管乐声,倏地吹奏起来。
乾坤子母自诸葛太真这时忽然站起身形,满面含笑对鬼母说道:“老朽此次抽回,参观今贤往感礼,已开眼界,并且深感教主高清。只是老朽身有要事,未克侯至礼成,请教主海量寡恕,老朽等务须立刻动身!”这时,

红亭散人和黄衫客,也都站起身来,向鬼母抱拳致歉。
鬼母诧道:“各位何须如此亟亟?我知道各位急有要事,但也可稍持至礼成之后才移驾呀?”
诸葛太真仍然满面笑容地道:“老朽等来时,不是早就奉告过有事缠身,不能久留,并乞教主忽罪的么?此时实未使多所耽延,深盼教主见谅为幸!”他说完,已走出座位,向鬼母行礼作别。鬼母心中有点不悦,暗忖道

:“这次行礼,真是好事多磨,此三人虽然有点无礼,但总算是贺喜住客,我也不便怎样!”当下也自回礼,亲自送他们步出大堂。
一干人除了鬼母和座下四弟子之外,其余都差不多知道这三个人不惜失礼告辞,匆匆而去,怀的什么心肠,可是都像串通好似的,不去点醒鬼母。
当下管乐复起,两个新人在那大红双喜续慢之前,并排立着。一个司仪唱道:“跪拜!”两人都跪下去。那司仪张嘴又要高唱,忽然一声喝叱,使诸人注意力又从那对新人身上,移到发声之处。
白凤朱玲低低“啊呀”一声,娇躯摇摇欲倒,紫鹃和月香急忙俯身扶住。
众人目光到处,只见一个人,不知几时,悄悄溜进大堂来,身上满是青苔和泥土,蓬头垢脸,肮脏不堪,但双目却炯炯有神,必非寻常之辈。
要论这厅堂中诸人,便是厅外叶落之声,也能够听到。这人走进来时,正好乐声悠扬,司仪高唱,即使有人听见步履之声,也以为是主坛内执事之人,谁会回头去看?一直到这人来到临近,喝叱一声,才都诧异地口目注

意。
鬼母暴怒起立,冷冷道:“小子,你走错地方了!要非此刻是我爱徒大喜之日,非将你大卸八块,难消我恨!”
那人道:“你便是鬼母阴姬?我石轩中正要寻你!”他双目闪闪,却射向鬼母后面的朱玲,鼻子内恨恨地哼一声!众人一听,这浑身龌龊的人,正是方才碧螺岛主于叔初和人孤崔伟所搜索的人,不觉都十分惊讶,有些更

喷喷有声,但都想不出,他现身此地,究有何故!
鬼母本是蓄势钦发,这际也禁不住诧异一瞥,道:“原来你是石轩中,来此有何用意?”她说话之时,已发觉他的眼光直盯在什么人身上,转怒道:“你今生休想得到她!”
石轩中脸上的肌肉痉挛一下,忽地将眼光收回,好像决定永不再瞧她似的,坚定地说道:“我此来专程找你,你还否记得二十年前,崆峒山霞虚真人的话么?我是霞虚真人的传人一践二十年之约!”
鬼母阴姬阴阴一笑,将绷紧的面色松驰下来,说道:“啊!霞虚道长不愧信人,本教主甚为佩服,便阁下这等勇气胆色,也令我心折。想当日我为了霞虚道长一言,便手下留情,放他归崆峒山。料不到他苦心孤诣,居然

培养了个好传人。我总能成全你的心愿使了!”
她的话忽地停住,回头道:“稍缓方始行礼,先设一席上来!”
她转回头对石轩中道:“看你狼狈的样子,怕是让于叔初赶急了!你别忙,我命人摆上筵席,你且吃喝休息一下,再践行前约使了,省得日后人有说嘴,道我赶乏乞儿!”
石轩中这时暗中也觉得疲累,尤其是腹中饥渴交加,横心笑道:“既然鬼母你设想得如此周到,我无妨领受盛筵,也算扰你一杯喜酒。”
末一句话像一根钉子般钉在朱玲心坎里,痛得她暗里噎嚷嚷泣。
咄嗟之间,那桌筵席已摆好,鬼母举手相让道:“你这厢请坐,本教主相陪!”石轩中眼角不瞅一下朱玲,管自大踏步人座。诸人见他轩昂镇定,都不禁既诧且佩。鬼母仰面轻笑,将霞虚真人昔年和他订下之约对众人说

了。九指神魔褚莫邪轻轻一推车丕道:“车老二,我们来打个赌,你说这小子接得住教主二十招么?”车丕摇头道:“自然接不住,凭他那年纪,便教他打娘胎之时练起,能有多大气候?你我也未敢说接得住教主二十招哩!


九指神魔请莫邪道:“我们接不住是另一口事,但这小子有备而来,若无多少把握,岂敢犯险?”
冷面宽僧车丕笑道:“那么我们可以赌几两银子喝杯酒!是要定教主赢,你愿不愿赌?”
九指神魔想了一下,道:“不过我要三博一,你赢的机会大,所以输便要输三倍,我赌一千两,你输便要拿出三千两来!”
冷面魔僧车丕点头应允,只见那石轩中慢慢地吃喝着,忽地拈起酒杯,向鬼母大声说道:“我还未向教主道喜,甚是不该,这一杯酒借花献佛,请教主容我贺喜,并请见新郎官!”
鬼母一笑举杯,唤西门渐过来厮见,石轩中纵声大笑,道:“久仰教主令徒威名,果真神威凛凛,气宇不凡!”说完了,大笑着敬酒干杯。鬼母也一仰而干,微微阴笑。那边厢朱玲低声“暧”地轻叫,石轩中似乎听到了

,笑声顿止,脸部的肌肉又痉挛一下。
鬼母一摆手,西门渐便亲自执壶,口中说道:“石轩中,我敬你一杯。”酒壶举得高高的,倏地向下倾,一条白练,向席上那酒杯急堕。
厉魄西门渐这一下,暗藏妙技,这条酒练之中,夹有内家真力,只要落到杯里,那银杯便会进裂,那道酒泉更透穿桌面,酒珠飞溅,可以伤人肌肤!
石轩中一听酒泉倒下风声,心知不妙,倏然伸手握住那杯,迎将上来。两下一触,但觉手掌一沉,一股大力压下,眼光闪处,瞥见对面鬼母阴骛注视,心中一动,嘉然撒手,只听好地一响,银杯已在离手之际进裂,那股

酒泉却骤然喷射散开。厉魄西门渐急闪时,身上新衣裳早现出斑斑酒债,石轩中可一点也喷溅不着!鬼母自然看清楚石轩中并不会跟西门渐硬斗功力,只在杯酒相碰之际,运内力一逼,把酒泉返故喷溅,使西门渐未胜即败,

心中不禁多添几分怒气。
石轩中连忙抱拳道歉,西门渐浓眉倒坚,正待发作,鬼母冷冷道:“渐儿退下,这场事有我哩!”西门渐只好唯唯退开。
鬼母仰面口头笑道:“各位请过来,我替你们介绍一下,单凭姓石的这种胆色机智,各位也值得一识!”众人闻言都离座过来,石轩中稳坐不动,像尊塑像似的。适才碧螺岛主于叔初客色稍冷,诸人便忍不住忿感,但此

刻却不怪石轩中,俱都和他点首为礼。当鬼母介绍到九指神魔请莫邪和冷面魔僧车丕之时,石轩中禁不住惊回几眼,心头涌起那夜江边的情景,既疑且悲。鬼母见他有迷茫之色,便解释道:“陇外双魔是近日言允为本教效力

的,现为外三堂香主!”石轩中茫然应了,心中想道:“这些人全是师父当日提过的赫赫有名的大魔头,想不到都效力鬼母……”他未曾想完,鬼母连他座下未见过面的另外两鬼,都介绍完了。忽地厉声叫道:“紫鹃、月香

,把玲儿扶过来!”她又向石轩中冷笑道:“玲儿今晚出阁大喜,你既有缘来贺,礼应相见!”
石轩中浑身做震,咬牙不置一词,只听鬼母又道:“你们也算旧相识了!听说你为她求丹,不惜身陷泉眼,玲儿应向你叩谢大德才对。”白风朱玲全身彩服夺目,头上凤冠霞披,带着许多珠翠珍宝,更是光照闪烁。这时

她由紫鹃月香俩人扶着慢步走来,数十只眼睛都注视着她。只有鬼母背身坐着,头也不回,双目锐利如刀,细察石轩中的表情变化。
正是前生注定,梦里冤家。

第九章 达摩三剑惊天地

紫鹃俏眼一膘,玉掌中暗捏着小罗袖中,装着替朱玲去揭开这面红巾,迅速地替她揩拭红巾后的玉面。正待揭起红巾,忽觉手指微凉,竟是泪珠滴落手上,她无可奈何地急急拭一下,便把这面红巾揭将起来!
饶他诸人尽是江湖上魔头,历经长江大浪,千锤百炼了一副铁石心肠,此刻也不禁心中微动,自家也辨别不出是怜情是怜爱。
只见朱玲两道长长的秀眉,微微警整,星眼一汉秋水,黑白分明,眼睫处微沾泪珠,如清晨草间的露珠未干。挺秀的鼻子尖,轻轻食动,似是呼吸急促,两片朱唇,微微颤动,竟是欲语还休的神态。那吹弹得破的玉颊上

,本是略染丹朱,晕红欲滴,此刻有浅浅的泪痕。
尤其是那双妙目中,流露出心中幽怨自责之情,更是动人情怀!
她只看了石轩中一眼,便垂下眼皮,那一种不胜情的模样,众人都感觉得到,只要一根羽毛般轻微的打击,她便再也受不了哪!
石轩中只在起初时颤抖了一下,及至朱玲姗姗走来之时,他又像尊石像似地,连汗毛也不曾动一根。待得朱玲向他万福了一下,徐徐退开去,他星眼一闪,道:“多谢教主与诸位高人奇土,石某缘份不浅。只是令徒朱玲

,与我虽是相识,当时求药,不过激于义愤,实不必言谢,倒教我生受了!”声音有点嘶哑,却显得那么冷漠。忽然又朗声道:“人生若只如初见……闲话少提,教主盛筵,石某已经领过,就请赐招下教!”
厅中诸人,虽然全是身怀绝技之士,名扬天下,但对文墨之道,除却有限两三位之外,都非此道中人,因此连鬼母也不知道,石轩中只朗诵了一句话,里面已大有文章了!
原来石轩中乃是念了一句清初一代大词人纳兰性德的词,那是一阁木花令,题为“拟古决绝词”,他念的是第一句,全词是“人生若只如初见,何事秋风悲画扇?等闲变却放人心,却道故人心易变!现山雨罢清宵半,泪

雨零铃终不怨!何故薄幸锦衣郎,比翼连枝当日愿!”
上半闭说人生之短促,好比草草一见,故此实不应有秋扇见捐之情事。而变心的人,往往指对方先变心!下半闭是拿唐玄宗自马嵬坡一役后,杨玉环香消玉殒,他夙夜追忆思念,其情之深远,比情贵显了的薄幸郎,起初

说什么山盟海誓,天荒地老,到后来却变了心,真有天渊之别!
他自然是借此来和朱玲决绝,并且暗暗机嘲讽骂她的变心。朱玲肚中雪亮,暗自逐句背诵这首词,泪珠儿比这闭词的字更多,点点滴滴地掉下来!
这时众人都把注意力转移到石轩中身上,谁也不曾发觉朱玲悲切的模样,却有一人注意到了,便是厉魄西门渐。
石轩中大声问道:“教主,我的宝剑在你们这儿,我是否可用那宝剑,与你动手?”
鬼母淡淡地道:“那柄青冥剑已被火狐崔伟带走了,我可另找一柄给你使用!”
石轩中这际不觉愕了一下,付道:“好啊!连我的宝剑也给了人哪!分明是……哎呀!若无奇冥宝剑,怎能补那五十手大周天神剑功力不足之处?这番凶多吉少了!”他面上微微变色,口中嘿嘿地冷笑几声,又横心想:

“罢了!我如今真是生不如死!若丧命在鬼母手中,总算是以一死报答师父教诲抚养的恩德,也教那贱人心里不得安乐!”
于是昂然答道:“好吧!就请你借柄剑给我!”
鬼母站起来,一个吩咐人去取宝剑,一面向石轩中道:“厅外有比武的好地方,我们到外面去。”
石轩中道:“甚好,就到外面去!”当下也站起来,眼着鬼母走出厅,众人都在后面跟随着走出来。朱玲在厅堂内,不知出去看好,还是躲在此间?
怕只怕亲眼看见石轩中血染当场。只听耳边有人道:“玲姑娘,你还是回房中休息一会吧。”却是西门渐的声音。
白凤朱玲倏然一振双臂,把搀着她的紫鹃和月香,震开几步。只见她伸手把头上沉重的凤冠除下放在一旁,用衣袖抹掉颊上泪痕,瞪了西门渐一眼,迈步便走出厅去。
鬼母和石轩中已站在沙坪中心,众魔头煞星都散立在四周,远远观看。鬼母正将一柄宝剑交给石轩中,她道:“这柄剑名为削玉,为我自用之物,虽不比你青冥剑神物利器,但极锋利坚锐,也非凡品!”
白无常姜斤双手捧着一根碗口粗的拐杖,那杖通体黑黝黝的,根节盘错纠结,杖头一只黑色的鸠鸟,利爪前伸,此杖约莫有五尺来长,便是鬼神震惊的黑鸠杖了!这杖重量逾百斤,单听到这重量,已可知这鬼母的神力毕

竟如何。
只见鬼母右手做挥,挥退白无常姜斤。石轩中道:“鬼母你何故不用兵器?”鬼母冷笑道:“跟你动什么兵器?本教主只用一双空手成全你便了!”
石轩中目光玉然一闪,大声说道:“石某乃践先师二十年前之约,鬼母你若在二十招之内,不能赢我手中宝剑,便是解散玄阴教,永不出世。此事关系非小,而且先师所约定的二十招,乃指你黑鸠杖而言,吉鬼母你不用

黑鸠杖,石某决不动手,情愿引颈就我!”他说完,“呛嘟嘟”地掷削王剑于地上。
他这一着实出众人意料之外,放着有便宜好检,他都不肯要。九指种魔猪莫邪摇头低声道:“车老二,我一千两银子是输定了!这小于太狂啦!”车丕道:“这小子透着奇怪,若教主使用黑鸠杖,简直不必用什么神奇招

数,一式“泰山压顶”便完啦!”其余的人,也有些低声议论起来。只有朱玲一人,心中明白,当日石轩中飞身一剑,破去九指种宽裕莫邪万斤神力的巨力,便说过他的剑法专破这种超凡神力,故此坚持要鬼母使用黑鸠杖。
鬼母虽是心高气做,这时不禁犹疑一下,付道:“且不管这小子说的什么,但他既敢孤身犯险,图思一逞,必有自负把握之道,我还是用黑鸠杖上算些,再说这小子也真拿他没法,他掷下宝剑不肯动手,教我也无法杀他

!”想罢,便大声道:“本教主本有好生之德,以空手接你宝剑不肯动手,本教主索性如你心意,但我兵刃沉重,只溢着一下,便成了肉饼,你再三思一下!”
石轩中道:“这事没得再思了,石某定要见识黑鸠杖的威力!”一边俯身去拾宝剑,鬼母接过黑鸠杖,微笑向四周的人道:“各位亲眼共睹,非是本教主以大压小,实是此子自寻死路!”她眼看众人都点首称是,自觉已

站稳脚步,不致传出江湖,为人所笑。转身面对石轩中道:“可以动手了,我让你先发招!”
鬼母哪知自己正是一着之差,落了石轩中圈套!倘使她仍用双手,那么稳可以在二十招内夺了石轩中的剑,甚至取他性命。这一中计用杖,事情便大不相同,要动手后方知结果了!
石轩中把剑鞘掷在地上,仰面长啸一声。多少悲恨杂虑,都从啸声中抒发出来,同时把手中削王剑微微一震,力透剑尖,只见银光闪闪,灼烁夺目。
他啸声甫起,众人都相顾骇然,连鬼母也心中微讶!冷面魔僧车丕用手肘一点九指神魔褚莫邪道:“这小子定有来头,你听那声音简直要穿山裂石,内力造诣,不在你我之下!你一千两银子还有厚望!”九指神魔忖想一

下,微微摇头。
便朱玲也觉得惊诧,奇怪石轩中怎忽然功力大有精进?她本身并非庸手,自然能在声音中听得出功力深浅。
石轩中啸声一歇,叫道:“石某先动手了!”手中利剑挽个剑花,虚虚向鬼母眉心指去。这正是五十手大周天神剑中,第一手起式“仰观天象”。
鬼母存心试他深浅,明知他这一式里中藏无量变化,仍傲然不惧。黑鸠杖起处,激起一股杖风,攀然用左手持杖尖,用杖头向石轩中当头一下,她可未曾使全力下击,但杖风如山,端地神勇惊人。
只见石轩中移形换位,剑尖冲破杖风,直指杖头鸠鸟尖啄,电光火石般一触,鬼母便觉出自己力量竟骤然消卸,心中一凛,暗忖道:“方今天下间,怕没谁敢用这种剑法来破解我的神力!这厮端地算是胆大艺高,待我再

试一下!”她的念头不过一掠即过,真力已运至枝上,仍然原式下压。
石轩中一点得手,忽然又觉鬼母杖头摹生潜力,就象忽地移了一座山在杖头,直压下来。后方一闪,剑尖倏然跳弹,竟是沿着杖身点过去!鬼母知道再运真力,也是徒然,募地撤杖横抡,杖风如急跄狂扫,直欲卷人离地

而起。石轩中真气一沉,急打个千斤坠,剑尖探处,刺破鸠杖潜力,轻轻一引,第二式“俯察河岳”,刚好化解对方神力。
好个鬼母不愧自称天下无敌,她一杖抡处,已被石轩中引开,瞬息之间,她已杖交右手,变抡为戮,黑鸠一戮之时,已经急点上中下三盘各三下,一时化为十几根黑鸠杖。石轩中举重若轻,一式“生临八角”,长剑一划

,刚好又破解了这一招。
鬼母心头一怒,募然使出黑鸠杖法,左右一抢,激起两股狂风,回环冲击,那根黑鸠杖,霎时化作无数根,上盘下打,急攻过来。石轩中被那无形潜力一冲,禁不住身形后退,手中削玉剑,也自使出五十手大周天神剑,

只见他身形转处,“大衍如环”,“六龙驰驭”,“剑破三清”,“少阳再引”,“炎荒日永”,“五云氮包”,一连几招,剑尖划处,着着都正好在黑鸠杖潜力俄风缝隙间,把那卷人欲飞的力量都破解了!饶这样,他身形

仍禁不住连连绕坪而退。
正是强弱悬殊,形势分明,虽则鬼母一连十招,还未曾拾下石轩中,但旁观的人,早已判断出石轩中这套剑法,虽然精奇奥妙之极,但恐在三招之内,便得命丧沙坪之上。不过他们俱都目骇神摇,惊佩那鬼母果然天下无

双,难逢敌手。
石轩中但觉对方杖法,神奇无比,竟不知如何封拆才是,而且杖风和那股潜力,更是越发越难跋。霞虚真人五十手大周天神剑,自己竟无法用来克制敌人,忙乱间倏然虚划一剑,真气沉处,身形在急风鼓荡中屹立,心神

合一,贯注到剑尖上,只一刹那间,形势忽变。
只见他在杖风如山中,身形已经站定,不像十招前般一味后退解拆力量。剑尖斜斜上指,一似老僧人定,稳定如万亩磐石,又如金刚伏魔,神威深微莫测,看似迂极实则极快地变招换式。鬼母陡觉仗影力量中,裹着一颗

又滑溜又坚硬的东西似的,空自四面八方蹈隙抵暇,却无一丝缝儿,霎忽间便攻了八九招。
鬼母是何等人也,已认出这少年的剑法来历,心神大震。自己知道已和这少年拆了十八九招,大势不妙,把心一横,喝一声“好个达摩剑法!”杖影倏收,横杖微肥,冷冷道:
“第二十招了!接着!”
这时他们已移到沙坪边上,离着那悬崖不过三丈左右,鬼母话声一歇,持杖便戮,左掌已从杖后猛然一推。但见沙坪上的泥沙,应手而起,那石轩中活像断线的风筝,在蔽天土沙之中,不由自主地向悬崖处飞去,众人隐

隐听到他“啊”地一叫,似已受伤!
鬼母脸色大变,缓缓走向悬崖边,俯头去瞧,那石轩中早已坠入绕崖白云中,隐没不见。她瞧了好久,方始抬起头,脸上的颜色渐渐恢复,但仍旧微微发青。
众人都走到悬崖边俯首下瞧,一边大为恭维鬼母武功盖世,有神鬼莫测之机。敢倩凭这一手绝顶高手,也不识石轩中后来使的什么剑法,以及鬼母第二十招是什么功夫。鬼母拄杖微微笑道:“诸位,那小子不知从哪里学

来的剑法,前十招尚可,后来使的竟是已失传的达摩剑法!”她歇一下,示意白无常姜斤,捧回那根沉重无比的黑鸠杖,又缓缓说道:“那是百余年前仅余的达摩连环三式,数十年前已失传了,这小子竟会使这剑法,令人莫

测其故!我最后使的是龟山天柱功,左掌却用阴门幽风把他吹下悬崖,便不跌死,但受了我半下龟山天柱,也一定难逃大限!”
这些魔头俱都顺耳而听,心中拜服不已。都没有注意到当石轩中飞坠悬崖之时,朱玲如响斯应,翻身摔倒,昏绝地上。厉魄西门渐一直注意着她,这时飞纵过来,推开紫鹃和月香,两手一抄,把朱玲抱起,竟自施展轻功

,急纵人主坛去,匆匆将她送回房间的床上,自个儿又急急纵出沙坪,铁青着阔大的面孔,听鬼母说话。他举动敏捷利落,竟无人发觉此事,鬼母自然更不知道。
厉晚西门渐长得虽然丑陋高大,人却并不愚钝,哪有看不出朱玲和石轩中是一档什么事,心中自然炉恨交集。只是“情”之一字,着实奇妙,他这刻唯恐让师父瞧出来,责罚于她,故尔急急掩饰过去。
鬼母又缓缓对众人道:“今日的喜事,屡生波折,恐怕兆头不佳。此刻我决定改期再行成亲之礼,这场婚事,暂润一个时候。各位佳宾由香主们招呼尽饮,我有点要事,暂时失陪了。”
她说完之后,便一径回主坛,并没有在大厅中逗留,直接回到自己练功室去,在一个大薄团上,颓然坐下,面色又变得苍白难看。厉魄西门渐跟着进来,他的神色比之鬼母更难看。此刻他一见鬼母的神态,不觉忘了自己

的事,反手关了室门,然后蹲下低问道:“师父,你怎么啦?莫非受了伤?”
鬼母用手轻指,他会意地在一个紫檀架上,取下一个小瓶,倒出一提药末,调了开水,让鬼母喝下。
歇了片刻,鬼母渐渐恢复原来神态,便道:“好险!我一世英名,差点坏在那乳臭未干的小子身上。当时我如不拼着多花三年苦修之功,使用出阴门幽风,乘间又用龟山天柱拉他一下,恐怕我们玄阴教,立刻要瓦解了,

那小于若非内功造诣有限,凭我这未练成的阴门的风,怕也难移动他分毫。达摩剑法的确是神妙无方,威力不可窥测。收拾了这小子,可就没有后患了!只是我在这三年中,必须闭关苦练,不能稍辍,更不能与人动手,适才

我差点把持不住那根黑鸠杖!”
一席话把西门渐听得目瞪口呆,作声不得,当下鬼母使着他派人送帖给少林白云大师和铁夏辰,将重阳之约,改在三年后的重阳举行。一面传令玄阴教暂时封坛,所有教徒,都要蛰伏候令。内外六堂香主则自由活动,三

年后再到碧鸡山报到。
这一来等于解散了玄阴教,最少也挫抑了日益高涨的气焰。玄阴教徒都不知何故,只好唯唯奉命蛰伏。内外六堂香主也不知其故,只西门渐一人明白。
翌日,主坛上几位来贺的江湖豪客,都陆续高开了。大厅中只剩下内外堂六位香主,以及白无常黑无常姜氏兄弟,西门渐则心悬两地,在鬼母练功室门外及朱玲绣房之间往来踱噪,神情难看,似有极大心事。刹时间,昨

日一番喜庆气象,变得凄清回旋!一干香主们各忖想此三年中的行踪出处,心中纳闷。
忽然一个执事教徒,匆匆走进来,报告道:“众位香主护法,昨日来过的那碧螺岛主于叙初又来了,正在山上迂道问哪!”
众人各个惊顾,铁臂熊罗历资格最老,当下挥手道:“知道了,你且退下!”那执事弟子唯唯退下。他微皱眉毛道:“这厮去而复转,究有何故?教主已传令任谁人也不能谒见,我等且一同出厅,好言应付,看看来意再

说!”
于是一众度星,都步出厅外,站在沙坪等候。只见在上山的盘迂石雕道上,一条人影,急如烈马奔腾,直冲上来,正是那胖矮的碧螺岛主于叙初。
霎那间,碧螺岛主于叙初已走完石雕道,只见他平稳而又极为疾速地冲到沙坪上,劲风飒然扑面,他身形已离地站在诸人面前。
他怒容满面地环射众人一眼,还未开口,铁管熊罗历抱拳道:“岛主去而复转有何见教?敞教主此刻坐关入定,未能亲自迎接……”
“哼!冷阴姬倒会躲起来!我要寻她理论!”于叔初肚皮一腆,怒气冲冲地回答。
请人这时已把他打量清楚,只见他稍微有点狼狈,臂上彩衣扯破了一块,头发和身上也沾了好些草屑,只是神情依然傲然如昔,口气强硬。罗历又抱拳道:“微教主此刻实不能见人,岛主若有吩咐,敝座等若不能把承,

便代为转禀,务请岛主见谅!”
碧螺岛主于叔初怒目慎道:“这事你们做不了主,冷阴姬既不出来,我自去见她,我知道她练功密室所在。”说完,迈步便走。
铁臂熊罗历拦道:“岛主留步,敞教主实是有令,不能见客!”他后面站着的阴阳重于龚胜,手摇折扇,“嘻嘻”冷笑数声,九指神魔褚莫邪也倏然一哼。
于叙初冷笑道:“果然是她授意,你们且拦拦看!”说着话,身形如行云流水般朝罗历左侧冲过;右手骄指如剑,疾点罗历胸膛,左肘已冲向九指神魔软肋,趁九指神魔一闪之时,伸臂骄指去划他旁边的冷面魔僧,带起

利刃劈风之声。
他一招出手连取三高手,两臂动处,就像两把宝剑似的,果是剑术大家气度。三人忙闪开时,白影一闪,向于叔初迎面盖下。于叔初一低人,在白影下钻过,忽觉两股风声,分袭咽喉正中的金律和小腹下的两处大穴。头

上那团白影,也急削耳后“洪堂穴”,都是认穴准确,手法狠辣迅疾。
好个碧螺岛主于叔初,在这生死呼吸之间,募然矮身斜跨,如螺陀一转,在这间不容发之际,已避开这三下煞手。右臂在旋转之时猛然伸缩,宛如毒蛇口中的七寸子。只听裂帛一声,人影乱问,这沙坪上形势又变。
原来那团白影,正是阴阳童子龚胜手中的阴阳扇,这把扇子,扇骨乃白金合精钢打成,尖顶处锋利无匹。扇面乃采五指天山蚕丝所织成,兵刃不伤,为破暗器之利器。扇面一边素白,一面玄黑,称为阴阳扇。他早就不忿

碧螺岛主于叔初那种夜郎自大的神气,此刻已有借口动手,便在己方三人一斗之时,凌空飞起,阴阳扇往于叔初华盖顶划下。及见于叔初低头一钻,忙使出“风中落花”式于,身形摇摆间,手中扇子急削敌人耳后大穴,不道

敌人真个武功盖世,又自避开,他一沉真气,身形如花落絮飞,轻飘飘遇落在进厅堂的道口,持扇待敌。这一顷间,适才被袭三人也闪过来,与他并排站着,冷面魔僧车丕脸色恶劣,长衫下截已被于叙初骄指划破,方才裂帛

之声,便是因此。
人判官秦昆山与于叔初对面峙立着,原来他在阴阳子龚胜凌空下击之间,急如电光火石般抽出一双判官笔,分点敌人两大穴,只凭他抽笔点敌这价迅疾身手,已显出名下无虚,的确是纵横湖海的大魔头。可是也点敌人不

着,还让敌人在匆急闪避之际,运臂如剑,划破了车丕的长衫。
乍合即分的一刹那,彼此心中雪亮。无怪于叔初狂做一世,敢请他的剑法已是练到身剑合一之境。他一双手臂,简直便是两柄利剑,而应敌那种滑溜狠毒,更高人一着。
至于这六位香主,各有绝艺,雪山雕邓牧,也纵到四人一旁,并排站立,只剩下火判官秦昆山,手持双笔,和碧螺岛主于叔初对峙相望。白无常黑无常姜氏兄弟,各自撒剑在手,退守在厅门口。
形势险恶,一触即发。碧螺岛主于叙初狠狠一哼,打肋间拉下宝剑,只见一溜银光出匣,光芒强烈,一望而知是把百炼好剑。他厉叫道:“岛主若不略施手段,谅你这班妖魔小丑未知利害!”其实他心里可不是这样想,

面前这六个人,无一不是叱咤一时的超凡人物,他再自负些,也不敢轻视这几人,自然是有其他打算。
后面一列五人,不禁各个动怒,但只有雪山雕邓牧从腰间撤下一把精光闪闪的缅刀,其余的人都没有掏出兵器。这是因为铁臂熊罗历乃以金刚散手驰誉武林,根本没有兵刃,九指神魔请莫邪乃以掌力称雄,早年所用的外

门兵刃跨虎篮,在练零星手成白骨掌力之后,便摒置不用。冷面魔僧车工则以一双寒云袖,久树声名。于是变成六人之中,一半有兵刃,一半则空着双手。
碧螺岛主于叔初左手剑决一领,右手长剑一挥,银光急划,径袭站得最外的火判官秦昆山,秦昆山不敢怠慢,左手笔斜斜一封,右手笔已疾敲敌臂。哪知于叙初乃是指东打西,银光尚未划出,已如急飓闪电般,卷向雪山

雕邓牧。
未等邓牧招架,长剑一斜,截向阴阳童子龚胜,口中还喊出阴阳童子的绰号来。后面的姜氏兄弟看得清楚,禁不住目骇神眩,哪曾见过这等神奇莫测的剑法!
阴阳童子龚胜既怒且佩,扇子一举,封住一袭,只见碧螺岛主于叔初胖胖的身形一转,手中长剑抖起万点银光,刚好分别挡住秦昆山如影随形的双笔,与及邓牧变封为剿的缅刀。
他万点银光一敛,已见另外三人上抓下拿,分别插手进攻,掌风如山,呼呼急迫,尤其车丕为势更急,双袖抖起两朵寒云,劲拂面目。
于叙初适才接住三般兵刃,早觉出这几人内力造诣,都高人一等,看似容易,实在略感困难才挡过三面夹攻。此刻更不怠慢,施展出碧螺剑法的精妙绝招,一式“浪涌千重”,剑势迫出如巨浪排空,募然一卷。这一着使

出来,威力比之昔日仙人剑秦重所使,真有天渊之别。罗历褚莫邪等三人哪敢从剑气如流之间硬攻,都缩手变招。于叙初已自变招为“轻鸥掠波”,银光急掠,竟是回攻后面的火判官秦昆山。秦昆山双笔连环疾点,一式“名

登鬼录”,似守还攻。却见于叔初长剑一领,身剑合一,径刺雪山雕邓牧。
一时之间,但见于叔初剑光化为一道银练,如长虹贯日,纵横飞舞,回环急攻。着着抢占先机。
使六堂香主,一时难以联手合攻。
只是这六人都是身怀绝技之士,这种形势,只维持了一刻,便俱都展开绝技。尤其那阴阳童子龚胜,手中那柄阴阳扇,倏黑倏白,忽上忽下,如穿花蝴蝶般随着剑气飞舞起来。雪山雕邓牧本以轻功最擅长,此刻一味身悬

半空,往来盘旋,手中缅刀激起光芒如雪,伺隙下击。秦昆山双笔似是判官点名,着着指向于叔初全身穴道,阴狠毒辣。余下三个空手的,都叱咤连声,掌风重如山岳,急提硬打。
碧螺岛主于叔初力敌六名高手,兀自保持均势,一支长剑直似蚊龙出海,神妙无方,上下挥霍,竟自凌厉环攻了二十余招!
他渐觉这六个魔头压力渐增,知道他们已经能够逐渐施展出绝艺,不过当初被他占了先机,付道:“我目的已达,此时不走何待?”
当下回心转意,募然使出连环救命三招,只见他剑光如环,化成三个银团。身随剑走,打车丕和褚莫邪之间,冲开一个缺口,纵出战因,阴阳重于龚胜目射凶光,如影随形,落在于叙初面前四五尺远,张口一喷,一层淡

淡的白气激射出来,手中阴阳扇乘势一扇,那股淡淡的白气,已经袭向于叙初西门。
碧螺岛主于叔初昔年孤身仗剑,纵横江湖,久经大敌,耳目聪敏,此时机价价打个寒战,想也不想,手上长剑疾撩,银光如堵,挡住那股白气,一面纵身后退,厉声叫道:“今日你们六人联手,姑且放过一道。可记着别

走孤落单,撞在岛主手中,顶上头颅便不稳了!”
他叫声激荡间,身形已向山下石雕道迅疾急退。
铁臂熊罗历两臂箕张,作势拦住五人,不要追赶。只见阴阳童子龚胜脸色苍白,有气无力地道:“我拼着损耗真元,运动先天一气功,竟被那厮剑气挡住,真是扎手强敌!”
冷面度增车丕气忿忿地低头去瞧自己的长衫,那儿已划破一道大口子。人判官秦昆山抱笔摇首,嗟叹道:“这厮火气冲冲,怕是吃了乾坤子母圈诸葛太真等人的亏,欲寻教主理论!”
罗历皱眉道:“按说这于叔初的武功,其造诣之精纯,以及应敌时之机智毒辣,应付一个诸葛太真,该是绰有余裕。火狐崔伟也非腐手,尤其他的火器,神仙难逃。谅必不至吃亏吧?
怕是他虽未吃亏,但认得是教主佳宾,故此转头来理论也未可料!”
冷面度增车丕愤然道:“褚老大,我们反正闲着,不如跟踪追踪,看看究是什么来龙去脉,若有机会,也可伸手消一口气!”
“这主意甚好,我也陪两位走一趟。”
接口的原来是雪山雕邓牧。他们三人都是外三堂香主,几天来甚为投机,故此有这提议。
九指神魔也同意了,铁臂熊罗历道:“三位此去无妨,只是匆失三年之约便了!”三人诺诺应了。剩下这三位香主,内中铁臂熊罗历和火判官秦山都是鬼母手下旧人,地位又高,不便离开。阴阳童子龚胜却因施展先天一

气功,大伤元气,也就不愿跋涉他往,留在这里好修炼复原。
请莫邪等三人,都是江湖家客,说走就走,用不着收拾行装,当下彼此别过,便依着昨日于叔初走的方向,往东而去。
暂且按下碧鸡山诸魔行踪,再说在中州西北,有一处地方,名唤万柳庄,乃属怀庆府治。这万柳庄占地甚广,良田千顷,处处杨柳垂植,大概便是得名来由。此时已是深秋,杨柳的叶子早就枯黄脱落了。
这万柳庄少说也有万余户人家,却非一姓族居,约有十余姓,内中以李姓最大。近数十年,因为李族出了一位才子,在康熙年间,由进士及第出身,历任外官,晚年以户部侍郎致仕,归隐田园,为万柳庄首户。此人官讳

光鸿,宇邦鲫,因历任胡官,致仕后依然声望显赫,李族的人也因此沾光得势。
李光鸿今年已逾七旬,昨年方始得子,却是连诞两雌,此后便无所获。因此膝下只有两女承欢,大的已是双十年华芳,名月娟,小的也是二九佳人,芳名月华,都持字闺中,尚未许人。本来以李光鸿这等间阅门第,即使

疼爱两女,尚未出阁,也应订下亲事。何况两女俱是长得月貌花容,人如其名,年来不少门户相当的富贵人家,遣人提亲,都不得要领,莫明其故。
李光鸿虽是年逾七旬,身体却十分硬朗,原配夫人刘氏老蚌生珠,两女俱为所出,几年前已经物化。尚有侧室柳氏,是这万柳庄人氏,过门已有三十年,却无所出。另有姬妾两人,一名婉儿,一名小莺,全是刘氏夫人未

殁之时,为李光鸿招纳入室。那时节讲究孝道,所谓不孝有三,无后为大。以这名堂纳妾,便皇帝也不能干涉,任他妒妇如虎,亦无能禁夫纳妾。况且身为显贵者,谁无三妻四妾。李光鸿素以儒节自励,只因无后,方始置纳

姬妾,算是极为难得的了。
他往日外放为官之时,曾得名师傅授太极拳,数十年来,操练不辍,精神老而弥佳。只对闺房间事,不免甚为冷淡。盖练武者恒以色事为首戒。他每日凌晨即起,到庄外溜一圈,便是太极门中所谓行功,真个雨雪无间。

这两年来,虽然怀有甚大心事,却仍然操练不歇。
这天凌晨,他照例出庄,溜了一个大圈,忽然匆匆回来,在外碰到好些早起的乡人,那些乡人都恭敬地问安道早,如在往常,他多半和瞩地招呼回答,或者攀谈几句,可是这次却显得甚是匆忙,只点点头便走回家去。
李家本是书香世族,房子甚是气派宏阔,高大深造,大门之内,回廊曲槛,院落重叠,一时也说不完。除了他自己一家之外,尚有好些遗文本家同住,故此颇不寂寞。这时在大门外那双石狮子处,一个家人正持着扫帚扫

着门外大石阶的落叶。
李光鸿没理会他,自顾自走进大门,一个家人揉着眼睛,打门房内走出来,见了他连忙躬身道早。李光鸿道:“李成,你多唤几个人,找扇阔板,把庄外石丘边卧着不动的人抬回来,我看此人尚未气绝,也许有救!”
家丁李成愕然应一声,李光鸿道:“快点,这冷的天气,冻也冻死了!我在书房里等候。”他官味十足地一捋颔下的白须,走向书房去了。
那书房分作内外两间,自成院落,甚是幽恬静雅。小院中植有一丛芭蕉,此刻早就焦黄了,院墙边一个木做的葡萄架,上面爬满了葡萄藤。
在书房中早有一个小婢,持着盥具等候。原来他常常独宿在书房,柳氏便打发一个小婢,清早来服侍他盥洗等。他洗过脸,漱完口之后,又有一个小婢,捧着一个食盘,原来里面一碗清炖燕窝,还有一个小盘,盛着面做

的点心。他在书房外间,慢慢地吃着。
歇了一会,把早点吃完了,便听到闹哄哄好些人的声音,走入小院来。却是几个家人,用一块阔板,抬着一个人进来,那人还用棉被裹着,他满意地点点头,命家人将那人移放在书房的一张藤床上。
他移步缓缓走近那人身边,察看那人脸色,便道:“这人口目紧闭,眉头深锁,恐是患有内疾。李忠,你去弄一碗热汤来。李明,把我的救急散找出来!”
两个家丁嗷然应着,只片刻间,两样东西都齐全了。李光鸿亲自动手,先命人撬开那人牙关,挽起头项,把那碗热汤,和着药散,灌人那人口中。一会工夫过去,那人面色转红,眼皮做动。李光鸿高兴地道:“好了!好

了!这人已经醒转啦!”一手又去捋颔下白领。
他话声方歇,那人已睁开眼睛来,打量了眼前景物一下,心中明白是回什么事,忙挣着要下床叩谢。李光鸿俯身按住他道:“你刚醒来,快躺着别动,此刻不是行礼言谢之时。”
那人萎颓地躺下,低声道:“多蒙老恩公赐手相救,在下感铭恩德,未能言宣!”
李光鸿挥手命家人退出书房,哈哈笑道:“老夫行将就木,能多积一分功德,便觉其乐无穷。尊驾言语风雅,斐然成章,同是斯文一脉,实不必言谢!”
那人缓缓抬手扶试去脸上尘土,低低问道:“敢问老恩公,此是何地?并乞赐告尊讳!”
“此地名万柳庄,属怀庆府治,老夫李光鸿,早年服官帝都,今已致仕。”
“原来是李大人,在下汝州钟灵,一无所成,于身流落至此,蒙大人洪恩下救……”
“老夫看阁下眉宇间,清爽之气扑人,应是雅士,切勿再以大人相唤。老夫致仕已久,颇喜脱略人间枷锁,阁下如不见外,请改称兄!”
钟灵连声不敢,但拗李光鸿不过,只好改称“老先生”,当下李光鸿道:“老夫与怀庆府徐府台,略有交情,故尔敢于伸手救人,换了别人,虽有救人之心,却恐是非丛集,难以应付哩!”说罢一笑。
钟灵振衣起床,精神越发振奋,方才萎顿之色,一扫而空,极口恭维李光谱几句。李光鸿见他浑身尘土,衣服也破碎不堪,便道:“钟兄想是久因征途,风尘满身,且随小婢绿苔,到里面洗澡换衣,再来倾谈!”钟灵连

忙拜谢,随着那名唤绿苔的小婢子,走出小院子。
两人来到一所门院,里面有个澡间,绿苔唤人挑来热水,又有人送来一身儒生衣服。钟灵拖上房门,脱换身上肮脏不堪的衣服,觉得身上那股气味,连自己嗅着也难受,忙跳进大澡盆,尽情洗浴。
且喜旁边还有两大桶热水,他见这盆水已浮满一层污垢,便走出澡盆,把污水倒掉,另换两桶。
那水桶少说也有五六十斤重,甚是巨大。钟灵长得文文弱弱的却毫不费力,抬起水桶倒水。他痛快地洗完之后,自觉精神焕发,换了衣服,便如卸下百斤重担似的。当下他在那堆旧衣服当中,摸出一个小小的玉区,小心

翼翼地指在怀里。这才走出澡间。却见那绿苔在近处等候,引他到了隔壁一间房中。这房四面都镶着大镜,左面墙边一个本架,上面摆着一盆热水,他以为在这里抹面,便走过去,只听那绿窑桥滴滴地道:“请相公坐下,诗

婢子替你洗头!”
钟灵自个儿照照镜,不觉笑了一下,原来镜中映现出他满面坐上,头发蓬松,也是沾满了泥沙草屑,他惊慌地道:“绿苔姐姐,不敢有劳玉手,小生自己洗便是!”
绿妾微笑道:“此是老大人吩咐婢子,相公不必推辞!”钟灵听她居然应对烟雅,不禁打量她一眼,这绿苔年纪大约十五六岁,长得娇小玲球,满面灵慧之气,不觉冲口道:“郑家诗婢,岂建多让?”
只见绿苔微微呶嘴边:“相公你好没来由,小婢怎能和郑家相比?请相公作速洗头吧!”
钟灵见她微有轻蔑自己之色,便乖乖坐下,延颈掉头,让她洗泛。
可是心中却仍然惊佩这么一个小婢子,居然值得自己说的话,那李老大人可想而知了!
(接东汉大儒郑玄家,婢仆均读书,后世称为诗婢。)
这一洗足换了六七盆水,方始洗净。绿苔掩口轻笑道:“相公这头,想是同悟空大圣借来的!”妙语双关,暗中闯他是猴头,而又肮脏龌龊,因为孙悟空在佛祖的五指山下,被压了五百年,头上都长出青草来了!
钟灵咪着眼睛,不让热水流进眼里,好容易等她替自己拭于面上水渍,才抬头起来,白她一眼,懒得去反驳她。绿苔这时看清楚他的面容,那股风蔑的神色,忽然退净。拿起根梳,替他梳头,编好一条油亮乌黑的大辫子

。钟灵这时在镜中,瞧见自己简直换了一个人,精神奕奕,唇红齿白。本来被水弄红了的眼睛,此刻已恢复原来的明亮浪激,竟是个俊俏书生!
他站起来,文雅地向绿苔揖谢,绿苔这时不知怎的,不敢骄矜,还了一万福,日中连声“不敢”!
她带领着他,回到李光鸿的书房。
李光鸿一瞧钟灵,也不禁惊讶,连忙请他落座。
钟灵拘谨地坐下,即使他动作迂缓,还显出十分别致潇洒。绿苔勤快地张罗着,捧来一杯香茗。钟灵暗里皱皱眉头,肚中咕嘟直响,便不敢喝茶,恐怕更加饥饿难当。李光鸿像是甚为高兴,自己举起茶盅,连连邀他同喝

,一面道:“这茶叶是我早年住杭州府时,带回家的龙井,普通人拿银子也没处买,钟兄请尝尝看!”
他只好持起茶盅,慢慢品押,果然香生齿类,其味清绝,便赞叹几句。可是那只右手,不知不觉揉一下肚子。
绿苔侍立一旁,妙目注视着他的动静,这时若有所悟,禀道:“老大人,日前姑娘亲自熏制了两只山鸡,说是备与大人下酒,又着小婢制了好些蛋黄细面,如今用以奉客,是最好不过了!”
李光鸿一持白须,笑着说道:“你说得正合我意,快去端来奉客!”绿苔嗷然应声,飘飘走了。钟灵听了什么熏山鸡和细面,肚子里作个反应,大闹起来,却不由得感激地向她背影投了一眼,巴望她快些弄出来。付道:

“这小婢子好灵慧,知道我肚子饿了!”
这里李光鸿甚为高兴,顺口寻些学问的典事,和他聊着。他打点起精神,尽心应付,竟是甚为渊博通顺。李光鸿问知他了身一人,无个去处,便道:“钟兄才高八斗,清雅出群,老夫一世为官,自觉俗了!既是先生未有

高处,老夫有意清钟兄屈就西席,不但小儿们能亲临教诲,即老夫也可时接通人,未知钟兄意下如何?”
钟灵料不到有此机会,大喜过望,连忙谦谢答允了!只听李光鸿又道:“钟兄人浴之时,有家人报请庄外五六里远的山边,有一条小桶粗的大蛇,断为两段,死在山林斜坡之处,钟兄可是打那边走来的?”
他连忙摇首,回答不知此事,同时说出自己幼时,被一个恶乞打伤,每逢劳动过度,便会人事不省。这次伤发得最重,若无李光鸿相救,恐怕会被冷风吹僵。
李光鸿微微一笑,不置可否,这时绿苔已托着一个枣红色的漆盘,走进书房来。另外一个小婢,已在桌上摆好匙模。他偷眼一觑,这些食具都极为名贵。绿苔把漆盘中的食物移在桌上,却是一盘鸡丝炒面,又一盘撕开了

的山鸡腿肉,还有一个小青碟,盛着酱油。肉香和面香,扑鼻而来,他如久旱之望云霓,有点急不及待,却又不能露出老客之形,斯斯文文地和李光鸿相让着,慢慢一着一着地吃着,心中甚苦。绿苔也向他帮忙,分了好多自

放在他的小碟里,他终得有点东西下了肚子。
尽管他是慢慢吃,到底把整盘面和那盘熏山鸡腿肉,搬进肚子里。李光鸿不过是作陪,略略吃了几着而已!绿苔支使另一小婢,把食具都撤下,自己却另冲了两盅龙井茶,端了上来。
李光鸿捋捋自须,向绿答道:“你去命人收拾那暖红轩,钟先生已俯允为本府西宾,遍住在那儿。另外通知总管李明,着栋儿、权儿、乐儿、渠儿等不必再到家塾,改随钟先生教读,明日方始正式行礼。并告知娟儿和华

儿,到时也出来拜见先生。啊……若娟儿精神不佳,便由得她好了!”
绿委应了自去。李光鸿对钟灵道:“老夫一生只得两女,大的名为月娟,小的名为月华。其余所说的都是任孙儿,老夫兄弟共有四人,老夫居长,三个弟弟都在三年前故世,各有儿女,全都娶媳或出阁了。一众孙儿,如

今不下二十余个,除了年纪大小,未曾开蒙的之外,十余人中唯有二弟的孙儿贩儿、枢儿,以及三弟之孙乐儿,四弟之孙渠儿略为聪颖可人,故烦先生教诲!”钟灵忙欠身逊谢。
他又道:“那绿苔是次女月华贴身之婢,灵慧可人,先生可有此感?”
钟灵极口称是,他道:“老夫那次女,贤慧伶俐,老夫就指望膝前承欢了!那大女月娟,唉……”
他忽地捋须沉吟,长叹无言,一似怀有什么沉重的心事。钟灵不便多言,唯唯诺诺地敷衍着。
李光鸿像用力抹开什么似的,用力一抹白须,又说道:“老夫为官多年,自信有些眼力,见先生眉宇清明,一团正气,故敢以侄孙章萍相烦……”
钟灵抢着答道:“在下既受老先生再生之德,又踢我良枝,自当多稍效犬马,尽力图报。大德不言谢,在下永铭五内!”
当下两人谈锋移转,李光鸿发觉这钟灵,虽然学问尚算不错,赋词每别有超妙见解。但对鬼城人世事情,却未见深刻体会。
谈了许久,绿苔已来复命。
他自家也觉得做有倦怠之意,便道:“绿苔,你带钟先生到暖红轩休息,那李明怎地不来见我,着他批个合适憧儿,让先生使唤!”
钟灵问言,起身揖辞,恰好那总管家李明进来,李光鸿亲自吩咐了取待小憧之事。
他随着绿妾穿过桓鲈郝浜鸵惶醵汤龋?憷吹疥雍煨??
只见又是一个院落,两旁开着的是月亮洞门,月亮门外接着两道长廊,前后相通。院中满植花树,都是迎春、机杏、海棠牡丹之类,可以想象得到春天来时,那片灿烂绔鹿的光景。如今看来却不免惹人悲秋情怀。
轩内一个小厅,厅前一道增廊,左右两间,各有一个房间,右面那间房,已经抬担好,锦帐绣多,重帷厚担,床边悬着一盏银灯,靠里处摆着一张圆石面红木桌,两边分摆着曲脚高背椅,都有枣红厚绒坐垫铺着。
窗框上两盆白菊,花正鲜妍,扑鼻清香。桌上有笔砚等物陈设着,这房内虽是富贵本色,却摆设得不俗,钟灵喜形于色,显出有点呆头呆脑。
绿苔笑道:“相公,这房子还住得么?”
钟灵忆道:“住得,住得,便神仙也不敢婊!”
她道:“相公大约走了不少路,请休息一会吧!婢子要回到倚琴楼了!”
钟灵询问似地望她一眼。
他这:“倚琴楼是我家二姑娘所住。这后宅里共有两座楼,一是穷岑楼,在内宅左面,为我家大姑娘所居;一是倚琴楼,便是二姑娘月华,婢子乃取待二姑娘的人。”
钟灵点点头,向地道谢过。绿苔一笑走了。
这里钟灵独自一人,四下瞧着,真有疑真疑幻之感。瞧到厚软的颇多,不觉引起倦意,和衣抖在床里,微微嗅到一股甜香,便十分舒服地団上眼睛,却骤然又痛苦地翻个身,把面庞埋在绣枕上,双眉微动,竟是轻轻呢泣

起来。
但隔了一会,他便沉沉睡着了。
到了午间,绿苔手拿着一条卷轴,走进暧红轩来。看见一个小厮,蹲在一丛海棠下,煞有介事地瞧着什么。
绿范道:“玉书,你在礁什么?不去伺候先生!"这小厮抬头道:“我在瞧蚂蚁打仗哩!相公还趟着未醒,姐姐也来瞧瞧么?”
绿苔没理他,径自走进房间去。只见钟灵和衣仰卧着,也没盖被,便走近床去,准备替他盖上被子。眼光好处,只见他下面鼓起高高的,甚至突兀得眼。绿苔虽然在位和未懂事之间,都禁不住差红双须,轻轻晔一口,那

颗心儿,像只小鹿船上下乱憧。连忙抱起被子,正待替他盖上。哪知被角让他压住,抽拉之时,钟灵震损一下,倏然张开眼睛,只差点没跳起来,把她更吓了一跳,“噗”地把手上卷轴掉落床前地上。
钟灵恢复甚快,目光一转,已辨别出是谁人,见她花容失色,以为自己吓着。
连忙道:“对不起,我把你吓着啦!”
说着话,在床上弓身垂手去拾那卷轴,这时使发觉自个儿身上那事,不觉也自玉面飞红,半晌没把那卷轴抬上来。
停了一会,他才拾起那卷轴,坐起身来,送给绿妾,只见她两颊晕红,悄然接过卷轴,扭转身去到桌边,把它摆在桌上。
背着面提高声音道:“这卷轴是我家二姑娘着我拿来,挂在房内,好让相公无事欣赏……”
钟灵“啊”了一声,从床上起来,十分诚意地道谢过。
说道:“那是相什么卷轴,承你家小姐盛情,可折杀小生了!”他一边伸手去拿那轴子。
绿苔这时渐把心儿定下,定务送那卷轴给他,却是低着头儿,不敢和他眼光相触。她早就觉得这个俊俏文雅的书生,两道目光就像两柄刺刀一般,十分锐利,而且食量更大得惊人,那盘面和鸡肉,教她和小姐两人同吃,

准得食个两三天。
当下钟灵请她持卷轴的丝绳,自己慢慢打开来,却是五尺来长的条幅,设色鲜妍,气格清老,乃是明代徐清藤的格实图。右上方题着两行字,下有“文长”落款。图中只有一颗烂熟绽开的石榴,皮红胜丹,实莹如珠。
钟灵忘却适才尴尬之事,摇头摆脑地赞赏起来。接着又四面张望,找寻地方悬挂。
绿立微笑道:“在那面墙壁上,已有钉子,是早先悬挂着东坡先生的墨宝条轴遗下来的,那幅字已被二姑娘搬回倚琴楼时除下,现在把这幅挂上,正好合适!”她一面说着,一面去搬椅子,摆在墙边。
钟灵道:“待小生来挂,绿苔姐姐你瞧着好了!”
绿苔轻轻摇头,道:“哪有让相公动手之理,婢子自该劳动,没的让老大人知道了,怪责下来,婢子可吃不消哪!”
他听了只好负手无语,看着她把椅上坐垫拿掉,又找张小凳子,叠将其上,然后仔细地爬上去,身形都显得不大稳。

第十章 翻求冤孽肝胆存

原来这绿苔在李家里,算是下人中第一个红人,不但是二姑娘的贴身待婢,十分推心置腹,就是李老大人,也甚是宠爱她。而她的确乖巧玲戏,善伺人意,无怪李光鸿喜爱。
每日早上,都由她到回房去,端早点与老大人,简直兼管了老大人许多事情,李家所有奴婢,都得让她使唤,连李光鸿一干侄媳,也得让这老爷眼前的红人一头。故此她虽是甚忙,但却不必爬高爬低,去操那较重劳役。

而且那双脚略略缠过,十分瘦小,站也怕站不稳,这一爬上去,口中虽硬,心里却微微发慌。
她指尖捏住丝绳,伸手去挂,却差一点点挂不到,只好垫起脚尖,再向那钉子套去。只听她“哎”地一叫,那丝绳倒是套在钉上了,可是她脚下一滑,扑地向横倒下,吓得闭了眼睛,大声尖叫起来!
忽然觉得自己有如身在云端,微微摇晃几下,却没真个摔在地上。睁眼一看,原来是被钟灵抱住。
他微笑道:“绿苔姐姐别慌,再也摔不着的!”说完,把她放下地上。
歇了一会,她的惊恐才过,又害羞起来,两朵红云泛上面颊,低声向钟灵道谢。
钟灵道:“你别谢我,这是孙悟空教我的,名字唤着怀抱小猿!”
说完,哈哈一笑。
绿苔低首不答这茬儿,抬眼见小厮玉书进来,不敢多耽在房内,一连忙一溜烟走了。
玉书禀报道:“相公,老大人差人来问,若相公醒了,请到书房去一道用餐!”
他微微颔首,问了那小厮名字,便跟他走出暖红轩。
耳畔隐约听到钟声极洪,忖道:“真个钟鸣鼎食之家,只是……有一桩,那老恩公何以眉宇之间,带且股隐忧之色?这个就奇怪了!”
他一面忖想,一面走着,眼光到处,但觉都是富贵雍容气象,心中更是不解。
来到书房,只见外间中央摆着一张小圆桌,两列碗筷分对面摆着,却未有菜肴。
李光鸿危襟坐在窗下,正在看书,一见他进来,便放下书卷,道:“钟先生好睡,精神已复原了吧!"钟灵改了称谓,揖答道:“晚生一介寒士,蒙东翁优程恩通,着实是梦想不到,残躯已完全复痊,乞释垂注!”
两人揖让着,分别坐下,酒菜在指顾之间,已端上来。
一个少年过来斟酒,他抬头看时,但觉这少年眉目清秀,可是在眼睛里,隐隐有刁滑好狡之色,不禁多望了几眼。
李光鸿道:“此子名为李漠,乃总管家李明之次子,一向在府中长大居住,有时也来服侍老夫,是乃父一片心事,我也不好坚拒。此子心窍玲现,甚称人意,先生你看怎样?”
钟灵道:“老东翁目光如炬,料事如神,晚生岂容置呼,自然如是!”
他道:“先生且饮一杯,此是家居自酿的百日春,请先生品评一下!”
“晚生先敬过老东翁!”
"先生不必言谢,老夫将来有事相求之时,幸勿推托便了!”
“老东翁说哪里话来,晚生羁独无依,年来虽有数奇之叹,万念已灰。但此身家老东翁再造之恩,虽真赴汤蹈火,未敢稍惜!”
“先生言重了,请让一杯。”他殷殷举杯劝客,钟灵只好回敬。
李漠不住斟酒,不一会,他已有了几分酒意。
李光鸿见他实不会饮酒,便命李漠撤下壶盏,开始用膳。突然绿芸走进来,向李光鸿道:“老大人,小姐命婢子问,那山鸡还有许多,要不要拿出来?”
他摇摇头,道:“这里不用了!”
绿芸领命出去,钟灵冷眼旁观,见她理也没理李漠,却见李漠站起,跟了出去。
他俯首吃着,耳中却听到从小院门外传来李漠轻轻的声音叫道:“绿芸,我有话跟你说!”
又听绿芸轻啐一口,径自去了。李谟咕噜着走回来,只听到他咒道:“贱妮子,摆什么架子。。。。”
钟灵听在心里,但这时却不去想,待到用膳完毕,那李光鸿似乎谈兴不浅,留着他饮香茗聊天。他谈到自己当年认识了一位太极名手杨逸,承他传授了正宗太极功夫,至今还在练,因此身体依然硬朗。
谈到兴起,便在院子里罢开架式,练了一阵太极拳。
一边叫道:“漠儿,你试试来打我!”
李漠应声走出院中,徐徐一拳极方。左手招式"杯环生日"右手一拨来拳,钟灵看得一清二整,只见他明明逆差了少许才沾敌臂。李漠已跄跄踉踉地退向一旁,仿佛快要跌倒的神气,暗中偷偷一笑。李漠已大声道:“老大

人越发精进了,小的不敢再试啦!”
李光鸿一收架式,特须笑道:“没用的东西,一招也受不住!”
又向钟灵道:“老夫献丑了!”
钟灵赶快赞道:“老爷真是老当益壮,拳脚高明,!”
他微笑歉道:“先生过奖了,!”
这时日影西移,李光鸿要回内宅去,便各自别过。
钟灵回到暖红轩去,在花树间徘徊了一会,虽则那些花木都凋零无生气,因这气息,却能挑起他无量思潮。
他正在发愕,忽然绿苔又袅袅走来,手上捧着一叠素笺,唤道:“相公,你在瞧什么呀?”
他回顾道:“啊!没有,随便站站,哪有什么好瞧的?”
她道:“婢子奉命送些纸来,让相公使用!”
他讶道:“桌上不是有纸么?何必又劳动你呢?”
她道:“这些纸又不同,一半是宣城夹贡纸,一半是江左陈坊连史纸,虽不比那薛涛松花,子昂白鹿,但也算是精品!”
他随绿苔进房,绿苔指着一种洁白光滑而又十分坚韧的纸张。
她道:“这便是连史纸,另外那些便是宣纸,桌上原本放着的,不过是普通粗纸,怎可相比?”
他这时才认识了,暗中笑自个儿未曾见过世面。一面道:“请姐姐替小生谢谢大人的厚赐!”
她道:“是我家姑娘命我送来的,老大人向来不管这些小事!”
他想道:“她说的应是二小姐了,我才来这李府不久,倒像跟她有了交道似的!”
便请她转谢二姑娘,绿苔没有逗留,匆匆离开。
晚饭他独自在暖红轩中吃,由另外一个家人送来的,菜肴十分精美。正吃之时,绿苔又来,端了一盘精致的小菜,说是小姐亲自做与他尝的。
他暗自纳闷,想道:“那二小姐和这绿苔,有点古怪,不知是她小姐有意炫弄,抑是别有用心?”
到了次日,李府大厅里摆了几桌筵席,都是本族近亲及李府年事较长的子侄们,同参那四个小孙子拜师之礼,似乎甚为隆重。
李光鸿更向亲友子弟,盛赞钟灵学问文章,有如他当年,简直是取青紫如拾芥。
钟灵听了,暗自汗颜不安。
忖道:“早日纵谈之时,我对闹易其早沐蓝会因个哨田渊。岂有不知之理?可是此刻予我过当盛誉,又作何解?啊!是了,莫非?我既乔为西宾,他若盛赞我,不也有光彩?经是烘云托月之法,一定不讹。”想罢,渐渐

安心下来,对李光鸿的设贷,也就心安理得地受下。
众人见李光鸿也对他这等榜谈,平地里添了许多分尊敬。他誉发估料自己的猜想是对了。席故之后,那位二小姐莲步珊珊,出来拜见老师。
几个小孩子对她甚是亲妮,满口"娟姑”地直叫嚷着。她只出来一下,便惊鸿似地回内宅去了。
但钟灵已看清楚她的样子。直有沉鱼落雁之容闭月羞花之貌,十分楚楚怜弱。令人有弱不胜依之怜!不过他却默然置之,古诗所谓“窈窕淑女君子好逑”,他却半点好逑之心都没有。
此后,那几个小孩子使每天到暖红轩来,听他讲解一些经史之类,这时暖红轩左面那间房间,已布置成书房,他授课时便在此处,用膳也是在此,由一个家人李福,按时送来。
他住了好久,才知道这暖红轩竟是紧选内宅,婢女往来,常常得经过此处,他若坐在廊外,便可以从月亮门看见她们,其中也颇有风姿绰约者。
只因府中老师的地位,那些内眷传婢等,都对他不甚回避,甚至执经问难等等,不到十余天功夫,许多都认识了。
他晚上很晚才上床,早上却极早便起来,反正那书憧玉书起来之时,早见他坐在窗边吟哦,或是在院中负手散步。
天气越来越冷,时常彤云满天,像要下雪模样,但钟灵仍是一袭轻裘,半点也不显得寒冷。
渐渐李府的人,都知道这位老师有许多怪痛,例如他来了这多日子,却从来不踏出大门一步。对于内宅眷属侍婢,等闲也不瞧一眼,像是个性情十分沉静端方的君子,甚至流于古板。
绿苔差不多天天都来,那借口可多得很,一会送笔,一会送墨,又送衣裳,换被褥,或是端点心小菜等等。
钟灵与她最熟,谈话便比较多,不过也渐渐变得冷峻一些,礼数甚是周到,保持住一段距离。
不知不觉过了个把月,这当中二小姐来过两次,都是稍坐便走,他并没有把她的影子放在心上,虽则他也认为这位小姐的确是绝代佳人而且柔婉可人,反而常在他脑中涌现的,都是李光鸿两个姬妾婉儿和小莺。这两个都

是花信年华的少妇,身材甚是丰满,而且眉稍眼角,隐含春意,态度也较为放恣轻浮。
还有那李漠,不时到暖红轩走动,偶尔遇着绿苔,便不觉现出一副贼淫淫的样子,老想跟她谈些什么。可是绿苔总是惊如脱免地溜走,虽没有开罪他,也不肯理睬。他都看在心里,却不去询问绿苔。
最使他奇怪的,便是内眷他都差不多见过,只未曾见过大小姐,甚至在那些人口中,也不曾听她们提过。就像这位大小姐,住在另一个世界似的,不跟这些人来往。
他觉得此间甚为舒服温暖,虽然大家庭之中,不免也有一些明争暗斗,挑拨是非的事儿,却不会惹到他身上。
在梦中哭醒的次数也逐渐减少了,那是因为青春活力的缘故,少年人纵然有什么伤心的事,也容易排遣忘却。不过他还是显出很灰心的样子,许多事都不感到兴趣。只逐渐对这李府产生出依恋的情绪,不管是人或物,他

都有了感情!
正是寒窗枯守十年寡,朱窗空留一股惰!
钟灵没有朋友,那是指较为谈得拢的朋友,他能够跟李光鸿谈谈一些世事,虽甚投机,但一来年纪悬殊,二来李光鸿的道德文章,很使他衷心佩服尊敬,这种情操加上彼此经验之截然不同,确实很难成为忘年知友的。
这天是例假,不必上课,他披上一领轻裘,自个儿慢慢走出大门。
自从来李府两个多月,还是第一次走出这大门。门房的家人,都十分惊诧,这消息一下子便传知全府了。
他记得来时,不过残秋初冬之间,如今已是严冬了。
四下再难瞧见有生气的碧绿之色。他发觉这李府乃处于万柳庄的中心,出了大门之后,四面都是人家,那些屋子虽不高峻宏大,却也牢固干净,一条石板路,直逼出庄外去。
他并没有沿石板路走去,反而绕着李府的围墙慢慢走着,大约走到李府后面,却见围墙内,伸出光秃秃的树枝来,便猜想是后园。
再走过去,只见围墙开了一道门,大约是后园门,那扇门正打开着。他随意望进去,发觉这后园甚为宽大,植着许多树木,还有假山。小池。亭阁之类,虽然如今是萧杀的冬天,但布置得法,尚堪赏玩。隐约还看见后园

内有楼,有一座楼尖,掩映在树梢之间。
他看了一会,正想转身离开,忽然瞥见远远树丛间,有个男人的背影掠过,好像要绕向这边出来。
他眼珠一转,退后好几步,身躯便挨着这边人家的后墙,抬头一看,上面屋檐斜伸出来,那角落不浅。当下脚尖点处,便像一只轻燕似地飞上去,伸臂按住檐橡,身躯便轻巧地绷住,缩在屋檐下的角落里。即使有人打园

门出入,也不能瞧见他。
他心里付道:“这后园怎会有男人踪迹?老恩公的侄子们,都出门去了,侄孙又没这般大的,我非替老恩公探听一下不可。”
不久,有人踢枝踏叶走到门边,只听他"呀”地低叫一声。
自语道:“怎么这门没关紧?我大糊涂了……”
这人一面探头出来,在巷中张望。
钟灵听见声音,立刻便知道这人是谁,微微伸头闪眼看时,只见那人面色苍白,显得十分疲累的样子,可是带有一种奇异的满足的表情。这人非是别人,正是李漠。
只听他又咕喀道:“好个淫蹄,那股浪劲儿,老子差点吃不消,还要老子今晚再去,哼……”
跟着,他又诅咒出几句下流的俚语,可是他的面上,却满是得意回味的神情,一点也无不情愿之意。
只见他走出巷子,反手把园门关起来,便得意地哼起一些杂曲儿,脚步飘飘地走了。
钟灵待他走远,才飘身下地,自个儿摸摸头皮,不知怎样办好。
他依然向前面走去,心里想道:“真糟糕,我从来不想出门,怎的今天早上,第一次走出大门,便无意撞破了那小子的奸情?那和好的女人不知是谁?唉!老恩公盛德之家,也有这等卑污之事,我是把这事告知他呢?还

是隐瞒住?记得早先我看见这李漠之时,早就直觉得此子必是奸狡之徒,果然是老恩公盛德之累!”
他为难地思索着,不知不觉走出这巷子,原来已到了李府左侧。只见窄窄的街道,却甚是热闹,有一列房子贴着李府围墙,都是些店铺,对面一列房子,也是各式各样的买卖店。
街道只有丈来宽,却有许多人来往买卖,甚是喧嘈,这边还好,再过四五丈,便更吵闹了。
他虽不知这时正是菜市之时,这庄里的人家都来此买菜,或者买其他杂物。但看到那些人手中挽的菜蔬肉食之类,也猜忖得出来。
他挤进人流里,缓缓走着,这街市忽被一块空坪截断,这空坪直伸到李府围墙边,有扇红色的木门,此时半掩着。
他眼光扫过门缝,发觉里面有好些人忙乱着,竟是厨房光景,便不再看。
越过这空坪,又是一条街道,但宽阔得多,也静得多。信步走着,只见有刀剪铺、粮栈、香烛店、布衣店等等,店铺不但较高大,而且也显得清谈得多,不像那边人头扰攘。
忽见靠李府这边一间布店里,一个人正向他恭敬地点头招呼,他认得是每天送饭的家人李福,见他正在买布,便走过去,笑着招呼了一声,看他买布。
李福向他道过早之后,便道:“怪道小人方才送早点时,相公已不在”
钟灵微笑点点头。
李福又道:”这布又贵又不好,记得当年老大人做官之时,真说不完有多少好东西往家里送,小人那时不过十多岁,身上穿的都是府中赏的,比这些好得不知多少倍,唉……”
钟灵由他发着牢骚,不好搭口,只见一个人走出来,衣履端洁。
李福跟他打个招呼,道:“刘掌柜的,这位便是府里的钟老师!”
那人忙过来施扎,道:“小人早闻李府请了一位饱学老师,想务请入内奉茶。。。”
钟灵见他说得诚恳,便不推辞,一同走进店后,却是间小厅子,进去有个大井,旁边有三个房间。天井尽处便是李府围墙,声息相闻。近墙处摆着好些木箱,叠起老高。
一个妇人走出来,刘掌柜便命她倒茶敬客。
一面道:“这便是践内柳氏,是李府柳氏奶奶的侄女儿,寒家局促,也没有什么回避的讲究,请钟老师莫见笑!”
钟灵见他每说话,都是十分诚恳的,言出由衷,没有一点商侩浮滑的气味,大生好感。
笑道:“古人云:白头如新,倾盖如故,刘掌柜不必客气,这等说法,便见外了!”
刘掌柜不知他抛两句文是什么,便肃然请问。
钟灵解释道:“白头如新,意思是有些人由小时相交,一直到头上都白了,还是如新相识一般。倾盖如故,便是说刚刚相逢,便如老朋友一样款洽。小弟是请刘掌柜不要见外的意思!”
刘掌柜大为高兴,原来那年头,以读书人最为高贵,瞧不起市井贩卖的商侩。钟灵不但是读书人,而且是李府西席,在这万柳庄里,说得上是了不起的人物,居然肯跟他做朋友,甚至说是好朋友,哪有不高兴之理!受宠

若惊地殷勤招呼攀谈,连生意也不管了。
钟灵跟他聊到晌午,方始回李府去,只见总管家李明迎着他道:“老师,老大人请你到他书房去,一同用午饭哪!”他“哦”地应一声,便走向书房,果然在书房里,已摆好圆桌碗筷等。
一番寒暄之后,彼此落座。
钟灵忖道:“半个月不曾见到老恩公,好像精神憔悴了一点,眉宇间的隐忧,更加添重了!”
这时因为大气寒冷,不免有酒助暖,而且桌上摆个大杂锦火锅,正是天寒佐酒的佳炒菜式。钟灵餐餐都有酒喝,渐渐习惯了,这刻便两盏三杯小酌起来。
喝酒当中,忽听李光鸿叹一口气,拈杯沉吟,像想着什么心事,他仗着几分酒意,捺不住问道:“老先生有什么心事?对酒无欢!能否赐告晚生一二!"李光鸿默然半晌,似在心中斟酌了好一会,才道:“月来已知先生实

是端人君子,自喜老眼无花。老夫的心事……唉!便是为了老夫长女之故!”
钟灵听他提起这个谜一样的人物,不觉触起好奇心。
冲口问道:“是大小姐?她……如何会令老先生为难呢?”
李光鸿道:“便是她的终身大事,至今总无合适婚家,啊!老夫倒想到一个办法来了!”
他装着恍然有悟地道:“种先生,比方老夫欲以长女,匹配与先生时,未知先生可肯接纳?”
钟灵不觉呆了一下,心中电光火石般联想起一桩事。
忖道:“老恩公的门第名望,都高人一等,怎会嫁不出女儿?莫非是她……那车漠……哎呀!这桩事如何是好?”
倾目望时,只见李光鸿这时微微俯下头,眉头深锁,大概是见他没有立即回答,便担起无穷心事似的。
他忽然下了决心,横起心肠,毅然答道:“只恐晚生高攀不起耳!”
李光鸿眉头大放,立变欢容道:“钟先生此言可当真?不是与老夫相戏?”
“晚生蒙老先生再造之恩,刻骨铭心,焉敢以此等大事相戏?”言中之意,委婉表明出自己为了受他深恩,无论此事其中有什么玄虚,也甘心担承!
李光鸿一生为宦,经验何等丰富,自然一点便透,便道:“此一言为定,但……目前暂时不必宣泄,老夫尚有一些要紧话,日后再告诉你,那日子也不忙去拣定,待老夫决定了,再跟你商量!”
这一顿午饭,把钟灵吃得满腹鬼胎疑团,但那李光鸿却欢容满面,眉宇间的隐忧,一扫而空。钟灵看到他高兴坦荡的神色,自觉答允此事,也换得相等的代价,便暂时把满腹疑团鬼胎,完全抛开,痛饮起来!
回到暖红轩时,已有六七分酒意,一下子倒在床上,闭目休息着。
轻微的步履声响处,接着香风扑鼻,他睁眼一看,却是俏婢子绿苔研娜地走到床边,见他酒气扑人,玉面通红,便笑道:“相公,今日出了一趟门,有什么高兴之事呀?喝得醉醺醺的,待婢子替你端碗醒酒汤来。呵!这

冷的天气,也得益上被儿,别招了凉就麻烦啦!”
她口里说着,俯身伸手去拉开被,替他盖住全身,却见他鞋子也不脱下,便又替他除下鞋子。
钟灵打被窝里伸手出来,一把持住她的纤手,不让她走。
绿去吃一惊,微微挣扎,悄声道:“相公放手,让人家瞧见了,怎生是好?”
他不但不放手,还扯她一把,绿苔立足不牢,猛地倒在他身上,也不敢叫唤出声,那双妙目,乞怜地向他瞧着,显出哀求付饶的样子。
他呆了一下,睁目紧盯着她的表情,但一瞬间,便变为怨恨地摔开她的手,还是没做声。绿委让他的态度弄糊涂了,虽然他已松开手,却仍然俯伏在床上,爬在他的胸膛,呼喘着说不出话。
钟灵瞪着她,喃喃地道:“我认得你的眼睛,可是你别想再骗我了……”
在他眼前,浮起一双眼睛,更美的,更动人,眸子里孕蕴着千言万语,他仿佛能够读出来。他记得这双眼睛有一次,也是最后的一次,充满了这么多哀怜求恳和疚悔之情,深深地注视着他。他也记得当时他竟是那么冷漠

地,轻轻放过那双眼睛!没有激动,没有怜悯,就像陌路的人一样,轻轻地抹过了。
如今正像谁人在深深的静夜里,猛然敲响了这根琴弦,把万澜静寂的静夜,募地轻轻划破!他痛苦地呻吟一声,用手掌掩住眼睛,像要这样掩住心灵的创伤……
绿苔忍不住伸手扳住他的手掌,轻轻叫道:“相公,相公,你喝醉了么?”
他叹了一口气,把手掌移开,管自曼声吟道:“天若有情天亦老!遥遥幽恨难禁,惆怅旧欢如梦,觉来无处追寻!”
吟罢,歇了一刻,又道:“绿苔,你可知道什么是情的滋味?”
绿苔微微抬起身躯,含羞摇头。
他道:“相思本是无凭语,莫向花笺费泪行便是了!”
她道:“相公真是醉了,待婢子去拿碗醒酒汤来!”
钟灵没有理睬,自己大声吟哦起来,声音却十分悲切。
绿苔匆匆走出暖红轩,只一会儿工夫,使真的端了一碗热汤来,服侍着他喝下。
她把碗放下之后,便试探地问道:“相公,你有什么伤心事呀?能不能说给婢子听?”
他莽然道:“哼!什么伤心事!一个贱人罢了!”
她道:“那人定是很美很美的了?是么?”他点点头。
她又道:“比我家二姑娘怎样?不见得可以相比吧?”她故意激他一下。
钟灵默然一下,似是在心中比较着两人的容貌。
才道:“春兰秋菊,各擅胜场。只是她那份德行,就别提啦!”
她又问道:“她现在什么地方呀?叫什么名宇?”
钟灵不肯回答,却率然问道:“你家大小姐长得怎样?我怎么未曾见过?"
她缓缓答道:“我家大姑娘长得跟二姑娘一般美丽,只因……她身子不大好,又爱静,便不常下楼!”
他接着问道:“李漠呢?他是怎样的一个人呀?”
绿苔呆了一下,面色微微变白,半晌答道:“婢子哪会知道?婢子从来不与他说话!”
他见她的神态,心里益发确定自己的怀疑,切齿想道:“今晚我得缀住那小子,若是他,我就用重手法点他死穴,决不轻饶!至于她。”
他不禁又怒气冲冲。却默然不语。
绿苔轻轻替他扯好被,把露出来的手臂也盖住,便道:“相公,你睡一会吧,婢子一会再来服侍你!”
他忽然又觉得十分灰心和气馁,零乱地想起许多事情,不觉迷迷糊糊睡着了。
绿苔一径回到内宅,匆匆走上倚琴楼。
李月华的香闺,却是一连三间的套房,房中陈设得华丽香结之处,不能细表。她这时正在最里面的套房内,坐在锦垫矮墩上,单手支额,对着几上那瓶梅花在出神。
绿苔进来,唤了一声,她便问道:“钟老师可好?早上出门到哪里去了?”
绿苔摊手道:“姑娘,你天天支使小婢去探钟老师,人家嫌婢子愚笨,话都不多说一句,你还不厌烦,婢子以后不管啦!姑娘你自己去吧!”
月华道:“啊哟!敢是钟老师得罪了你,回来发脾气啦!”
绿苔道:“我哪敢发脾气,只是让人家欺负了,姑娘你又有什么办法呢?还不是婢子活受罪!”
月华道:“得啦!你别闹,谁敢惹你,我禀告爹爹,赶他出李府,这该消了你的气吧?”
绿委一笑,道:“喝!小婢可没这大的面子,说真的,倒是有些奇事……”当下她把在暖红轩中的经过,都说出来。
月华蹙眉不语,半晌才幽幽道:“我真是冤孽难解,自从那日行师之礼,匆匆一面至今难忘。此后虽然再见过他两面,又羞难启齿,与这冤家说话,整日介芳心索挂,情丝自缚。
唉!怪不得他对谁都冷冰冰的,原来有伤心事……”
绿苔道:“经常婢子也劝过你,别要想他,即使他也情愿,又有什么结果呢?如今可好了,赶快死了这条心吧!”她的表情,也是幽恨连绵。
月华道:“你的嘴最硬,晚上别偷偷流泪就好了!”说着,站起身来,走到窗旁,推开窗儿,对着后园中那些光秃的树木出神。
冷风侵肌,她打个寒缠,绿苔忙拿件白孤披肩,替她遮住。
她忽然道:“绿苔,怎的爹爹说那些人还未来到?近半年虽说不再闹狐仙,但晚上园中像常有黑影闪隐,偌大的地方,总得有护院把式才成!”
绿苔“嗯”了一声,欲言又止,终于低声道:“姑娘,婢子听表姑娘暗中说过,传闻府中有些大大,和外面一些人有不干净之事哩!”
月华脸色变了一下,叹道:“唉!这也难说,爹又老了,她们还年轻,我一个女儿家,想也不敢多想,更别说找法子解决,你别提了!”
她又道:“以后你少往表姑娘家,她那丈夫刘掌柜的到确是老实淳厚,但敞开门户做买卖,来往的人多。虽说表姑娘与你无话不谈,但也得顾全大家体统!”
她们聊了好一座,忽然有人叫道:“绿苔姊,绿苔姊!”
绿苔走出房去,一个婢女;在外间探头叫她,原来这里面套房,婢女们除了绿苔之外,都不许进来。
当下那婢女道:“刚才叶妈来说,老大人请的几个护院,刚刚来到了,请你转禀姑娘知道。”
月华也走出来,听了这话,俏丽的脸上,泛起笑容,便道:“绿苔,你去看,那些人是谁?”
绿苔扭动纤腰,下楼去了。
此刻在前宅书房中,李光鸿正陪着三个人在说着话,这三人之中,有两个身量高大,脖子很粗,想象得出浑身都是虬筋纠结的肌肉,另外一个较为瘦小清瘦,双目闪烁不定,喜欢翻起白眼瞧人。
绿苔刚在书房外打量着,钟灵也来了,大约是李光鸿差人叫来的。
她见他进院子时,一个劲儿在注视着她,想起早先趴在他身上的经过,不觉含羞低声地招呼一声。
钟灵此时像平复了,应了一声,声音中却透出亲热的味道,不像以往那种据人千里之外的样子。钟灵走进书房,里面的人都站起来,李光鸿—一介绍,那个瘦削清瘦的是花枪王作,大个儿是双锡将楚大江和太极门人岳雄

。三人是拜把兄弟。
原来这仁人是由李光鸿早年认识的太极山人杨旭找来。其实杨旭并不认识另外两人,是岳雄自动举荐。杨旭是见这个师侄岳雄,在镖局里混得太坏,恰好李光鸿请他代找护院,他一想这些富贵家的护院,哪需什么好的,

便让岳雄拾这缺儿,但人手未够,岳雄便招了两个把兄来。
这仁人虽在镖局混不开,但来到此地,却十分神气,岳雄较为老实,还没怎样,那花枪工作和双钢将楚大江两人,却十分狂傲,乱冒大气,连绿苔任什么把式不懂的,也觉得他们未免自夸。
李光鸿学的太极拳,本是专练身体那种,他极相信杨旭,故此也相信这三人的鬼话,以为他们的本领,真个不可一世,大有纵横天下之慨!
钟灵斯斯文文地坐在一旁,唯唯诺诺地听他们吹牛。他们简直没有想到他,要不是他是李光鸿极口称道的才子,恐怕简直不理会他了,饶是这样,那花枪王作还不住向他翻白眼,大有瞧不起文弱书生之意。
钟灵忖道:“我早已万念俱灰,这三个臭小子虽可恶,由得他们便了!也许他们这一来夜间四面巡逻,那李漠害怕起来,便不敢作那越墙偷香之事,省得我去烦心!”
这样一想,不觉反而高兴他们来此!不过他又隐隐感觉到,那花枪王作的目光闪烁不定,使自己又泛起如同当日初见李漠时,那种不舒服的感觉来。
这天晚上,他便打消跟踪李漠的本意,暗中希望那小子不再做出他想象中那种可怕丑恶的事。但是却有一股气郁在心里,十分难受。
次日,他教完几个孩子之后,怀着心事,但觉全身没个安排。虽然李光鸿着人来请他到书房去,并且一同进晚膳,可是他想起那三人,不但言语无味,而且乱谈武功,往往使他忍俊不禁,使谢绝了。
正好绿苔这个俏婢又来了,他如获至宝,透着十分亲热的和她谈话,把绿苔闹得受宠若惊,手忙脚乱地跟他胡扯。
这俏婢也煞是可怜,明知她是跟小姐同嫁,大约总是官宦富贵之家,决不会是钟灵,却情愿将万缕柔情,系在这书生身上。
只是绿艺不能久留此处。于是当他晚上独自用饭时,便多喝几杯酒,聊以解开心头恨结。哪知酒入愁肠愁更愁,不觉玉山颓倒,沉沉大醉。
次晨醒来时,却见绿苔又在房内。
绿苔见他张开眼睛,使关切地道:“相公,我见你借酒消愁,可是相公你千金之躯,还得保重呀!”
他觉得头痛得很,却又感她好意,便呻吟一声,伸手去握她的纤手。
绿苔微微一震,却任她握住自己的手,悄声道:“相公,你觉得辛苦么?啊呀!你的手这般炙热,怕是……让婢子去唤姑娘,替你诊看!”
他却知道自己心里的郁闷痛苦,比之肉体的痛苦厉害得多。
口中却问道:“二小姐识得歧黄之术么?如无不便,倒是个好主意,只是未敢有劳玉驾!”
绿苔听他同意,挣脱手一溜烟去请小姐。
他躺在床上,自个儿想道:“我总觉懒懒的,什么都不起劲,连教师也觉得受不了,装病是个好法子,且躲在重症之中,把一切都暂时忘却。听绿苔说,大小姐之美,不下于二小姐,今番要仔细看看这二小姐,只是她有

十分艳丽,我便添十分痛苦!唉!舍己为人的味儿,比死更难受,我真情愿从此撒手西归,省掉人间诸般烦恼侵袭。”
他的思绪停了一刻,又想起绿苔这些日子来的殷勤关念,前天和方才自己抱着她玉手时那光景神情。“继续想道:“她对我之意,十分显明,再不容怀疑,而那二小姐,恐怕也有点意思,不然绿苔胆子再大,也不敢整天

打着小姐的旗号,来探望服侍我!一阵香风送人鼻来,月华已扶着绿艺的肩头,袅袅地进房来。
书憧玉书早被绿苔遣走,月华见房中只有他一个人,卧在床上,怯怯地走到床边。钟灵正想欠身起来行礼。
月华忙道:“老师贵体不适,千万静躺……”竟是娇声婉婉,令人色授魂动。
绿苔伸手按住他,不让他起来。
钟灵口中黯然:“多谢。”一声,留心去打量这位二小姐。
暗想道:“倘若大小姐也和她一般相貌,我这万念俱灰的人,恐怕也难相持!可惜不是她,而是她姐姐,而且李漠那桩事教我如何搬得开?”
想着,一面伸出手,由她去切脉。
月华纤腰一扭,坐在床沿边,将他的手放在自己腿上,细细替他切脉。
他心灵一荡,觉得这位小姐做得太过分了,但看到她关切凝重的神色,便勉强按住摇摇的心驰,自己辩解地想道:“古德有云,医者父母心,我岂能以寻常礼法来看待她呢”
可是想尽管这样想,面前这位小姐,委实大以娇媚动人,那股风流神态,的确难以描画。
他那颗心,依旧摇荡不禁。
其实分析起来,虽说李月华美丽动人,但也不致于有这么大的磁力,只因钟灵伤心之余,努力要将往事忘怀,不得不惜重另外的人,来填补那空虚的心灵,加之再受猜疑大小姐那刺激,不觉有点偏激,稍有心理变态的倾

向,使他横下心肠,真真假假地玩弄一下。
他忍不住冲口说道:“小生原本无事,只想借此与小姐相见亲近。”
月华冷不防他说出这样露骨大胆的话,吃了一惊,手也发抖了。
他见她又惊又羞的神气,觉得十分刺激有趣,转眸一看,绿苔也是瞪大俏眼,不曾做声。
月华的手指,再也找不到他脉门的寸关尺部位,勉强镇定自己一下。
低低道:“老师既是无恙,奴家告辞……”
说着,想站起来,忽觉腿上如被一阶墙压住,半点儿也动弹不得。
他微笑道:“好容易才得见芳容,怎地就要走了?莫非嫌弃小生,吝于照沐清光么?”
他这种举动,本近于无赖,但被他文诌诌地说出来,却不觉得碍耳。
月华不知如何是好,心中虽然情愿和他亲近,但被他率直要求出来,哪禁得住这羞愧。
绿苔道:“相公,你喝多少酒啦,怎地如此无赖?”
钟灵没理会她,却捏住月华的手,但觉软如柔美,皎如美玉。
他的神情,宛如情场老手,夷然自若,操纵了整个局面。月华则玉颊霞染,如俎上鱼肉,任他欺凌宰割。
忽然有人走进房来,“啊呀”一叫,尖声道:“我来得真不是时候,料不到二姑娘会在这里!”
三人闻声惊顾,来人正是李光鸿的少姬小莺,但见她那春色撩人面庞上,装出一种惊异抱歉的神情。
这时节不由得钟灵不撤兵后退,赶快把手缩回被中。
月华尴尬地站起来,竟自扶在绿苔肩上,头也不抬地走了。
小莺目送他们背影,消失在门外,便娥娜地扭扭屁股,坐在月华原先的地方。
狐媚地笑道:“好个老师,把我家姑娘都勾引了,我告诉老爷去。”
钟灵猛然发觉自己方才的举动和说话,甚是失态,泛起无量悔恨,忍不住叹一口气,并没有听到她说什么话。
小莺放肆地伸手摸他的面,笑道:“我是跟你说着玩的呀!你不必叹气。喂!你倒是瞧着我,我在跟你说话哪!”
他转眸打量她一眼,道:“你爱说什么尽管说,我头痛得很!”
小莺拉下他的被装,身躯伏下去,那成熟丰满的胸脯,紧贴着他。放荡地道:“我还以为你是个木头人呢!哪知……哼,你也不得冷落我,否则……有你的好看。”
钟灵眉毛轻轻一皱,右手骄指如前,微微一动,忽然指垂,没有真的动弹。
她又道:“料你也不忍冷落我,是么?”
一面风情淫荡地吃吃笑着,将手伸入他被中的摸索。她的头忽然垂下,假依在他的面颊上,在他耳边低声道:“小妮子哪解风情,我比她强得多啦!你信不信?”
小莺声音甚是淫荡挑逗。钟灵骤然觉得全身血脉责张,她的手好象有什么魔力,所至之处,炙热一片,使他立地剑拔弩张,一股暖气,从腹下直升上来。
他付道:“以前我见到她和另外一个少姬婉儿时,便奇怪老恩公那种厚德凝重的人,怎会有这样荡意迫人的姬妾,这事使我念念不忘。哼,此姬果然羞辱李家得相,如此饥渴和迫不及待的样子,就像从未见过男人……”

他心想着,下面却受不住她玉手的侵扰,募然侧身,两腿一夹,把她的手夹住。小莺吃吃笑着,想将手抽出来,却难移动分毫。
他道:“喂!仔细有人来瞧见了,不是要的,呶!婉姨娘来啦!”
小莺用胸脯在他身上揉着,眼也不抬,道:“婉姨娘来又怎样?她姘汉子我也没告发……”
“什么?她姘汉子?你别胡说!”他这际宛如在大海飘流之中,忽然瞧见灯塔的微光,怀着飘渺的希望,努力追寻。
小莺放荡地吻他,发觉自个儿的手已经能够移动,便又摸到那处地方去了!钟灵咬咬牙,张臂把她拥住,问道:““你可知那汉子是谁?"她微微娇喘且轻轻咬他一口,道:“你问来干什么?难道你吃她的醋”她说着话之

间,已经将头半钻人被内。贴向他下体处。
他坚持道:“哪汉子是谁?快告诉我!”她的嘴此刻忙于吻他,没有答话,一双手已迫不及待,大胆地去解开衣服。钟灵心中波涛起伏,怀中这个丰满放荡的尤物,触发他那种强烈的兽欲,一团烈火正在他胸腹焚烧着!

昨夕残余的酒精,也使他神智有点糊涂,他觉得自己已无力去抗拒她的挑逗!
忽然有沉重的步履声,在院外长廊上响着,他吃一惊,本能地松开手,推她道:“真个有人来,快起来!”小莺浑身摇颤媚眼如丝,在这夸张剑拔,一触即发之间,哪听到他说什么。
钟灵一急,募然手滑如蛇地一缩,抓着她两边臂膀,倏然举起来,眼光过处,只见她下裳已解,罗带松落。却不管这许多,坐起身来,将她放在地下。
他愤怒峻急地瞪她道:“有人来啦!你快整理衣裳!”她和他目光一触,吃了一惊,心中也明白过来,便赶紧系好罗带,扯直衣裳,抬手掠鬓道:“你这么凶干吗?让人看到了,便索性跟你离开这儿,有什么大不了的!


他侧耳听着,那步履声杂乱地走过暖红轩,一径到前面去了。估量这沉的步履声,该是新来那三个护院。当下道:“你说的容易,老爷让你一干二净地离开么?那三个护院多凶,不把我们宰了才怪哩!”
她微微点头,承认道:“那三个杀人的确凶得很,你让他戳一指头,恐怕也受不了!赶明儿弄走他们,省得婉姨娘也绰在半空,心里干急!”
他双眉微轩,惟有所悟,顺口问道:“老爷好端端地请护院来干吗?以前有没有请过?”她这刻又扑倒在他身上,道:“我说了你可别跟人家提起!两年前这府里闹起狐仙来,把大小姐给附身啦!老爷暗中请了好些法师

,都让那狐仙拿屋瓦铁校给砸得头破血流。抱头鼠审。大小姐起初甚是推伴,一步也不下阶……”她说着话,又钻入袋内,脸上春泛眉梢,荡意媚声地乱动,似乎又去解褪罗带下体。钟灵听她提起大小姐,大感兴趣,不容她

再解衣裳,伸手抄住她双臂,两腿轻夹,小莺便全身动弹不得。他道:“你别心急,一会儿便是上课时候,几位小少爷定会来这里寻我,不如待晚上再……现在我们且谈一会,那狐仙后来怎样?大小姐没让妖孤弄死么?”
她朝他肩头又咬一口,道:“也好,我晚上寻个空儿来找你。那大小姐哪里会死,后来她变得容光焕发,体态也丰腴得多了,自从半年前,那狐仙忽然不缠她,她才偶然下楼,但谁也别想跟她说话,就像哑了似的!”
“哑了!”他心里电光火石般一掠,触起一个念头,便笑吟吟道:“那狐仙有人瞧见过没有?他为什么不出现了呢?”
她道:“有些小丫环说偷瞧见过,有时是个高大结实的少年,有时则青脸涂牙,我听着都怕了,哪敢去偷窥。大小姐话也不说半句,谁知是什么一回事,那狐仙怕是吃腻啦,到别处换换胃口。”
他眼中微微透露出凶光,忖道:“哪有什么狐仙,多半是个会高来高去的人假扮的吧!
好家伙,他吃腻了,却留给我,这大小姐准不是好货!
老恩公想是怕将她嫁出之后,人家也是大门户,当然不肯吃哑巴亏,闹出来不好看,才不肯替她定亲事,却好我来了,便扣在我身上。想我大丈夫恩怨分明,情知内幕如此,也不能反口推辞,唉!料不到我命运多戈,认

致于此!若是那狐仙回来,我非要持全力与他周旋一下不可!”
只听她又道:“老爷大概是请那几个护院,晚上到处巡查,好教那狐仙不再回来,这老家伙真是多此一举,以前却从来未曾请过!”

第十一章 凄凉耸卷棒准人

钟灵接着道:“原来如此,迄止护院来到之后,婉姨娘的奸夫便不敢来了?老爷的酬息算不曾白费!喂!那奸夫到底是谁呀?”
她瞟他一眼,道:“好吧!告诉你也无妨,那厮是……”她的话未说出来,又已被一声音打断,只听有人叫道:“钟老师……钟老师……”一面走向房来,钟灵动作如风,声音刚入耳,已将小莺举起放在地上。她一惊忙

扯直衣襟,弄正衣服与被。
他急道:“符儿么?我今天不大舒服,且歇一天课,你告诉大夥去!”进房来的,正是他的学生李符,听说不用上课,便高兴地走了。他择手道:“莺姨娘,你也回去吧,歇一会老先生必来,撞上便坏事了!”
小莺妖冶地笑着,瞅他一小媚眼,款款地走出们去,他募然起来,那带子霎地落地,他也不去系好,一把扯着裤子,脚尖鱼跃,巧如惊燕般飞出来,见院中无人,便拾了一粒砂子,身形暴起,已跃到墙顶,只见那小莺摇

曳腰肢地在走廊上走看,他挥了挥手,那粒小砂子如疾箭激射,击在小莺身上。在他手中砂子击出之时,又自飘身下地,退回房中。爬上床去。一面系裤子,一面想到:“淫姬已被我打中哑穴,够她受了,今晚定然不会缠我

了!"啊,那粉团也似的酥胸,那媚眼和玉手,撩人的体恣,险些儿令我不能自持,陷人温柔陷井中!”
想起方才娥妮淫荡的情景,不禁神魂不定,胡思乱想起采。
但他到底是学的玄门内家功夫,渐渐收起心中各种淫邪放逸的心猿意马。可是旧恨新愁,又晃上心头,把他紧紧压住,他无奈地用被蒙住面庞,想哭也哭不出来,难受之极!不久工夫,李光鸿得到他生病的消息,便来探

望他,和目微笑地慰问他,并且命绿苔来服侍他。
禄芸奉命来了,明知他不是真病,但那种细心慰贴,使得他竟好像真的在病中。
傍晚时分,月花竟然又来看他。钟灵讪讪地招呼一声,不敢再放肆了。她又道起小莺忽然哑了之事,都十分奇怪,绿苔说笑道:“二姑娘,你嗟叹什么,这位哑了,那位也病了,不更好啦!”
钟灵沉下脸色,仔细考虑这句活。月花见他面色有异,便道:“老师,你面色不好,这番让我看看你的脉细,别要负小病了!”
他摇首哎气道:“二姑娘,我太感激你啦!我实在没病,不过有墥心事便是!唉,你又何必对我这么好呢?小生一身孽债,已是被折磨得筋疲力尽,你若是……哎!反正我比死了的人,只多一口气,我的心,早就如槁木

死灰……”
月花柔声道:“老师年妃轻轻,前途如锦,快莫说这等丧气活,奴家……”她忽然脸上一热,没有再说下去。
钟灵已知她的意思,那颗心无端跳动起来,不禁伸手去握她的手。禄芸看到这情景,抿着嘴唇,跑出房门站着。
他这一病,躺了三天没起来。禄芸奉李光鸿之命,日夕服侍他,月花也天天未,两人的神情,透出十分亲热。达位文静幽雅,格守古训的小姐,竟然陷在情网中,不顾一切,满胸怀里和西席先生亲近。“情”之一字,实

在不能以常理解释。
李府中除了李光鸿之外,谁敢去管这位主人也似的二姑娘,纵使背地有些闲话,也不敢传到李光鸿耳中去,何况那些爱道闲话的妞儿们,这时正有别的好话题,原来那小莺忽然哑了之后,婉儿也忽然病痪了,连指尖也不

没力。她们背地都说是因为李光鸿请来护院,夜夜巡查不歇,把狐仙打扰激怒了!
李光鸿心烦得很,整天对着侧室柳氏叹气,连钟灵的病也淡忘掉了。
钟灵陪着两朵绝艳名花,那受伤了的心里,慢慢充实起来,晚上也睡得安宁了。
三天之后,他便起床继续教书授业,月华天天到暖红轩来,和几个小侄儿一道,听他讲解。从彼此偶然交换的眼色中,流露出安意柔情,爱情又使钟灵恢复了活力。
约莫过了半个月,他和月华的感情已经是如胶似漆,而李府中自从两个放荡的姨娘哑瘫之后,再没有出别的过错,李光鸿渐渐安心,便正式宣布大小姐月娟许配与钟灵为妻的消息,同时又收下现任吏部尚书孙子诚的二公

子孙怀玉的贺帖聘礼,确定了月华的终身。两个女儿,都一并定在明春出阁,月华不过较月娟迟两个多月,这一下子,把李府闹得人仰马翻。那大小姐尤自可,因为钟灵无家可归,便准备长居李府。但二小姐则大不相同,一

来夫婿家门正是当朝显赫,二来又远在京师,这份嫁妆就忙不了忙坏多少人,才能办妥。
那天消息一宣布,月华便芳踪沓然,一整天也没有下楼去见钟灵。这时钟灵也正式变为姑爷,不再授业上课,陪着李光鸿,整天饮酒,闻风来贺的亲友,络绎不绝,差点使门槛为穿。
钟灵正如热锅上蚂蚁,走也不是,坐也不是。一方面还得应酬着,不让人家看出神色来。那三个护院这刻态度大不相同,一个劲儿挤眉弄眼地奉承他,使他觉得更加烦厌,却又作声不得。
好容易到了归寝的时间,他如同得到皇恩大赦,装着醉态可掬地回暖红轩去,把房门紧紧闭住。
那三个护院已喝过几分酒意,当下照规矩轮流巡视。到二更的时候,轮到花枪工作。
他腰间悬着一柄朴刀,沿着规定的路线,慢慢走着,经过暖红轩时,忽然眼角像瞥见黑影一闪,凝神四看时,却没有可疑形迹,便吐一口唾沫,咕味道:“想是夜猫子,没的把老子吓了一跳,哼,这酸丁大好艳福啦,财

色兼收!老家伙何以不看中我王老大?偏让那小子独占鳌头?使人好生忿恨也!老子还要替他巡夜,真个……咦!我王老大何不偷偷去……”
他急忙自己掩往口,没说出来。当下只见他精神陡增百倍,大踏步沿着规定的外廊,穿绕过内宅,一直来到后园。
他猴头猴脑地到处张望了一会,见四下都黑沉沉的,抬头望时,那碧岑楼上尚有灯光,打窗间照射出来。便紧张地蹑足走近楼下,站着倾听了好一会。他看到一丈远处,有棵大树,比碧岑楼更高,使微笑一下,走过去向

上一窜,窜了大半丈高,双手一抱树身,手足并用,吓吓连声地爬上去。
一株横枝斜斜上伸,正好在那窗边,他犹疑一下,便缓缓地向这横枝爬去。只差几尺,便到那琐窗,他已看到雕刻得十分精巧的天花板,和窗上紫红色的厚帷,唯边锤着金线流苏,还微微晃动着。
忽然脑后被人吹一口冷气,不禁全身颤栗一下,猛然回头一望,哪有半丝人影,暗笑道:“我王老大干这钻穴越墙的勾当,也非新手,怎么今晚会胆怯上来?真是活见鬼……”
他的念头尚未转完,猛觉脑后辫子让人揪住,紧紧绕在树干上。他冷不妨又惊又痛,险些喊了出声,这时头颅已转动不得,忙张开双手乱舞乱捞。忽然肋下被什么碰了一下,便手足软瘫,不能动弹,可是他依然侧耳静听

,却听不到半点儿声息,使他心里一阵骇然,暗自惊想道:“我的妈呀!王老大今晚劫数临头,碰见妖孽了!这条命玩完啦!”原来他认定这树干别无立足之地,除了鬼怪,哪有人能站在半空绑他的辫子,而且使他像梦魔般

手脚无力,呼不能言?
他哪知这时正有一条黑影,脚尖轻轻踏在他头上一支小指般大的枝叶上,瞪大眼睛,向窗内望去。
灯光映在这人脸庞上,正是这碧岑楼女主人的未来夫婿,俏俊书生钟灵。他眼光到处,只见一个体态较为丰腴,形容风流的美人,双峨紧皱地依在床边,目光注视着手中抚弄的东西。他相距不远,目力又超异常人,看出

四个玉环,双面雕刻云雷纹,刀法雄劲圆厚,汉白玉地,色沁黑裹红,竟是汉代精品云雷环。他眉头忽皱,记得自己看过这枚玉环,那玉环当中穿着一条红彩带,系着一个三指大的象牙牌,那牌两边都有字刻着,一面是篆书

,一面是真书。
只见那大小姐月娟捏住那象牙牌,幽声闭目念道:“道门三洞,寿哲无益!”语声清晰地送入他耳中,钟灵不禁一震,明白了那东西来历,却又募然大惑。只听她又念道:“涉江兮采菱,登高兮遥思!凤昔之不能忘,与

子同心兮永修此好!”声音甚是清曼哀婉,活活表露心中渺测之思!他不觉同情地轻轻嘘一口气,付道:“这几句该是另一面刻着的真书!情深若此,是谁送给她呢?决不是传说的孤仙,这是我敢肯定的。她已念得烂熟,自

是情深一往,既!可把我难为死了!”
他的心中充满了同情之意,竟没有半丝儿妒念,颇堪令人玩味!当下他已看清楚这大小姐,比之月华稍为逊色一点点,但那丰腴销魂的体态情貌,却别有妍艳迷人处。
他轻飘飘地落在树下,仰头看那四肢软垂的花枪王作一眼,冷笑忖道:“你这厮且在树上趴一口吧!过一会穴道自解,看看还敢不敢再爬上去窥看!”想罢,身形一伏一纵,大雁横空,几个起落之间,已到了倚琴楼下。
他踌躇了一下,见窗间也是有灯光露出来,静夜之中,似乎还听到她吸泣呜咽之声!他的心猛然痛楚起来,付道:“我明知故犯,做成此不解情孽,正是聚九州之铁,铸成大错!
如今怎生是好?若不进去见她,我心不能安!若进去见她,却又无益,徒增悲怀!咳!她夫婿又不知是个怎样的人,能否消受这天香国色,兰心意质的人儿呢?”
他呆呆地想了许久,忽然跺脚想道:“罢!罢!一错不容再错,万一相拥对泣时,罗端烛暗,鸳帐裘温之际,一个不能自持,更误了她终身……”
于是撤步抽身,反向后宅飞跃,逢过一处偏院时,忽然停步在暗同中,想道:“哪婉姨娘半月前被我治瘫,不知现在如何?且顺路去瞧看!”
当下折转身形,飞纵人偏院内,轻车熟路,一直摸入内房。外间有熟睡鼻则之声,他料是以前来时见过那蠢丫头,便不理会。在内房门缝处瞧看,只见房内一灯如豆,虽然昏昏暗暗,却能够看得清楚。只见婉儿头发蓬松

,面黄如蜡,全非以前妖娆形状,她瞪大眼睛,气忿凶狠地望着对面暖炕上。他随她眼光瞧时,只见那暖炕上,正有两人躺着,这大冷的天,仍是赤裸身子,一丝不挂。他不觉暗中握拳,喉咙中低低咆哮半声!原来炕上那男

人,正是李漠,只见他一手捷着那女人的嘴,一手却上下乱摸,那女人似乎有一点点抗拒的意思,却又不曾真个抗拒。
只听那李漠喘着气低声道:“云儿,你可别嚷叫,我不是说过,现在怎样?可觉得快活么?”他说着把嘴上的手移开,那云儿哼哼卿卿地微呻着,没有答话,动作之间,显然仍有害怕退缩之意。
他怒气勃勃地忖道:“这李慎真个罪大恶极,百死不足蔽其事!把婉姨娘的诗婢也弄上手,那婉姨娘也真报应,白瞪眼发怒,受这风流活罪,却无可奈何,看你还悔改不?”付想问,只听李漠又道:“我的云儿宝贝,你

比那淫货有趣得多啦!几时连绿苔也勾上手,那就快活死人了!”
那云儿哼哼卿卿地断续道:“啊哟……哼,你这时还想那贱货?人家才不似我哩……”
李遵道:“你别吃干醋,我是为了她已窥破我的私情,才想弄上手,不要在这几个月当中,泄露了我的勾当!她随小姐一嫁,就干净了!”云儿不再说话,却弄出一种奇异的声音来。
钟灵再也忍不住,伸手按着那扇门,微微一震,里面的门闩便折断了,发出咯咯一声。
他身形如旋风一卷,已闪进房去,骄指疾点如电,正好点在李漠腰间。李漠听到声音,正待口头,这时募然瘫痪无力,趴伏在云儿身上。
云儿却因今晚首次破瓜,心里又害怕又紧张,也觉着有些快活,热血已冲昏了头,这时尚未觉察。钟灵探手一戳,她但觉眼前一黑,昏睡过去!
钟灵不掩形迹,回身走到惋儿床边,伸手一拍,婉儿“哇”地叫了一声,骤觉四肢百体,都恢复了气力。可是看见眼前人是新姑爷钟灵时,却忘了爬起来。
钟灵沉声道:“我奉老大人之命,惩戒了你,现在可知悔么?”婉儿大惊,在枕上连连点首。他又道:“此事你不得泄露半句,也不得难为云儿,赶紧将她遣出府嫁掉便算,李漠七天之内,咯血而死,便是你的榜样了!

听清楚了没有。”婉儿一骨碌下床,跪着不住叩首。钟灵不惯这样子,一手扯着她,如提小鸡般放回床上。转身到那边炕上,夹脖子将李漠拿起来,不敢瞧云儿赤裸的肉体,口中道:“婉姨娘,记着我的话,这厮我拿回外宅

去……”话声未歇中,他已如一缕轻烟般,出了房门。
他气哼哼地将李漠掷回外宅房间,原来他对于这厮作欢行淫之事,并不十分愤怒,只因李漠说起要弄上绿苔,他才大冒真火,下那煞手。至于云儿,他不过点了“昏睡穴”,一个时辰后穴道自解。当下他身形不停,扑回

内宅另一个偏院,那儿正是小莺姨娘所住之地。
他一眼看见房中隐隐尚有微光,暗忖道:“她这刻还不睡,在干吗?难道……”心里想着,脚下不停,绕到房后,在窗缝里暗窥。他不禁微吃一惊,原来那房间的布置,已大为不同,全不类闺间深室,却似小小的庵堂。

这时正有一人,在当中壁上供着的观世音菩萨像前,俯首膜拜。香烟综绕,佛灯明暗,倍觉得一种凄凉况味。
那膜拜佛前的正是小莺,虽是穿着一身宽大朴素的衣冠,却仍能够感到她的青春和充沛的热力,他不由得忖道:“这个尚是花信年华的少妇,从此青灯黄卷,永绝尘缘,难道是命该如此。不应得到人间欢乐?可是我也没

有做错呀!她是应该受惩罚的。那么是谁的错呢?”
他没有再想,咬咬牙根,径自回到暖红轩去。他往来内宅后园好几次,却是神不知鬼不觉。当下他回到床上,解衣卧下,忽觉胸前隐隐痛楚,似乎让什么东西压住,像要窒息似的,暗暗吃惊,连忙起来,盘膝跌坐,调神

运气,做起玄门内家吐纳功夫来。
那窒息之感,本来渐渐沉重,到他坐定了一会,真气缓缓流转,立刻遏抑住。于是他平伸双手,慢慢地向空中左右划起圈子来,立刻觉得血脉加强,真元凝固,那窒息和痛楚渐渐消逝。
他又垂下双手,仍然是眼观鼻,鼻观心,静静地坐了好一会,方始下床轻轻运动一番,付道:“这可恶的内伤,只一提气运功,便会复发,幸亏方才没有多少真力,否则怕不和当日一样,昏迷不醒?”
他又想道:“听说明天怀庆府府台和许多乡绅,都来万柳庄拜候道贺,这种酬醉,一来讨厌,二来我山野之民,未识许多繁文缛礼,怕会丢了面子,不如又诈病,躺他几天,也许月华知道了,会来探我!”
果然在次日,他就高卧称病,尽管这刻李府外正是车如流水马如龙,热闹非常,可是他却不受半点干扰。
一连躺了三天,月华都没有来,只绿苔来过几次,一见了他,眼眶便发红,想掉下泪来的神气。
只因这时他已是大姑爷,李光鸿的侧室柳氏便派了两个使女来服侍,而且一些内眷也不必怎样回避,常常有人来探看。于是他连半句心腹话,也不能跟绿苔说。
这天客人已走净,他的病也好了,便到李光鸿书房去,只见三个护院在书房里,跟他说着话。李光鸿见他来到,甚为喜欢,可是烦恼之色,依然掩遮不住,精神也显著颓丧和樵怀。
那三个护院见他进来,立刻停口,不再说话。李光鸿招呼他落座之后,便道:“贤婿你来得甚好,老夫正为一事烦恼,要跟你说说!”
那三个护院听了,便要起身告辞,但被李光鸿止住,他道:“唉!这话说出来,也许贤婿你要见怪,但老夫此时是非说不可了!昨夜里内宅闹了一点事,贤婿可知道么?”
钟灵怔一下,摇头说不知道。原来他前两夜倒是有起来,到处迢迢。昨夜却因连夜没好睡,日间又被绿苔来一趟,闹得六神不定,到了夜里,便不觉好好睡了一觉。
只听李光鸿道:“贤婿身体不适,怪不得不知道,昨夜里,内宅闹起狐仙来,就在月娟楼上,抛瓦飞砖。三位师傅冒险上楼,却被那狐仙撵下来了!唉,真个家门不幸,竟招了妖怪回来!”他说完,盯视着钟灵,看他有

何反应。钟灵忖道:“他到底没说出这是老狐仙来!那三个小子大概是给吓也不敢上楼!”
当下他装出十分惊异之容,道:“真有这等事?妖怪之物,人力哪能相抗,小婿以为泰山大人应该招请术士,降伏妖邪为是!”
李光鸿一持白须,神色略宽,因为他甚怕钟灵还有别的心规避这门婚事,这时忙答道:
“贤婿所见甚是,老夫已请了几位法师,今午便可来到。另外已着人去请杨旭师傅来,帮忙细查……”他倏然咽住,又去捋颔下白须。
双钢将楚大江道:“杨师父过几天便能赶到,请大人放心!”岳华像是口想着什么,忽然哼了一声,却没有说话。
花枪王作道:“这桩事若不是妖怪,小人兄弟三人,准能力保全宅平安,可是那些邪门外道,小人等便无能为力了!”岳雄这时才接口道:“昨晚我被那妖狐砸了一瓦在头上,疼得我差点晕倒,这一下如换作普通人,脑

袋都得开花啦!那狐狸好狠,若是个人,我不揍死他才怪哪!”钟灵细心一看,果见他头上隐隐肿起一个大包,心中暗笑,故意道:“这个自然,若是人还挡得住岳师父的拳头么?”他忙应道:“还有一柄大刀哩!”花枪王

作道:
“老三,你一记力劈牢山,无人抵挡得住,如今江湖上哪一路的朋友不知道?可惜那妖怪不能跟他动武,否则不劈他做两片才怪呢?便是我花枪工作,也要捅他几个透明窟窿哩!”
双钢将楚大江也跟着吹牛,三个人互相吹捧,听得李光鸿连连点头,十分惋惜。认为若不是人力不能和妖法抵敌,凭这三个人,便千军万马来都不怕!当下他道:“老夫有时疑惑那妖狐,怕是人假扮的,如今听三位师父

一说,那就决不会是人了!几位法师如法术不灵,我便托人重金请江西龙虎山张大师真人来筑坛驱妖便了!贤婚你可放心,这妖灵的东西,不是人力所能抗衡。月娟无事便罢,有事则老夫多分家产与你,另外广置姬妾便了!


钟灵道:“小婿乃读书明理之人,决无别念,请泰山大人放心!”
李光鸿呵呵一笑,道:“老夫现在真的放心了!”
谈了一会,那三个护院便告退回去休息,剩下李光鸿大为高兴,和钟灵谈了一会,便回内宅休息。
一直到了晚上,去请的法师都没有来,钟灵心知那些法师是上次给打怕了。当下暗调真气,静摄元神,准备去探探那狐妖究是何人。
他心里虽然努力不去想这件事,因为他已知道那假扮狐仙的人和月娟情深眷恋,正如他自己身受一般,那是极为凄楚惆怅的苦恋!他应该同情他们,甚至设法成全。可是最深心底仍然有微微的炉意和不舒服,月娟到底是

他名份上的妻子啊!
他听着二更已经打过,便换了一套黑色的衣服,袖子和不利落的地方,都用布带扎住,把辫子盘在头顶,戴上圆顶皮帽,再找块黑巾蒙住鼻嘴,只剩下骨碌碌地动着的眼睛。他想道:“今晚要十分小心。不要让他发觉而

动手,否则一用真力,内伤发作时,便完蛋啦!”
他关住房门,一缕轻烟地从后窗飞纵出来,径扑奔碧岑楼。这时因为又闹狐仙,更加黑无灯火,所有的人早就躲到被窝去了。
来到碧岑楼下,他眼珠一转,知道决不能落脚在窗外的树上,便打楼底一跃而起,冲天直飞。他的轻功本来绝顶佳妙,江湖罕见,但这刻唯恐行动真力过度,便连换了两次力,才上了屋顶。
他不到那后窗去,却在侧面,使个“倒卷珍珠”之式,脚尖勾着屋檐边的水道,探头在往里内望。不料这里是第二进套房,没有点灯。这时却看见一个年约二十的大丫头,坐在软榻上,似是倾耳去听里房的话声。因为她

朝墙壁坐着,故此看不清楚她的容貌。
只见那丫头坐着听了好一会,微叹一声,又复睡下,身材甚是成熟丰满。他眸子一闪,足尖松处,化为“风飘落花”之式,钟灵如上林紫燕,已飞落在软榻前,更无半点声息。他举指一戳,点在她“甜睡穴”上,那丫头

立刻睡着了。
他吸一口气,贮在丹田,屏住呼吸,蹑足走到门边,正好那房门闭得不严,还有一道小维,便眯眼偷看。
钟灵眯眼看时,只见描龙绣凤,帐香被暖的睡床上,坐着一人。细看时,原来是两人,只因月娟坐在那人怀中,故而有此眼误。
月娟悄声细语,似是诉说着无量的相思,那人是个浓眉大眼的壮汉,年纪约莫在二十五六左右,相貌不凡,但神气却有点萎缩,也带出一些江湖气派。他不觉暗暗替月娟抱屈,为自己不平。
那壮大汉道:“娟妹妹,你别净说啦!这半年来我也是日夕想念着你。不过,你们是什么人家?我得挣个什么前程功名,才能想法子明媒正娶,和你过一辈子呀!我们江湖人,做官可难得紧。近半年来,又有许多事,一

时也说不完!我整日忙着,你以为我抱着膝头闲坐么?”听后来的语气,这家伙似乎有点不耐月娟的绵绵情话。月娟抱紧他粗壮的脖子道:,“你常常说江湖,究竟是什么情形样子的呀?”
她提起江湖,那壮汉便似乎播着痒处,提起了兴趣。伸出手背尽是黑毛的右手,在月娟胸前摸揉玩弄着,一面答道:“要解释什么是江湖,一时也说不完,不过我们所说的江湖,比之普通人的江湖,又有分别。我们的可

凶险得多,尽日杀生仇戮。比方说,在几个月之前,有两三桩事,震动大江南北。头一宗要算一个名叫石轩中的,他也是我娘家崆峒派的人,年纪不过二十左右,竟敢当着许多一等一的魔头怪物,向鬼母挑战,说是替他故去

的师父霞虚真人,践那二十年之约。那么一个天下无敌的鬼母,竟然对他十分客气,请他吃酒之后;才跟他动手。鬼母要用空手让他,这小子真有种,不愧为崆峒传人,竟然不肯。于是鬼母只好便用那百余斤重的黑鸠杖!”
“什么?百余斤重的杖,那鬼母拿得起?”
“哼,何只拿得起,就像弄稻草杆一般哪!你别大惊小怪,听我说好了!”他这际那只不规则的手,渐渐停下,似乎这件事,比之月娟丰满的肉体更富吸引力。继续道:“姓石的使宝剑,便跟鬼母动手。要知那鬼母平生

天下无敌,无人能挡她三招,哪知这位石师兄竟跟她打到第二十招,才让鬼母打下万丈悬崖,送了性命!哎呀!真可惜。那位石师兄跟鬼母赌的是在二十招内不会败,哪知到第二十招方才完了!真可惜!在场的第一流高手,

都吓得牙关打颤,膝盖发软,你道那声势厉害不?”他说得绘形绘声,十分神往,简直像亲身目睹,言下极为佩服石轩中,后来干脆叫起师兄来,从他口中,可以推想到江湖上,对石轩中在碧鸣山力战鬼母,已是传播到家喻

户晓,十分敬佩,因为在近数十年间,已无人敢到碧鸡山玄阴教重地挑衅。
“还有一件颇为脸炙人口的,便是那碧螺岛主于叔初,因火狐崔伟被大内高手所乘,夺去了崆峒镇山之宝青冥剑,还中了毒药暗器,身死荒山,于叔初大怒,回到碧鸡山去找鬼母,却被六名绝顶高手挡住,剧战许久,不

分胜负。若非碧螺岛主剑法天下无双,别说单剑战六名高手,随便挑一个就够他受了!听说那于叔初要到京师报仇,把大内众高手忙乱戒备了好久,最近又纷纷派人遍布各省,随时注意于叔初的行踪,至今十分紧张哩!”
“古哥哥,你怎会知道这些奇诡惊人的事呀?我劝你最好别乱闯,反正我不希罕你挣什么功名,趁早我们一起达到京师去,你不是说在京师里买下一幢房子吗?我们一同住那房子,就和去年你对我描述的一样,我们两人

快乐地聚一辈子!古哥哥,我是横下心肠啦!年迈的爹也抛下不顾,都是为了你这冤家!”她说着话,把玉颊贴向那壮汉的面上,搂得紧紧的,极是深情模样。
那姓古的壮汉皱皱眉毛,扳开她紧箍的双手道:“好啦!好啦!迟几天便带你一起走!别再咦叨此事!告诉你。这次我打京师来,同行有位朋友,他打算也像我当年,假装狐仙,把你妹子也弄上手。哪知她已许给孙尚书

之子,于是不便弄这手脚!不然,你们也许姊妹一起随我们回京师哪!”
月娟立刻皱眉道:“你这人真是……还想带人来作践二妹妹,幸好不成事实,不然爹爹得瞪着眼睛气死……”
“什么作践不作践?那么你是说我作践小姐你了,好吧,我这就拔脚一走,反正你已有了好丈夫哪!”那汉子陡现怒容,推开月娟,便要伸腿下床。
月娟急忙一把搂住他,道:“古哥哥;你别生气,我不是这个意思,唉!人家怎样对你。你丝毫不知道么?我的性命就在你手里,你爱怎样便怎样,这还不够么。”
那姓古的壮汉傲然微笑一下,但嘴巴里还咕味着。月娟整个人贴伏在他身上,断续地软语抚慰。钟灵在门缝后看得清楚,也听得清楚,禁不住摇摇头,在心里轻轻叹息一声。
忽然房间内银灯倏暗,火焰摇摇,顷刻之间,床边已凭空多添了一人。这人劲装疾服,神色骄矜凶悍。嘴角带着一丝冷笑。
盯着床上两人。月娟不由得“呀”地惊叫,那姓古的也诧异地道:“包大人,你几时来啦?是见着我拜见郑胜……”
被唤作包大人的汉子挥手道:“古治你真好艳福,郑胜就在外面,是我要看看你的女人,着他带我来的!你不必起来行礼,这妞儿真不错呀……”他淫邪地轻狂笑着,一面伸手去摸月娟的面颊。
古治推开月娟,站起身来,汕讪地道:“全仗大人包涵,卑职……”他一眼看见月娟吃惊地躲向床里,便斥道:“月娟,这位是我的上司紫旋风包季生大人,你别装模作样的,快起来伺候。我们的事如有包大人成全,使

你爹爹到皇上面前告御状也不怕了!”
紫旋风包季生出手如电,又在月娟颊上摸了一把,道:“你别害怕呀!古治的话不错,你爹是什么官儿?他不许你们来往么?”
古治道:“包大人有所不知,卑职是如此如此弄上她的,日前他爹爹已将她许配与一姓钟的酸丁,本是这府上的西宾。她爹以前是户部侍郎,如今已致仕退隐了!”
“哦!原来这样,古治你已是御前二级侍卫,面子不算小呀,她爹那个官儿,敢瞧不起你么?”古治摇头道:“早两年卑职尚未供职大内,如今幸得大人提拔,却又晚了半步……”紫旋风包季生截断他的话,不屑地道:

“哼,枉你多年来跟随着我,什么也学不到,把那酸丁废了不就完啦!或者干脆带她一走了之,也是办法呀!谁能有这通天子眼,查到你身上来?”
古治忙答道:“大人说的是,卑职正有此意!”紫旋风包季生横了月娟一眼,见她仍旧害怕地缩在床里,便道:“今早我从碧鸡山赶回来,一切都妥当了,但我的人也累乏了,现在我要回去休息,明日便动身南下,你自

己估量着时间,明早赶得及才好!”他说完话,再仔细地打量月姐几眼,这才猛然顿脚,如一缕轻烟般飞出商去,刹那失去踪迹。
月娟这时透一口气,打床里爬出来,古治倒在床上,双臂搂住她,埋怨地道:“你应该向包大人行礼?着招恼了他,不但破坏我们的事,连我辛苦博来的御前侍卫和性命,也怕保不住!”月娟道:“啊!古哥哥,你已经

做了官啦?为什么不早告诉我?”
古治得意地笑一下,道:“我这官比你爹的强得多啦!天天能跟皇帝老子见面说话。那包大人更是一等待卫我等待卫的领班,不要说老百姓的性命,便什么知府官儿招惹着他,立刻便有丢官送命的祸事。”月娟不觉膛目

无语,古治又道:“今晚我不能留在这儿,因为明早要往南边去,我得回家跟老母说几句话儿,好在你的婚期定在明春,尚有好几个月,我定能在期前赶回,带你到京师去。”
钟灵这时悄悄后退,村道:“这古治说要回家见老母,我且跟他一程,查探他究竟是什么身世来历。”想罢,足尖点处,飞出窗外,轻巧地落在碧岑楼下,将身形掩在树丛后,双目如炬,盯着楼上窗户。
等了片刻,果见一条人影飞坠而下,落到地面时,发出一点声音。钟灵见他轻功比自己差许多,便减去一些戒心。只见那古治一径飞扑出后园,他轻灵地缀住他的背影,离开李府后园。
飞越过许多重屋脊,已到了万柳庄后面,就在绕庄小河边,一列屋子屹立在黑夜中。古治身形倏然隐没其中,钟灵看清楚是落在第三间屋子里,便展开身形,绕到屋子后面,跃上屋背下望时,只见下面天井右首一间房子

里,忽然亮起灯光,隐约听见古冶叫唤的声音。他更不迟疑,轻飘飘落在天井中,掩到窗户边,用指甲沾些口唾,把窗纸弄个小孔,凑眼内觑。只见那古治站在一张床边,那床帐慢四垂,正好看见古治彪形的背影。
帐慢徐徐撩起,一个妇人拥被坐起,古治将帐慢挂在钓上。低声道:“娘。是儿子回来啦!”
那妇人双目发出喜悦的光辉,爱怜地应道:“啊!治儿,你回来啦!这回在京师身上好吧?你二叔的生意怎样?你怎么半夜三更跑回来?”
古治道:“儿子是奉二叔之命,押送些货物到洛阳去,路经怀庆,偷着跑来看你一趟,顺便稍些银子与你买什么吃的,呶,这是一百两银的庄票,娘你留着用。二叔那里的生意很好,他可没空离开。儿子只能耽一会儿,

立刻便要走了,弟妹们都好吧?我不能见着她们了,要赶时间呢!”
妇人点点头,快乐地咬着嘴唇,接过那张银票,眯眼细瞧,一面道:“治儿,难为你常惦挂着,家里都很好。唉!若不是你外祖母当年把武功传给你,二叔也许不会叫你出门受苦了!这种风尘仆仆的生涯,娘是知道那苦

楚的!你往后别净往家里捎银子,出门之时,要多吃点东西,身体才能强健,你外祖父当年已届百龄,每餐还能够吃三斤肉,虽然他老人家是崆峒派祖师,武功奥妙,但吃得多也是长寿的重要原因。你爹就不行了,故此五年

前出那趟门,便感染风寒,一病不起,比你外祖还早一年便归西,所以治儿你要记着,吃得多,睡得足是最要紧的事!”
古冶连连点头答应,说道:“娘提起外祖父,儿子便想起一件关于崆峒的事来……”当下他将石轩中力战鬼母的事说出来,绘形绘声,描述得十分生动。
那妇人歇了一刻,才搭腔道:“霞虚道长便是你外祖父的唯一徒弟,据你外祖说,他离开崆峒之时,霞虚道长的功夫还平平无奇,想不到居然会教出这么一个好徒弟!可怜那石轩中竟然丧身在最后一刻,不然便重振崆峒声

成了!你外祖将殁之时,曾经十分后悔地说,当年不应和他师弟涵壁真人翻脸动手,以致师门秘法失传,终于让碧螺岛主于叔初得志……”
“哦!碧螺岛主于叔初?他也有件大事啦!”当下他又将于叔初力敌六魔之事说了,继续问道:“外祖父让于叔初得志,那是件什么事呀?”
“那是指碧螺岛主于叔初最先出世行走江湖时,曾自称天下剑法第一,到崆峒山拜晤你外祖,彼此在口头较量剑法,到了百余招时,输了半着,气忿忿地走了。二十五年前,他寻访到你外祖,再用口头较量剑法,一百招

来够,便胜了一剑。你外祖每当说起于叔初,总说深深记得那于叔初离开时,那股狂傲的神色,简直使人受不了!于是使他大为后悔和师弟反目之事,一直到死的时候,还念念不忘。奇怪的是在碧螺岛主于叔初未来较剑之前

,还能够偶尔听闻涵碧真人的消息,但自从让于叔初气个半死,打算找着涵壁真人,请他回崆峒做掌门,并研究本门元上心法,力求挫折于叙初之时,却丝毫不闻他的消息,以致你外祖炎志而殁。唉!这许多往事,一提起来

,不由得想起当年你外祖父在世时,家中那种快乐融泄的日子来!还有到后来你父亲……唉……”
钟灵在窗外听得目瞪口呆,心中极快地推想着许多事,却听那妇人又道:“幸亏我没有练武,你外祖母总是感慨地说武功是惹祸的根源,不肯让我练武,可是后来见你整日蹦跳不停,终于将从外祖处学来的崆峒武功,传

授给你,只因你隔了一层,不必费心去为外祖父完成遗志,她才肯教你。若我懂武功,也许会想法儿找于叔初哩!”钟灵听了这几句话,不觉暗地摇摇头,像是责备似地轻轻伸手拍在自个儿的头上。他仍旧张望着,那妇人慈

爱地执着古治的手,细心地叮嘱许多话。床边桌子上,一灯荧荧,孤独地照射着,但床上却洋溢着母子间那种真挚的和亲情的爱,使那灯光也辉煌得多。钟灵禁不住移开眼睛,感动而又凄凉地垂下头,暗中数念起自己的孤苦

和不幸。
直到房内古治眷恋地向他母亲道别,钟灵才幡然惊觉,募然倒纵上屋顶,匿伏在一隅。
古治肆无忌弹地跃上屋顶,施展夜行功夫,向庄外扑去。钟灵抬眼望望天上星斗,估料此刻不过子丑之交,离天亮还早,便展动身形,跟踪古治的去处。
瞬眼间已离开万柳庄,钟灵小心地坠着古治的身影,一面警觉地注意着自己体内真气运行的情形,不让那旧伤淬然发作,可幸古治的轻功比较逊色得多,因此他不必大用力,便能够缀拾住古治。
大约走了四五里路,古治低哨一声,身形径扑进一处屋宇内。钟灵不慌不忙,缓下脚步,慢慢走进那屋宇。放眼看时,原来是座破庙,外面已崩坍了几处,他绕到大门,却是洞开着,但能够看见影壁后有光亮和听见人声


他蹑足蜇进去,一看影壁下一张长长的供桌,上面摆着三清神像,都是东歪西倒。他站定在供桌旁边,探头向后堂偷窥,只见那几拾摄得十分清洁,绝非外殿污秽尘封的样子。中间一张木桌上,燃插着一支大牛烛,十分

光亮,古治已坐在椅上,和一个人说着话。
“古老二,你又回家看老母么?”
“我刚和老母说完话来,她被我哄得十分欢喜相信,以为我真在二叔处做事。包大人已休息了?他有没说别的?你不该带他到李府去呀!”
那人道:“古老二,你真个大胆,包大人是什么人物?我敢脏瞒他么?再说,让他知道了,也不妨事。方才我们一起回来后,他说起那女人,大为激赏,言下十分羡慕你的艳福哪!”
古治道:“你的话不无道理,起初我怕他会斥责我这种行为,心里不免害怕,既然他并不怪责,我就放心了。至于那浪货,这次回来跟她睡了两晚,总像不够劲儿和味道似的,我想不带她回京师了!”
那人笑道:“好啊!古老二你真让小金花迷住了,连旧欢也不要了!将来回到京师,你得快点替她脱籍,免得她晚晚陪别人睡觉。我郑胜可没有你这些风流福份,要是那姓李的女人肯跟我,我就满心情愿了!”
古治笑着打郑胜一拳,道:“你别胡说八道,那小金花虽然不错,但我却没有意思要讨她。我是为了我老娘年纪已大,该有个媳妇服侍她老人家。这差事月娟和小金花都不合适……”
“啊!啊!原来要讨媳妇儿啦!让我做大煤,我认识一个卖豆腐的老汉,他有个女儿,长得十分标致,走起路来,那屁股直扭动,给你正好合适,可有样要先告诉你,那小妞儿太浪一点,你若出门办事,得当心头上变了

颜色,哈,哈……”
古治也笑着骂他,钟灵皱着眉头,听他们戏渗着,暗想道:“这个郑胜,言不及义,也是个坏胚子,只不知他们明早去什么地方?干什么事?虽然与我无干,但他们什么时候回来?以及究竟对月娟采取什么行动?却是我

想知道的……”忽然古治的声音打断了他的思潮,只听那古治道:“闲话别多提了,明早要赶路南下,谁知那人请得动请不动呢?咱们皇上也恁多虑,放着如今宫内高手如云,还巴巴地要请人来……”
郑胜道:“好吧!趁早儿睡一刻,那人不会请不到,就怕访寻不着而已!”说着话,伸开双臂,打个大呵欠。
钟灵见他们要睡,便预备退出破庙,忽然听到极轻微的响声,转眼向声音来源处看时。
只见后堂靠后面的通天小院内,一条黑影倏然闪人左面的小室。后堂坐的古治和郑胜两人毫未察觉,各自做散地站起来,向后面右方小室走去。他诧异地想了一下,暗忖道:“那条人影好像是那紫旋风包季生,若是他的

话,他何必要鬼鬼祟祟,在后堂屋背上偷听手下的话呢?”
他哪知道这般为清帝作事的人,是多么奸橘机狡,彼此之间,全是尔虞我诈,何况那包季生自己另藏私心,只因时机未至,故此还未有行动,下文自然叙及。
钟灵走出庙门之后,心情十分紊乱,举棋不定地趔趄走着。原来他是决断不下究竟是如今想办法阻止古治的重来呢?抑是到事情来临时再说?走了十几丈远,终于因循地往回路加紧走回。正像许多人一样,当事情无法决

定之时,只好出诸“拖”的一法了。
走了里许路,他发觉周围的景物,似乎甚为熟悉,右方一座山丘,黑影巍巍,山丘后面却是一片树林。他攀然停步,缓缓打量着,往事一幕一幕掠过心头……
原来这个钟灵,正是石轩中的化名。当日他在九反绝门阵内,攀缘着那根巨缆,一直溜下穴中泉眼之内。耳边犹自索回着易静嘱咐小心的语声时,双脚已触到水面。
他满具信心地沉没人水中,但觉奇寒硬骨,水气阴森侵入,可幸他是纯阳之体,熬得住这种寒冷。他双手紧揪着缆索,一寸一寸地往下沉,逐渐连头发也沉没在水面下,他试着睁眼看时,只见一片黝黑,任什么也看不见

。这时忽然有一种奇异的感觉,就像在噩梦中被人追赶时,那种手足软疲的感觉。可是他依然本能地紧抓着缆索,逐寸向泉眼下潜。
这种奇异的感觉,越来越真实,而且隐隐察觉出水底并不平静,似乎有什么力量蕴藏其中,只要有什么东西一沾住,便会披山岗石地发作出来。可是石轩中这时有进无退,仍然强自支持着缓缓下沉。
那种软瘦的感觉,令他十分难受,那味道就像跟整个宇宙对抗似的,是非败不可的味道。他勉强再运一口真气,将力量传到十只手指上,可是已觉出这真力像是失去灵效,他身躯再沉下一寸。
他并不知道此刻他握住的部位,正是当年癸水圣后下水试探的最后部位。那癸水圣后天生异禀,深活水性,入水如鱼。更兼内外双修,功力绝佳,到此处便知机返回。但石轩中不知奥妙,缓缓又再下沉了数寸。
忽地觉得全身一紧,像是让什么箍住似地。同时之间,那软疲无力的感觉也自消失无踪。他吃惊地握紧缆索时,另外一种突如其来的情形,更令他惶惊。原来这际他忽然全身旋转起来,心灵上但觉四面怒涛激荡,有天崩

地裂之势,绝非刹那之前那种平静情状。
他发觉自个儿手中还捏着那根巨缆,只这片刻间,他已头脑微微发晕,慌不迭两臂同时运力,倏然往上一冒。春雷连珠大震,上面如有无限潜力压下,就像天已崩坍下来似的,在寒水震动激荡中,脚下和四周都有无数股

力量,向他冲击迫来。他本能地气走百骸,忽软忽硬地消卸这许多股压力,这时却觉出身躯旋转得更疾迅了,而且徐徐下沉。不论他用多大气力去扯住那巨缆,他还是不由自主地向下沉去。
原来这水穴下面,正是南连江其深无底的泉眼。那泉眼中有一股激流,回环冲击,形成一个巨大的漩涡,任何东西落在这漩涡中,只好随着水流,由大圈变成小圈地向泉眼中心沉没。水穴不过是漩涡边缘,却因有几股水

力互相抵拒住,平时便静止不动,但如有人下去,将几股水力抵拒住的平衡弄破,这水穴里的水便自然天崩地覆地冲击,一直将那扰乱平衡局面的物体,扯下水底的大漩涡处,才能恢复平静。感情这座山下面,竟是空了大半

,正是泉眼那大漩涡的势力所及之地。
石轩中徒劳无功地挣扎着,瞬息间,那巨缆已脱手而出。现在他已经没有什么东西可以借力用力,只好无望地一直沉下去。
忽然觉得身上一松,而且身形定下,不像方才那样疾族不休。可是仍有一股大力,紧吸着他一直向前面消去,速度比奔马还迅疾。原来他已落在泉眼的大漩涡里,顺着那股急流,转着大圈子。这泉眼漩涡的圈子,最少也

有四五亩大小,他手舞足踏地让激流裹着,朝前疾驶。
刹那间已转了两个大圈,石轩中心流意乱,无意中顺着水流去势,双腿伸直,一壁前伸,一掌斜向后按,使出“问讯苍龙”之式,忽觉身上稍微一轻,好像冲破了一股力培似的。他随机应变,侧身一流,原式再试一次,

身上又轻了一点。于是他再次转身,左右两手互换变式,这刻他自己也知道,那只向后按去手掌的掌力,足足可以洞穿牛腹。
他身上压力减了不少,但依然在漩涡中飞转,他不禁暗中叫声“苦也”,知道这样子耗费真力,那口气再过半刻便闭不住了。其实他要不是刚好破解了水力,逐层钻浮出漩涡的水流,这刻儿也许地已转到漩涡中心,一直

向无底泉眼沉没了。
不过这样挣扎法,也是危险,因为他是闭着气潜在水中,要是运动真力挣扎,那口气便难继续闭住,这样也是死数。
他心中叫着苦,身手却不停,一式一式地回环使用,哪知滚身时倒了一点,本来是向上挣划,却变成向水面冒穿,一连两式,已穿上数丈远,倏然手指触着什么东西,他这刻不假思索,力贯指端,攀然抓住,入手坚硬冰

冻,却是块石头。他另外那只手已急如闪电般一同抓住。这刹那间,身后那股移山倒海的力量推来,使他后半身反而冲到前面,因为他本是头前脚后,如今却变成相反方向。他双手使出吃奶的气力,紧扣着那块石头,不料双

脚向上急冒,原来上面竟无石头。那冲力绝急,变成双手起抓得紧,下半身便越往上冒。这不过瞬息间事,他双肘忽被一道锋利的岩石一梗,忍不住松手,但觉身形如离奇之箭,向水面一直激上去,忽然胸前“血阻穴”让石

头尖端撞了一下,这“血阻穴”乃人身六大要穴之一,伤者必死。立时真气一散,血涌天灵,眼前一黑,人便晕死过去。
也不知过了多少时候,石轩中微微呻吟一声,醒转过来。却觉得呼吸艰困,浑身疲惫无力,头脑中却是十分清醒,自家也十分诧异为何不葬身泉眼水底,竟然躺在此处?
四周十分潮湿寒冷,继续地从地下传来水波激荡之声,空空洞洞地回响着,令人泛起凄凉阴森的感觉。他估量此处大概是什么石洞,下通泉眼,自己不知如何让水力抛上来,得逃一命。当下他慢慢挣起身,身上每一根骨

头都发痛,而且头晕胸恶,相信方才血阻穴让那石尖撞的一下甚重,因为那时他已真气运布全身,即使让普通人遭铁棍撞一下,也不致受这么重的伤,所以方才那一下力量之大,可想而知。
他对自己微笑一下,自嘲地想道:“英雄无奈是多情,我为玲妹妹而葬身于斯,也因英雄情重之故,死也可以瞑目了!”
虽然此刻他张大眼睛,却只觉四周漆黑一片,他懒得动弹,因为他本身深诸点穴功夫,明知人身六大要穴,打伤了便一定无法可治!他如今不过待死于须臾间而已,何必强忍疼痛去摸索呢!即使张开眼睛,也嫌费神,他

索性连眼睛也闭上了。
这时他脑中空空洞洞,没有希望,没有畏惧,甚至连回忆也没有!这回事好像来临得极为自然,仿佛他早就等待这么一个结局……
忽然一股香味袭人鼻中,那股香味十分奇异,隐隐有点腥气,最奇怪的是他的呼吸随着那股香味渐浓而渐渐通畅和舒服。他小心地吸嗅着,活像生怕这股香味会让他吓跑似的……
良久,他缓徐地盘拢双腿,运起玄门吐纳功夫,呼吸由微弱和游丝,渐渐粗壮起来,这是奥妙生命的维系,生与死不过是在三寸气息之间,他既已抓住生命之钥,自然不肯再放松半步……
冥冥中的时间,越发难以计算,当他从定中回醒,微微睁目,清楚地看出四周的地形,原来是个石窟,方圆约莫有三丈多,石富壁间显出不少裂缝,活像一条条长蛇爬攀盘踞在壁上。他面前不远的地面,陷落成一个石穴

,约莫有四五尺大小,水声隐隐从穴中传出来。
石窟中飘散着那股香味,十分浓烈刺鼻,他深深地吸一口气,自个儿诧异地搜索这股香味的来源。扫眼只见左面石壁前,有块大石像块屏风似地屹立,离窟壁约有三四丈远。他心中一动,想道:“这石宙中再没有别的可

异地方,这块屏石后怕有溪跷!”
于是他俯怄身躯,双手去按地面,打算手足并用地站起来。哪知头颅俯处,那股香味更浓厚刺鼻,这时看见按着地面的双手之中,有一个圆圆的小石卵,他并不留意,只将头颅向后仰起,借以试验这股香味是否因他的头

高低而变化。果然发觉那股香味立刻变得较为淡薄。当下他立即又俯伏下去,鼻尖差点儿沾到地面,猛然觉察这香味正是眼前那颗小石卵所发出,踌躇了好一会,终于轻轻地拾起那颗小石卵,放到眼前观察。
触手只觉温暖柔软,那阵香味差点把他亲晕,这小卵的颜色黄中透红,鲜艳可爱。他愕了一下,不禁笑着自语道:“枉他千方百计,我得来却全不费功夫,呵,呵!一饮一啄,莫非前定,更何况这种稀世异宝?我……且

不管什么,先试试这异宝能否治愈我的内伤再说!”
原来这刻他居然泛起将这件宝物还给人家的念头。
他可没有猜错,这小卵正是公孙步和南连渔隐株守十年,得而复失的千年火鲤内丹,他听易静说过形状,加上这股香味已能使他艰困的呼吸变为通顺,即使不知是火鲤内丹,也不致粗心错过。这时为了自己的性命要紧,

便将还宝的念头按下,况且他对愚要公孙理的层施诡计,十分懊恼,因此也就迁怒于他的朋友,无论如何都不肯将这粒内丹交还的了。
当下他冒失地将那颗千年火鲤的内丹,往口中便送,一个囫囵吞枣式,便咽下肚中,那内丹一入喉咙,便化为一团火似的,一直往下面烧去。
他吃一惊,本能地将真力运向内脏间,随着那团火流转。但片刻间他已忍耐不住,泻然跳起来。腹中那团火移动一下,他便跟着跳一下,活像只大马猴似地,满石窟乱跳。
此刻若是愚叟公孙理在场,一定会活活气死,原来这火鲤内丹不能这样服用,若非石轩中内功根基深厚,那副内脏十分坚强,换了普通人,早就烧心烂肠而死了。他虽然没有大害,但这种罕事难逢的内丹宝物,其灵效却

完全糟踏掉。固然“血阻穴”所受之伤能够立即痊愈,而且双目能在夜中见物,但别无其他效用,的确十分可惜。
石轩中揪心抚胸地跳了好一会,才渐渐平静下来,额上已是洋研汗下。这时他正好站在石屏旁边,当下移眼看时,不禁又吃了一惊。原来那儿横倒着一具尸首。只因他此刻在黑暗中也如白昼,故此看得一清二楚。那颗头

颅已变成一个骷髅头,探手去揭开衣服看时下面尽是磷磷白骨,衣服也霉烂已极,略为使力,随手而分裂片片。
那尸首侧身仆地,右手上举贴壁,形状十分可怖。石轩中眼光随着他上举右手看时,却见手指细骨中,还捏着一根黑黝黝的铁钉,细看时原来是枚白虎钉,大概因为这石窟中潮湿之故,不但他的皮肉已经化尽和衣服霉烂

掉,甚至这枚白虎钉也锈黑了。
这时他又发现了一桩奇事,却是在那窟壁上,刻写满许多字和人像。他双眉一轩,兴奋地看时,先读那些字,也是写在下面,正好在那些人像脚下,他轻轻念道:“予闯荡江湖二十年,杀人越货,积案无算,平生所嗜者

,唯武术与书耳!此二者人有所得,必百计求之。曾改性易名,从少林周冲游。五年始盗得上书之达摩连环三式,本足以无敌于天下,年前因周冲子健雄得一秘籍,予欲夺为己有,卒杀之,然彼已投诸此间泉眼,子穷多年心

力,车因身此间,坐以待毙。默恩平生,获此孽报,殊未为过。复念达摩三式固我绝响,心未能安,故留刻石壁,冀后来有缘,或能重睹斯艺!嗟呼,此果绝地,则后来者亦徒然待毙于斯,倘非绝地,则予又不必留刻也,顾

心痴甚而不能自己也,凌羽绝笔。”
他不觉叹一口气,想道:“这个名为凌羽的人,原来是个无所不为的大盗,但为了酷嗜武术和书籍,竟不惜改名易姓以盗技,又不惜杀了师兄弟以夺取秘籍珍本,但最后却因那本书弃沉泉眼,百计捞取,终于像我一样困

在这里,最后的那些字,笔画已歪斜无力,大约他也是让那石尖点着血阻穴吧?他明知这里是绝地,后人即使来到也不外同一命运,束手待毙,但结果又不甘将辛苦盗学来的绝技失传,仍然刻在壁上,这种心情的矛盾,可以

想象得出来。人总是这么执着,其实眼睛一闭,任什么也不过是幻想而已!啊!我自己何尝不是呢?师父他又何尝不是呢?为了上清秘录而引起鬼母之仇,习之走火入魔而死。”他一路推想下去,不觉万念潮涌,一时想得呆

了。
隔了好一会,他抬头去端详壁上的人像,画得栩栩如生,十分传神。细一数时,一共有十六个像,除了四个是跌坐图形之外,其余十二个都是拽拳踢腿,神态威猛,旁边均有小字说明。论视一遍之后,才知道四个坐像是

达摩心法权余的坐功图,和一般的坐功不同,普通的都是以意驭气,运行全身,同时收摄杂念,使灵台空明。
但这种达摩坐功不但要做到上述的地步,另外还要左右手各推圆圈,方向或同或不同,却又要不干扰及心灵的空明止观。即是要双手各自活动,却不由心主宰,但终是由心主宰,于是那心意便变成有意无意,这境界难以

用文学诠释。
石轩中想了好一会,似悟不悟地记在心头。其余十二式乃是达摩掌法连环三招,每一招有四个变化,共是十二式,变化奥妙精微,真如羚羊挂角,无迹可寻。
当下他也忘却去寻出路,一心一意地照着壁间所刻的图快,练习起来。
这石窟内没有早晚之分,而他服了千年火鲤内丹之后,也不觉腹饥。他不分昼夜地练习着,倦了便倒在地上睡觉,也不觉得寒冷,这样过了不知多久,已将壁上所刻的达摩心法学会。尤其那四式坐功图,起初简直乱做一

团,不是心灵分散去注意双手的活动,便是双手忘了活动。一直练了无数次之后,忽然不知不觉地做到那种地步,虽然持续不久,但也令他大喜若狂。
他任什么都不敢想,只将全副心神放在练习达摩心法一事上。要是分析他之所以如此,其实是他下意识中已相信这里是身处绝地,一定无法逃生。为了暂时逃避这种精神上和肉体上的痛苦压力,不得不学那驼乌埋首沙堆

的法子,暂时逃避这无情残酷的现实。
但当他领略到达摩心法的精髓之后,那种令他全神专注的支柱,即是对无知的探索那种热心和兴趣,便消失了。他再也不能从图诀上寻到逃避现实的据点,第一个思想令他心灵大震的便是朱玲。他想象到自从他失陷于泉

眼之后,这些日子来,她独个儿在树林内那高巢上,怎样过日子呢?她既不能自己下树出山,去附近人家求食,也不会有人到那树林去救她,她岂不是要活活饿死?他暗自估计在这石窟的时间,却无法准确地计算,只记得一

共睡了四次觉,想来是三四天之间,其实他在石窟内已困了七昼夜了。
他想到:“泉眼那条路是决不能动脑筋了!可是这石窟一共有多大地方,哪有半条出路?除非开山裂石而出,否则……哎呀!有了;有了!我在此耽了这么久,仍然不觉得气闷,也许有什么地方通风,或者可以从此逃出

生还……”
他兴奋地站起来,沿着石窟慢慢走,对那些裂缝十分注意,一面握住拳头,不住地向石壁敲去,发出沉实的响声。
但那些裂缝都是十分浅窄,一目了然,根本没有半点可希望的地方。他逐处敲打和查视,甚至沿着裂缝上爬。可是他的心情随着逐条裂缝的没有希望而下沉。忽然他气愤填膺地想道:“倘若这最后的三条裂缝都没有希望

,与其在石窟中束手待毙,不如潜下泉眼去,作那万一之想……”
到最末第二条裂缝时,壁根处并无可异,但当他攀沿到将近洞顶时,忽然发觉有些新鲜的冷风吹进来,连忙握拳敲打裂缝旁边的石头时,却发觉声音十分沉重坚实,一腔热望登时冷却一半。想道:“这条裂缝也许十分曲

折深厚,这大的岩石,我可没法移动……”但仍旧一路向上敲打,忽然一拳捣在窟顶处,声音十分脆亮,似乎这里的石层很薄。
要知他的拳头,就跟铁锤一般坚硬有力。
当下他猛运真力,尽力一拳捣去,只听“砰”的一声,许多石屑掉下来,沾满他头上和肩背衣服上。扫眼一看,原来是粉至般的屑粒,怪不得他一拳能够打松了。
为了不让这些屑砂掉在身上,便探脚勾住隔壁的裂缝,横着身躯,猛运真力在拳头上,又是一拳捣去。“砰砰”大响,洞顶碎裂了一大片,砂屑纷飞,他咬牙切齿,运拳连捣,烟雾迷漫,砂石乱溅。忽然拳头到处,竞穿

透了一个洞,收拳后待了一会,等那些砂屑烟尘散落尽之后,探头一望,冷风扑面,外面景物历历可辨。
这番他张掌如箕,运金钢指力,把这小洞口一把一把地抓大,转眼间已开了一个面盆般大小的洞,迫不及待地脚下一松,像只轻燕般飞钻出去。眼光到处,只见立足处正是一块绝大岩石的顶点,下面江水滔滔翻卷,上面

一块悬岩覆盖住,原来是峭壁内凹之地。晓雾迷蒙,曙色初开,却是凌晨拂晓光景。他忍不住长啸一声,精神大震,双足顿处,身形一溜烟般上腾,贴伏在头顶岩石上,竟自施展出壁虎游墙绝技,游行而上。
转出峭壁间,发觉这峭壁约摸是十多丈高,越上越向外斜倾,成了内削陷入之势,幸亏这峭壁十分粗糙,可以攀抓之处甚多,不然这种壁虎游墙功,也不能爬上这么高的内削峭壁。
一口气爬上去之后,只见前面青山拔天,老树遮道,他展开身形,星抛刃掷地飞纵上山巅,游目四顾,判别出这座山乃是朱玲藏身那座山再后的一座。一想起朱玲,便心急如焚地飞扑而下,身形之迅疾,比之烈马奔驰,

还有过之而无不及。一面忖想着怎样和朱玲互诉这苦难的过程,她该是如何柔情款款地安慰自己。
哪知到了那个村集时,空山寂寂,佳人沓香,只见一旁树,断折好几处,地下还有一段段的锦蛇尸,这正是西门渐勇救朱玲时,所撞折的树权和扯断的锦蛇遗尸。还有一条锦鳞闪闪的长蛇,头上被一根树枝穿过,钉在树

上,正是朱玲亲手刺毙的锦蛇,此刻一仍其故,没有分毫移动。
他吃惊地大声叫唤了许久,整座山林也翻遍了,还找不到朱玲情影,哪知这时朱玲已安然口到碧鸡山,并且因鬼母宣布婚期,而芳心尽碎。
终于他放弃了找寻之意,想道:“玲妹妹也许给易姊姊救走了,记得我曾跟她说过玲妹妹是藏身于此林中的话!晤!一定是了,一定是易姊姊将她救回去了!我且到天香幻境中的愚庐,一探便知!”
越想越似,不由得自个儿确信了这主张,施展开身形,一径急扑黄土庄去,他虽是心急,不曾细细推想,但也直觉到公孙先生在见面时,不会好好地款待他,甚至会有些事情发生。于是便在庄中寻些食物吃了,原来七日

七夜来,未曾进过饮食,却不饥不渴,这是千年大鲤内丹的灵效,但此时效力已过,便急地饥渴交加,连忙匆忙地买些吃的喝的,送进肚内。
他撒开脚步,转眼间已到了天香幻境的后门,环顾前后左右,都没有人在,使径自越简而人,轻车熟路,一直摸到愚庐。这时天色不过是迷蒙破晓时分,除枝上有些鸟儿在吱喳惊寒地叫着之外,再没有别的声息。他的身

形如一缕轻烟般,飘落在公孙步的寝室窗下,两扇窗门严严地房住,使用指甲蘸点口诞,戳破那窗纸,殊服从那月牙形小洞窥瞧。
这卧室内的摆设一如旧观,床上被褥凌乱,却没有人迹,愚叟公孙先生不知大清早跑到什么地方去了。他奇诧地寻思一下,募地掉转身形,一掠数丈,跃上那座小楼。楼上的窗门全都关住,他如法炮制,用指甲戳穿糊窗

的纸,凑限内观。
房间内沓无人迹,一切家具陈设十分齐整,床上则连被褥也没有。他绕楼走了一圈,把楼上三个房间都窥视过,全是无人居住的光景,心中大惑不解,想道:“易姊姊应该住在这里呀?怎么她也不见了?甚至连被褥也收

掉!”
自个儿迷惑地踌躇了一会,倏然拧腰飘下小楼。在楼下巡视一遍,原来楼下只有一间房是炼丹室,门户严肩,其余两室都敞开门窗,一目了然。那炼丹室也是静荡荡的,直似久无人到过此室光景。
忽然那边石屋的门,呀一声推开来,一个小憧走出来,犹自揉着双眼,惺论未醒地跄踉走过来。当声音入耳之时,他已如响斯应,捷如鬼息地一垫步,扑向小楼侧面一棵大树的树身后面,隐蔽起身形。及至看清楚是那小

憧,记起那天晚上看见他打磕睡的情形,当时他自己也曾做过操践役的小道憧,这种打磕睡的滋味曾经尝过,现形印会于心,此刻也自浮起亲切之感。
那小懂走近树边时,忽听有人叫道:“明月,你这晚才起来呀?公孙先生到哪儿去了?”跟着说话的声音,一个人打树后走出来。但见这人头发蓬松,衣服皱乱,头脸上和肩上都沾满了不少粉屑,形状十分难看,不过他

往常见过不少公孙先生的朋友,有些比这人更肮脏和奇特,故此他倒不大惊奇。
端详一下这人的面孔,觉得十分眼生,但人家既知自己的名字和走得入这天香幻境,相信一定是公孙先生的朋友,便答道:“公孙先生在房内睡觉呀!昨天有朋友来,一直谈到深夜……”
那人正是石轩中,他那天晚上听到公孙先生斥责这小道憧贪睡之时,叫过他的名字,故此此刻顺口讹他一下,这时接口道:“你师傅走啦!回去看看公孙先生可在房间睡觉不?喂,你别走,易姑娘呢?她到什么地方去了

?”
明月听他说公孙先生不在房内,转身便要回去看,又让他唤住,转过身来,一时被支使得糊里糊涂,道:“先生不在房中睡觉么?我也不知他老人家到什么地方去了!晦!易姑娘么!她……她走啦!”
“走啦?她几时走的?走到什么地方去?”石轩中吃一惊,不觉提高嗓音,急急迫问。
明月正要回答,石轩中又焦躁地大声问道:“她走的时候有没有和一个人一同离开的?快说……”
明月忙答道:“有!有!她不是自己去的,她走了好多天啦,让我算算看……大约走了六七天,可不知她去哪儿哪!”
石轩中透一口气,放下心头大石,想道:“那人定是玲妹妹了!定是易姊姊送她回碧鸡山去。咦?不对,这小家伙说易姊姊走了六七天,我那时还未失陷在泉眼石窟里呀!这里面必有古怪!”
他倏然沉下面色,叱道:“明月,你说什么瞎话,易姑娘哪会在六七天前便走的?快说实话……”
明月张大眼睛,情急地分辩道:“我没有说假话呀!易姑娘真是在六七天之前走的!”

第十二章 重来疑是黄泉客

石轩中听了,哇地大叫一声,气得话也说不出来,忽道了半句:“你胡说……”突发一拳,募然一式“六丁开山”,竟是白虎掌法中最毒辣的一招,用足大摔碎手掌力,猛然开膛裂腹地劈向前去。
掌力去处,重如山岳,公孙先生禁不住吃一惊,电光火石般忖道:“这厮掌力更加沉雄凌厉了!看来比我苦修数十年的内家真力,不相上下,我得小心应付……”心中想着,身形已如行云流水般措步避开,孤掌半起,正

待用“手捧琵琶”之式反攻。岂知石轩中眼光未移,脚步已斜踩两尺,右手已倏然从下及上地敲向筋池穴,眼看怏要够上部位之肘,忽地翻腕沉掌拿手肘捅向曲地穴。这两下交化,又迅疾又奇特,筒直使人摸不看去向。
公孙先生无论如何也想不到石轩中士别三日,不但他拿力上的造诣已有进步,竟然还有这种精妙维纶的招式。尚幸他江湖经验已久,纵然大惊,反应迅捷超人,足下努力往侧一倾,身形摇晃不定,化为“迎夙周边”之式

,沉臂内交,封住面前门户。幸是撤臂得快,倏避开曲地穴一击之危,但前臂仍为石轩中指尖拂着,微微裂帛一声,疼痛入骨,袖子已撕裂了一道口子。
石轩中所用的全招,正是困在石窟七日七夜中所学到的达摩掌法三招中的两个招式,果然威力不凡,咄嗟间已尝得了甜头。他又哪肯让公孙先生松开手招架,右手原式一拂,扇起一股掌风,咄咄攻式,左手已疾撩如电,

往扑节腰穴,只见公外先生募然拳手封住上路,脚下不住,猛然吸气,肚腹内缩,足足缩后半尺有多,内功之精睐,于此可见。谁知石轩中瞬息之间,右手已吞吐如蛇信,平推直打,一似金刚散手中排山达掌之式,掌力惊如

波涛。这种两手各自出招克故的方法,正是达摩心法那四式坐功的妙用。
公孙先生避退如风,但石轩中就像如影随形,招式毫未变化,身形却随着移功。说时迟那时快,公孙先生挡得咽喉和乳根的致命克穴煞手,又挡不了平摧如山崩地裂的掌力,手忙脚乱地滴溜溜一特,一式“左右圈撞”电

光火石般封住敌人虎穴那手,可是这一来,肋腰便全暴给敌人了。
石轩中右掌推出,势沉力猛,眼看就把这可恶的公孙先生给拿下,可是不知怎地,忽然是悬崖勒马,斗地将掌力收住,掌风一带。公孙先生便往旁边颠荡出去,一陀螺跌了六七步。
他怒声道:“公孙老儿,快把我同伴下落说出来,没有你的事儿,否则……哼,我石某可不再手下留情!”
公孙先生自知必死,忽又死里逃生,大出意外,但这副老脸却挂不住了,嘶声叫道:
“姓石的今日有你没我,你别想于我口中知道什么消息……”叫声未歇,身形突然鹏空而起,拳脚交施,向石轩中扑来。
这时他已腾开手,能够施展出独门客确ǎ?欢??硇稳缪蛄魏?空,淬然扑抓,拳打脚踢,如风雨骤至,凌厉歹毒无比。石奸中不由得身形避退,一阵只能招架住,无力反击。片刻之间,两人已换拆了数十招,公孙先生一

股锐气,已到了再而衰,三而竭的地步。只听石轩中怒叱一声,身掌合一,如山岳静立,其突又捷逾鬼魅,忽地抢入公孙先生拳脚影中,只听腾啪一响,公仆先生又吭地一叫,人影倏分离,其中一今已倒在地上,却是公孙先

生。感情石轩中伺着时机,募然施展达摩掌法那三招,拾入敌人拳脚圈内,转眼间和公孙先生对换了一掌,却一拳击在公孙先生的气隔穴上,只闻怪叫一声,公孙先生已摔倒在地,动弹不得。
公孙先生席地一坐,面色靑紫,闭目不语。石轩中喘一口气,搔搔头皮,想不起什么主意。
僵持了一会,公孙先生睁眼嘶哑地骂道:“小子你若有种,快来杀了我……”石轩中心里一动答道:“我现在不杀你,如果你把我同伴下落说出未,我还是那句活,任什么都一笔勾销。”
公孙先生闻言破口大骂,便石轩中也皱眉突眼,怒气填胸,色厉形坚,狠声喝道:
“老儿往口,想我石轩中几番中你奸计,九死一生,本已仇深似海,但我看易姊姊的面份,不和你计较,两次手下留情,你尚视我如是仇视,你还是人么?好!石某决定使你遂心如意,送你到阴间逞弄机谋去,别在人间

弄鬼!”
说完话,倏然穹腰伸手,将公孙步一把抓起来,大踏步走向他那座石屋。眼角已窥见那小童明月,抖索索地躲在树后,回去道:“明月你不必害怕,我不去加害你。”一面已大踏步进石屋的里室中,将公孙先生放在一张

醉仙椅上,伫笑道:“公孙老儿,你若有遗言,趁早说出来,再迟半刻便赶不及了!”
公孙先生闭住眉目,缄口不言,石轩中剑眉斜轩,募然骄指如戟,疾地公孙步太困穴戳去。
指尖已要到太困之时,忽然又收回手枝。却看公孙先生,倏然同汗出如雨,脸上肌肉也抽搐起来。原来他虽闭着眼晴,但仍感到石轩中击下未的手指那股尖锐刚劲的指风。要是石轩中一下结果了他,倒也箅了。但石轩中

心中变卦,忽然中止,这种辗转于生死不知之间的滋味,最难忍受,人哪有不怕死的,只不过有时被逼着不得不死,有时却是所受有甚于死者,又不得不死。
公孙先生本非倩愿死掉,可是以他的名望,既然一败涂地,便不得不求快些死掉,哪知石轩中忽然中止住猛铁的手指,于是他熬不住沁出汗,甚至脸上肌肉也不受控制地抽搐起来。
石轩中却因另外触动灵计,故此中止杀他之念,事实上他仍是急于知道朱玲的下落,虽然可以想像得到她此刻定是元恙,可是一来他急着要见见她,其实这时他觉得朱玲最重要,即使要付任何代价,也不惋惜。二来他要

亲自问问她,是否真如公孙先生所说的,已许配了人家!至于这一事,他却不太重规,因为既未得征突,而且即使有达件事,只要她肯跟他好,许配了又怎祥?
他道:“公孙老儿,你害怕了么!我坯有更狠的方法哩,你想快点死么?我偏不如你意,我要用绳把你捆住,带到江湖上去,让武林朋友们瞧瞧你的狼狈情形!你说我这主意好不好?”
愚叟公孔步同言,心中大急,张目瞪眼,只兄石轩中一副坚决的表情,好像势在必行。
这一来侥他满肚机谋,智虑如海,也不由得沉不住气了。
他冲口道:“姓石的你太伤品德了!我操的你祖宗十八代……啊,哎,我将实情告诉你,你可得立刻给我一个痛快了事!”
石轩中喜道:“当然,我立刻把你放了,你快说吧!“愚叟公冰步道:“你那同伴便是鬼母弟子白夙朱玲么?她在六天之前,已由静儿救回来,就在村庄养伤,静儿也在那里!”
石轩中喜上眉梢,道:“你早说不就完了,她们在村庄什么地方?为肥裁匆?岬侥嵌?ツ兀俊?
“就在村子最外面那幢大房子里,那儿是南荏渔隐的居所,在那里养伤,比这里方便呀!”
石轩中闻言,伸手一拍,解开穴道。公孙疲意地半困眼睛,道:“你自己去吧!我再不愿跟你见面……”
石轩中谅解地鱼京失,悄然退出厅门,心中再不思疑,陡然腾身而起,一往八天香幻境的后门出去。前日他在未遇南荏渔隐之前,曾经走过一次,记得好些村庄,所以他不必再寻人问路了,一口气直奔最近那村庄。
眨眼间已经走到,只见到这一幢刷着黄色的大房子,房子外面还有一个小小花圃,致样几行畦士排列,另有一种幽雅气派。花圃竹门挂看一快铁木牌,写着“日月精舍”四个字。
原来这日月精舍果然真就是南荏渔隐所居,但是他却未有想到弄得如此精致幽雅。本来是由另一人居住,此人便是南荏渔隐死心蹋地,到处求援手相助,使之成大器的那人。但那人数年前已离开了,只剩下规模依旧的住

所。所渭日月精舍,乃暗嵌明皇朝兮。
石轩中哪知底蕴,走到竹门间,伸手敲在竹枝上,露出笑容之后,歇了一会,里面室门忽然开了,一个矮矮胖胖的人走出来,见是并不相识的少年,同时又发觉那少年衣履不整,头发蓬松,满身粉石碎土,更是奇怪不已

,问道:“你是淮?来此有何贵干?”声音自然洪亮。
石轩中忙施礼道:“在下欲求见易静姑娘,相做特告是石轩中求见。"矮胖子狼目圆睁,倏现奇光,哈哈笑道:“啊!啊,你便是石轩中么?听悦你不是葬身泉眼之下了么?怎的又活转过来?”
石杆中满心奇怪地打量他几眼,忖道:“这人口气并不客气,我初时以为匪?钦馕莸南氯耍?绱送牙矗?床皇橇恕!痹倏丛栋?肿哟?的衣服,款式奇特,颜色特别鲜拒,更意人注目。当下仍然坚持道:“在下正是石杆

中,想请见易姑娘,未知尊穹可允得在下拜见否?”
那矮胖子微微哂道:“什么易姑娘不易姑娘,我不知道,但我却找你好久,喂!你可猜得出我是淮?”
石杆中摇摇头,那矮胖子又道:“那么你还记得仙人剑秦重么?我便是他的师傅!”
石轩中失声道:“呀,碧螺岛主于……令徒那日……啊!那事实是在下一时失手,以致今徒……在下达厢陪罪!”原来旧日石轩中从崆峒仓皇出走,路遇朱玲,一起结伴而行,只因朱玲大闹铁家堡,铁家堡的人和贺客纷

纷追截,仙人剑秦重也是其中之一,其时石轩中误会以为追截自己,仍挺身而斗,仙人剑秦重吃他用大周天神剑,第十招挑到撒手,含羞避走。石轩中事后亦甚追悔,觉得自己太不留余地,故此时急忙忙向碧螺岛主于叔初赔

罪,并非害怕碧螺岛主于叔初的威名。可是碧螺岛主于叔初却不作如是想,洪亮地笑道:“姓石的怎么见了本岛主,话都说不完全了?但如今你跪下磕头也不成,赶快亮剑来战,咦?你没有剑!我这把借给你,本岛主用竹干

就成了!”
说完,随手拗下一支竹枝,约莫有三尺半寸。一面将腰下悬着的剑抽出未,银光离匣而起,果然是件利器。抽剑出来后,便递给石轩中。
石奸中怒哼了一声,振声道:“你以为石某怕你么?事情既然到这儿,我也不必多言分说。你还是用自己的宝剑吧,我用竹竿当剑好了!”
碧螺岛主于叔初怪叫一声,似乎被他骄狂的神气激怒了。只见他手腕一抖,那柄剑已裹着风声,柄前尖后,直向石轩中射去,接着人影一闪,矮胖的身形,已火速扑出来,手中竹竿一起,一式“太公约旦”,径指石奸中

眉心。
这一下棋出不意,石轩中本能地伸手一抓,捏住剑柄,觉出力道奇猛,此时碧螺岛主于叔初的竹央已自焦到,不暇寻思,举剑便削。
碧螺岛主自夸天碌谝还?徊煌?苍郏?患??已?镣耄?裼叭?灶,化并削来之势,同的改攻手碗。他掌握的恰到好处,在石轩中招式欲动未动之间,募地里已跨步舒身,手中竹剑削、挑、刺、扎,一连换了几式,狠厉

无匹。
石轩中所幸轻功过人,倏然冲天而起,堪堪避开这几式毒手,却惊出一身冷汗来,腰剑扭转真力,募地转折而下,一式“倒特困田”,剑光一惊,忽交左手,以反式下击,右手却不用着,捏剑决找敌人穴道。
碧螺岛主于叔初禁不住喝一声彩,道:“果然了得,但只凭着几手,却未能打败我徒儿……”说着话剑,竹剑已抽回,复又斜吐而出。一式“圈子削指”,竹尖向石轩中脉门冲去。石轩中知道这竹竿纵然圆钝,但在这等

怀有上乘武功的人手上,实不啻及锋快的宝剑,如着竹竿割着,立劾被截断手腕。
当下忙施展大周天神剑中精妙绝招,一式“少田再引”,快得异乎寻常地引起两团光芒,原来他用的是左手反式,劲力自然不及右手正宗,但反式较奇特,使敌人不免惧而疲忙于招架,可补功力之缺陷。
但碧螺岛主是何许人也,这时早发觉他功力未够班,倏然也自竿交左手,一式“潮平岸高”,身随竹走,突然破剑光而人。石轩中失声叫到:“不好!”退已无及,眼见自己的剑正敌人逼开,那根竹尖疾向自己上身滑来

,万忙中自然而然右手一伸,圈指向竹尖弹去。
原末他在万急之中,竟用出达摩掌法三招中最奥妙的弹指乾坤四式来。于叔初本来尚有后式,这时已移竹尖向中段,却听慕地一响,那根竹如灵蛇乱颤,原来被石轩中手指强中正着。
碧螺岛主于叔初惊噫一声,身形已如狂飕疾屯似地退开丈许。原来于叔初这一下抢入敌人到圈中,无论是什么究极高手,妙在此情势之下,也将难逃毒手。当他将竹尖移指中段之时,已运兹妙内功,将一支竹剑化成万支

,分指胸腹各穴,在碧螺钊法中,称为“水官特”,乃碧螺剑法中五大毒招之一,便是神仙也难活命。怎知石轩中居然用手指将竹竿弹开,而且劲力绝大。以他这样的剑术大家,也不知他使的是什么招式。
石轩中倒不知方才竟是如此危殆,全仗达摩掌法三招神妙无方,弥大祸于无形。违吁里敌人退开去,慌忙趁空持剑于右手。碧螺岛主于叔初只退开一下,又复涌身急冲,不在他却加倍小心,手中三尺半寸的竹竽,使开来

真有神鬼莫测之技,指东打西,攻上击下,筒直像四方八面杀来似的。
这时却见银虹涌现,一圈一圈地包裹着石轩中全身,一度遏阻住于叔初潮水也似的攻势,心中却不知道怎不安地担心起来。哪知此刻碧螺岛主于叔初比他烦躁得多了。因为芬员搪莸褐饔谛鸪趵笔烂?蹋?不能在三招两式

之剑将石轩中收拾下,那是一件让江湖耻笑的事。何况这石轩中中已将大周天神剑施展开,神妙严密已极,加上不凡的内家真力,透出剑尖,形成几层剑气组成的厚墙。看来一时三刻不至落败,教他焉得不怒。
碧螺岛主于叔初忖道:“怎的崆峒老道竟教出这样出色的一个弟子来?哎呀,我今日非行凶冒险,斩草除根不可,否则再过十年,我的天下剑法第一的名衔,要让着小子夺去哪!”他心念一动,身形不停,正好石轩中使

到“星帕八角”之招,只见他宝剑虚虚意空一划,筑起一堵剑墙。于叔初张目怒峥,里然发觉他在交招之时,真力未济,说时迟,那时快,左手中竹竽一起,刷地一刺,正正敲在剑背上,右手已在这瞬息之间,急伸如剑猛攻

敌喉。
石轩中只觉手中一震,手中剑似被万斤力量一击,虎口立刻发热,再也把持不住,呛嘟嘟掉落地上,风声袭来,眼角瞥见敌人臂伸如剑,探向喉咙要害,不觉又使出达摩连环三招,两手各自为攻,拳拳并用。
碧螺岛主于叔初这次以为一定得手,哪知石轩中还有一下妙绝入壤的救命绝招,见他左掌起处,不知怎地正好封闭住自己勾魂杀手,忙撤回手臂时,已觉敌人掌风压竹,尽力一退,也已不及,峻地一响,手中竹剑已被石

轩中打了一拳。幸而应变得快,已经消卸了那一拳的气力,否则也会像他一样竹剑撒手了。
他不觉瞠目愕了一下,忖道:“这是什么招数呀?两手招式不同,力量各异,我可从来未曾见过……”
石轩中也惊忖道:“我这一拳打在他竹竿上,要是他使的是真宝剑,我的拳头难保不遭殃哪!此人我万万不是敌手……”
忽然一个洪亮的嗓子大叫道:“岛主,请你截下这小狗贼,别让他跑了!”
两人都讶然惊顾,只见在二十余丈外,一个身材伟岸的老头子,须发已经全白,却矫健地一掠两三丈,向这里扑来。
石轩中认出来人便是师父的好友火狐崔伟,恐怕他也插上一手,夹攻自己,那非冤枉而死不可!当下念头一转,撒腿就跑。
碧螺岛主于叔初不大高兴地上前俯身拾起宝剑,火狐崔伟见石轩中逃跑,心急得很,径自向石轩中逃走方向追去,一面大声道:“岛主,崔某是从公孙步处得知此小子踪迹,公孙步已吃了他的亏,不愿意来自来……”
碧螺岛主于叔初哦了一声,展开身形,也自追去。原来碧螺岛主于叔初并不认识崔伟,却和公孙法是忘年好友,起初他不高兴的原因是气恼崔伟大呼小叫,把石轩中吓跑了。这时一听公孙步吃了亏,便也迈步急迫。可是

眨眼间,石轩中已跑到山里去了。
这时于叔初听了崔伟自称崔某,便明白这人便是以火器驰誉江湖的火狐崔伟。也知他跟公孙步是老友,便将一肚皮不高兴收起。这时两人并肩而驰,他暗中要较量火狐的脚程,便道:“崔老,闲话体提,快追!”
说罢,脚下加劲,使出登萍渡水的轻功,一溜烟般向前飞驰,不过他的姿势与别人不同。别人施展轻功,都是一掠数丈地飞纵,只有他是贴着地面,滚滚而去,其实这是他身量矮胖,所以练了这样别出心裁的轻功。
走了箭许路,越过一座山丘,已看见石轩中的身影,一闪即隐。这时崔伟已坠后了两丈,于叔初不管这许多,幡然自己心急起来,运足脚程,朝前疾驰。再越过一个山丘,而地势陡起,三面俱有树林,竟不知石轩中落向

何方。
他踌躇了一下,片刻间,火狐崔伟已赶到身后,见面前地形,已知于叔初踌躇之故,便道:“这小贼好生滑溜,我们分两面包抄搜索,总会逼他走出此处群山!”
碧螺岛主于叔初点头应允,于是两人分开,向林中搜索。一直到傍晚时分,他们在那面山脚会合。碧螺岛主于叔初一无所得,火狐崔伟却道:“适才我碰见两三个樵夫,他们说曾见一人向北而去,比飞鸟还快,我惦记着

要和你会合,故此折回来。”
当下两人计徽一下,都觉气忿难出,决定追赶下去,好歹找个水落石出,于是一直向北追踪。
他们两人都是江湖高手,经验阅历都十分丰富,眼光精细准确,傍晚时分,已追踪到河清府地面。经过三国时诸葛武侯隐居的卧龙岗,暮烟苍茫中,冈陵起伏,云村高低,徒令人起凭吊当年的感慨。
火狐崔伟道:“梅城北关的玄妙观,观主一尘道长,与我曾有数面之缘。他观中徒众甚多,眼皮极杂,我们不如到那里去,一方面请他代为查探,比我们自己乱摸好得多,一方面也可歇足一宿,岛主以为如何?”
走了一整天。碧螺岛主于叔初那么狂妄倔强的人,也不觉对崔伟生出好感。因为火狐崔伟不但武功精纯,而为人更磊落坦直,古道热肠,使他无形中愿意跟他做个朋友。这时并无异议,两人便一径走向梅城。六七里路顷

刻间便走完,但见四关连牙为郭,宛若一朵梅花,甚为美观。穿过嚣闹的大南关,一直走到北关,便来到著名的玄妙观,但见亭谢精巧,园林幽雅,此刻天已入暮,尚有游人流连其间。
两人在前观逐名求见一尘道人,只片刻功夫,那一尘道人已亲自出来迎接,一直引到后观静轩中,彼此互道倾慕,寒暄一番。碧螺岛主于叔初名震天下,凡是武林中人谁不闻名。
这一尘道人本是峨嵋派中高手,但来此主持观务已有五十年,也不知教出了多少徒弟,江湖称为梅花派,变成峨嵋一支派。他的一个俗家弟子现为河南省总捕头,因此在社会各层均有耳目。
一尘早闻于叔初大名,此时受缘相会,甚为快慰,却觉得见面不似闻名,在他想象中,怎样也料不到是个又矮又胖的中年汉子。但他见多识广,自然不会因此小觑于他。
殷勤奉茶之后,一尘便动问来意。火狐崔伟将实情一五一十地说出来。当然他没有把于叔初跟石轩中交手的情形说出来,因为他根本不知道,只将石轩中的简略出身和公孙先生受挫之事说了。
一尘十分诧异地道:“啊!愚叟公孙先生也败于此子手下么?贫道却料不到崆峒派武功这般精绝!况且此子年纪尚轻,内力造诣怎会比公孙先生数十年修练之功还胜强一筹呢?再经以时日,此子未可限量哪!”
末后一句,触着于叔初的心病,他猛然拍剑道:“是啊!这小子也曾与我交手,虽然不怎么超妙,但目下江湖上能和他比肩的,却不大多了!当时我虽将他的剑击落,到底还让他跑啦!”他说的倒是实话,并没有矫饰,

不过他肚中雪亮,自己还摸不出石轩中两次解厄的招数,到底是什么来历底细。可是这一点,他自然不便说出来。
火狐崔伟皱眉道:“我已禁用火器多年,但这次看来非破戒不可了!否则再让那小子溜走,一旦传出江湖,太过笑话,二来我那好友霞虚道长之仇不报,教我心中不得片刻安宁。”
碧螺岛主于叔初虽知他说的是实话,并无轻视自己之意,但到底捺不住低哼一声,不择地道:“崔老你放心,谅此子尚无能逃出本岛主剑下,若是碰了面,你就站在一旁看看热闹好了!”
一尘道长鉴言辨色,已摸出于叔初是哪一类脾气,当下打圆场道:“于岛主武功盖世,除非遇不着那姓石的,不然贫道也敢赌那姓石的定然不能逃出于岛主天下第一剑家手下。但若是崔施主先遇上动手,贫道却主张快施

火器,免得一时疏虞,又让那姓石的选掉。这种弑师叛徒,最令人切齿痛恨,使贫道碰上这种事,也不能袖手!两位以为是不是?”
轻描淡写的几句话,便将于叔初的忿怒解掉,而且连连点头称是。
一尘又道:“目下最要紧的便是查出姓石的那叛徒的行踪,这点贫道可以稍效微劳。只因贫道有个不成才的徒儿,现任本省总捕头,因此这城的公门中人,都常到本观来行走。待贫道派人着他们留意一下,如在本城周周

百里之内,定能察出端倪,两位大可暂时搁下这事。待贫道作个小东,招待嘉宾……”
崔伟连忙道谢,于叔初却似不懂礼数,只微笑一下。崔伟院尘命人传话访查石轩中下落之后,便问道:“令高足是金钧李斌了?老朽闻名已久,却不道是观主高足。”
一尘笑着颔首,忽然像想起什么事似地,笑容倏敛,摇首道:“公门饭可真不易吃,贫道这把年纪,也常为他们操心。尤其近十数日来,本省地面忽然发生几件案子,手脚干净利落,前所未见。几家大主都是有来头的世

家,因此他早几日已托人请贫道届时助他一臂,后他说这一干盗贼,必非寻常之辈,定然大有来历,恐怕到时他顶不住。唉!贫道本是世外之人,却难得清静,言之堪为一叹!”
碧螺岛主于叔初会心地微笑一下,想道:“这老道爱护徒弟的程实不下于我。但他让徒弟寄身公门,未免不管!”只听火狐崔伟情形于辞色地道:“这等事原免不了,谁真能与世间无一丝牵连呢?观主有需用老朽之处,

老朽决效奔走之劳!”他不禁又想到:“这崔伟平生爱管闲事,样样插上一脚,我才不管呢!”他却不知道,崔伟年前在滇南曾受峨嵋三老中硕果仅存的赤阳子的恩惠,所以他对峨嵋派的人,存有感恩图报之心。玄妙观主一

尘虽然别开支派,但溯其渊源,乃是峨嵋派的人,故此有此一源,当然他本人的脾气好管闲事,也是原因之一。
但他的活,连一尘也惊异起来,因为一尘道人并不知赤阳子和崔伟有瓜葛,这时连忙感激地道谢。可是崔伟坦然地笑道:“老观主,你别客气,我提一个人,大概你会认识,赤阳子老前辈你可曾见过?”
一尘接声道:“是贫道师伯呀!崔施主也认识他老人家么?传说峨嵋三老俱已仙去多年,施主几时晤着他老人家的?”
火狐崔伟这时慢慢说出一番话,使坐听的两个江湖奇人都饶有兴味地倾听,只因此事与将来情节俱有关连,故此不得不细述一番。
原来崔伟二十年前忽然绝迹关洛之间,乃因他忽然心血来潮,突然到蜀南去探他的族兄崔伯诚。
自从明鼎革易,满人统治中原之后,许多心存明室的人,既无力改变大局,只好携家远徙。崔伯诚本是中州望族,但家中人丁稀微。本人饱读经书,才气纵横。也是不愿见异族跋扈的情形,便变卖了田产,带着妻子和幼

儿,避居蜀南一个名为安仁的小城。
火狐崔伟去过好几次,在那里他充分领略到家庭的乐趣,所以每次都是恋恋不舍地离开。原先他本想将一身艺业,传与侄儿崔念明,因为反正崔伯诚早将不出仕清朝列为家训,又偏居南边蛮夷之地,虽说做一点生意,不

会与人有争,但有武技防身,总是件好事!可是崔念明并不喜武,文绉绉地终日与读书为乐,他做叔父的自不能勉强。到他这次去探视之时,算定崔念明的儿子已有十七岁,或者可将这桩心事,在侄孙身上了结。
哪知到了安仁城,走到崔家时,顿觉门庭依旧,人面全非。那座房子里,竟已住着别一家人。他探问原委时,这家人毫无所知,因为根本他们买这幢房子时,并没有见过以前的主人,一切都有一个姓李的经手。
到他找到那姓李的人,发现这人乃是崔伯诚所开一间布店的掌柜,这李掌柜还认得崔伟便是老东家的族弟,当下便将内情说出来。
原来自从七年前崔伟离开之后,过了几个月,伯城老夫妻便相继死了。
只因火狐崔伟的行踪靡定,所以崔念明没有办法通知他。
一晃过了五年,崔念明忽然失踪了,他虽然年纪已有三十五六,但文质彬彬,保养得好,看起来却十分年轻,竟是个唇红齿白的儒雅书生。平时最喜寻幽探胜,赏玩风景,常常聚众,远出游玩。哪知日子一天一天地过去

,却全无归讯。于是他妻子才慌了手脚,除了报官备案之外,还悬重赏访寻。只是任她千方百计,崔念明的消息终是如泥牛入海,古无踪迹。
过了大半年之后,奇事又发生了,一夜之间,崔家人了绝迹。崔念明的妻子竟悬梁自尽了,至于那个年纪才十五岁的儿子崔小庄,却如他父亲一般,丢个无影无踪。这时崔家已无本家的人,官府处不过例行追查一番便算

数。那房子一直到今年才由官府出头卖掉。
这李掌柜最后道:“小人在崔娘子死后不久,曾听那件作酒后说出,娘子好像死得有点奇怪,但验不出个所以然来,总之有些可疑之点便是。”
火狐崔伟这际如万丈悬崖上骤然失足,一面听他叙说,一面流下两行老泪。他仅有这么两三个亲人,如今也清光了,不禁悲从中来,不能自抑。待李掌柜说完之后,他才细细盘问崔念诚往昔生活情况,有没有仇家等。哪

知李掌柜却极有信心地,斩钉截铁般回答没有,甚至崔念明连口角也未曾与人发生过。
盘问了许久,另外又有李掌柜带引着遍访崔念明的朋友,结果是徒劳无功,那些人所知的甚至少于李掌柜。这一来把火狐崔伟这个江湖大行家也弄得迷糊了。当下他便暂时在旅店要了个房间,自个儿横倒在床上,仔细思

量。
翌日,他便走到城西,那儿有两家镖局,对街价峙。他先到左边那家镇远源局,将预先写好的名帖送人,自家站在门外。那持名帖的汉子,一径走进去,里面正有四五个人,大声地谈了着什么。中坐的黑面汉子,接过名

帖看了,一骨碌走出来,一面抱拳道:“在下程通。久仰崔前辈声名,请进来局内奉茶……”
火狐崔伟拱手还礼,连声不敢当,人已随他走进镇局内,他知道此处是分局,规模不大。当下程通替众人引见,名字都未曾听过,可是嘴巴里依然连声久仰。
程通道:“在下旧年在洛阳总镖局,曾见过前辈一面,但恐怕前辈已忘记了!”崔伟细认一下,实在想不出几时见过此人,可是不露形色,反作出恍然之状,含糊地道:“啊!对了!吁……好像贵东没羽箭胡春生兄也在

座哩!还有……”程通己喜形于色接口道:“前辈眼力记性真个超人,那时还有五行拳关大为前辈哩!”说着,例头瞟众人一眼,意气甚是自豪。其实天晓得他是否在座,因为这镇远镖局的东家没羽箭胡春生,早就将镖局交

给首徒妙手人熊雷远。除了那些老嫖师之外,等闲也不能和他一起说话,更何况以火狐崔伟这种成名侠客身份,与座的当然是成名相识的人物。程通年纪不过三旬左右,若是师门渊源之故,又作别论。但他并不提及师门来历

,已可想而知了。
火狐崔伟淡淡问道:“程师傅独当一面,可以想见胡春生兄的看重。不知此地近年有没有奇怪之事?”程通茫然地看他一眼,他又继续道:“老朽路过此地,只是欢喜听听新鲜的事,故而有此一问!”
程通眼珠一转,好像在心中盘算着,火狐崔伟锐利地盯看着他,看到他的神色有异,不觉暗喜,想道:“这家伙肚内必定藏着什么事,如果是溪跷奇特之事,也许与我侄儿全家失踪暴死有关……”这时程通忽然坚决地咬

一下牙齿,说出一番话,使火观崔伟瞠目结舌,作声不得。
原来程通表露出的态度,一着煞有介事似的,郑重地道:“崔老前辈你不是外人,在下方敢说出来,对面那间万通缥行,新近发生一件事,本来彼此同行,而且他们又来拜会过我们的许霖师傅,请我们这边暂时不要传扬

出来,可是你老是胡老东家的好友,彼此自己人,我才敢说的……”火狐崔伟想道:“原来川滇是由黑龙鞭许霖主持局务,我差点让这小子蒙骗啦!正怪道没羽箭胡春生怎么让这籍籍无名的后辈独当一面,哼!”只听程通继

续道:
“万通上个月保了一批贵重的货物,经滇北往大理,谁知在川滇交界的金沙江上游处,让一个苗女赤手空拳截劫了。当时护货的嫖师有柳南平、何择等人,却被那苗女打个心服口服,回头就走,后来万通的东家,峨嵋派

的好手万山雄赶到,往出事地点一查,发觉百数十只牲口车辆还在原处,货物则全部失踪。正想不出所以热,哪知第二天,那些货物忽然全部送回,半星儿也没缺少或毁坏。现在他们正全力访查那苗女来历和为什么动夺嫖车

之后,又将货物送回。你老说这桩事算不算新鲜!”
崔伟不觉暗自生气。
心中只被一种思想填满,便是要查出他侄子全家暴死失踪之谜,程通所说的话,既与他想知的事无关,况且他又完全不认识万通方面的人,所以暗自生气起来,甚至大为不满程通方才令他设会那种郑重的态度。
当下他微微显出不耐烦地道:“镖局发生事情,那是常有的呀。对了,许霖出门了么?”
程通碰了个较钉子,仍不气馁地道:“许师傅前两天去了昆明,我说崔前辈你有所不知,万通的东家万山雄是当今峨嵋掌门太清真人的高徒,不但本人武功高强,而且以峨嵋派的声威,谁敢与他万通开这种玩笑?何况柳

南平和何泽两人,乃是南方极有名气的镖头,这次同时栽倒在一个苗女手下,想想就够惊人了。据柳何两位镖头回来后说,那苗女出手奇妙毒辣,其中搀渗了不少峨嵋招数,竟摸不出是何来历。只因她用纱帕裹着脸孔,故此

看不见她的相貌,身材甚是高大丰满,极为动人。这个载劫的角色,已够令人奇怪了,况且她后来又神不知鬼不觉地将货物搬回,那么多的东西,也不知是怎样搬运的!这种种情形,总不是普通江湖道能够做得到的吧?”
火狐崔伟点点头,引起一点兴趣,答道:“普通江湖道的确办不到这桩事,但越是这样奇妙莫测,谜底起易揭破,也许万通他们局中人,已有了成算。我们局外人觉得玄妙缤纷,各自推测,其实徒费心——力!真……”

他忽然想起什么事,冲口惊叹一声,本来想说,但看了程通那张黑面一眼之后,忽又忍住。支开话题,淡淡微笑道:“老朽还要请问程师傅一事,未知许霖见时因此地来?”
程通想了一下,道:“许师傅前天才动身,相信要过十天八天才能回来。”火狐崔伟故意失望地道:“冈!那么恐怕会晤不着了!”
他们坐在店里,却可以看见对面万通镖局的情形。万通的店面比这边大得多,可是阔然无人,显得十分冷清,崔伟问知万山雄只在出事不久,来过此地一趟,之后便带了许多人,到昆明去了。在南方数省,万通比镇远的

名声大得多了。当下再闲聊一会闲话,便告辞出来,看看天色,已是已午之交。本想到李掌柜处,转念想到:“许霖现在昆明,我不如也到昆明去,反正在此地已探不出什么消息,不如沿途顺便访查,或者会发现些线索也未

可定!”
主意决定后,便一径走出这小城,一路上渡过金沙江,只见江水峻急,不利舟揖。三天之后,便到了昆明。
他一生行踪遍历全国,但未曾来过昆明,一路问询着,寻到了东门镇远镖局,果然晤会着许霖。
许霖年纪大概三十五六,长得方面大耳,体格魁梧,使人有率直磊落之感。一双眸子炯炯有神,流露出精悍之气,举止矫健有力,乃是没羽箭胡春生退休时,其徒妙手人熊雷远所罗致的一把好手,关于南边的业务,就全

交给他主持,倚重可知。
火狐崔伟在他出道时,曾经帮过不少忙,因此许霖十分敬重他。当下忽见他光临,喜出望外,一把拉住他,亟口叫道:“崔老师,是什么风将你老吹来,走!我们先喝一杯……”
不由分说,拉了崔伟便走。

第十三章 苗洞双雄鼓烽烟

这两人同一性情,想到就做,毫不矫饰,所以彼此甚是投契。火狐崔伟让他拖着,走到一间酒楼,拾梯上楼,糊里糊涂坐下。抬眼看时,只见楼外烟波荡漾,堤陌纵横,游艇如梭往还,风景绝美,不觉失声赞叹。问了许

霖,才知是昆明城内的翠湖。那风光竟如置身于西子湖畔。这一来满腹心事,一身风尘都忽然涤掉。
两人各自一杯在手,谈了些别后的话儿后,火狐崔伟便将自己侄儿一家离奇失踪暴死之事,以及自己访查不得要领的经过和盘托出。许霖面上微微变色,失声道:“啊呀!那家姓崔的真料不到是自己人,当时我也在安仁

城,已料到其中缘故,只因事不关已,便省掉闲事不管。到如今屈指已有年毕,恐怕你侄儿及侄孙都没有命儿啦!唉……”他烦得拍一下桌子,惹得隔座的客人们,部扭头来看他们。
火狐崔伟举手止住他道:“你别忙,是死不能活,天命如果注定,也无法挽回,你可无须管我难过。关于此事,后来我听你们镖局那位程镖师曾提起对面万通镖局发生的事时,使我触起回忆,我们各自用筷子沾求写在桌

面上,看看我猜得对否?”
许霖点头照办,两人各自持筷,沾着水在桌面上写了几个字,写完后互相看时,不觉相视一笑。原来火狐崔伟写的是阴棠两字,许霖写的是姹女两字。
许霖道:“你说的是七八年前旧事,如今又有不同哪!”火狐崔伟愕然问道:“什么改变,难道她……”许霖道:“这阴棠本是峨嵋若庵青师太的弃徒,这点你自然知道。
但近年那阴棠的女儿阴无垢已经长成,还有一个女徒苗女相花,这两个小妖精都长得长身玉立,十分美艳狐媚,都传了姹女迷魂大法,在金川以至滇西一带,搅出不少风雨。只因阴棠深得峨嵋青师太嫡传心法,在武功方

面已具上乘造诣,加上本身妖邪之术,武林中人都不肯去和她结梁生事。听说那两个小妖精已尽得阴棠真传,真个如虎添翼。前年崔家一案,我从那件工所说的情形,知道崔娘子乃是受七煞手点穴功夫送了命,之后再挂在绳

子上。方今天下只有峨嵋青师大独门七煞手点穴功夫,青师大已经物化,峨嵋三老也仙去了,除了阴棠一脉,谁还识七煞手的功夫。听万山雄说,连他师父大清真人虽是峨嵋掌门,也不懂这七煞手功夫,只知道受七煞手之伤

后大概情形,我因此也知道了。崔娘子的死状,与七煞手所伤的情形一样,故此那时我便推想到她。你又怎会联想到阴棠身上的呢?”
火狐崔伟道:“本来我绝不会想到她,因程通说起万山雄是峨眉好手等活,后来又有女子劫镖等,使我忽然记起峨嵋派的她。你大概也知那阴棠天生艳骨,一双媚眼更能勾魂摄魄,当年她无意得到姹女迷魂大法,一时好

奇,其实也是天生淫骨禀赋,便向师叔五尺仙童施展出来。五尺仙重虽然是峨嵋三老的小师弟,辈份和武功都超绝凡响,却受不了阴棠的邪术,破了真阳。这事青师太发觉后,长叹一声将阴棠逐出门墙,玉尺仙重羞恨自尽死

了。”
许霖忽然截断他滔滔不绝的话题,追问道:“啊呀!我可不大清楚阴棠的出身,既是这样,那青师太本以戒律严明著称江湖,何以只将阻棠逐出门墙便算数?任让她流毒人间?”
火狐崔伟耸耸肩头,道:“事后有人问过青师太,她只说一切是孽,也没有解释。但也有人说,青师太说当她收阴棠为徒之时,已知她天生狐媚淫骨,将来定会以色相为祸人间,但青师大自信人定胜天,欲以大愿力化解

此孽,哪知终于不免,便逐她出门户,自行应劫。两说却不知孰是了。此后阴棠流落滇西之间,倒不曾作甚么大恶孽,只不时勾引壮男,却未闻伤人性命之事。不过我想起那侄儿长得儒雅风流,又是一肚子学问文章,端的如

玉树临风,他之失踪也许与女人有关,但南荒一带,只有这一号女妖要勾引男人的,于是硬给扣在阴棠身上。现在你既有此一猜,倒是让我误打误增猜着了!”
许霖举杯过他干杯,两人一仰脖子唱下一大杯。许需深舔嘴唇,笑道:“你此来正好遇着万通那档子事,他们也在暗查究竟是否明案所于的事,我可以替你打听些情报,再定行止。”
两人盘桓对证了好久,才动身回镖店,许霖替镇店中几个得力薄头引见过崔伟,请他们代为招待着,自己便匆匆去万通探消息。
镖店那些人都听闻过崔伟名头,又知他是老东家胡春生的知友,哪敢怠慢.都向他请教着,。崔伟性本喜友,又有一点酒意,打开话匣,一起谈大半天,心情更加畅快。傍晚时分,许霖回来了。
他见多人在座,便使个眼色,绝口不提此事,火狐崔伟焉有不明之理,使忍耐着不去问他。一直到晚饭用毕,各自归房安寝时,许霖来到崔伟所居的卧室中,挑灯夜谈。
崔伟道:“你这一趟得着什么消息?快说出来,别把我闷死了!”
许霖道:“消息倒没有什么重要可说的,只从万山雄口中,得知阴棠巢穴地点。原来阴棠早已定居在滇西一处名叫黑甸著的苗人酋寨中,那儿正好座落在怒山山脉群峦丛岭之间,地势高峻险隘,蛇兽出没,不容易走到。

那儿的苗人,都奉地做仙娘,大约是地识得一些邪门障眼法之故。那黑甸著我未到过,但那附近的一个苗村中,却有个老头相识,可请他带路,你看此事怎样办才好?"火狐崔伟沉吟半晌,才开口道:“为了我那已故世的兄长

一点血脉,说不得要走一道,探个水落石出,方始甘心!这事我自己准能办好,你不必插手多管!”许霖道:“你不熟滇西地形和民情,孤身一人太以犯险。我镖局虽然有点事,但可以多派别人去……”
火狐崔伟摇首不迭,坚决地道:“你的热心我领下便是,但你真个无须和我一同去,一来镖局的事要你料理,二来我有这把年纪,难道不识人心好歹?再则你也不便出面,为镖局树立强敌。我一难于明日动身,就烦你设

个法儿介绍那老人,好让他指引道路。”
黑龙鞭许霖低头想了一会,觉得也有理由,便抬头道:“那么你要多加小心,如遇着阴棠,最好不要动手。至于那老汉一事,我有点信物,你拿了到那苗村去,他的名字是劳越,你寻问找到了他,将这信物让他看看,他

便会掬诚相告一切,或者亲自引路。”说完,递了一面四指宽的竹牌给他,那竹牌上面刻着好些奇怪花纹。崔伟随口问那劳越的来历,许霖道:“这劳越并没有什么来头,只因他前些年常来昆明做点小买卖,有一次让人欺骗

了,我代他出头,替他出了口气。故此他将这条饰物给我做信物,说明如有差遣,用以为信符。我想他是滇西苗族,自然熟悉地理,你去找他引路是最好没有了!”当下他又把劳越居住那苗村的走法,详细告诉崔伟。
翌日,火狐崔伟便匆匆动身,除了肩上一个小包袱,包着些洗换的衣服外,别无长物,甚至兵刃都没有。倒是得到另外一个镖头,送给他一瓶药末,说是专治毒瘴山岚的灵药,只要抹一点在鼻孔,便不怕那种岭峦深谷的

瘴气。
他沿着大道,一直向大理走去。只走了两个时辰,前面已经没有像样的道路,路程十分崎岖,间或经过谷涧小河时,那些桥梁都是用铁索或巨藤悬空吊过,人一走上去,摇摇晃晃的,十分惊心动魄。不过以火狐崔伟的身

子,当然不放在心上。沿途常常碰见许多装束古怪奇特的苗人族或夷人。不过这些苗夷都多半与汉人熟悉了,彼此相安无事。一直走到傍晚时分,他在一处夷人村落处息脚,那儿也有好些汉人聚居,他在一家卖茶的小铺,寻

着条板凳坐下,喝着苦涩的陀茶,一面吃些干粮。
忽见二十多个精悍的武士,头上一色插着一小簇红色的羽毛,各持精光耀眼的苗刀和标枪短矛等,昂然走过。当他们穿过这村落时,所有的人都远远回避开,显见害怕之色,连那些汉人也不例外。他心中正在纳闷,那个

开茶店的汉人咕味道:“这群杀胚早点让猛禄家杀光就好了……”火狐崔伟连忙打听,才知道这群武士乃是一个名叫乌角的苗人头领的手下。
那乌角身强有力,身行警走,加上十二支百发百中的短矛,暴虐凶残。最近又不知怎样学到一种火药暗器,更添些威势。那汉人所说的猛禄家,乃是另一苗族之长,本人的武艺比乌角更强,而且族大人多,和乌角是世仇

,一向将乌角压制住,不敢胡作乱为。但近年年纪已老,加上乌角又学到武器,动辄便是烧村之危,于是反而不敢惹乌角,但乌角仍不敢惹他,变成对峙之势。
可是乌角手下却强横得多了,附近的村落,都让他们欺凌暴虐过,不过由于没有组织,而且也没有人能和乌角对抗,只好任他家横行。那时候清廷因吴三桂之乱削平未久,对这边夷之地,较为姑息纵容。关于这些恶霸横

行之事,更管不到。那些无力反抗的人,只好茹苦含辛,再没别的法子。
只见那群武士,放肆地散漫乱闯,其中一个忽然推拨一座茅屋的一角,茅屋钻出一个老妇人,向那武士大声数落着数语,却不知她说的什么。有几个武士走过去,嗜吵之声大起。
这一来,所有武士的注意力都集中在茅屋前,都不曾注意到对西村口走来两个高大的少年,这两少年腰间都插有一把长刀,背上还插有几支标枪,身上所涂的花纹十分夺目。茶店老板喜道:“啊!猛禄的二儿子上加来了

,另外那个是上加的好臂膀司弟加……”
这时有个武士狂暴地伸臂一推,把老妇人摔在地上,另外有人一脚踢去,老妇人被踢得大叫起来,但声音仍显得不畏惧他们。
上加和司弟加已走到那群武士后面,因为身材高大,垫脚便看清楚是怎样一回事。上加大喝一声,双臂括向武士群中,倏然分处,那群武士已波分浪裂地开了一条路。一见是土加和司弟加,都遇后许多步,纷纷举起手中

兵刃。土加已冲入核心,旋风般提腿一蹬,两个动手打人的武士,其中一个吭声一叫,让出丈余。那一个要退开时,被倒边的司弟加一拳,仆出寻丈。
老妇人从地上爬起来,凶恶地指着那群武士大骂,而土加和司弟加两人,都立地唰唰连声抽刀在手,迎着那群武士。
火狐崔伟喝声彩,想道:“这两个少年气力好大,身手也敏捷,可惜没有高明指点,不然也许能够成器!那老妇人想是和猛禄家有瓜葛,所以不怕乌角的人。”眼看战事一触即发,心中响咕着届时要不要出手助两少年一

臂之力,却见那群武士,虽是刀干并举,却不敢迫过来动手。两少年大约因为人少势寡,也没有扑前,于是双方僵持着。
他早看见一个立在最后的武士,转身如飞奔出村去,暗念道:“这家伙想是勾兵去了!其实这么多人,还怕两个少年么?”哪知上加和司弟加两人,乃是出了名的力士,威勇殊甚,乌角的武士久闻其名,此时便不敢倚仗

人多而进攻。加之上加是猛禄的儿子,伤了他或者会受乌角的处罚,因为乌角至今尚不敢自个儿公然和猛禄翻脸挑战,只由彼此手下闹些纠纷而已。若是伤了猛禄的儿子,事情便闹得大了!
片刻间,陆续有四五人飞奔进村来。茶店老板惊道:“不好了,乌角的儿子盘支和乌角的大头目各吐也来了,上加快走呀!”可是土加和司弟加哪知道这老板的着急,虽见援兵奔来,依然傲然屹立。
火狐崔伟微微和笑,从地下捡起好些碎石,担在掌心,密切注视局面的变化。只听后来那几个人中,有个面目凶悍的汉子,暴叱连声,手中苗刀一挥,径扑上加。乌角的大头目各吐见盘支出手,也自挥动短矛,便向司弟

加刺去!
旁边那些武士大声呐喊着,替盘支和各吐助威。在崔伟眼中,这两对厮拼简直乱无章法,只是凌乱而凶猛地刺击所劈。不过因为打斗的经验多,故此手急眼快,刀来矛去,打得相当热闹。上加和司弟加两人都以气力雄浑

见长,手中长刀硬拿硬政,只十几个照面,盘支和各吐都渐落下风。
乌角手下的武士们发一声喊,一窝蜂地拥上去,分向上加和司弟加凶狠砍所。茶店老板忍不住怒骂一声“不要脸!”自个儿站在拥角生气。崔伟估量自己再不出手相助,那两个少年一下失手,便要落个血染苗村。
当下一振手腕,掌中小石粒连珠射出。
须知火狐崔伟以火药暗器驰誉江湖,要是他的暗器手法不高明,则无论他的火器再厉害,碰见了高手也是徒劳,可想见他的暗器功夫实是高人一等。
土加和司弟加正因多人拥上,显得手忙脚乱地招架着,奋起神勇,磕飞了两三件兵刃,又砍回了数人,但当不得人多,情势十分危殆!忽然长刀过处,竟同时碰飞了几把首刀,两人又复健身齐回,向两个武士砍去,那两

人竟不会动弹,任他们劈了一刀,还屹立不动!他们都不假思索,两柄长刀转身磁架,又打掉几样兵刃,眨眼之间,敌人只剩有限几人还持着兵刀的。
他两还未发觉,两柄长刀如绞龙出海,倏然朝盘支和各吐剁去,只见敌人已无兵刀在手,却仍是前扑的式于,呆身待激,这时刀去如风,即使此刻发觉敌人不会躲避的原因,也收不住势子。
猛然“当当”响了两声,他们两人同时觉得手中长刀让什么给撞一下,竟自的斜了方向,砍在别个武士身上,不觉大惊。原来他们都知道自己气力奇大,对敌时横行直努,约未有过让人家将刀身斜格开一旁的。此时不但

被人打歪了疾务如风的长刀,而且人影也看不到。当下不约而同地抱刀一跃,相背着站在一旁,扫目看时,只见茅屋前达地兵刃,那么多的武士,有的卧在地上,有的瞪眼科跨,有的举刀欲劈,势于各自不同,却是动也不动

,直如泥塑木刻。他们几曾见过这情形,更不会知道这是火狐崔伟用内家功夫含沙射影的暗器打法,将这一干人都点住穴道,再也动弹不得,至于末后磕歪他们长刀也是被崔伟用重手法,将他们的力量化掉,改了方向,这原

是内家四两拨千斤的巧功夫,并非那两位小石暗器,含有如许劲力。
两人诧异地垂下长刀,逐个检查那些不动的武士,发现不到任何伤势,便禁不住运耳动头,惊诧地讨论起来。刹那间,村落中已有许多夷人钻出屋来看,当他们知道并非由于土加及司弟加的力量,而使这一干武士不会动

弹对,其中有两三个人竟然跪下,向空叩拜神仙法力。这等无知识的苗夷,极为迷信,当下许多人也糊里糊涂跪下叩拜。上加和司弟加寻不出缘故,匆匆走出村去。
火狐崔伟略皱眉头,想道:“被许多人困扰着,我已无法解开他们的穴道,怎生是好?但他们何以匆匆离开呢?”回着看时,茶棚中间然无人,连那老板也走去看热闹了,他眼珠一转,掏出几文钱,放在桌上,径自撒开

脚步,向土加两人背影追去。
他遥遥吊着两人背影,暮色渐渐四合,风势更加强劲,吹得他衣衫飘飘。走了五六里路,遥见一个大村落,背山屹立,村外都围着高大的木墙,木寨前有两个苗人持矛守望。
上加和司弟加头也不口,疾奔进村去,火狐崔伟慢慢向那村庄走去,村道:“我不如进村去寻个宿处,顺便看看这场事怎样结束!”他一面走着,一面注意到这村占地甚广,开发了的耕地甚多,浑不似别处荒凉贫穷,全

靠狩猎为生的光景。
走到木寨门处,两个苗子见他发项华白,面貌和蔼,没有来拦他,由着他自由自在地走进村去。
但见村内多半是竹楼茅屋,高矮不齐,住人甚多,显出富庶气象。而且各族的人都有,装柬各个不同,非常热闹。
这时已失去上加和司弟加的踪迹,他信步走着,忽见几个健壮的苗人,全都背扬着一面三角红旗,腰间悬着小鼓,“咯咯”地打着,绕村而走,跟着一阵阵沉重的鼓声,从靠山那面传过来。
本来是热闹的村落,此际鼓声响处,立刻人人惊愕相顾,都立刻纷纷散去,回家闭门。
借大一座村落,委时暄声俱笑,人影全隐,只有背扬红旗的苗人,绕巷穿屋地游行。
山边大鼓声沉重连续地响着,同时在村落每一个角落里,凝结成一片紧张可怖的气氛。
火狐崔伟阅历丰富,虽不知确实情形,但也能推想得到必与戒备乌角率众突袭寻仇有关。这时四顾全村迹象,只剩下自己子身信步用荡,这滋味甚不好受。那些背扬红旗的苗人,屡屡和他碰面,却没有人理会他,然而崔

伟看那情形,这些苗人分明是巡视全村的人,看看有没有人回屋去。可是为什么见了自己仍然视若无睹呢?当下心中大惑不解,使迈步向大鼓声音处走去。
穿过许多竹楼茅房,修见前面十几座大大的石头房屋,后面靠着陡峭的山壁,一道数丈高的石围墙,团团围住,两角都建有碉堡,堡上已各扬起红旗,围墙内一片狭长的土场,这时已有七八十个苗人,推赳赳地排列站着

,身上都装束武器,一个年老高瘦的苗人,站在众人面前,正向这些苗人说着话。
立洲利同未测速础另外一个矿队,凡用地对”五日同J,这二人一看见火狐崔伟张望着走来,不禁大讶。那个陌生的壮汉用流利的汉语大声问道:“喂!你是哪里来的?你……不是住在我们猛家寨的人呀?”
彼此走得近了,火狐颇作客气地拱手答道:“不是,老汉并非住在贵地的人,只因要往大理府,路经此地,正想借宿一宵,不料村里的人忽然都躲起来了,老汉只好循着鼓声走来……”
那壮汉笑道:“这就是了!我们正好发生一点事……”他突然回头对上如说了几句话,上加便带着司弟加匆匆走了。他继续道:“我的名字是伏泰,乃是这包家寨的寒主,我父亲猛禄已经不管事了!晤……你到我家里住

一晚吧!天快要黑了,我们一个仇人或者会来袭击,你路上碰到了也不好!刚才走开的是我弟弟,他到村中巡视,若有人不曾回屋躲起,便要强制执行。来!我带你到我家去歇息!”
火狐崔伟见他十分坦率,心地光明善良,使欢然跟他走。伏泰指着上场中说话那个老人道:“那便是我父亲猛禄!你听过他的名字么?他真是天下无敌,连猛虎见了他,也伏下不敢吼动!”他面有做色地夸赞着,但忽然

又泄气地道:“他怕我们不敌那万恶的乌角,所以亲自出阵,可是他年纪已经老了……”崔伟没有作声,自个儿笑了一下。
猛禄已说完话,众人首勇分列走出石围墙,大概是到村外戒备预备战争来临。伏泰引他见猛禄,崔伟自己报了姓名。猛禄眉宇间虽有忧虑之色,但仍然殷勤地用十分流利的汉语招呼他,并着伏泰出去巡视,自己陪这个不

速之客回到石屋内。
石屋里高大宽敞,里面甚有气派,陈设着精巧的家俱。落座之后,崔伟作作不知底蕴,好奇地问他有什么事。猛禄毫不隐讳,将上加在那夷村内发生的事说出来。最后说道:“乌角的儿子和手下为什么不能动弹,我虽不

知其故,但那乌角一定不肯干休,所以我要急作预防。第一是怕他用火器,因为猛家寨除了我家是石房子外,全是竹楼或螫茅屋,一把火就能浇个精光。唉!若在我少年时,那乌角……哼……”猛禄微现怄楼的背脊蓦然挺直

,目现奇光,但只一刹那间,龙钟老态又回到他身上,颓然轻叹一声。正是老骥伏枥,志在千里。烈士暮年,壮心未已。可是总强不过环境,到底年纪老大,再也难逞昔日雄威了!
崔伟同愤慨叹着,安慰他道:“乌角未必会来吧?他的儿子和得力头目已经不能动,他孤身岂敢犯难来袭?我常年奔走江湖,学过一点防身功夫,尤其对于火器一道,我有把握能够制服,猛老寨主不用担心这一点!”
猛禄喜道:“果真这样我就可以放心了!请问先生有何办法可以收服火器的威力?要不要着人准备?”火狐崔伟肚中一笑,想道:“当今天下要数我是火器的祖宗,谅这化外野民的乌角,有什么了不起的道行?不过我的

灭火弹数量不多,一时又来不及配制,倒不能交给他们使。”说话间,眼角瞥见猛禄面露犹豫之色,他是何等人物,想道:“老猛禄怎知我的灭火弹比诸癸天圣后的千钧泉有异曲同工之妙?能破各式厉害的火药兵器。他既不

相信,我不如试给他看看,以免他心中疑虑,白担心事。”
便微笑道:“我的话难令人相信,最好当面试一下,烦你着人起个猛烈火堆,便能见个分晓!”
猛禄正有此意,连忙道:“有,有!后面大灶的火势正十分熊烈,那是生来准备百来人食用的火,大概够先生试验了!”一边说着,一边前头带路,走进后面院子去。在靠山那面在幢石屋里,正是厨房所在,靠墙一个开

口大灶,火势正猛,烧的都是曹山特产的一种油柴,一片“爆啪”响声,火光将人脸都照得红了!
火狐崔伟成心炫露一手,见灶上那铁釜极为巨大,加上盛满了水米,重量最少也有百斤重。便迈步走进火灶,单手抄着釜耳,转而笑道:“这灶火甚为合适,但这铁釜,阻碍施展,让我搬开再试给你看!”说着话,真力

已贯注到臂指上,毫不费力地平举起来,从容地放在一隅。
猛禄吃一大惊,定睛看着他,呼儒欲语。崔伟已走回他身边,离那灶火约摸两丈远。转身时暗中担了一位龙国核大小的小丸在指脉问,倏然扬左手一领猛禄眼神,右手指已在这瞬息之间弹出灭火弹,正好弹在灶中。
他回顾猛禄笑道:“得老寨主请看,那灶火不是熄灭掉了么!”猛禄闻言看时,只见灶间烟消火灭,只在瞬息之间,已闹个冷清清毫无火气,不由得心悦诚服,用苗礼中最敬意的规矩,伸臂抱住火狐崔伟,心里高兴得说

不出话来,旁边的几个苗人更加惊奇,相率拜倒在地上。
当下两人回到石层厅中,猛禄恭敬地请他坐在首位,不住口称赞他的本领。因为不要说那灭火手段,便只那一手单臂举釜的力量,就足以令崇尚武力的苗人心服口服了!
猛禄赶快命人设宴款待,他早年学了不少汉人习惯,食之一道更加学得到家,不似别的苗山盛筵,猪牛都是整只抬上来。
优泰和土加等也回来了,火狐崔伟发现上加最沉不住气,常常着有所思地坐着不动,或暴躁不安走来走去,使他的父兄和司弟加都忧虑地看着他,却没有对他说什么话。
崔伟也觉得有点沉闷,便自个儿走出石屋,在土场中慢慢踱着,许多商人紧张而迟缓地走来走去,面上都流露出因等待而生的不安,这气氛更加重了紧张的情绪。暮色从后山垂下来,大鼓依然激出沉重悠远的响声,夜晚

一片苍凉加上音乐的节奏。
他走到上场的尽头,转过身来,眼光无意地四处扫射,忽见碉堡后一间矮小的石屋门前,一个苗人闲散地坐在门框上,整个村落中,似乎只有他是最安静,活像一切的紧张和活动都与他无关似的。崔伟不觉好奇地盯视他

一会,那苗人忽然抬起头,见火狐崔伟看着他,便恭敬地站起来,向他举手为礼。
崔伟莫名其妙地依样画葫芦,还了一礼。那首人操汉语道:“乌角知道先生本领很大,吓得不敢来了!”崔伟愣了一下,道:“他怎么知道的?你在这里做什么?”
那酋人道:“乌角若不是知道,为什么现在还不来?我方才听别人说了先生的本领,就不怕乌角来啦!我在这里看守这里面一个人!”他用手指指小石屋,继续道:“这人被羊角邪神弄疯了……”
崔伟“哦”了一声,走到小石屋旁,见侧面开着窗户,用石柱筑住,只剩下几道半面阔的缝隙,使好奇地张望一眼,只见一个身材瘦小的人,被乱头发,站在窗边,两眼凝定地看着天空,嘴唇微微动着,似是喃喃说话。

但那眼睛和面孔上,满布着恐怖的神情,像是让什么可怖的事给吓坏了!
他歇了一下,再看那疯人时,只见他的表情已经改变了。那双血丝满布的眸子里,忽然同耀着和平神往的光辉,面上的线条要都变得十分柔和,活像募地掉在美丽的沉思中,充满了美妙的感想……火狐崔伟不由得浮起怜

悯之心,轻轻嘘一口气,问那看守的苗人道:“这人是谁?羊角邪神又是什么东西?”
那人轻部地道:“这疯子么?他是本村人,名唤达子,他好不自量,竟暗中爱恋我们的公主,去年跳月大会,公主让白佬族一个英雄得到,他差点自杀死掉。后来到处乱问,碰着羊角神,吓得疯了。老寨主怕他闯祸,使

禁锢他在这里……晤,那羊角神……”他的神色变得郑重而神秘,低声道:“谁也不知是什么样子的,谁要碰见都活不了,听老人们说是苗间最古老可怖的一位邪神,凡是见着羊角神的人,日来后一定疯狂,如果不守住他,

他便会自行回到羊角神的祭坛,结果怎样,谁也不知道!”
火狐崔伟耸耸肩头,笑了一笑,怜悯地望着那石屋一眼,忽然触起一个念头,忖想一会,便管自走口石层去,耳边还恍惚听到那苗人对他说着些什么话!
屋内已燃起油渍的火炬,十分明亮。土加正烦躁地来口踱步,他不禁注意地观察他的举动。猛禄和伏泰走过来,陪他说些闲话,情形仍然十分沉闷和不安。
倏然一个健苗族风般冲进来,呱啦地报告几句话,土加立地振奋地按着刀柄,双目炯炯发光。伏泰急忙对崔伟道:“守望人已看见乌角率领了六七十人,向我们这边走来……”
沉闷的气氛立刻扫荡殆尽,几个人一齐走出村去,在村门木墙外,已排列着两队健苗,俱是手提锋利苗刀,左手挂着一面藤牌,另外在木栅内,散布着许多亩人,有的持标枪,有的持利矛,有的持着一支竹管,那是苗人

擅用的吹笛,分别把守着村寨。
他们一径走出本概外,上加和司弟加都各自长刀在手,一面俱是跃跃欲试的神情。
暮色更加浓厚,远处已模模糊糊看不真切。他们只站了不久,乌角已率领了一群健壮矫捷的武士,从小丘后面转出来!
双方相距已近,只见当中一人,头插一大镞血红羽毛,一手倒提着一把阔大苗刀,一手持着一支短矛,身量高大,筋肌虬突,一望而知此人勇力过人。他们走到三丈之外,乌角举手止住手下前进。猛禄也撤刀在手,起众

上前,和乌角呱呱啦啦地对答起来。崔伟不懂苗语,只见伏泰和上加等种色紧张,忘了替他翻译,便懒得去问,忖度着双方不外先说些场面话,再行动手。
忽见乌角用刀尖指指土加,大声地喝叱,似乎很是气愤,上加倏然面色苍白,像是受了什么震惊,浑身也微微发抖,连猛禄和伏泰。司弟加都愣住,不会答话,不觉如丈二金刚,摸不着头脑。
那乌角好像越骂越气愤,倏然右手刀一横,用牙齿咬住,眨眼间已从背上抽出一支短矛,募地探身前数丈许,两臂挥处,两校短矛如电光齐闪,一上一下向上加射去,土加竟不会闪避,司弟加在旁边突然一掌,将上加推

个找遍,刚好门开两支夺命利矛。
哪知光芒门处,又是两支锋利沉重的短矛,跟着急射向上加上中两盘。崔伟吃一惊,电光火石般忖道:“这乌角竟会开连珠重手法,投掷利矛,倒不可轻觑!”说时迟,那时快,两支短矛竟已快插人士加面孔和胸膛,土

加却如失魂魄,竟然不会躲避,司弟加高他半丈之遥,援救不及,不觉失声大呼!
正是情势危殆,生死一发,忽见两支短矛同时向外一偏,恰恰擦着土加身躯飞过,余势犹劲,向后面排列的健苗激射,但距离较远,虽是骤出不意,也让那些健苗挥盾挡住,落在地上。
乌角大吼一声,左手抽矛一掷,右手已持刀急扑过来,手脚疾急,来势凶猛。司地加一摆长刀,纵身拦住,那支短矛无缘无故向斜刺里飞开。
但此刻众人已无暇寻思,乌角的手下武士各自纷纷摆刀舞矛,凶猛地进攻过来,猛家寨排列候敌的健苗,却各个迎上前,人数恰恰差不多。
火狐崔伟从人影乱闯中,使个蝴蝶穿花身法,左穿衣绕,闪到土加身旁,只见他兀自发愣地寻思着,表情十分凄惨。
他回眼看时,只见伏泰已挥刀帮助司弟加双战乌角。猛禄却按刀观看,好像沉吟不决要不要加人战团。崔伟莫名其妙,倏然伸手握着他的臂膀,一把拖着他走向猛禄处。那儿反而是战争火场的外围,好像这三人截住敌人

的退路似的。火狐崔伟大声道:“儿子交给你,你看着他,我去监视乌角,不让他放火……”说着,匆匆走口去。
乌角右刀左矛,骁勇已极,充分表现出寻仇搏命的凶狠神情。但伏泰和司弟加也非庸手,双双挺刀斗住,似乎还占了一点上风。
乌角狂啸一声,战场中形势忽变。那几本是刀来矛去,打得十分激烈,血光崩现,断肢乱飞,待乌角汪啸过处,那些未伤的武士,忽然夺路回逃,刹那间退开四五丈,这边因为没有命令追击,便都按刀持盾,结集一起。
火狐崔伟微微一哼,摸出几粒灭火弹,左手仍然暗藏有好几粒未曾打完的碎石。敢情才破去乌角连珠飞矛的,正是他暗中以小石粒打编的。
果然乌角疾劈一刀,倏然压刀后退,左手矛已甩手急射,伏泰本待追击,被短矛激射而来,连忙拦架,但那短矛其势沉重,相距又近,措手不及,哼一声,短矛已穿过右臂肌肉,撕裂一片臂肌,痛得他苗刀也掀了手。
只见乌角刀交左手,右手一探一扬,三点蓝光相继飞出,第一粒向猛家寨众健首打去,第二粒越众急飞,直射村寨之内,第三粒却向猛禄和土加打去。
火狐崔伟再也料不到此人会有这么一手,右手杨处,两位小如龙眼核的灭火弹分头打出,在浓重的暮色中,发出淡淡的白光,分向第一粒和第三粒打去。左手同时杨处,一位小石破空而起,只听见空中砰地一声,一团蓝

火倏然四散,却是升空而飞,宛如放了个大花炮似的,照得四下蓝修修的。其余两位却在将到未到之时,被两点白光衔尾追到,轻轻一触,只见半尺来长的蓝火苗倏地一冒,立刻无影无踪,连烟也不冒半丝。
奇景在半空中吸引了双方人的注意,都忽略了焚身大祸在无声中化解掉。崔伟忿意地暗哼半声,想道:“险些三十年老脸,倒绷于小孩儿之手。看这火器的色泽和打法,分明是川中郭家的独门火器,怎会让这厮自学到的

。”
乌角却更加吃惊,他前几年花了重金,从川中郭家一个弟子处,学到这种火器手法,但始终没学到配制火器之法,敢情这种蓝焰火弹的制法,十分秘密,连那教他的郭家门人也不识,只盗了二十粒卖给他。年来乌角已用

了一半,这次寻仇拼命,其中另有缘故,所以他不惜将十位蓝焰火弹全带在身上,打算将猛家寨烧个寸草不留。哪知三位火弹打出,竟有两位失去灵效,另一粒却自行升上半天空,自动地爆炸烧掉,与往常触物方燃的特性不

同,既可惜又惊奇。
猛禄已大声叱道:“我猛家寨有神人保佑,乌角你若知机返回,我猛禄不为己甚,让你安然回去,否则……”他说的是苗语,呱啦地说到此处,痴然立在他旁边的土加忽然叫了一声,撒腿向苍茫远处奔跑而去,直如惊鹿

脱兔,瞬息间已转过小山丘,身形隐没。猛禄呆了一下,一把没揪住他。乌角厉笑连声,倏然左手一翻,又是几点蓝星四面打出,这次崔伟有备,暗中健腕飞处,数点白光竟以“满天花雨”手法打出,只见那数点蓝星离开乌

角的手不及两丈,全都蓝苗忽冒,倏然无影无踪。只有一粒打着站得最近的一个健苗,但见蓝焰冲天冒起,包围了那健苗全身。
那健苗则惨叫半声,一片白光迅即同样冒起,化成一层白网,罩住蓝焰,晃眼一同消灭。健苗低头着时,只胸腹间被炙伤了一点,其余全无伤痕,不觉欢呼一声。
乌角愣了一下,跟着厉喝一声,挺刀便待扑上,那些武士听到号令,各自刀矛并举,作势欲进。说时迟那时快,乌角的阔大酋刀上,刀尖处忽然射出一股青绿色而炙热逼人的火苗,这股火苗虽然向四面射出,却沿着苗刀

身一直移动,转眼间便移到近刀把处。火光颜色青青绿绿,阴惨可怖,照得乌角后目黝暗,形状惊人。
乌角不由得大惊,停住身形,这一顿挫间,鬼气森森的火已直浇上来,吓得他用力一摔,抛在尘埃。
这时双方已是短兵相接,快将杀在一起。乌角神魂不定,厉喝一声,自个儿回身便走。
随他来的武士,见对方实力较强,斗意本减许多分,这时听鸟角退却讯号发出,呐喊连声,翻身便逃。真个来得快,去得更快,转眼间走个干净。
战场中死伤的人最少有二十多个,有些未死的还在呻吟。火狐崔伟眉头暗皱,忖这:
“我若非用那江湖上骗神弄鬼的手段,用青磷烈火将乌角吓走,还不知要死伤多少人!”抬头见司弟加在猛禄面前,像是在哀求着什么事。猛禄为难地摇头,作出听天由命的样子。伏泰已由别人拥回去裹伤,另有一些苗

人在清理战场。
猛禄暂时将心事收起走过来感激地向崔伟谢恩,火狐崔伟连忙谦逊着,一同走回村去。
临行时,猛禄还严厉地对司弟加说了几句苗语,崔伟可摸不着半点头绪。
火狐崔伟见他心绪甚乱,料定其中另有缘故,自己不便探询,便托辞疲累要早点休息,据禄忙带他到一间单独的房间休息。
到了二更时分,崔伟忽地爬起床来,静悄悄走出上场。忽见前面人影一闪,定眼看时,只见土场末端的石碉堡侧,那座小石屋前面,一个熊背孩臂的高大人影,正在小屋门上弄着手脚。他左足旁一个人翻倒地上,动也不

动。仔细看时,发觉那人正是司弟加,便诧异地忖道:“难道这少年和我一般心意,要放那疯子出来带路?好寻到羊角邪神的所在地?”他念头未转完,司弟加已将本门锁头弄掉,推开本门,冲进去将那瘦小的达子抓出来。

只见他夹着达子,从石墙上跳过去。
火狐崔伟脚下一用力,身形宛若大鸟横空,利落于净而又毫无声息地落在围墙边,隐蔽着身形,探头循看。只见司弟加已将达子放在地上,任他手舞足扎地跄踉走着。崔伟细察部达子的步回身形,如有所悟地点点头。
他在这两人后面缀拾住走着,以他这种老江湖的慎富心眼和敏捷身手,司弟加绝对无法发觉,不久已走出猛家寨。
寨门本有两人守卫,这时因大战紧张之余,而且唯一的仇敌乌角已经打退,便各自疏虞地偷懒寻空。三人连续走出寨门,还没有人发现。
达子在最前面歪斜脚步地走着,越走越快,似是十分兴奋,不时发出一种难听的嘶吼声,在这静夜之中,倍觉可怖,连后面的火狐崔伟,也觉得毛骨惊然,十分难受,恨不得上前将达子的嘴巴扎住。
大约走了一个更次,他们已走进乱山之中,劲峨怪石和凌落地丛生的矮树,使人错眼以为踞道盘径的鬼息,加上达子的凄厉刺耳的声音,仿佛走进了阴间。
片刻间已穿入黝黑的树林中,蛇鲁虫着呼啸之声,此起彼落,强劲的夜风,吹得树梢东括西摆,发出海涛般的声音。火狐崔伟不觉暗自惊奇司弟加这少年胆子真大,以他身负绝艺的老江湖道,此时也不觉皮肤起了疙瘩,

毛发耸然。但司弟加仍默然随着达子疾走着。
也不知走了多少路,猛然听到数声尖锐凄厉的吼啸之声,随风传来。达子像是回答他厉叫几声,顿时树林中鬼声凋零,鬼人隐现。
火狐崔伟猛然提气轻身,一溜烟飞跃上前,紧随着司弟加的身形,掌心已扣着三粒霹雳追魂弹,咬牙忖道:“这儿鬼气阴森,甚是邪门,要是真有什么鬼怎现形,我火狐可不相信这个,教他吃我一弹,烧他娘的十八层地

狱!”心里想得狠,其实自个儿也有点毛骨惊然。
倏然眼前一亮,已转出树林,但见一片草场,静寂地横亘在树林外。再过去便是一座十余丈高的石崖,屋前尽是一两丈高的石柱,上尖下圆,满布如林。达子厉叫一声,放步直冲,径自冲入石柱林中。司弟加抽刀在手,

蛇行日伏地掩到石柱林外。火狐崔伟念头一转,倏然提气一跃,掠空落在司弟加身旁,把他吓了一跳,司弟加横刀就剁,崔伟幕然伸手托着他的手腕,低声道:“是我!”
司弟加见是崔伟,喜出望外地收回苗刀,低声说了几句苗语。崔伟摇头摆手,表示不懂。一面竖手指在嘴唇上,表示叫他别再作声,再用手指向石林内指几下。司弟加会意地点头,压刀伏腰继续向前趟去。
两人走进石林,司弟加抬眼张望,忽然吃惊地退了一步。火狐崔伟循方向一瞧,也自吓了一跳,原来前面一根石柱,半腰处有三个白骨骷髅头颅,深陷的眼洞中闪动着略绿的光芒,一齐低头望着他们,还好像微微晃动,

似要挣扎向他们扑咬下来。
司弟加再退了一步,畏惧地试探着举刀向骷髅骨比划几下,那三个骷髅骨连连摆动,但终于不曾真个飞下来。火狐崔伟再看了一眼,便径自戒备地走过这石柱,入眼赫然三具骷髅,大张着白骨鳞峋的双手,拦住了去路。
崔伟回顾一眼,见司弟加已举刀过顶地走过来,便招招手,自己先从白骨臂下钻过。
再走过几根石柱,但见幽黯中鬼火闪闪,阴风阵阵,司弟加示怯地紧随着崔伟,审慎地走着。
忽见前面现出一个石崖洞门,一具惨白色的骷髅,颤微微地守在一旁,洞中传出好几声惨厉怪叫,几团黑影急掠盘旋,却是几头巨大的蝴幅。
火狐崔伟左手抬起一块拳头大的石头,作势要向那具白骨骷髅劈掷,忽然又止住,原来他是怕这一下或会惊动石崖洞内的妖怪,终于忍住。戒备地闪过那具骷髅,走进石崖洞中,身后司弟加亦步亦趋地跟着他。
那洞甚是阴黑,四下鬼火轻飘地滚动明灭,头上洞顶风声飒然,许多大蝙蝠回旋疾掠。
他们循着惨叫之声,向前摸索缓走,一堵大石屏拦住前路,旁边另有通路。这时发觉石崖洞一直向下斜陷,四周一团黝黑,声音更近了,他的心情越发紧张,着急要瞧瞧究竟这神秘可怖的羊角神到底是什么样子的东西。
转一个弯,眼前一亮,只见前面一片空旷,原来是石崖洞中一个广大的石窟。四壁凝聚着许多团绿黝黝的火团,还有好些小团绿人,在空间上下飘浮,石窟中心一块两丈方国的石头,绝然突立,上面分立着几具白骨骷激

,手中都持着纸制令旗,一个干枯瘦小的老妇人,赤裸全身,披头散发,口中发出奇特的叫声,零乱地旋转挥舞。
石坛下一个发长至腹的裸体妇人,正舞动着手中的长幡,日中也是怪声啸叫,指挥着达子贴立在石坛边。那儿还有两人站着,一个苗女装束,面贴着石坛壁,只看见背影。一个高大的少年,和达于一样背贴坛壁立着,动

也不动。
那少年正是突然走掉的土加,此刻浑身武器除掉,只剩下胯间一块兽皮。司弟加一见上加痴呆地站在石坛下,忽地大吼一声,飞身扑下,手中茁刀划起一道光芒,直向石坛冲过去。
那个指挥达子的妖妇头也不抬,还在摆弄达子的样子,要他站定一种姿势。石坛上那老妖妇忽然惨叫一声,就像让谁戮她一刀似的,痛彻心肝地惨嚎着。那声音在广大的石窟中回旋响着,使未曾现身的崔伟,也觉得神魂

摇摇,浑身乏力,软瘫地坐倒在地上。
司弟加勇如猛狮,刚刚挥刀扑到石坛前,老妖妇暴声一起,他便猛然苗刀拉手,两腿一软,摔爬在地上。石坛下那妖妇这时一扎一扎地跳过来,手中长幡一扫,司弟加忽然惨嘶一声,僵硬地爬起来,随着那柄长幡,沉重

地走到石坛壁下,又变成一个活死人。
崔伟倒油一口冷气,举手摸摸后脑勺,惊想道:“不好!我真碰见妖邪哪!刚才那老妖妇的声音,分明是一种摄魂妖术,另外那妖妇手中的长幡,决不是寻常东西,这便如何是好?”
石坛上的老妖妇渐渐停止那种奇特的动作,将脚下一个矮阔的石釜揭开,熊熊的火焰倏然吐出来,火光映照在这枯干难看的妖妇身上,显得十分刺眼。
火狐崔伟屏息窥看着,付道:“这个老妖在祭炼什么邪物?莫非要挖人心来烤吃?”只见坛下那妖妇走过去,坛上的老妖妇拔一支线香似的小支,插在火焰中燃着,递给坛下的妖妇。
她接过香,跳到司弟加前面,在他鼻孔中晃动几下。司弟加长长叹一口气,像是好梦初回,僵硬的四肢都松弛了。崔伟在远处正看得奇怪,只见这妖妇又将线香移到上加鼻下晃动,土加又是叹一口气,浑身绷得紧紧的肌

肉也放松。顷刻间,两人睁开眼睛,喉间发出凄厉的吼嘶声,歪斜脚步走动起来,一直走向崔伟藏身这边。
火狐崔伟见他们俱都目光散乱无神,就像达子的情形一样,胆气忽然壮了许多,蓦然一纵,轻飘飘地纵上洞壁顶。伸手援住一块突出的石头,身形便悬挂在那几。上加和司弟加一前一后,跌跌撞撞地走出洞去,耳边凄叫

之声,越去越远。老妖妇叫了几声,坛下的裸妇长幡一拂,掠过那苗女头顶,女孩忽然退开来,随着那支长幡,僵硬地走着,那背影甚是娥娜丰满。只见她一直跟妖妇走上石坛去,老妖妇阴森咧唇一笑,随手打坛边站着的骷

髅身上,折下一根骨头,放在火中燃着,再送到那苗女鼻下,几缕轻烟钻进苗女鼻中,苗女打个喷嚏,醒将过来,一睁开眼睛,见四下可怖的景象,吓得失声一叫昏倒坛上。过了片刻,亩女回醒,颤栗地不敢睁眼。
老妖归口中喃喃有词,等苗女一睁开眼睛,蓦然一挥手,石釜中一股火焰,活像条巨大的火蛇,倏地冒出来,随着老妖妇手势,把苗女全身卷住。崔伟吃一惊,挥手淘出一粒灭火弹,挥手打出去。
但见一点白光,急速投人熊熊火釜中,在灭火弹未到达之前,崔伟已察觉那股匹练似的火焰,虽然一匝一匝捆住苗女,但苗女那把长头发仍然未曾焚毁,心中大诧。
只听微微一响,火釜中白光一冒,那么大的火势,刹时烟消火灭!釜中的火一熄,老妖妇手指的那股火蛇,也随之无影无踪;石窟中倏然黯淡下来。
苗女惊叫一声,在石坛上一滚,跌落坛下。火狐崔伟见机不可失,方才唯恐火弹会伤害坛上的苗女,故此投鼠忌器,此刻更不迟疑,手松处,身形下飘,这个当儿,右手扬处,两粒红蓝色闪烁着的火弹,已自分头打出,

疾如流星飞渡。
两个妖妇正在惊愕间,两点火星迎面打个正着,只听山摇地动地大震一声,红蓝两种火光倏然照亮了这石窟,有如电光一闪,两个妖妇已被炸得骨肉粉碎,血雨乱溅。坛上一干骷髅旗物等,都震三落在石坛下面四周。
火狐崔伟见一击奏功,双脚一点石地,身形疾如大鸟横空,纵落在石坛下,再一整步,便到了石坛上,鼻中但嗅到一股焦焚骨肉的臭气。
他掌中已摸出另外两粒霹雳追魂弹,打算着有什么异状,便照顾一弹。原来他这种震雳追魂弹,只要在落处一丈方圆之内,威力丝毫不减,故此他自从出道江湖,凡使用霹雳追魂弹,未曾有过失手之事。
那苗女从石坛跌下,虽说身手矫健,但这刻并非平时,哪能施展,故此跌个半死,被惊雷奔电闪震一下,又自昏迷了。
火狐崔伟满意地笑了一下,想道:“这妖妇虽有一些妖法,但分明也用一种秘药,使人迷失本性,回到外面之后,又会自行投日送死。这种手法只睛得过无知愚民,倒让我从这点看出破绽来。不过她那一下迷魂怪叫,倒

是可惊,幸而我有这种厉害火器,炸她们一个尸首不全……”他一边想着,一边跃下石坛,从囊中摸出一瓶定魂散,倒了点在掌中,俯下去把苗女上半身抱起,凑在她鼻孔一吹。只听苗女呻吟一声,眼睛便慢慢张开来。
火狐崔伟把她身躯挪靠在石坛壁上,一面收起那瓶药散,一面管自立起来。在地上寻到一根惨白色的肋骨,捏在手中觉得又干又轻,料是石坛上几个骷髅身上的断骨,便走到达子面前,摸出火折子,打亮了燃那骨头。几

屡轻烟升起来,钻进达子的鼻孔中,达于打个喷嚏,身躯一软,颓然向地上倒下。崔伟疾然伸臂,揪住他的臂膀,让他慢慢地坐在地上,明白达子因为一旦解除邪药效力,本身元气亏损太甚,故此支持不住。
他回头一看,见苗女眼睛半开,惊惧地不敢动弹。他此刻才发觉这苗女竟是相当美丽,但石窟中光线的来源,便是四壁凝聚着和飘浮在空间的暗绿鬼火,因此把四下一切都染得十分幽当阴森。崔伟啪地擦亮火折,高举在

头上,好像把这石窟中森森鬼气驱散。
其实他是向地上找寻骨头,因为尚有两人待他施救哪!
当下他检了好几根干枯的白骨,揣在囊中。估量这苗女不会说汉话,不想多费唇舌,向他作个手势,教她站起来。
苗女呆了这会功夫,像已将事情想透,爬起来双膝跪地,声音干涩地用汉语道:“你老一定是神仙,救了莎莎的命……”说着话,已叩头到地。
火狐崔伟听她说着极流利的四川官话,欢然道:“啊!你会说汉话,那好极了!你快起来,我不是神仙。”
那自称莎莎的苗女,仍然不信,继续向他叩头。崔伟弯腰伸手一揪,把她拉起来,将火折子交在她手中,道:“哪有什么神仙,你好生拿着这个,我要搬那人出去!”
这时不由得莎莎不信,因为神仙哪有在黑暗中要用火照亮,和亲自去投东西的?
崔伟夹起达子,自己先走,口中叫道:“姑娘随我走,小心别摔跤!”莎莎举着火折子,跟着他庞大的身影,向外走去。
走出石洞,天际已露出暖色,敢情已是折腾了一夜,强劲清冷的晨风吹过,使他们全都精神一震,但莎莎手中的火折也吹灭了。她犹有悸意地走快一步,伸手穿过崔伟的手臂,紧紧吊靠着他走着。
达子只睁睁眼睛,还来不及想什么东西,忽又疲倦到极点地坠入睡乡中。还幸他身躯瘦小,崔伟一手挟着他,兀自绰有余裕。
他问莎莎道:“姑娘你是什么地方的人?我现在先要去猛家寨,救两个人之后,才能令人送你口家。”
莎莎脸色一变,急问道:“你老人家要救甚么人呀?猛家寨……你老从那儿来的么?”
崔伟笑了一下,眼光落在达子身上,答道:“这人也是猛家寨的人,晤,你当然知道猛家寨,我是赶着回去救猛老寨主的二儿子上加和一个名叫司弟加的,他们……”他的话未曾说完,蓦然发觉臂弯中她的手剧烈地颤抖

起来。他不禁住口,电光火石般推想一下,询道:
“切呀!上加和你……你认识上加吧?”苗女用力地点头表示,却不能说出话,敢情她的眼睛中,已淌下惶急的泪珠来。
崔伟怜悯地瞧瞧地,随即将全部事情说出来,只把乌角儿子盘支,大头目各吐和一于武士是被他点穴的事隐瞒住。
莎莎一面听,一面紧张而为难地喘气,她身上的重量,都靠在火狐崔伟的臂上!崔伟一直叙述到他把两个妖妇炸死为止,结论道:“我也不知那些骨头能不能治好土加和司弟加,可是我却没办法不抢先将两妖妇弄死,不

然她叫一声,我的命也保不住哪!”
莎莎却想象到上加不能治愈的情景,不由得绝望和痛苦地尖叫一声。
火狐崔伟沉默了一下,莎莎忽然畏怯地质问道:“老人家你为什么不用使我哥哥们不会动弹的神法,使羊角邪神不能动,那么如果这些骨头不能救回上加,那……”她到底不敢真个质问到底,那样好像变成责难,不是她

应该做的。
崔伟愣了一下,觉得她很有道理,想了一下,问道:“你怎知我会那种法儿?我没有告诉你呀?啊!盘支是你的哥哥?乌角是……”
莎莎道:“是的,乌角是我父亲,你老人家别怪我,你说眼见我哥哥他们忽然不会动弹,方才你能够炸死羊角邪神,除了你谁还会这神法?所以……唉!我父亲虽然和猛禄家不和,但去年我在山里无意中遇着土加,我们

便……这事我父亲和猛禄家的人都不知道,但他们都没有阻止,前几天我和土加约定在一处秘密的地方见面,那时候是在晚上。半路上我碰见了羊角邪神,吓得我魂不附体,想逃时双腿都软了,以后我便什么事都不知了!我

父亲最疼我,大约是为了我赴上加之约,让羊角邪神碰上遭祸。后来土加又和盘支打起来,盘支他们又变成木人,所以到猛家寨去报仇……”
火狐崔伟见她说得很有条理,便赞许地点点头,笑道:“你真聪明,这许多事都给你料中了,但现在,你是跟我到猛家寨去呢?还是自己先回家去?”
莎莎哀求地望着他,低声道:“莎莎先跟你到猛家寨去,如果上加没救,我立刻跟他一同到地府相会。如果他没有事,莎莎还要求老人家饶恕我哥哥他们……”
这时他们已穿过树林,崔伟慨然应允,但觉得这样走法太慢,便甩开臂膀,一把抓着她的上臂,喝一声起,身形腾空而起,一掠两三丈,迅过奔马,晃眼间已出了树林。
大半个时辰之后,已到了猛家寨。守着寨门的人见他挎着达子,一手牵着莎莎安然回来,连忙吹角报讯。原来猛禄家里已乱做一片,只因崔伟和司弟加,还有达子同时失踪,早就使全寨闻讯惊奇,直到上加和司弟加忽然

疯颠地回寨,更加不得了。只因上加和司弟加两人,都是勇猛过人的力士,谁也没法困拿住他们,只好任他们到处乱闯。
火狐崔伟将达子交给一个健苗,自个儿拉着莎莎,放步往寨内走,还未到猛家石屋,忽然一声惨叫,一个人打那边小巷冲出来,后面跟了十几个健苗。火狐崔伟一眼认得那人是司弟加,便甩开莎莎的手,迎面拦截。后面

的健首都着急地叫起来,司弟加如疯牛般迎头撞来,火狐崔伟“嘿”地一哼,脚下斜深两步,身形如风车一转,刚好在司弟加身畔擦过,反手探指一戳,司弟加哼一声,双腿一软,身躯扑地瘫倒地上。
他抬头招手,命那些健苗过来,将司弟加抬回去。那些健首欢呼一声,涌过来七手八脚地把司弟加扛回猛家石层。火狐崔伟招了莎莎,押后走着,顷刻间,已到了猛家。
只见又是一群健苗,捉迷藏似地在上场奔走门进。定睛看时,上加身形歪斜地在土场走来走去。那些健苗围在四周,每当上加走过来,便奔走闪避开。
莎莎尖叫一声,撒腿冲进上场中心,奔向土加身边,只见人影一闪,崔伟那庞大的身形,活像只大鸟似地,打半空掉下来,先莎莎一步,扑向土加。
崔伟动作其快无比,眨眼间土加已被他一指戳倒,退将开来,任莎莎扑上前,抱着上加流下眼泪。
猛禄和伏泰本站在石屋门边,这时已走出来,发愣地看着地上的土加和莎莎,又转眼去看崔伟。
火狐崔伟从容地将整晚的经过说出来,并且摸出两根白骨,立刻动手去救上加和司弟加。
白骨的轻烟袅袅钻入两人的鼻孔,但见其效神速,两人各自打个喷嚏,醒转过来。
猛禄全心感激地率众向他脆谢,火狐崔伟只好受他们一礼,之后,使同进屋内休息说话。上加和司弟加精力过人,醒转之后便照常无事,土加自和莎莎躲在一边,其他的人自然不去打扰他们。
一直到午饭后,火狐崔伟惦记着身上有事,便不再休息,告辞作别。猛禄哪里肯放他走,说什么也要留他住几天,情词恳切至极,使火狐崔伟没法推却,只好答应。当下猛禄已命人传讯乌角,着他扛了那些被闭住穴道的

人,来这里医治。
这会乌角竟然亲自来了,见女儿真个无恙,那欢喜和感谢之情,溢于情色。火狐崔伟在那些被闭住穴道的人堆中,或一脚踢去,或是拳打拳敲,手足所触,那些人应声而动,使所有的人都十分惊奇佩服,罗拜于地。
有一件事令火狐崔伟十分快心的,便是乌角当时立刻允许女儿像给土加,世代宿仇,都在弹指之间消灭,从此两家修好无间,乌角一族愿受猛禄节制。

第十四章 姹女迷魂缚火狐

晚上,猛家寨外那片平地上,野火熊熊,照映得四下通明。许多苗女,随着乐声鼓奏,轻歌曼舞,遍地摆有酒肉,供人大嚼。
乌角也率盘支和几个武士,来参与盛会,并主持举行那宣布土加和莎莎婚事之礼。
按照苗俗,青年男女求偶,都在跳月大会举行,这一次大会,乃是为了崔伟而开,许多青年男女,都趁这个机会,各求佳侣,一时欢乐之声,洋溢于耳。
欢乐和平的气氛漫弥着,连火狐崔伟都禁不住笑逐颜开,心中十分快慰。却发觉一旁坐着的司弟加,半眼不瞧会场中冶艳歌舞的女郎,只巴巴地不时凝视着自己,若有所求。
再端详司弟加的相貌,见他丰颐广顿,虎头燕颔,器字不凡,越看越似王者之相。加之神完气足,举止稳重,便在心中沉吟忖想道:“此子相貌不凡,单就学武而言,将必有异常人,倒是块好材料,可惜生长在苗疆……


过了好一会,发觉司弟加沉郁地垂下头,又缓缓地站起来,向黑暗的地方走去。他好奇地站起身形,跟了过去。
走了五六丈路,距离火堆已远,光线黯淡,崔伟疾走几步,伸手搭在司弟加肩上。他回头一望,只见崔伟满面带着和蔼的笑容,注视着自己。当下情不自禁,双膝跪下尘埃,恳切地仰望着他。
火狐崔伟暗运内家真力,使出绵掌中的动字诀,手掌按在他肩头,轻轻一扯,司弟加彪壮的身躯,随手而起。使司弟加脱口惊瞻一声。崔伟微笑摇摇左手,又指指地下,司弟加会意他命之不要跪下,当下把头连点。崔伟

随即将动着他的右手收回,皱一下眉头,付道:
“我怎样问得明他的心事呢……”
只见那边人影一晃,司弟加叫了一声,那边回答着走过来,却是土加和莎莎两人。他们一见火狐崔伟满面春风地看着他们,便也高兴地走来。崔伟首先道:“你们今晚快乐么!”
莎莎抢着道:“我们太快乐了!上加方才正和我商量着,不知怎样才能够报答你老人家哪!”
崔伟道:“你们能够快快乐乐在一起过日子,我也就快乐了,以后不要说报答的话!”
土加道:“你为什么不能多住几天?我们都舍不得你走,你不能多住一些时候么!”
火狐崔伟遗憾地摇头:“我自己有点事,要赶快去办清楚……晤,对了,为什么司弟加不会说汉语,你却说得这么好?你们不是一起长大的吗?"上加过:“不是,我们不是一起长大的!他不是猛家的人,而是离这里很远

很远地方的人……”他们谈论到司弟加,眼光便不时扫在他身上。他发觉了,用苗语向莎莎说了几句,莎莎也回答了几句。于是他大声地对土加说了几句话。土加道:“司弟加要我把他的身世告诉你老人家听哪!”崔伟道:

“很好,你说吧!”
土加道:“我们知的也不大多,详细的要问我父亲才晓得。我只知道他是离这里很远的一个苗族酋长的儿子,当司弟加七岁的时候,他父亲便死了,他的叔叔要夺酋长的位置,便想害死司弟加,哪知他的婶母很好,暗中

命一个人,把司弟加送到这里来。因为我父亲和他父亲以前是最好的朋友。司弟加来这里已有八九年了,他常常想口去赶走他叔叔,可是他叔叔不但本身十分武勇,能够力搏虎豹,而且还有两个心腹勇士,都能够力敌万人,

所以我父亲不准他回去冒险。我们所知便是这么多了,可惜那个送他来的人,后来不久便死掉,没地方问去,我父亲又不肯泄露半句,所以连司弟加自己也不知道本族的名字和所在地!”
火狐崔伟“哦”了一声,审慎地想一下,上加又代司弟加传话道:“司弟加说想请你老人家传授一点本领给他,那么他就可以回去夺回酋长的宝座,可是你老人家又有事,要离开这里,所以他不敢求你……”
崔伟道:“好罢!你对他说,如果我此去办事顺手,没有意外而能够活着,我就回来教他一些本领!”土加和莎莎欢呼,抢着跪下。司弟加虽不确知崔伟已经答允,但见这情形,也忖想出几分光景,于是随着他们拜倒地

上。
崔伟道:“好罢!你们快起来,有一点你们要记得,在我未回来之前,别告诉别人,还有我想明早就动身,不过你父亲一定不肯答应,我只好使偷溜走……”
事情便这样决定,他们得知崔伟要走不少路,便由莎莎连夜准备好山行露宿要的东面和干粮,打个小包。在黎明时分,他们送火狐崔伟离开此地。
火狐崔伟心情较为轻松地,一直向大理进发。到了大理之后,只歇宿了一宵,便折向西北,才走了一天,在翌日上午,已到了黑龙鞭许霖指点那个村庄。
他寻个汉人,问明了那老汉劳越的住所,一径找他。在那间竹茅参半的屋子里,一个干瘪的老头,看见许霖那信物,便快活和热烈地招待他。
劳越年纪虽老,但腰腿依然灵活,而且精神充沛,显明地表现出是个乐观旷达的人。
火狐崔伟的事,自然不能瞒他,便将全部事实,以及他与许霖的怀疑都说出来。
劳越道:“这就是了,许镖头猜想的一定不错。怪不得近些日子来,总不时有些面生和形迹可疑的人匆匆地经过这里,或者在附近落脚徘徊。原来他娘的仇人来窥探动静。”
火狐崔伟闻言,知道他一定是十分信服许霖,所以刚才便一口咬定许霖推想的事,绝无差错,心中一笑。劳越又道:“仙娘对周围的苗人都很好,派人替我们医病,遇到贫困的,还会送些粮食。所以虽然我早就听说仙娘

有迷惑壮男之说,但我们附近不但没有这种事发生,而且不时受她恩惠,故此对她十分尊敬信服,这件事如非许镖头出面,我老汉才不管哪!”
火狐崔伟不觉后悔自己大快将实情说出来,因为他以为阴棠立定是弄得声名狼藉,怨声载道。哪知事实大不为然,当下忙答道:“我们也不过猜忖,故此我独自来探一探消息,看来大概不致于会闹出事来,劳老丈你可以

放心,只要你指点路径,就没有别的事要麻烦你了!”
劳越道:“是呀!你千万别闹事,仙娘神通大,你孤身一人,必定会吃亏。若你有个三长两短,我怎对得住许镖头?盼……不如这样,我先替你打听一下,探探消息,如果你的侄儿和侄孙有点线索消息,你再看着办!”
火狐崔伟这刻更加后悔,口中答道:“这样太劳烦你哪!”心中想道:“这老家伙狡猾得很,不肯立刻把路径告诉我,哼,咱们走着瞧,我火狐若坠在你这老头手中,不算是江湖人物!”
劳越倒是十分认真,说了就办,当下请他在屋中歇歇脚,自个儿匆匆出去了。临走时,吩咐他的儿子招待客人。
他的儿子比他憨直得多。年纪虽不小,但常年在苗疆中,少在外面走动,故此淳憨得多,火狐崔伟见机不可失,急忙从他口中套问出黑甸害的途径方向,甚至连阴棠住在黑句著中什么地方,都摸个清清楚楚,暗自得意地

忖道:“劳越回来时,我总装聋作哑,先匀出几天功夫,让他打听,若他只是敷衍着,我这时已将附近形势摸熟,便自个儿行动!”
到傍晚时分,劳越回来,道:“今天花了一天功夫,还找不着头绪,明天再去给你打听去,好歹总有个分晓!”
崔伟不动声色,向他道谢过。又慷慨地拿出一锭银子,交给劳越,以作食用住宿的费用。劳越口中推辞着,一手已接过银子。
到了次日晚上,劳越回来,仍说一无所获。崔伟微笑道:“这种事自然不能太急,如果探听消息时要用银子,你只管跟我拿!”
这一下攻中劳越的弱点,崔伟是说得出做得到,又是一大块银子给劳越。这正是崔伟江湖老练的地方,鉴貌辨色,在三言两语之间,已摸明了老苗贪财的性格。平心而论,火狐崔伟在江湖上不免常常显得心粗气盛,但这

老苗怎能和江湖人物相比,落在崔伟手中,自然应付得绰有余裕。
第三天劳越在下午之时,已经匆匆回来,男面道:“我今天听到一桩消息,也许和你失踪的家人有关!”
崔伟心中一喜,追问道:“你打听到什么消息呀?”
穷越道:“我有个侄儿,在仙娘手下办事,今天我终于找到他!听他说今天仙娘十分生气,因为昨儿晚上,有人逃跑了,我侄儿说那是个英俊的中年汉人,仙娘已派了许多人追查……”
崔伟道:“那么你侄儿不晓得这逃跑的汉人姓名了?你有没有问他,还有多少汉人在仙娘的石堡中?”
劳越扭捏道:“我侄儿不过在堡中干些杂物,对堡内的情形,并不太清楚……”
崔伟哦了一声,道:“那么他也不会看见仙娘发怒了!”劳超过:“他……他也是听说的!但这事不会假,你不相信么?”
火狐崔伟忙道:“相信,我怎不信,只是不够详细,难以判断那逃跑的人是不是我侄儿!照年纪和相貌而论,他倒是个漂亮的中年人!但凭这点,却不能咬定那人便是我的侄儿呀?”
劳越连忙道:“明天我再替你打听,今天我把那块银子给了我侄儿,他才肯告诉我的!”崔伟在心中不悦地哼一下,却探手囊中,摸一锭银子给他,劳越一点不客气地收下了。
火狐崔伟没有再说什么,一直挨到晚上,各自就寝。他闭目养神,直等到快要三更时分,悄然起来,浑身束扎利落,小心地检视囊中的火器,发觉足够应用了,这才悄悄走出屋子,展开夜行术,一径向群山中飞扑。
从这儿去黑句著,有两条路可走,一是穿过几座大树林,一是越过两座险峻的山峰。第一条路较为远些,但如果熟悉这几片树林不致迷路,自然容易走得多。第二条比较近,可是道路峻陡难走,十分费力,除了身强着走

的健苗之外,再没有人愿走这条路。
火狐崔伟仗着轻身功夫,毫不犹疑,向第二条路走去。两天来,早就估量好这两座必需攀越的山峰,应该怎样走法,而且囊中还有套京飞抓等物,想来定无妨碍。
果然走了大半个更次,已越过第二座高峰,在山腰处,俯瞰黑句著,只见台北一座占地甚广的石堡,雄伟地屹立。堡中有的地方,尚有灯光闪烁。当下便展动身形,直向那石堡扑去。
只走了一箭多路,写见前面黑影闪动,当下急急一审,弯腰伙身藏在一丛矮树后面,只见前面三四丈外,有一条人影刚刚站住,只听他口中轻轻吹哨一声,在他右面的树丛中,呼的一声,一个黑影冒出来。两条黑影凑在

一块儿说了几句话,那个在树丛现身出来的人影便向石堡走回来,剩下那人在周围视察了一下,使隐身在一片黑影的树丛中。
火狐崔伟想道:“怎么这般凑巧?竟会碰着有人来探堡?
这两条人影身手虽不弱,但仍算不得是人物,若他们被发现了,岂不连累于我?”
继而又忖想道:“哎呀!不对,看他们这种情形,不似外人来探堡的,是了!他们定是石堡中派出来的卡子,我要赶快……”
他的念头未转完,已经刷地纵起来,旋风似地绕一个圈子,透过这道卡子,眼中尚隐约见到前面有条黑影奔驰,放心地透一口气,追上前去,隔两丈左右远缀拾住。原来他一想到这两人是堡中的暗卡子,此时刚好换班,

所以被他发觉了。这时最好的办法莫如缀住那休班回堡休息的人,那么沿途的暗卡便可以事先发觉而绕避开。故此他连念头也来不及转完,便追上那人。
果然路上还有三道暗卡子,全是隐蔽在难以发现的丛树黑影中,或是在高大而叶子浓密的树上,他幸好吊在那人背后,当那人经过暗卡之时,例必彼此互通信号,甚至交谈几句,说的虽是格碌难懂的土语,但对火狐崔伟

已经够了,不必知道他们谈话的内容。
那石堡是由一道丈半高的石墙,团团围住。他眼看着那人打大门走进去,自己却不敢贸然跟进,使绕行自伏地施展夜行农,绕走石堡一周。但见石堡四角俱有两丈高的碉堡,可资哨望、一共有八个碉堡。
但只有前面那扇门是敞开着。而且悬着一盏大灯,其余的门,都关得密不透风。他盘算了一下,便在石堡右面,小心地溜进石墙,俯身地上,用耳朵贴在地面,仔细倾听。觉得里面并无异状,便捡一块小石,身形贴往石

墙一角,用食中两指扣住墙头边沿,探头内窥。
入眼见墙内一片空地,四丈外才是房屋,黑暗中也数不出有多少进房屋。当下抖手把小石打出,落在空地中,发出清脆的响声。半晌没有动静,暗中咬咬牙,准备往内阁,忽见对西屋角如疾失般冲出一团黑影,急外小石

落处,定睛看时,竟是一头身大如小牛般的恶犬,心中一惊。想道:“好厉害的警戒,着我没有耐心多耽半会,只怕要让这头恶犬惊起全堡的人!”
当下他眉头一皱,回身落地,拾几粒小石,再纵上墙,往远处挪一粒小石,那恶大找不到敌人踪迹,正在盘旋活嗅,石子掷地之声一响,这头恶大吼声急扑而去,只见屋角阴影中又扑出一条恶大,夹攻石子落地之处。崔

伟暗运内劲,抖手连续打出两粒小石,向远处射去。这两位小石,向同一方向射去,只是远近不同,两头恶大极为灵敏,循声追去。
崔伟这刻不能再细细考虑,手腕间一用力,身形已翻过石墙,双间往墙头一蹬,一式“乳燕投林”,身躯干射如箭,直向空地飞纵,待得身形下落,腰间微微用力,脚尖向地下一探,化为“燕子三抄扩"之式,只见一缕黑

影,刹那间扑入侵隅阴影中。
举眼四望,只见屋宇连绵,中央处有座高大的楼房,屹立众屋之上。
他记得当他在山腰下望之时,曾见灯火闪动,这时便小心地向中央飞折去。
穿过无数屋宇院落,那楼已近在目前,却发觉那座高楼,全幢都黑沉沉,料定不是看见灯光之处,便绕楼而过。只见楼后一座院落,许多房窗都有灯光,正待跃过去,忽然想道:
“奇怪,为什么堡外有好几道暗卡,堡内反而半点动静都没有?而且这个院落的形势,看来有点特别,气派大不相同,我得多加小心才好!”
他手掌扬处,一粒小石打出,用江湖上投石问路之法,先行试探。
忽然院内左面一间有灯光的房中,一个娇媚柔软的声音道:“是哪一路好汉驾临敝堡,我们这儿可是小地方,留不住贵客……榴花还不出去迎接远客?”那声音十分悦耳,不重不弱,就像在耳边说出来似的。
火狐崔伟吓了一跳,想道:“即使当年威震武林的峨嵋苦庵青大师,她的气功造诣,怕也没有此女精纯,哎呀!我今番怕脱身不得了!”
声音一歇,在对面一间房中,又是一声娇软的回答,一个身量颀长丰满的女人,推门走出来,只见她微微作势,身形已如风中飞絮,轻飘飘跃上屋背,张目四望。
这原是一刹那间之事,火狐崔伟退已无及,只好将身形贴伏在屋脊阴影中,相距尚远,便暂时不出头,看她如何处理这局势。一面已悄悄探手囊中,摸了一粒霹雳追魂弹,以及一支救命潜踪锫。这救命潜踪锫,本是当年

他与好友崆峒山三清宫观主霞虚真人一同研究出来,乃专为引敌耳目,掩蔽己踪而用。
那个名唤榴花的女子,上得屋来,扫目见一片沉寂,并无敌踪,忽地使出上乘轻功“神龙三现”的身法,只见她足尖一蹬,借一口真气之力,身形平卧空中,转折回旋了方圆七八丈大的圈子,恰似神龙游行空际,变换无

方。火狐崔伟认得这种武功是峨嵋不传心法,早就驰誉江猢,想不到这榴花年纪轻轻,能够使用得随心所欲,火候精纯,心中更有退避之心。榴花竟没有发现敌人踪迹,落脚屋背后,娇声道:“仙娘,我找不着客人的影子哪

!”
只听一声娇笑,传散到空际,一条人影凌空而起,衣袂刮风之声,连远处的崔伟也微微听到,劲疾可知。
这条人影在空中变个式子,也是神龙三现的身法,徐徐游行。但她却能够开声说话,只听她道:“贵客如不现身,我阴棠便不客气了!”
火狐崔伟见不是道路,暗运内家真力,将锫尾捏碎,抖手向旁边贴着屋檐打出去,同时又急摸一支救命潜踪锫出来,捏碎锫尾,抖手向另一边打出,这支可近着榴花的立处。
当下听到两处嘶嘶做响,像夜行人衣襟带风之声,分头飞窜,而且各自会转弯,更活像有两个夜行人,贴着屋槽暗影飞窜而逃。
阴棠和榴花两人俱中了他的诡计,分头便追。火狐崔伟趁这个便,身躯一坠,飘落院中,急急隐向黑暗中,只见一道门半掩地开着,里面暗无灯火,便闪了进去。
屋上阴棠和格花两人,白追了十几丈远,摸不到半丝人影,各自心中吃惊,尤以阴棠为甚。因为以她的武功造诣,当今江湖上,只有限几个人能够和她比肩,连日下峨嵋派的掌门大清真人,论起来还是她的师弟,武功方

面尚要让她几分。然而此刻这个隐形怪客,这种来去的功夫,却又比她高了一头,教她焉能不惊?
阴棠妙目一转,叫道:“榴花回房吧,不必找寻了!”她自个儿也回到房中。
火狐崔伟踏进门内,发觉这儿是厅干陈设,四面都有通廊,信步走出通廊,穿过一个小院,又是一座厅子,忽听笑语之声从外传来,灯光一闪,快要走进这厅子来,他连忙向厅内一跃,门进一座屏风后面。脚步纷沓之声

,已进了厅内,而且灯光照亮一厅。笑语之声不绝于耳,都是苗间土语,偷眼望时,竟是几个面目姣好的女郎,身上只笼着一片轻纱,整个丰满成熟的胴体和酥胸玉腿都一览无余,景象十分诱惑迷人。
这些美女在厅中踌躇不前,说话的声音也渐渐提高,像是争论着什么事,所以止住脚步。
崔伟肚中叫苦,想道:“她们再要吵一会,阴棠或刚才那榴花一到,我就可惨了!唉,女人总是爱大惊小怪的,半夜三更,有什么好吵?快些回去睡吧!”
他想尽由得他想,这群姣美的女郎,依然站住脚步,不肯移动。那当先提灯的女郎,竟自坐在一张醉仙椅上,那双修长的玉腿微微伸直,灯火把她凸突玲珑的身材,清楚地照映出来。崔伟移开眼光,落在自己身后的墙壁

上,那几张挂着一幅绣着图案的绒幄,他心中咕味道:“到底是姹女阴棠调教出来的货色,身上任什么都不多,连那私处都露出来,简直……唉!”
这时斜对面坐着那女郎手中的灯火,从屏风缝中射进来。他不得不后退两步,贴在那幅幄上,骤觉背上虚虚的,差点翻倒,回手一摸,敢情那绒幄后竟有一遭暗门。
他忖道:“事至如今,正是骑虎难下,是个有进无退的局势了!我若不入虎穴,焉得虎子,不如进去一探。”主意打定,悄悄掀幄而人,里面更黑暗了,是条石道模样,他摸索着前走,但觉十分曲折深远。定了一会儿,

连方向也转迷糊了。
石道中分歧处甚多,而且有许多暗门。他全神侧耳倾听,那些暗门外都没有声息,闹不清其中玄虚,不敢造次闯人。正走之间,忽然在一遭暗门外面有人对语的声音传出来,而且绒幄下面,露出灯光。
他心中大喜,侧耳细听。
一个男子的声音道:“我不能再来啦!你简直是疯了!”声音中透出疲倦思睡之意。
一个妖烧淫荡的女子声音道:“你这人大不中用,真想不出仙娘为什么对你这么死心眼!唉,好容易等到仙娘有事离开你一晚,辛辛苦苦请你来,你却这样扫我的兴,若你不是仙娘心中的宝贝,我榴花不把你的骨髓都吸

于弄死才怪呢?”
那男子疲惫地呻一口气,没有搭腔。火狐崔伟这际心中突突乱跳,容忖道:“这男子的语声,不正是我侄儿崔念明的声音么?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功夫。榴花那小妖精在搅什么鬼呀?”
他忍不住低头挑起一角绒幔,朝室内偷瞧。只见这卧室内灯火都作粉红色,照射在四下精致的家具上,幻成一片绔丽如梦的气氛。大床上四面垂下薄纱,却可以看见里面躺着两个人,都精赤全身,交股叠臂地相拥卧着。

崔念明疲乏厌倦地推开榴花,撩帐坐起来。榴花温意分明地哼一声,倏然翻身下床,灯光照得分明,只见她长身玉立,胴体十分丰满,胸前凝脂双峰,兀自跌荡摇颤。
她下得床来,陡然将温意收起,堆上媚荡笑容,随手拿起一条狭长红绸,募地一扬,卷起无数圆圈,煞是好看。
崔念明忽然掉转身躯,背床而卧,好像避免去看这春色撩人的景象。榴花贻荡而又傲然地轻笑一声,手中的红绸挥处,活像一条硕大悠长的红蛇,裹着全身,嘴中轻轻地唱着,身形随着歌声节拍,惊鸿似地舞蹈起来。
刹那间崔伟眼花缘乱,心头鹿撞,但见榴花丰满的双峰上下跌荡,腰肢如蛇,左右乱旋,浑圆修长的玉腿,如勾如探,妙处忽隐忽现,配着口中的歌声,直欲销魂蚀骨,勾心夺命。奇是奇在她歌舞一起,忽听丝竹管弦靡

靡之声,送进耳来,眼中募地百花缤纷,本是一个榴花,这时已化身千百个,各自作那天魔之舞,那股骚人骨子的媚态,荡人魂魄。崔伟自从中年丧妻,至今已有十来年,从来未曾动过奇念,此时忽觉丹田里一股热气直升上

来,四肢百骸都涣瘫地软垂,全身飘飘然,恨不得外进去,在那千百骚艳女郎中楼住一个……
正在崔伟奇念沸腾,难以自制之时,床上的崔念明已转过身来,双目似要喷出火地凝瞧着榴花。
繁弦急鼓募地高亢一响,倏然声韵俱歇,榴花同时曼妙地用足尖一旋,扑地倒在崔念明身上,满室天魔美女,霎时消匿,空际红光闪动,那条长长的红绸正轻盈地飘下来……
火狐崔伟不觉一惊,全身森森沁出冷汗,自个儿倒在地上,拉起绒榴一角的手,也自收回。歇了一会,才能把零乱冲动的情绪镇定下来,忖道:好险!姹女迷魂大法名不虚传,只瞧了一眼,也险些熬不住。可怜我侄儿念

明,他久陷魔窟,日涉色阵,又没有我内定修炼之功。方才他本是想背面不瞧,以避却迷魂色阵的魔力,哪知只转眼间,已经忍不住,转过面来自投罗网!若他能比我坚持久一点,恐怕此刻在床上的不是他,而是我这年过半

百的老头了!”
耳中传来那种令人心猿意马的云雨之声,火狐崔伟踌躇还想地思忖一刻,蹑足高开这儿,转一个弯,又发现一丝灯光泄映出而道。他毫不踌躇,径自走过去。
到了那丝灯光处,正想如先前一样,掀幔偷窥。手刚伸出去,说时迟,那时快,那帐慢忽然自动卷起,室内的灯光明亮地照射出来,一个女人背着灯光,向他注视着。虽看不真切她的模样,但云鬟雾鬓,兰房袭人,已足

令人心醉。火狐崔伟猛吃一惊,尴尬地退开一步。
那女人笑道:“啊哟,不速之客竟躲在这里,恕我有失迎接,请进小房内坐谈如何?”
听声音正是阴棠。火狐崔伟自忖脚下已无声音,怎会让这女魔发觉?可想这女魔的确是名不虚传,厉害已极。当下努力镇定一下,抱拳道:“阴姑娘武功盖世,在下十分佩服,唐突无状之罪,尚清从轻发落。”他故意叫

阴棠做姑娘,其实阴某年纪已和他一般老了。但正好搔着阴棠怕老的痒处,她吃吃笑道:“哟!敢情你知我底蕴,倒也客气得紧!恕我眼拙,好像未曾见过尊驾之面哪!进来吧!这里面可以坐着说话,舒服得多……
火狐崔伟这时不得不硬着头皮,迈步掠过她身旁,径自走进房内,只见这儿陈设得相当精致华丽,灯光也是一片粉红绔靡之色。大床上趟着一个青年男子,身上盖着一条薄被,看情形睡得甚甜。
阴棠转身向着他,媚笑一下,请他坐下。崔伟只看她一眼,便觉得江湖传说毫无虚言,这阴棠看起来不过是花信年华的少妇,皮肤滑润雪白,面貌俊美,全身骨肉停匀,极具诱惑魔力。只因她身上仅有一条薄纱,从肩上

斜垂下来,故此满室春光,一览无遗。
他哪敢正眼平视,不安地坐下,道:“在下崔伟,与姑娘素昧平生,这番探闯贵堡,实因有不得已的苦处,万望姑娘怒罪,在下方敢直言!”
阴棠“哦一"地应一声,道:“原来是火狐崔伟,我还以为是峨嵋山的人哪!你别是峨嵋请来烧我的石堡的吧?”说完,抿嘴轻轻一笑。
崔伟道:“哪里,哪里!姑娘别设会,在下与峨嵋全无瓜葛,只为了……”他说到这儿,不禁闭一下眼睛,睁眼时,眼光已移向别处。原来阴案这刻大胆地探弄自己丰满的双峰,挑逗地向他媚笑,那神情简直不曾听见他

半句话。可是他仍然继续道:“在下乃因本身的事,斗胆扰人贵堡。”
阴棠忽然记道:“哼,你自家的事,怎会牵涉到我身上来?即使你慕名而来……我说,你既能暗闯石堡,通才又显了一手,怪不得在江湖路负盛名,姑娘如今要向你讨教几招,之后,再让你试一试姹女迷魂大法的温柔滋

味!”
火狐崔伟再也料不到这女人喜怒无常,以至于此。方才还是款款笑语,如今却满面娇怒,话声中显得绝无转回余地,愣了一下。阴棠站起来,柳腰一摆,忽然举爪向火狐坐着的椅子险去。火狐崔伟连忙一耸身,闪跃开半

丈。只见她挥舞修长的玉腿及时一收,竟没碰着那椅。
崔伟忙道:“阴姑娘,请暂慢动手,在下还有话说……”他尽管叫嚷,阴棠恍如不闻,款摆地走过来,轻飘飘一掌拍去,宛如跟他打情骂俏的模样。
他识得厉害,若教她玉掌沾着,立刻便有筋断骨碎之祸,如换做平时,他定然使出锦掌中“双封手”之式,不但封住敌人攻势,而且乘隙可点敌人乳根的穴道。可是这个敌人却是个袒胸露乳的美妇人,光着身子任由双峰

跳动,岂能点她那儿的穴道。
这时崔伟回身一闪,脚踏奇门,倏然斜掠。阴棠轻轻一笑,身单齐转,伸长纤指,竟要模在崔伟脖子上。他骤觉膊上掌风袭至,急急塌腰矮身,一式“将军脱甲”,身形滴溜溜一转,但觉阴棠玉手在面前扫过,香风扑鼻

。火狐崔伟依然不是进手的招数,因为只要他一伸手,便得触摸晶莹如雪的肉体。这种事让任何成名的江湖人士,也觉得难以出手。
可是阴棠的武功根本比他高,而他又有这些说不出的顾忌,哪里还能够安然招架。只听阴棠轻轻一笑,玉手如风般一抹,在崔伟颊上摸了一把,身形闪处,已站定在四五尺外,皱眉咕嘟道:“长得满面硬胡子,刺得人家

的手好疼,我要你马上脱光,不然我还根管你拔掉……”语较润滑,一似闺房戏谑。
火狐崔伟手足无措地四下张望一回,刚才更说让阴棠摸一下,但已知阴棠是存心开他玩笑,自己丝毫无伤。可是越是这样,才越发不好办,万一再让她调弄几下,传出江湖,笑也把自己笑死了。
阴棠又嘟嘴道:“你真是枉得虚名,好吧!我不跟你动手了……”
火狐崔伟听到此处,心花一放,却听她继续道:“但你还要过一关,如果你受得住我那姹女迷魂大法,那时你要办什么事,我都答允。”
这刻火狐崔伟立刻想起方才在那边偷窥一幕,想道:“榴花只那么歌舞了一下,我这把年纪的人已受不了,这明棠不用说,更精于此法了,我……”
“我那姹女迷魂大法,并不轻易使用,还要你让我瞧得起,我才肯给你试试滋味哩!不过谅你这点道行,也不必我亲身施为……”她自负地笑一下,停止话头,曼声叫道:“榴花,你过来……”
顷刻间,榴花已走进房来,面上颜色红润,云鬓犹自蓬松不整,显然刚战未毕,闻唤赶来。
榴花见她遍体犹有掌指之痕,香汗微清,脑中浮起崔念明的影子,使不觉因心中很深蒂固的那种伦常观念,而泛起一种负罪似的恶心,他岂能再染指于这个曾与侄儿欢好的女人?
榴花诧异地打量崔伟几眼,还未及询问,阴案已道:“榴花,这位是以火器问名江湖的火狐崔伟,他可要领教你的本领哩!我已禁腥了这些时日不便破戒,由你让客人开开眼界,但你要小心!”
榴花长娆地笑着,斜记崔伟一眼,道:“这位客人身材好生伟岸,但不知会不会应有其衰……”
崔伟心中暗惊,倏然探手掏出几粒霹雳追魂弹,狠狠地忖道:“我火狐岂能毁于这小女手上,拼着同归于尽,也不能教她称心遂意;”便倏然赐道:“阴姑娘,在下并非来此寻乐,若姑娘再苦苦见逼,在下便要放肆了!

”说着话身形一退,退到床边,两下距离有丈许远。
阴棠面色不变,嘻嘻笑道:“啊哟!你这人真是敬酒不吃吃罚酒,你打量那些火器可以唬住我么。’说到此处,面色一沉,忽然伸指喝一声疾!崔伟蓦然觉浑身让什么捆着似的,刹时天族地转,人事不知。
不知过了多少时候,他醒转过来,睁眼看时,发觉自个儿正卧在一间狭小的石室中的地上,慢慢打量四周一眼,石室内毫无铺设,光溜溜只有四堵石壁。在离地丈许高处,有光线透进来,大约是透气的窗子。那扇石门,

乃是整块不露空隙的石板,料定无法移动。
他站起来活动一下筋骨,发觉毫无损伤,而且衣服也齐齐整整,并无异状,不由得把吊在半空的心放口腔子里。伸手探囊,猛然发觉火器都不见了。原来他囊中火器,除了霹雳追魂弹之外,尚有青磷鬼火,以及好几枚强

力的冲天炮。关于霹雳追魂弹,上文已提过,不必细表。那青磷鬼火,便是吓走乌角用的,那种颜色阴惨的鬼火,这种火不但可以用来装神扮鬼吓人,而且能够炙伤人,水也弄不灭,效用甚广。至于冲天炮,则用以报讯的用

意后多,虽能伤人,但其效不大。他本来另有火鸦火马之类的火器,但体积大大,不便携在身上。事实上他在江湖上,从来都只用霹雳追魂弹和青磷鬼火,其他的都不必用上。
他既发觉火器不见,自然吃惊,再检查一下囊中所剩杂物,银子和药故仍在,还有那小匣救命潜踪错,也未曾让她们搜去。于是无奈地望望墙上的窗孔,双足顿处,已飘身而起。
目光到处,不由得十分失望,原来那窗孔不过是在厚厚的石墙上,凿穿几个拳头大的小孔,他伸手扣住孔眼,往外看时,却因石墙太厚,只能够一直望出去。那外面是一道石墙挡住目光,再没有其他可以看见了。
他从外面阳光强烈地照射的光景推忖了一下,断定了两件事,第一便是外面一定是院子,所以阳光能照下来;第二,时候已在白昼,他已在石室内待了一夜。可是却忖料不出究竟是上午还是下午。当下他无可奈何地叹口

气,双身下地,索性靠墙坐着。
过了许久,忽然轧轧一响,那道石门下面,露出一个小洞,有人将一个竹篮推进来,饭香扑鼻,他连忙大声问道:“喂!喂!请问现在是什么时候了?”
那小洞轧轧一响,又复闭住,没有半声回答。他站起来赌气地踢了一脚,撞得脚尖生疼。没奈何棠下来,把竹篮内盛着的饭菜吃个精光,觉得味道很不错。
这处暂且按下崔伟被困的情形,以后再表。且说在猛家寨,那三个青年男女,自从火狐崔伟拂晓离开之后,快活地过着日子,但有时也焦急地希望火狐崔伟突然归来,日子过得飞快,转眼过了个把月。
一天,忽然一个长身玉立、美丽照人的少女,娥挪地走进猛家寨。这日猛家寨正是墟期,由四面八方来买卖的人极多,还有些人则是来趋热闹,越发使偌大的猛家,闹得人头扰攘,乌烟瘴气。
这少女虽是容光照人,艳丽已极,但此刻众人各自十分忙乱,竟无人去注意她。
她穿街过巷,走了好一会,一眼见司弟加站在那边,悠闲地东张西院,便走过去,用秒语问道:“请问猛禄家在哪里?”
司弟加转眼打量一下,那颗铁石般的心也禁不住摇荡起来。当下诧异地反问道:“你要找猛禄家的什么人?我可以带你去!”
邓少女道:“哦要找一个名叫司弟加的少年,或者土加也可以!”
“啊!你认识司弟加和上加么!”
“你问什么,若你不高兴告诉我,我可以问别人!”这少女分明有点使唤之意了。
司弟加微笑一下,露出满嘴齐整洁白的牙齿,解释道:“你不要生气,我就是司弟加呀!但我……未曾见过你呀!”
那少女也禁不住嫣然浅笑一下,道:“原来你就是司弟加,那么好了,你可认识一个姓崔的汉人?他托我传消息给你们哪!”
司弟加不禁雀跃起来,叫道:“好极了!他老人家有什么话呀?他现在在什么地方?几时要来这儿?”
“你别大惊小怪,看你把许多人都引得明我们直看了,我们到那里说话去!”她平静地说完,自个儿先向小巷走进去,司弟加连忙跟着她。
她在巷中站定身形,回头道:“这娃崔的是你什么人呀?你值得这么高兴?”
“他老人家是我的师父!他本领大得很哪!他要帮我回家赶掉我的仇人哪!”
“瞩!是你的师父么?那么……对了,你有什么仇人?这儿不是你的家吗?”司弟加在她清澈明亮的双眸注视之下,不由自主地说出自己身世来。
少女妩媚地舔嘴唇,同情地看着他。跟着又问他,怎样拜崔伟为师的经过。司弟加把经过一干二净地科露出来,从崔伟点住盘支和各吐等人的六道时起,直到炸死羊角邪神为止。
这一扯可说得很久,但那少女却津津有味地听着,时有赞许之色。她问道:“那么你跟达子去探羊角邪神巢穴之时,不会害怕么?”司弟加为难地呼啸一下,才道:“不瞒你说,我的确有点害怕,可是我和土加从小一块

儿长大,比亲兄弟还要好,所以即使害怕,也没别的办法了!你……你不会笑我没用吧!”
那少女甜甜地一笑,真挚地答道:“不!绝不,你这种高贵的盛情,真是十分难得!你师父也很快又……”
"那么请你告诉我,师父他究竟托你说些什么话呀?”司弟加放下心,喜悦地追问。
少女沉吟一下,为难地摇摇头,含糊答道:“你别这么心急,他……他托我告诉你们,他快要来这儿找你了!”
司弟加欢呼一声,伸出臂膀,想去拥抱她,可是忽然记起她是个陌生的少女,便尴尬地收回双手,口中不迭声地道谢。
巷口忽然探出两个头颅,一个清脆的声音叫道:“司弟加,你躲在这儿,累得我们好找呀!那位姑娘是推呀?”随着声音起处,一男一女携手跑来。
司弟加连忙郑重地道:“这位姑娘是师父的朋友,你们快来!”
来人正是土加和莎莎,他们长大在苗疆,性情率直淳朴,一听是崔伟的朋友,便毫无顾忌和快活地冲过来,向这少女行礼,司弟加替他们介绍了。莎莎“啊”地一叫,冲口道:
“上加你看,这位姑娘是师父的族人,长得这么漂亮……”土加接口道:“是呀!大概和师父一样大本领,姑娘,你也是姓崔么?”
少女摇摇头,脸上流露出十分好感,微笑着去拉莎莎的手,道:“你长得更漂亮哪!怪不得羊角邪神会看上你!你可知道羊角邪神擒你的用意吗?那些老妖巫便是看中你的模样,要收你做徒弟呢!”
这三个少年,虽是苗人,但对羊角神的来历毫无所知,这时禁不住好奇地瞪着她,等地说下去。
“所谓羊角邪神,乃是那些长巫信奉的神,这一派在苗间最久,实际上有点鬼门道,你们不死,可算是福厚命大。这些妖巫花样之多一时也说不完。只是她们也有组织,虽然数目甚少,而且散布各地,但一旦其他的妖巫

偶然来此地探视,发现那两妖巫死去,附近的生灵便要遭殃了!你师父不知底细,撒手就走掉,却不料留下大祸根哪!”
她轻描淡写地说出来,那三个少年却禁不住大惊失色,手足无措。
“你们不必害怕,我既然来了,总算有缘,待我替你们除去此祸便了!”
她的话甫说完,三人立刻同时屈膝,正想拜倒地上,那少女玉手做挥,三人骤觉面前如同筑着一堵无形的增,挡住他们前倾的身形,那少女已经说道:“算啦!你们快起来,不然我就不管你们的事了!”
三人只好起来,莎莎道:“那么请姑娘一同到我们家去,先休息一会再说好么?”少女忖想一下,媚眼扫处,见司弟加双目哀求情急地注视着自己,秀眉微舒,笑道:“好是好,但我不想见人,甚至你们家中的人,所以

我看还是不必了!”
“这个容易得很,这边有座竹楼是我家的,现在正好空着,姑娘就在那里休息,那是再好没有了!”上加连忙提议。
少女没有异议,由三人簇拥着,向那竹楼进发。路上忽见一个苗人,满头大汗,飞跑而过,看见他们时,连招呼也不打。
土加道:“咦?这是邻村的人呀!为什么这般匆忙地飞奔我家去?恐怕有什么事发生了!”莎莎推他一把,道:“你回去打听一下,我和司弟加陪这位姑娘就成了!”上加应了一声,拔头口家打听。
这里三人在竹楼上坐定不久,忽然整座楼猛烈地震动一下,原来是上加飞扑上来。他只不过力大胆使,天生善走,未曾学过轻功提纵之术,故此市上来,懂得竹楼也震动了。
上加一钻进来,喘吁吁地道:“邻村的人全部死光了!那个来报讯的人,正好来这里做买卖,故此得免一死。父亲现在打算发出警讯,召集附近各村长老,一同研究事实原因那!”
司弟加和莎莎沉不住气地惊叫一声,那少女这时平静安详地道:“我正好赶着时候,这事多半是羊角妖巫的毒手,现在我去将她们除掉,你们不必大惊小怪!啊,对了,上加你先去告诉你父亲,立刻传令附近各乡,先把

所有的井水或溪水,都用畜生试验过,若是无毒方可饮用!”
土加应一声,起身便走,少女叫道:“你切莫泄露我的行踪!”土加点点头,径自跳下竹楼去了。
沉重的大鼓声,打山边急促地响起来,市场喧闹之声,忽然静寂下来,像是人人在倾听这鼓声表示些什么事。
他们等了好一会儿,上加才回到竹楼来。那少女袅袅站起来,正要动身出发,司弟加忽然道:“姑娘,你让我一同去吧!我……再不害怕那些妖巫!”土加也接口道:“姑娘,请你也准我一起去吧!”莎莎害怕地抖动一

下,不敢作声。
少女回眸一顾,笑道:“好吧!有你们带路,省掉慢慢找寻暗记的麻烦,喂,莎莎你怕么?要不要一同去看看,那些妖巫不会伤害到你的!”
莎莎举目一望,楼外阳光强烈地照射在大地,使她勇气增加不少,鼓勇答道:“好,莎莎也一道去。不再害怕!”
于是四个人联袂出发,轻车熟路,毫无阻滞地穿过那片树林,来到石林之前。
这刻日光照射下来,好像有点黯淡,虽是大白天,却也鬼气森森,可怖得很。
莎莎情不自禁搂住上加健壮的臂膀。
司弟加指点石林,低声地告诉那少女,他上一次曾在这里遇见的人头和骷髅。少女伸手轻轻地搭在他肩膀,道:“这会儿你不害怕么?”司弟加受宠若惊地坚决摇头,挺直胸膛,表示毫无畏惧。少女道:“现在这石林中

已有妖法埋伏,虽然只是吓唬人的障眼法,但这个妖巫既然能够设下埋伏,倒未可以轻视,你们随在我身后,若见到什么可怕的东西,千万别嚷出声,惊动洞里的妖巫!”
她说完了领先走去,司弟加紧跟着她,再后面是土加两口子,他们都十分紧张地东张西望,霎时间已走到石林边。
那少女嘴角微现笑容,带着促狭的表情当先闯人石林,三人也跟着走进石林。
但觉眼前一暗,本是当空照耀的烈日,此刻像是躲在云里。天显得暗沉沉的,直到当头压下。再走了几步,忽然阴风四起,光线更加黯淡了。四个人都同时看见前面暗雾迷茫中,有几个形状狰狞可怖的厉鬼,张牙舞爪地

挡住去路,作势欲噬。
少女回手握住司弟加的手,低声道:“你也握住他们的手,免得一会分散了,彼此找寻不着。那么我便要破去这处埋伏,惊动了洞中妖巫……”
司弟加本是满心恐怖,这刻柔弱入握,其若软锦,而且她说话时,斟酌有度,刹时间恐惧都化为乌有,顺从地回手探摸着莎莎的手臂,示意她握住。
刹时间已走到石崖洞口,几个恶鬼和那一片暗淡迷蒙的天气霎然消灭,烈日正当空斜照,大地到处洋溢着蓬勃的生气。司弟加等三人开心地相顾一笑,此刻他们的胆子大得多了。
他们到了当日崔伟伏身之处,但见广大的石窟中,石祭坛上有好些旗幡,那个石釜的石盖已掀起,火光熊熊,坛中两个女妖巫,全都赤身露体,口中响哺念着咒语,手足乱舞,釜中火焰随着她们的动作,倏而高升,倏而

低缩,闹得石窟中忽明忽暗,一片阴森景象。
少女挥手止住众人,自个儿款款走进石窟,她虽然袅娜地逐步走着,但速度极快,转眼间已到了石坛之下。
两个妖巫都瞧见这个突然出现的美丽少女,不觉为她的大胆以及通过洞外石林埋伏,却安然无恙也没有警讯而愣了一下。其中一个瘦长的手臂一挥,石釜中突突连声,冒出一般火焰,在火光映照中,这妖巫厉声怪叫一声


躲在一旁的司弟加和土加、莎莎三人,那声音一人耳,俱都手足无力,神醉魂驰地瘫倒地上。那妖巫的法力较之当日的老妖巫更为高强,这一声呼魂大法,虽不是对他们而发,仍然能将他们迷昏。

第十五章 金顶高僧念旧情

那少女若无其事地站在坛下,笑嘻嘻地盯视着妖巫。另外那女巫,见状大惊,伸手拔起一面长幡,向前面拂去,霎时间鬼哭神嚎之声四起,阴风急卷中,一群恶鬼汹汹拥过来,像要拘拿来人。少女樱唇激动,抬指喝一声

“疾”!刹时众声俱欧,石窟归于平静。
两个女巫窘困地愣住,其中一个狼嚎也似地狠狠尖叫一声,自个儿扯断一大堆头发,放人口中嚼成粉碎,咬破舌尖,手中挽住法决,募地向少女喷出来。霎时间天昏地暗,阴风凌厉,一大片血光,其中夹着无数刀叉枪矛

,朝少女迎头罩下。
当她扯断头发,送人口中之际,那少女已经娇叱一声,用苗语喝道:“无知妖孽,你这血箭大法只能伤害凡人而已,敢在本姑娘面前卖弄……”话声中,浑身一抖,身上披着的仅有衣服,倏然自行卸尽,裸露出肤白胜雪

、饱满诱惑的铜体。修长浑圆的玉腿挑处,下衣已飞上手中,在当中处一扯变成长条形薄布,反围时红光映限,原来是两面间色,外面的是素淡颜色,里面却其红胜火。这时那妖巫口中一片血光,已经喷将出来。那少女媚态

横生地一笑,手中红布舞处,自个儿曼声清吟起来,身形也随着口中歌声,曼妙地舞蹈。
她舞蹈一起,那疾电急罩来的血光刀箭,像让什么迎头一击,忽然碎裂片片,晃眼间使消失了大举。
刹那间,石窟中不知打何处以来了繁弦急鼓之声,摄人魂魄,而且跟着现出千百妍丽美女,完全是赤裸全身,极冶荡挑逗地轻歌曼舞,朱唇含笑,玉面生春,那股劲儿,使铁铸的好汉,也得融化在这青春淫荡的势力中。
石坛上的妖巫惊叫一声,一齐掩面不敢看这情景。但片刻间,她们已不由自主地从指缝中痴痴地窥看这种天魔艳女所构成的无边春色妙景。妖巫们虽是女身,但目光一触那些天魔艳女,却和男人一般,心施摇荡,热气如

丝如缕地从丹田升上来,把头脑部冲昏了。顷刻之间,两妖巫已各自坠入姹女迷魂大法中的幻相奇境中。各人随着自己的心意或经历,或有生来难忘的回忆,重新构出幻境,恍如佛家的轮回室相,弹指之间,已历数劫。不过

这姹女迷魂大法只能因幻相而生境,导人深陷魔道,率之自焚而死。却不似佛家的深做大法,能使人彻悟如来,持证此生。
妖巫们当少女歌舞一起之时,已认得是黑甸著仙娘一派的姹女迷魂大法,情知这次遇着太硬的对头,各自想先掩住眼目,然后再求饶乞命,哪知眼光一触,已中魔法而不能自己。
瞬息之间,满窟管弦之声,由结靡淫荡变为凄厉哀凉之声,两个女巫四肢渐僵,面色灰灰,像是因为这老露嵩里之声,送了她们进坟墓似的。
石洞边的司弟加和土加、莎莎三人,忽然一同醒转,大家都一齐听得石窟中有一阵奇异哀伤的音乐,一抹而消歇。虽是一瞬便歇,但各自都在心底起了一种莫名奇妙的感伤,宛如感到人生短促如白驹过隙,死神永远不肯

放松地,在时间的那一头,冰冷地等待着……
那少女在转眼间已无声地来到他们的身畔,平静地叫他们起来。
他们看到她平静夷然的表情,心中都安慰一点,知道窟中的妖巫们,一定已被她歼灭。
但脸上仍然留着淡淡哀伤的神色,因为方才那阵悲惋感伤的乐声,已在他们心底留下一道痕迹,那种印象是难以立刻磨灭的。
司弟加轻轻叹一口气,自语道:“人是一定要死的,谁也不能反抗这结局,到那时,最亲爱的人也要永远地分别……”他的面上,洋溢出一种智慧的、达成的神色。莎莎禁不住楼住土加健壮有力的臂膀,幽幽地吸泣起来

。少女秀眉轻轻皱一下,像是也被他们忧伤的神色情形所感染,自个儿叹一口气,说道:“你们听到乐声么?”她又对自己说道:“我知道悲哀的乐声,能够启迪人们的智慧,因而毁灭了自己……你们不该听到的啊!”
这是奇妙而自然的启迪,人生本来可以用一首短短的而哀伤的乐章,完全表达出来,虽然是有点含糊的表达。可弟加、土加和莎莎三人,本来是一片浑饨天真,哪识得人生的真滋味?但在一刹那间,他们都像多活了数十

年,模糊地了解了一些生命奥妙的意义。
他们不曾持续了许久,当他们走到阳光之下,那一缕哀伤情绪,在太阳热力之下,渐渐地淡漠。
上加和莎莎两人牵得更紧了,生像要在这一顷间,彼此爱得更彻底和更深刻。司弟加坚定地微笑一下,将那些似悟非悟的感触,暂时埋在心底,可是他的眼睛看起来更为澄澈,神态更为端重沉凝,自然而然地威猛深阔。
他已构成一种新的特质,一种开国君主所具的气象,那是极有吸引力的特质。那少女为了要寻出他们哀伤的程度,故此在阳光下细细观察这三人,当她发现司弟加这一点时,她禁不住吃了一惊,也禁不住眷恋地多望他一

眼。另外一个影子在她心中渐渐淡下去,而司弟加却悄悄进人她心里。
这种微妙的变化,她自个儿尚未清楚地觉察出,但司弟加却发觉了!他以年轻异性所具有的敏锐直觉,发现她眼中对他流露出更多温柔和关怀的光辉,而且更愿意地温驯地靠着他走,甚至有时要他去搀扶协助……他们此

刻还不知这少女的来历和姓名,可是他们觉得没有追问的必要,反正他们已经十分信赖于她。
当他们四个人一起回到那座竹楼之时,觉察出寨内空气十分沉重紧张,家家户户的门外,都摆着祭拜神的香烛财纸,那些人面上都流露出大祸临头的惶惶神色。
四人各自落座,越加钦佩和感激地向少女微笑一下,说道:“他们都恐惧临头的大锅,我们若不是和姑娘一起去歼灭那两个妖巫,此刻必定也和他们一样,不知所借地祷神问天……姑娘比师父还要厉害,师父后来说怕妖

巫叫声,可是姑娘一点不畏……”
少女淡淡地笑一下,忽然又黯然地摇摇头,美丽的脸上流露出一丝忧伤之色……
司弟加嘴唇动了一下,终于没有说出话来,稳重地缄默忖想。莎莎猛然有所醒悟地道:
“是呀!我们真是粗心,连水也没有一碗来敬待姑娘,我这就去拿来……”说着话已经站将起来。少女清雅地笑道:“你别张罗了,我不渴!”上加大声道:“那怎成?莎莎快去弄些食物和生果来,我也饿啦!”
莎莎一溜烟地走下楼去,那少女用胳臂轻轻撞一下司弟加,低声道:“喂!你在想什么呢?你的心里仍然被那阵音乐声音缠扰着么?我再唱一支歌给你解问好不好?”
司弟加那对浪激的眼睛中流露出微笑,凝视她一会,向前道:“你的容颜比仙女更美丽,你的本领比仙女更高强,你的心比仙女更温柔……我现在没有半点悲伤,没有半点烦恼,但是你既愿意唱一支歌,那么请你唱罢…

…”
少女娇艳媚地垂下眼帘,不自觉地流露出娇羞的神情:“你听惯了苗山的歌谣,我要唱一支别的,那是我们汉人的古乐府清商曲,也是民谣,唱得不好,却不准你笑我……”他歇了一下,随手捡起一支短竹,在粗大的竹

往上,敲出节拍,慢声唱道:“开门白水,创近桥梁,小站所属,独处无郎…r…
歌词虽短,却婉转表达出一种缠绵无尽的思绪,脸上泛起光彩绚烂的青春光辉,司弟加一时听得和看得呆了。
土加不知几时已经走出竹楼外,自个儿坐在楼梯上,欣募地顾盼着寨中来往的人。他隐隐地感觉到司弟加和那少女之间,发生了一桩惊人的事,那是看起来似乎不可能的事,他为司弟加体谅地想着。
远处有人唤他一声,抬头一看,原来是莎莎回来。她空着双手,但身后却有两个苗妇,捧着竹编的篮子。
他跳下楼梯,迎头拦住莎莎,吩咐两个苗妇将东西放在竹楼下。
便挽着莎莎的手臂,在竹楼周围溜达,一面告诉她关于自己的臆想。
竹楼内那少女正在解说方才唱的一曲歌词的意思,一切情形都很好,看来这个少女真个钟情于这朴实而富有吸引力的青年了。
作者不得不简略地交代一笔,关于这少女的身世来历。原来这少女便是黑甸著仙娘阴棠嫡亲女儿。她虽然和榴花一同长成,一同学会了她母亲的各种妖法和武艺,但她的性格和行事观点和榴花却大相径庭。
这儿可看出阴棠的偏心来,因为阴棠到底出身于正派的峨嵋,尤其是苦庵青大师素来端方正直,多年来耳提面命,许多正派的观念,早已深植根蒂在她心中,因此虽则她自己走人邪途,但还能够自己节制着,不去做出伤

天害理、人神共愤的邪行来。当然到底她也积了不少恶孽!她对阴元垢的管教比之榴花略有不同,那是她为了女儿的终身着想,故此常常晓论以正邪之分,使得阴无垢不至堕入邪途。
但她的姹女迷魂大法,非目夕和男人相接,不易深进高奥的境地,所以阴棠再三思维之后,便让榴花作正式的传人,因此榴花便放任地修练这种妖法,积下比阴棠更多的恶孽,这是因为阴棠久受苦庵青大师的亲炙,本性

未迷,那些供她修练姹女迷魂大法的壮男,都在他们元阳未曾尽泄之前,服以灵药,遣还家乡。虽是掩耳盗铃的拙着,总比之榴花不歇地斩折人命为佳。
榴花出道才不过两年多,死在她身上的壮男已不知多少。只因她以色身结纳了几个厉害的江湖好手,由他们四处掳掠男人回来,行事周密,江湖上便未曾发觉。
阴无垢又得到阴棠面首中一些读书士子教诲,颇通文墨,近年余复受崔念明这个饱学书生熏陶,更明白了许多事理,对阴棠的行为大为不满,终于为了一件事,自个儿离开黑句著。
当她离开黑甸著之时,崔伟尚未探着被擒。此后她暗返黑甸著两次,最后一次会晤着崔念明,崔念明因见了崔伟的火器方知火狐被擒,请她设法救助,她心有余而力不足,只能和火狐崔伟谈了好些话,才隐密地离开黑甸

著。
哪知此刻竟堕入情网中,以致计划受阻。
书归正文,且说当夜阴元垢留宿于猛家寨,那竹楼本分作两间,阴无垢宿于后间,司弟加因土加和莎莎坚持提议他睡在外间,好得有人陪伴阴元垢,并且容易招呼服侍,于是司弟加便宿在外间那张宽大的竹榻上。
到了半夜时分,阴元垢睡不着,满怀心事地踱出外间,楼外月光照进来,看见司弟加曲肢为枕,闭着眼睛,此时虽看不见那双浪激无邪的眼睛,但广阔丰隆的额头和挺直的鼻子,加上嘴唇有力的弧形线条,却另有一种坚

毅广阔的气度。
她站在榻前,满腹思潮起伏地凝视他一刻,禁不住叹一口气。
司弟加眼睛忽然张开,轻声道:“姑娘你睡不着啊!我也是不能入睡,心里头好像有什么东西在搅动……”他坐起来。
阴无垢坐在榻上,彼此的肩头轻轻触碰着,亲昵地对他笑了一下,没有回答。歇了半响,她伸手穿过司弟加的臂膀,挨着他说道:“我明天便要离开这里,因为我有一件重要的事要赶着办好,等到一切事情都办妥了,我

便回来找你,和你一同去赶走你的叔父……”
司弟加失惊颤抖一下,呐呐道:“你……你也要赶着离开我……们?你不能不离开么?”无垢歉然摇摇头,他继续道:“奇怪得很,你和师父一样,匆匆地来了,又匆匆地走了……”
“你会想念我吗?”
他沉重地用力点头。
“假如我不能回来,你也会想念和永远记着我么?”
他更加沉重地点头,蹉叹地道:“师父走了之后,我难过地记挂着他好多日子,我从来未曾这样难过地想念着任何人。可是他一定会回来,而你恐怕不会再来了!我知道我会更难过和悲伤地计算逝去的日子,因为你不会

再回来了!”他苦笑地回顾一下,一排洁白齐整的牙齿,在昏暗的光线里闪动出现。
阴元垢不解地推他一下,道:“你说什么?为什么我不会再回来?难道我不能再回来?抑是你这儿有什么变化,阻止我不能再回来?”
司弟加设有作声,手掌大胆地盖覆在她的手掌上,他的手掌比起她的显得巨大有力得多,他小心翼翼地抚摸着她纤长的手指,抚摸暖和柔软的掌心,活像生怕弄伤地似地轻轻移动和握握。
“你知道自己不会再来这儿!”昏暗中又耀现出那排白牙齿,他道:“你和天上的仙女一样,偶然在人间出现,之后又回到美丽堂皇的天宫,她不会记忆在人间那些人和事情,你也不会记得……”
阴元垢微微愣一下,随即柔软地偎伏在他强健有力的手臂中,让他那对肌肉坟突的手臂拥抱住。她感觉到自个儿已被男性的恋力拘捕住,他那浑身强壮有力的筋肉,刺激得她有点昏迷的感觉。
“可是人间的凡人,却会永远地记忆着一切,虽然直到他非常衰老的时候,他的心还是年轻的,一如当她在那儿的时候一样……”
“为什么呢?美丽的回忆能够有这种力量么?”
“不是回忆的力量,是因为他的心早已随着她飞到天它去,那儿没有年老的啊,是不是?”
阴无垢在他怀中扭动一下,司弟加把她拥抱得更紧了,一切都是这么自然地发生,没有矫揉,没有造作。肉体裸露的地方接触着,立生了奇异的电流,阴元垢声音微微颤抖,道:
“你不相信我,但我怎样才能令你相信呢?”她的嘴唇印在他的唇上,抬头道:“我已经让你拥抱,任你抚摸,可是你似乎更加不相信了!”
司弟加的气息渐渐粗大,他热烈地吻着她……强劲的晚风掠过竹楼,呼啸狂号着,寨后的高山深谷,传来野兽的爆号。月光端凝地洒下银色的轻纱,把高山、平地和森林都笼上梦一般的外衣……
天合黎明,曙光迷蒙中,竹楼内一对青年男女,此刻变股叠臂地卧在一起,眷恋地低声唱语。阴元垢云鬓蓬松,罗儒尽褪,见晓色人缕,连忙穿回衣裳,司弟加贪婪地注视着她,面上充满了征服和满足的神情,他感到自

己有一种引颈高歌的冲动,但他抑遏住了。
阴元垢娇媚地按明他一眼,道:“你现在相信我吧!”他看着她的神情,禁不住回想自个儿横枪跃马,攻坚摧锐,而她婉转娇呻,落红片片的光景来。
两人的精神都不见半点萎颓,虽则整夜没有闭眼,阴无垢将自己的名字告诉他,却不肯说出身世,更不曾说出火狐崔伟的真实情形。
因此,虽然司弟加和她的关系已经大不相同,但对于她的情形,所知者不外是她的名字,和获得她爱情的保证而已。
天亮了不久,土加和莎莎便来了,带来早点四人一道吃着。见阴无垢他们的态度亲呢得多,而且和司弟加偎依着的情形,这两个过来人早就肚中有数,不禁十分为司弟加高兴。
吟无垢对他们说今天要离开,上加和莎莎两人惊得相顾,猜不透究竟是什么缘故,无垢求助地看司弟加一眼,道:“我会很快就回来,那件要赶着办的事,十分重要,而现在又不能告诉你们,司弟加已经相信我了!”司

弟加连忙承认,安慰他们地笑一下。
当下上加和莎莎都相信了,对司弟加这次奇妙的遭遇,同声衷诚赞美,使欢乐的气氛更加添了许多。
阴元垢终于动身上路,上加和莎莎送了一路便回来,因为他还要赶回去,告诉大伙关于羊角妖巫被歼的真情,以便附近无数村庄的人不必惶惶戒备,当然这是阴元垢许可他这样做的。司弟加却恋恋地运送,老是不肯回头

,阴元垢无奈横下心肠,使出峨嵋绝妙的轻功身法,虽然莺娜优雅地跨着小步,但转眼间已走出老远。好一刻之后,司弟加已被抛在身后,她回头挥手道别,不久便走远了。
她是向东北方走,几天之后,便到了峨嵋山,在路上她已改回汉人装扮,避免路人的讶异注意。这天她轻车熟路走到峨嵋后山,飞渡过许多处天险危径,来到后山群岭中一处悬崖,在那崖顶处一座石头筑成的兰亭,孤零

零地屹立着。这庭院并不宏大,前后只有两间,除了白云飘浮和猿鸟啼叫之声外,再没有别的动静。
她的面上浮起忧虑的神色,脚下却没有止步,一径走进庭院去,一眼也不瞧门上写着的字,那是“金顶别院”四个字。
外面的一间,当中是个供着佛像的小堂,一个大木鱼冷清清地搁在一旁,两旁是窄窄的芜廊,供着三十六罗汉。这儿没有半个人影,她走向后一进,只见后面是一个小天井,两旁各有两个房间。天并中植着数株寒梅,还

摆有几盆兰花。这儿也是静悄悄的,不闻有人声息。
她轻咬一声,叫道:“国法禅师,晚辈无垢参谒!”右边最后的房中传出一个苍老的声音,清楚地道:“无垢你进来吧!”
阴无垢依言走过去,推门进房,只见过净室中四壁萧然,全无一物装饰,最内有一张粗本标,一个老和尚,盘膝坐在标上厚薄团上。
她走到老和尚面前,行过礼后,老和尚指着本橱道:“无垢,你坐下来说话!”无垢依言坐下。
这位国法老和尚朽寂的面容上,浮起一点生气,眼光怜爱地落在阴无垢身上,大量了半刻,他忽然不悦地道:“无垢,你怎么已经破身了?难道你是使用……”阴元垢吃一惊,却羞娇似地扭一下身躯,道:“我没使用什

么,但我……我是喜欢那人!”
老和尚微笑一下,问道:“那人是谁?你几时喜欢他的?上个月你来的时候,没有听你提起过呀?”
阴元垢低下头,轻声而急速地将司弟加来历简略经过说出来,最后道:“我听火狐崔伟说起有个根骨极佳的徒弟,当时便想到我找他做你的替身,哪知……”
老和尚又微笑一下,但跟着叹一口气,无垢道:“那么……禅师,母亲还有得救么?”
书中交代,这位国法老禅师乃是峨嵋中的前辈人物,比当今峨嵋派辈教大清真人还要高出一辈,和峨嵋三老竟是同辈,当年峨嵋三老的小师弟五尺仙童因受不住阴棠姹女迷魂大法而失身,终于自愧而死后,这位国法禅师

乃是峨嵋诸寺俱都称崇的有道高增,定力深湛,佛法深做。其时他得闻此消息,便向普庵青大师求情,不要诛除阴棠,由他以身试度,倘若阴棠的魔法无功,尚可挽回无心,使她皈依正法,倘若他也失败了,那么只好让阴棠

到人间应劫。
三日三夜之后,这位谨严的禅师终于也坠入色劫,于是在阴棠下山之后,他便自行宫刑而隐居于金顶别院。他本是童身入道,那数十年凝聚之功非同小可,阴棠当时姹女迷魂大法未曾练到家,无法闭住阴道,于是便受了

孕,生下阴无垢这个女儿。这事在国法排师的意料之中,故此当阴元垢离开黑句著,到峨嵋找他之时,便知道她是自己嫡亲的女儿。
阴元垢问了这句话,国法老禅师没有回答,她不觉焦忧地道:“母亲常常提起,只有你能够替她挽回劫运,可是你却要找替身,条件又严格,我到哪里去找呀?禅师你分明是记恨母亲之仇,不肯救她!”
回法老和尚道:“唉!好孩子你不知底细,我且说点给你听。我自从退居此间,日夕除了修持佛家大乘功夫之外,还不时炼那佛门降魔大法,可是以你母亲的道行,除非将她形神诛戮以外,如要破那姹女迷魂大法,我佛

门弟子只能如金刚跌坐,不为魔扰,一直到她魔法无功,元神消耗,反而为魔法所侵,自焚而死之外,并无别法。我自从你来之后,便为你的缘故,静中默察过你母亲的劫数,果然是在最近降临,于是我又为你之故,想得一

个下策,要你找个有根骨的少年,由我附佛心于他身上,待你母亲施展姹女大法之时,在那销魂蚀骨之际,破解魔法,但成功与否,却说不定,成固然好,失败则我必施展降魔大法,闹个玉石俱焚,你母和我死也不打紧,那

少年却大无辜,不是我佛舍身为人的意思。不过你苦苦哀求,我只好命你姑且去找找看,可是现在你应该明白天心如此,纵使你找到一个有关系的少年,肯冒险去黑句著,但你又情网自陷,功败垂成,看来你母在这数天之内

,必定遭天幼诛杀了!”
阴元垢不服气道:“爹……禅师你打诳语,为什么你不肯亲自去黑句著呢?分明是记恨母亲,不肯见她一面!”
“你问得好,我再告诉你,我在当年失坠魔劫之时,事后便自腐下体,如今即使我去,又当得什么用处?我修持了近百年,焉能对你打诳语?”
“那么……禅师你教我一些法儿,让我助母亲抗过天幼,再慢慢想办法!”
国法老禅师缓缓笑一下,道:“刚才你来之时,已有人下了峨嵋山,那人便是你母亲的天劫了,我可没有办法相救……”
“什么?那人是谁?样师你认识他么?”
“他临动身的时候,曾来这里盘桓了一刻,所以我才得知,我怎不认识他!”老和尚歇了一下,继续道:“他便是峨嵋三老中,硕果仅存的赤阳子,当年他的小师弟五尺仙重自尽之后,他本有报仇之意,后来见我也失败

了,便打消了轻举妄动之意。要知赤阳子的武功是峨嵋三老中最出色的一个,连苦庵青大师也让他一点儿,可是武功到底不能抵敌妖法,况且我曾和青大师约定,若我失败,便让你母下山应劫,故此他没有动手,我知道当时

若动手,你母一定难逞公道。因为那时她的邪术未精,青大师道力深湛,自有制克她之道,再加上赤阳子,她焉能逃得性命?及至青大师寂灭之时,曾托赤阳子代她届时清算孽徒恶孽,那时赤阳子已因江南一位高僧指点,入

了沙门,允诺青大师所托之后,便在峨嵋最高的金顶,一个崖洞之内,闭关面壁。今日功行圆满,开关下山,经过我这里,时来探我,看来已非昔比,料那降魔功夫比我强胜百倍。他一到黑甸害,你母便难逃公道了,我有什

么办法挽救呢?”
阴无垢听了,眼泪像断了线的珍珠般掉下来,一面抹泪,一面便咽道:禅师你好狠心,你不会替母亲求情么?还跟我转弯抹角地说风凉话,要是母亲遭了赤阳子的毒手,我拼他不过,也要死在你跟前!"咄!无垢好生无状

,我替你母说情,谁替被你母害死的那些冤魂说情?赤阳子是前辈高僧,怎许你直呼不讳!我老和尚被你这冤孽误却许多功夫,七情六欲纷沓而来,还待怎的?”
阴无垢愣了一下。抬眼望时,老和尚已闭垂眼帘,面容寂灭,那光景就像迅雷轰顶也不会动弹一下,她绝望地“哇”一声哭出来,站起身掩面跄踉地走出房间,一脚碰在门口地下的石框上,绊倒在门房中的老和尚叹一口

气,睁开眼睛,柔和地叫道:“无垢,好孩子你回来……”
无垢出乎意料地惊愕一下,纵身便飞回庭上,安安稳稳地坐在老和尚身畔,伸手扯着老和尚的宽大衣袖,叫道:“爹……你叫我回来?”
老和尚道:“莫扯,我的衣袖不牢固,穿了几十年,哪禁你肚挂肠牵地乱扯!”
无垢摇摆一下身躯,撒娇地道:“我不管也不懂你的谜语,要是扯破了,无垢替你缝补,到底母亲的事怎么办呀?”
老和尚道:“除了拿我这块老面皮去丢人,有什么办法呀?若不是赤阳子,真会误会我跟你母亲到底有档子什么事哪!唉,只是苦了孩子你……”
无垢眼角又湿润了,她觉得在老和尚那朽寂死灰似的脸容上,轻忽地同现了慈爱的光辉!地低下头,挨在老和尚瘦削的手掌背,轻轻地摩擦和吻着。
过了好一会,老和尚悄声道:“孩子你耽延我正果十五年,老和尚自家无法超度,你且起来,赶快去办正事吧!”他话中隐合禅机,但无垢却听不懂。
阴无垢辞别过国法老和尚,复又匆匆下山。这次她走得更快了,虽是在大白天里,她依然施展开脚程,再不管远处讶异地眺望她的路人们,自个儿急急飞驰。
老和尚限她三天之内,赶回黑甸签,故此她经过猛家寨之时,连瞧也不敢去望一眼,生怕自个儿不自觉地走进猛家寨去……
在第三天的傍晚时分,她不歇地赶回黑句著,当她走人家门之时,浑身的疲乏立刻消失,一径走向石堡。
那石堡和往常一般安静,看来并没有什么事发生,她不解地忖道:“真奇怪,这儿为什么这样安静的!要是赤阳子前辈已经到了,该闹个天回地覆才对呀!”
守在堡门的苗人,见她回来,都向她行礼,她眼角扫处,只见堡内升起一面三角的小红旗,那是表示围绕堡内一周的方场中,禁止无行,因为这石堡内又豢养了六条恶大,此刻已放出来巡逻,又瞥见屋中堡孔铁光闪闪,

敢情已埋伏好长弓劲弩,以待敌人。
她是仙娘阴棠的女儿,虽然自己离开石堡,但阴棠并无下令要批捉她,故此她能够一如旧日地走进堡中。迎面遇着两个汉人,乃是相龙的爪牙苍背浪关平,粉面金刚张均。两人一见她袅袅走来,连忙迎上来,笑嘻嘻地向

她行礼。她恶心地白他们一眼,尤其那粉面金刚张均,魁梧的身材上摆着一颗细小不称的脑袋,虽然白素素的脸孔,算得上漂亮,但神态淫邪做作,惹人反感。
粉面金刚张均抢着道:“阴姑娘,你回来得正好,瑠花姑娘传令全堡戒备,竟不知究有何故!”
“瑠花姑娘自己匆匆回到禁院,所有的姑娘们都在禁院中,不能出来。不过这是午间的事了!”
无垢吃一惊,玉手扬处,打出一股急风,将两人从当中药开,自己迈步便走。
在堡中央那座高楼后,一座大院子,房屋错落建立,形势诡异。
这儿便是所谓禁院,堡中男人都不许进内,除了那些拼命的壮男。上面提过火狐崔伟在堡中失手被擒,便是在禁院的复道中,让阴棠发觉了。
她冲进她母亲的房间,但哪有母亲的影子,便待打房后两道走到蔡院的正堂去,只见床中跳起一人,拦腰将她抱住。
无垢没有挣扎,也没有瞧那人一眼,淡淡地问道:“我母亲到哪儿去了?”
“啊!无垢,你怎么啦?我是崔敏呀!你……怎的不瞧瞧我……”
她坚持过:“我母亲哪儿去了?你不知道吗?”
“……我不知道,难道你不知我是不准越雷池半步的吗?无垢,这一响你到哪而去了?这些日子来的相思把我苦坏了!现在你回来,却像不认识我了!”
无垢幽幽地回眸,瞧他一眼,但见他一张微微疲削的素白脸孔,五官端秀,一双眼睛十分圆大。这个少年正是崔念明的儿子,崔伟的侄孙崔敏。
她仍然没有口答,但脸上坚持的表情,显然软化了。崔敏道:“我总不明白为什么你忽然会恨我,你知道许多事我是无能为力的呀!
瑠花当日将我带来,你们都认为我是她的!后来你处处维护我,不被捆住弄死,我岂有不感你的情意!但是我仍然属于瑠花的,你也没有办法!前几个月,你母亲喜欢我,我又有什么办法呢?无垢你想想是不是?你含怒

离开之后,可怜我朝思夕想,但你总没有回来。听她们说你曾经回来过,还放走了榴花慧来的仇家,那个什么峨嵋派的白衣秀士,却不肯见我……”
阴无垢痴痴地凝视着他,心中翻滚起不知什么滋味。这个俊秀的少年,曾经一度占据了她的芳心,但后来当她发觉崔敏虎视眈眈于她的肉体,远胜于她所渴望的那种感情之时,她便十分伤心和失望。
她蓦然从他手臂中滑脱出来,幽怨地道:“时光把许多东西带走,你和我之间也不能例外,过去的事就让它过去,你不必再提了!”
他道:“无垢你真的变了!那是为什么呢?”
“你不须推究什么原因,我渴望的东西,你不能给我。再者,你这人……比方说,你和我母亲之间,你敢矢口推在她身上?根本我早就发觉你垂涎已久……”她的声音忽然由尖酸变为柔和:“我们不要再提了!是我变也

罢,你错也罢,现在我没工夫细说。但我告诉你一件事,你的父亲也在这儿……”
“嘎!我爹也在这里?他怎会来的?请你告诉我,无垢,请你告诉我再走!”
“你爹比你更早来此地,我母亲十分爱他,因此之故而不肯再施展姹女迷魂大法!所以你说她……哼!后来我母亲因他常常怀念着妻儿,便派榴花去弄来,哪知瑠花只带你回来,你娘却让她弄死了!回来之后,又霸占着

你,不肯让你们父子相见。我念着你爹常常尽心教我读书,所以设法制止榴花害死你,而且见你见一般所见的男人都不同,心中也很喜欢你。可是你越来越……唉!我不说你的坏处,此刻有一大对头来找我母亲,她和瑠花此

时大概忙于应敌,施展出最厉害的仙后姹女大阵,把一干女孩子都召去了!你可到榴花房去寻你爹,他也不知你会在此地,上次他还托我回你家去瞧你哪!”
崔敏又惊诧又惭愧地听她数说,忽然闭目摇头,喃喃道:“啊!我娘死了,是榴花……我不能去见爹,啊呀!我算是什么东西呀,仙娘原来和我爹……”他额上沁出汗珠,张开圆圆大大的眼睛,里面也浮涌出泪光。
她不觉怜悯地伸手搭在他肩上,轻声劝慰道:“这一点你不必难过,而且也别告诉你父亲,倒是……”她歇了一下忍不住冲口道:“倒是你那好色的性情要改一下,别再见一个搭一个……”
崔敏立刻瞧着她,泪光模糊的眼睛里,闪耀出希望的光芒。
“不!你别误会我的意思,我不能再跟你发生什么感情了!”
他自卑地垂下头,内疚地说道:“无垢你是污泥中的莲花,我曾经大妄想了……”
无垢没有答腔,脚尖微一用力,身形如风,打帘幔处转出两道。
转了十几个弯,在一处门前停下步,那门上挂着的绒毯,挡住了视线,却遮不住声音。
荡心销魂的丝竹乐声细细地散在周围,恍如九天竺鸣,百鸟和声,竟是极为悦耳。
她揭开帐慢看时,那处原是个高大宏宽的厅堂,此时五色缤纷,飞彩流艳。
她是阴棠的嫡生女儿,自然识得其中奥妙,村道:“果然是用上仙后姹女迷魂大阵,我且看看赤阳子前辈怎生模样?”
但见大厅堂之中,美艳动人的天魔艳女,不知有多少个,全是袒胸裸体,一丝不挂,身材丰满圆润,酥胸玉腿,如堆雪凝脂,轻歌曼舞间,妙处毕呈。
阴元垢眼光从一群天魔艳女中,却见一个老僧人盘膝坐在地上,方面长眉,耳轮垂肩,双眼并没有闭上,凝视着诸般妙景。但觉宝相庄严,完全不为魔相所动。
这仙后姹女迷魂大阵,乃是阴棠最厉害的一着,由十八个美艳少女,各个手持红纱,盘旋歌舞,另外阴棠自家也得亲身主持。她们手中红纱幻化成的天魔艳女加上她们本身便是仙后天姹女。
阴元垢倏觉心神摇荡,好像自家也要参加这群魔女之中似的,不觉吃一惊,村道:“连我修持过姹女迷魂大法的人,都会心胸摇荡,这大阵的威力可知!”
那十八个艳美女郎,在阵法催动之后,都昏迷无觉,竟不知是施法迷人,抑是自己被天魔艳女所迷。
瑠花站在一旁,没有参加这个阵法,只见她望望天色,焦躁地等待着什么。
一刻工夫,乐声已由淫荡娇腐变为凄厉悲哀,无垢更为吃惊,念道:“大阵已发动多时,何以此刻才到这十三界中的幽冥界,不过这是最具威力的一关,啊!赤阳子老前辈也闭目人定,抵抗幽冥诸般魔相了!”
瑠花忽然举手向赤阳子比了几下,无垢一眼瞟见她手掌中托着一支五寸长的三棱毒药镖,心中一震,想着:“这种三棱镖十分沉重锋利,能破金钟罩等外功,榴花乘他不能分心之时,欲行暗算……”她急忙探手衣囊中,

摸出自己擅用的枣核钉,但瑠花在她探手之际,突然一振手腕,那支三棱毒药镖已电射而出,她已来不及出手相救,禁不住轻轻惊“啊”一声。
只见那支沉重的三棱镖一直打到赤阳子身上,当镖尖快要沾到他灰白的憎抱上时,就像碰上极坚硬的东西一样,倏然跌倒在地上。
赤阳子双目微睁,口中宣诵一声佛号,虽然并不大声,但在繁弦急鼓。鬼声瞅凋的喧声中,仍然十分清澈悦耳,那声音在大堂中回旋返响着,久久还未消歇。
阴棠妙舞正急,媚相毕呈,此时像给人大力敲了一下似的,跄踉几步,再舞时已显见身形大为迟钝。
无垢不知赤阳子已施展佛家降魔大法,只宣诵一声佛号,便将阴棠元神反禁制住,使她如觉魔功奏效,敌人渐渐忍受不住,于是更加急施法。其实她的身形已逐渐缓慢,刹时间先天魔女已灭少了许多。
瑠花已看出不妙,因为她曾修炼过这个大阵,这时急叫一声,扬手打出一物,赤阳子宛如不觉,闭目跌坐如故,说时迟那时快,只听白日天惊地大震一声,赤阳子身上发生红蓝两种火焰,裹住他全身焚烧。
大厅堂中倒下一片,几个在赤阳子身边一丈方圆以内的美女,都炸成几截,血肉狼藉,断肢横飞。其余距离得远的,也晕倒地上,动也不动。
两股火焰刹那间熄灭,赤阳子依旧跌坐不动,嘴唇微微掀动,低声地宣念佛号,绿檀香味,一下子充满了整个厅堂。
这原不过眨眼间之事,瑠花见再袭无功,顾不得厅中被炸的人是谁,纵身便退,只听赤阳子大声朗诵几句真言,瑠花立觉身重如山,移动不了分毫。
阴无垢惊呼半声,纵身出来,赤阳于忽然睁开眼睛,道:“阴元垢,你赶来了!”
她只见厅中横七竖八地动着些人,一时看不见阴棠倒在哪儿,也不知究竟是怎样弄成这情景。她只记得一声雷震,两股红蓝火光冲起,之后便变成这样子了。
她纵身落在赤阳子面前,跪倒在地上,惊惶答道:“晚辈阴元垢败见,请老禅师慈悲……”
赤阳子垂下眼帘,软指向着瑠花道:“此女恶孽甚深,留她不得!”瑠花蓦然尖叫一声,手足俱不能动弹,她失声叫道:“原来这老秃驴是你这婊子勾来的!哼,为了个男人,竟不惜背叛师父,你看师父已在血泊之中,

是你勾人害死她的!”
赤日于洪声叱道:“咄!妖女住口,你明知阴棠在我身侧,还使用那种火弹,老衲若无金刚护体,岂不早受你暗算?分明你居心歹毒,要乘机自立为一派宗主,使用这种歹毒下流手段。老衲无忧无虑,却不容你信口诬蔑

!”他庄严地注视着瑠花,又道:“你好像还有些伎俩,不服老衲的金刚降魔跌坐,并底之蛙,原不足怪。老衲虽入佛门多年,却未除杀戒,待你使尽伎俩之后,方为世除害便了!现在你不必试图逃走,老衲决不能让你荼毒

人间!”
阴元垢听瑠花说阴棠在血泊中,扫眼看时,果然在赤阳子身左两丈许外,阴棠躺在地上,鲜血满身,她纵身扑去,只见阴棠双臂尽断,昏倒地上。不由得泪下如雨,抱着阴棠哭起来,口中含糊地念叨道:“娘啊!我千辛

万苦求得爹爹答应替你求情,饶你一命,哪知万里奔波,仍然徒劳,教我心中好苦,这个劳什子……”她从小囊中取出一面六角形的小金牌,两面都刻着梵文,随手一摔,道:“这劳什子有什么用处啊!”
那面金牌摔滑在赤阳子面前,他“哦”了一声,心神稍分,侧顾阴元垢,那样子似是要问她什么话。却听榴花厉啸一声,本来已经随着夜色降临而暗淡的厅堂内,忽然变成漆黑一片,风声呼啸而起,宛如千万恶鬼推山裂

岳地拥来。
赤阳于忽然发出一声禅唱,梵呗经声四下浮起,他手中托着一件东西,大放光明。厅堂内立刻看个纤毫毕现,只见瑠花已变成光秃秃的尼姑,满头云雾也似的乌丝,不知何去!阴无垢在一明一暗、异声梵呗交迭涌现之时

,抬起眼来,这时看得真切,知道瑠花是用魔云同妖法,将自己满头青丝自行卸下,化为这天盖地的魔网,欲将这厅中一切生物都置诸死地。
哪知赤阳子一声禅唱,已破去这妖法,手中托着发出无量光明的东西,正是自己摔掉的小金牌,她还未来得及讶异,赤阳子已朗声道:“佛门无不渡之人,天意如此,这是你最后的机会了!”
在赤阳子说话之时,瑠花睁眼突睛,如有阴魔附体般,嘿然一叫,忽然一声暴响,瑠花已倒在尘埃,但血光激射,雷声隐隐。她竟使用同归于尽的最狠妖法尸光血雨大法,那血光分作两路,一向赤阳子,一向阳无垢激射

覆盖而来。
她的动作原是一气呵成,作者正是一支秃笔,难分两处描述。赤阳子本已心神微分,借着那面小金牌,用佛门降魔大法发出一声弹唱和无量光明,破掉榴花的魔云网妖法。在他说话未毕,瑠花已使出最后煞手,当下便显

出他面壁闭关的上乘造诣,他一心两用地使出内家最上乘的轻功心法“移形换位”,等然灰影落处,已夹起两丈外的用无垢和明案退开丈许,同时之间,左手法决一扬,香风过处,绿檀扑鼻,那两股漫天飞洒的血雨,金光闪

烁跳跃,晃眼无影无踪。
赤阳子将阴无垢和阴棠放在地上,念一声“阿弥陀佛”,低首顾视身上道:“老衲青年结习,未能尽除,杀心仍现,便遭一劫了!”敢借他竟大的僧袍上,已染有一点拳头大的血印。
阴无垢掩面哀啼,指缝间渗出鲜血来,赤阳子摇首道:善哉!我有金刚护体,却让这点血的余沫飞溅,毁你花容,老衲心不能安!”
他从怀中掏出一个瓶子,倒些药末在掌中,温柔地移开阴无垢的手,扑地一口气,把药末吹在无垢面上。当下阴无垢疼痛立止,赤阳子道:“这是国法赠我的灵药,立刻能够止血生肌,你且抹净面上血迹,我替你救回你

母!”
阴无垢举袖拭去面上血迹,低头见赤阳子已替阴棠止住双臂断折处的血,并且迅速地扯下憎袍,替她裹扎好,一面又放一位丹药在她口中。
阴无垢失声哭道:“天啊!我的脸……我的面尽是癫痕,这如何是好……”
赤阳子微笑一声,过了片刻,阴棠哼哼唧几声,睁开眼来。
她歇了好久,才把发生的情形弄清楚,抬起手来,想抚慰伏在身上哭的女儿时,发现自个儿已没有了手掌,只剩下光秃秃的手腕。她难过地用手臂围绕住女儿的脖子,温声道:
“孩子别难过,妇会替你想办法,快别哭了,把娘的心都哭乱啦!”
阴无垢抽咽着抹眼泪,阴棠在地上同赤阳子稽首道:“老师叔,多谢留得在下遗生,存我以命,大恩大德,永志不忘!”
赤附子道:“老衲焉能居功,你女儿千里跋涉,去求国法救你一命,虽然劫数难逃,但一片孝心,冥冥中已解你死劫,她方是救你命的人。”
阴棠叹道:“真想不到榴花这孽徒,我这些年来,视如己出,认为唯一传人,但她却会使用火狐崔伟的霹雳追魂弹,包藏祸心,连我也反噬一口,唉……
赤阳子佛相庄严地摩举着手中的小金牌,微笑道:“率由己生,与人何忧,而且她已代你受那阴魔附作之厄,否则我也无法解救,只能眼看你自焚而死,细算起来,你还要感谢她呢!当年江南乌木老禅师授我佛门降魔心

法之后,曾将此块金牌赐我观看,微言异日再见这面金牌之时,便是我功德圆满之时。老禅师不久便圆寂了,我有时奇怪地想起这面金牌,不知怎样一个下落,岂知会到了国法手上,又辗转由无垢带来,老禅师佛法深做广大

,使人有仰止之叹。”
阴无垢忽然又流下泪来,阴棠起身来,劝慰她道:“垢儿别伤心,娘说替你想办法,总能还你原来皮相!”
她却在阴棠耳边说了好些话,眼泪又流将下来。阴棠微微叹口气,向赤阳子道:“弟子本来以为带小女去拜求国法禅师,请他为小女改容易面,哪知小女日前和一位少年相恋,这样事情便难两全了!”
赤阳子道:“若请国法施展易容大法,需要浸淫多年,虽然能永驻仙颜,在无垢这情形之下,却难等待这么久,而且国法能不能为她再留人间多年,也是个问题,善哉,我执一革囊臭秽,又何足留恋?她不悟此理,徒多

磨难!”
无垢插嘴道:“国法老禅师说过为我再留人间十五年,难道是说这件事?哎呀!十五年这么悠长的岁月……”
赤阳子微唱道:“你实在不必再悲伤,此事已落国法算中,也许另有深意!”
当下阴棠心口相商,便对赤阳子道:“老师叔,弟子有些不情之托,请老师叔帮忙则个……”
赤阳子点点头,道:“老衲因青大师所托,故此开关后便来此地,你化解去阴魔羁绊之难,翻然悟道,老衲如今代你情大师收回逐出门墙之命,今后你是峨嵋苦庵的传人,你有什么事,不妨告我!”
阴棠大喜跪谢,又当空拜谢青大师宏恩。起来便将自己心事说出来,赤阳子考虑一番,认为主意不错,便应承了。

第十六章 羊角长驱苗汉功

且说火狐崔伟自从被阴棠妖法迷昏,醒来后身在石牢中。日子一天一天过去,并无半点消息,不知阴棠到底要将自己怎样,直到一天晚上,忽然有女人的声音,把他惊醒,起来一看,那女人乃是在石室近顶处的隙穴向他说话。这女人便是阴无垢,只因开这石室的枢纽乃在瑠花外房,所以她便没有冒险去开门。
崔伟这时从她口中得知,自己所以日复一日仍然无事之故,乃崔念明认出了他的火器,从阴棠口中套出崔伟已然被擒之事,便向阴棠央求放他出来,因为火狐是他的叔父,这次入黑句著,必定为了自己缘故。阴棠当时却不过情,便答应不杀死崔伟,但因火狐崔伟知道底细,怕见面时将崔念明一家遭遇说出来,便不肯让他们相见。
火狐崔伟对无垢叙述来此的遭遇,提起司弟加,不觉说出司弟加的根骨极佳,心地光明义勇。无垢便因此而去猛家寨。
这些晚上火狐崔伟但觉浑身不舒服,不停地在小石室中踱步。对于这不生不死的囚犯生活,真个比死还难过。自己正在烦躁,忽然轰息大响。石室的门隆隆张开,目光到处,一个老僧人慈眉善目地望着他。
“崔擅她帼镇已除,还不急登彼岸?”这老僧人虽然相貌慈善,但声音宏大响亮,有如当头棒喝。
崔伟走出来,迷迷糊糊向老僧人拜倒,老和尚大袖轻拂,合掌当胸,边:“檀越休得多礼,佛门广大,能尽庇众生!”
火狐崔伟此时听出老和尚话中含意,不便答这茬儿,同时又觉老和尚衣袖拂处,已有一股力量,恰到好处地将自己吸住,不能跪倒。他识得此是内家绝顶功夫“三阳功”,力量本是从三指发出,不论敌人用多大力量和从什么方向,他只要三指虚虚一引,便能借力生力,把敌人制住,身形不能移动分毫。进一步能在力量激荡之时,反震断敌人六脉,绝无挽救余地。如今这老和尚能够用衣袖发出这种力量,那和道家的罡气已有异曲同工之妙,任是千军万马驰突之中,也能够兀立如山,遍遇敌人了!这老和尚已练到这种地步,真是他半生江湖闻所未闻之事,连忙拱手见扎,请问法号来历。
老和尚道:“老衲峨嵋赤阳子,此番为了结敞门中一件公案,故尔来此南荒;能与檀越相遇,总是前缘!”
“原来是赤阳子老前辈,无怪具有超凡入圣的神通!晚辈久仰前辈令名,幸得瞻仰法颇,平生之幸!又蒙赐手相救,感激无已!”
“崔伟秘以火器独步江湖,为武林有数人物,请勿大谦,彼此素无渊源,还望以朋友论交。令侄及令任孙俱在外面院中,可同往相见。”
崔伟不胜之喜,正欲举步,赤阳子道:“尚有一事,要请崔伟相转致,此处堡主阴棠已皈依沙门,此堡托访增孙处置,据称屡年积聚,富堪敌国,除一部分留作布施救济之用外,其余都归崔念明处分,想是与今侄一段香火之情而出此计。另外其女无垢,与今徒司弟加结下不解情缘,但因受瑠花妖女暗算,毁去花颜,不欲即时往见令徒,今已随母返峨嵋,请另一高僧设法医治,可转告今徒道彼终必归来相见。”
老和尚说完话,当先走出去,越过一道石梯,便到了一处通天院落。崔念明和崔敏都在那儿,见了火狐崔伟,连忙赶来相见,火狐崔伟为难地对崔念明提起处置此堡和财产之事,商议一番,决定由崔念明和崔敏久居于此,不再返川,反正要逃开满清统治势力,此处最好不过,以后还可以招纳一些同道中人,作用甚大!但崔伟暂时便不能离开,因为阴棠撒手一走,剩下这堡中的苗人,也是可虑,未知他们服从与否,所以暂时不能走。对于这一点赤阳子也认为是大问题,当时提议趁这个时候,召集全堡的人,晓喻这件事,倘有什么意外,他是阴棠的长辈,比较好讲话。
当下四人一道走出禁房,这时四下已掌起灯火,尤其那座高楼,灯火辉煌。四人都不知道往日阴棠要召集堡中人时,用什么方法,赤阳子道:“我们到楼上看看,也许上面有铜锣钟鼓之类,可以召集众人。”
话音未歇,忽见楼上冉冉升起一盏大红灯,跟着钟声敲了三响,声音清越悠扬,远近皆闻。
赤阳子忽然低叫一声,道:“禁声,快返!”人随声起,两手分持着崔念明和崔敏的胳臂,如惊电一闪,已经飞返在禁院内,动作神速已极。火狐崔伟应变迅速,也自足尖急点飞返回来。
老和尚道:“有人急匆匆赶来,老衲料此人必定是来报告什么事,我们且摸清楚底细再算。你们先躲在房子里,老衲出去应付!”
崔家三人服从地返回屋子中,只剩下老和尚僧袍飘飘站在院中。
一条人影出现在禁院门外,扬声道:“里面是哪一位,请转告仙娘或瑠花姑娘,有人前来投书!”
老和尚在院中因天色昏暗,那人看不清楚,这时灰影闪处,那老和尚已经站定那人影前面,连风声也没有。那人抖的一惊,道:“老和尚是何处来的?”赤阳子随口答道:“老衲打峨嵋金顶来的!你找阴棠何事?”
那人愣住一下,不再作声,赤阳子道:“阴棠是我师侄,你有什么事告诉我也是一样!”那人恍然地“哦”一声,躬身行礼,道:“原来老禅师是仙娘前辈,小的苍背狼关平,奉命为本夜总巡,适才有个汉子,状似疯癫,持一面长幡,口中反复地说要见仙娘。有些苗人认得那人全受苗族羊角神法力差遣来,不知要见仙娘何故!这堡中七八十个前更虽是猛勇狠斗,但见了这人的形状,都害怕得不得了,连面也不敢露。小的和粉面金刚张均两人不敢作主,只好闲住堡门,进来请示!"赤阳子哪知苗族什么羊角神,含糊地“哦”一声,问道:“堡中只剩你和那粉面金刚张均么?”
苍背狼关平此人本是滇川边境独行大盗,阅历丰富,武艺高强。他知道阴棠出身峨嵋,故此当老和尚显了那一手移形换位的功夫,他连人家几时动弹也闹不清楚,忖测连阴棠也远未能够做到这地步,便相信老和尚是阴棠师叔无疑。
他也闹不清到底阴棠与峨嵋的关系究竟变成怎样,因为上一次瑠花带了他们几个人,遇见峨嵋的万通镖局的锦货,一时贪玩地劫下,回来给阴棠叱责一番,立刻命令他们送回。他们几个人被瑠花美色所迷,甘做鹰犬,虽能和瑠花作颠倒缠绵乐事,但根本瑠花也不知阴棠实在的经历事故,所以他们不曾从瑠花处得知底细。
这时老和尚虽是问得有点不对茬儿,他也不得不恭敬地回答道:“在仙娘手下效力的武师除了小可和张均两人之外,尚有夜猫彭三和铁头卢胜,共是四人,夜猫彭三和铁头卢胜奉命外出,明日便可以回来!”
赤阳子闭关多年,这四人虽是著名巨寇,却不曾闻过姓名,只好点点头,还未曾搭话,忽然风声飒然一响,崔伟已纵身出来,向老禅师赤阳子道:“老禅师,此四人俱是西南巨盗,作恶无算,留他不得!”
原来火狐崔伟既已动念在此间打下基业,好收容反清的同道志士,自然不想有深知底细的江湖大盗,一如苍背狼关平四人等存在,这时怕老禅师不知底细,轻放此人,留下心病,便急不迭飞纵出来,指出苍背狼关平等底细。
苍背狼关平一听口气不对,退开两步,厉声斥道:“你们究是谁人,敢来此处蒙混?”
赤阳子微笑道:“老衲不打诳语,实是阴棠师叔…”火狐崔伟也大声道:“这位老禅师便是峨嵋三老的赤阳子前辈,谅你也曾听说峨嵋三老的威名!”
苍背狼关平眼睛一转,心中暗叫一声不妙,拔头便走,火狐崔伟脚顿处,身形如巨鸟疾冲,跟着前面苍背狼关干“呀”地惊叫一声,一条黑影竟迎面扑来。他此刻前冲之势甚急,立地真力贯注双臂,向那人影当胸击去。
原来那人正是苍背狼关平,他拔头走时,身形如疾矢电射,迅疾无比,哪知骤然眼前一花,自个儿撞在一件东西上,软绵绵的并不疼痛,定睛看时,竟是老和尚微笑站在前面,自己方才正是撞在他的身上。要知苍背狼关平,曾是一方巨盗,武功自有不凡之处,通常交手之时,对方出手攻来,夹有几个变化,还能够看出应付,可是老和尚这么大的一个人,打背后追来,站在面前还迷糊地撞着才发觉,单这一手他就是练到老死那一天,也无法学到。这教他焉能不惊,抹头又走。刚好火狐崔伟迎面飞扑,霎眼便撞上了,他听风辨位,两掌急封,噗地响处,四拿相交,火狐崔伟稳稳落地,他却禁不住踉跄几步,双掌酸软。
忽听楼上钟声响了三下,赤阳子心念一动,叫道:“檀越手下留情…”语声中已飘然落在苍背狼的身侧,僧袍拂处,一股力量袖里发出,挡住火狐崔伟的跟踪疾袭,一面伸手去搭苍背狼关平的肩膀。
这次苍背狼关平看得清楚,不知道老和尚的手有什么古怪,脚下如风地斜踩七星步,努力一避。哪知老和尚的手已不徐不疾地搭在他肩头,竟无法躲开。
赤阳子道:“你能先遇到老衲,算是有缘,若你听老衲说话,可饶你一命,若敢故闹玄虚,使老衲饶你,这位崔檀越也不肯!”.苍背狠关平对赤阳子的不测功夫,心服已极,自知决无法脱逃,只好风韵应承。火狐崔伟便奈地摇摇头,没有作声。
赤阳子过:“老衲师侄阴棠,已经改邪归正,返回峨嵋,可是去得匆忙,不曾向堡中众商人宣布,老衲欲借你口,向众苗人宣布此事,此后此坚同这位檀越火狐崔伟所有,你可肯为老衲办妥此事?”
苍背族关平听过火狐崔伟之名,知道又是个板硬对头,只好点头从命。火狐崔伟道:
“老禅师,适才他提起的羊角神,乃是苗蝈一种古老神秘的邪派,真个有点妖法…”当下把自己当日侥幸诛石洞两妖巫之事说出来。
赤阳子微笑一下,在苍背狼关平肋下下摸一下,松开手道:“这些妖魔小丑,有老衲在此,不妨事!关平你已受老衲七煞手禁制,记着好好听从老衲之命!”赤阳子是峨嵋三老之一,当年在江湖是顶尖好手,岂有不知道些巨寇大盗,反复无常,故此用这一手镇住他的反心。
火狐崔伟向赤阳子询问地望了一眼,口中却没有说出来,赤阳子微笑道:“崔檀越苦心,老衲已经知悉,总还你一个如愿,不必担心事!”崔伟连忙长揖道谢。
这时因有羊角神派人传出这回事,暂时不能召集全堡苗人,赤阳子吩咐崔伟让崔念明和崔敏暂时不要出来,三人便一道走出外面去。苍背狼关平解释楼上钟声和红灯的讯号,原来那口钟便是调派众人的讯号,若要召集全堡,只须连敲十下便是,红灯乃是表示有敌,着堡中众人戒备。刚才三下钟响,乃是向禁院告急,往常阴棠和榴花都深居在禁院,等闲不会离开,他们手下人又不能进内,只好用钟声告急。
他们一径走到堡门,门上有个碉楼,粉面金刚张均使在这儿。赤阳子命他传呼粉面金刚张均下来,告知一切情形。关平道:“他与小的素来面和心不和,小可怕他听了不相信时,激起苗人哗变,请老前辈和崔堡主三思!”
火狐崔伟微笑一下,忖道:“那厮不服更好,免得另找借口诛他。”赤阳子道:“这个不妨,你传呼他下来,其余的事老衲自会处理!”
苍背浪关平唯唯,转面向碉楼叫道:“张师傅请下来说话!”
片刻,一个人影飞坠下来,正是粉面金刚张均,他讶异地盯着关平身后两个人,问道:
“关师父,他娘有什么命令?那两位是谁?”
苍背狼关平狡猾地笑道:“仙娘已经归返峨嵋师了,此堡转让与这位崔堡主,故此特地请你相见!”他故意不说出赤阳子来历,甚至连火狐崔伟的来历也不提,含糊交代两句。
粉面金刚张均冷笑一声,耸一耸阔大的肩膀,凝目打量崔伟两眼,断定自己从未见过,便道:“有这等事?仙娘本人怎不交代一声?倒教人难解了!”
苍背狼关平立刻追问道:“你的话是什么意思?难道你不信我的话?亦即不服崔堡主的管束?”
“嘻,嘻!我粉面金刚张均生平除仙娘一人外,未曾服过谁来,除非仙娘亲自下令,我决不让你们霸占此堡!”
火狐崔伟脾气率直,类似暴躁,这刻垫步跃到粉面金刚面前,骄指道:“你这武林败类,还敢在前辈之前晓晓,容你不得!”
粉面金刚张均怒哼一声,道:“你是谁的前辈…”斜目一看,见苍背狼关干奸狡地微笑,气往上冲,大喝道:“姓崔的吃我一掌!”
身形一伏,掌随声出,倏然抢扑过来,竖掌一所。
火狐崔伟所说的前辈,其实是指峨嵋三老的赤阳子,可是让敌人误会了。当下见敌掌听来,无暇再说,斜跨一步,腾出一点空间,左掌一穿,使出“上分手”之式,疾地五指急划。
正是行家一伸手,便知有和无,粉面金刚见敌人一举手,先划脉门,复指上盘穴道,毒诈老练,暗吃一惊,退马收掌。火狐崔伟立刻乘机一长身,一式擒拿进步,掌抓肘撞,抢占主动。
粉面金刚张均喝一声“好”!扭身斜避,双手已捏拳如锤,往崔伟腰助打去!这一把原是回拳的变式,火狐崔伟见他出手交招甚快,而且以攻为守,微嘿一声,口中喝道:“打得好一手花拳!”根掌一封,底下已一腿踢出。两人拳掌触处,粉面金刚张均墓感敌人掌力钢中带柔,恰到好处地封前住自己猛力一拳,识得是绵掌功夫,这当儿崔伟绵飓已起,忙不送住侧跨步转身,避过底下一踢。火狐崔伟掌力一吐,他已站身不稳,差点摔倒地上。
火狐崔伟掌吐连环,风也似地连番拍击,粉面金刚张均探手支地,双手一回一拒,俟火狐崔伟腾空跃起之时,窜起来使用花拳,立地掌影纵横,堪堪抵挡住崔伟连环攻势。
崔伟识得此人乃用少林精妙掌法花拳应敌,只因锻炼日久,不但招式极为纯熟,而且力量甚强,暂时不能冒险抢攻,便也使出绵掌,激斗起来,眨眼间走了二十多招。
碉楼上的苗人已看到下面打斗,有几个燃着火炬下来,照得这儿十分明亮,在周围埋伏戒备的苗人也看到了。只因苍背狼关平站在一旁看着,并不相助或传令他们出手,故也同作观众。
石堡外忽然传来几声可怖的啸声,那些苗人的面上都禁不住露出惶恐神色,可是堡垒内的平场中两个人依然拳来脚往,酷斗未休。
火狐崔伟全神贯注,务必要用毒手将敌人击毙,等到此刻,忽见敌人一式“扭步劈拳”招式用老了一点儿,哪肯放过这机会,左手勾处,正好搭着敌人拳头,粉面金刚张均奋力一挣,左拳掏出想补救败局。火狐崔伟矮身一冲,人影闪处,已从敌人身畔掠过,口中同时说道:“正要你如此!”他的声音未歇,粉面金刚张均已惨叫一声,尸身翻在地上,敢情胸口已被崔伟在这小小破绽中,印了一掌。
他的掌力锻炼了数十年,非同小可,这一掌印处,虽然粉面金刚张均外面看不见伤痕,但内脏都糜烂了。
赤阳子合手道:“檀越好精的绵掌,盛名之下果然不虚!”
崔伟忙躬身道:“后辈斗胆在老禅师之前曾开杀戒,但此人恶名久播,实是死有余事!还请老禅师慈悲包涵!”
赤阳子念一声佛,道:“檀越手下自有分寸,老衲不便置啄!关平你现在可传告众苗人,如今已是崔伟担为堡主!”
苍背狼关平不敢违拗,高声用苗语说了好些话,站在场中的苗人便跪倒拜见。
赤阳子又命他传语守门苗人,开放堡门,让那替羊角神下书的人进来,他呱啦啦地转说了这命令,可是那些苗人俱都面面相观,趔趄不前,卒之由关平指定两人,那两人硬着头皮,去开那扇极厚重的大木门。
在堡门外,一个高大的人,扛着一支白色长幡,时时哼哼地打着圈子,偶然短噪一声,刺耳可怖。他见堡门打开,放步便闯,口中含糊地用苗语叫着一些话。
三个人正挡那人去路,那人首先走到老和尚面前。这时所有的苗人都躲起来,他们生怕开罪这位羊角神的使者,故此赶紧躲起来,若他们不是深信阴棠是法力高强的仙娘,此刻早就走散了!
赤阳子衣袖一拂,那人在他面前半丈处站定,进退不得。他问关平道:“此人说个不停,究竟说些什么?”关平道:“小的只听出他说及仙娘的名字,啊!还有报仇的到…但此人说得十分颠倒,不知是要来报仇?抑是要仙娘替他报仇!”
原来当日阴无垢诛戳羊角妖巫之后,曾在石洞中留下阴家表记,这样如有羊角妖巫发现时,冤有头债有主,自会寻到黑甸著来。她当时估量羊角妖巫得悉阴家法力高强,必不敢来惹事。
哪知近年羊角教中,出了个十分出色的妖巫,把本来已经衰微快灭的羊角教振兴,调教了两个徒弟,专一代她四处巡视,密切联络全教,渐具组织规模。这为首的妖巫,名唤必甲,非是不知阴家成名,但价恃自己已经练成“呼魂大法”,妄想与阴棠争一日之短长,故此当她得悉阴家的人诛杀了教中妖巫,便动了复仇之念。
赤阳子慧眼凝神一看,那人眼神迷们散乱,脸部的肌肉,痉挛收编得十分难看,便慈悲地微笑一下,向苍背狼关平道:“你替我传语众人,这个使者乃是普通凡人,受妖法禁制而变成这样子,老衲立刻替他救醒,着众人不必害怕!”
他等关平大声翻译之后,这才口涌真调,手挽佛家心印,缓缓一场,旋即掌风过处,那人打个寒噤,扛在肩头的长幡也丢在地上,神色和肌肉都一齐松驰,像在梦中来一般打个呵欠,定神一看,猛然发觉这会在陌生的地方,不禁惊异地“呀”一声叫出来。”
苍背狼关干大声地盘问那人来因,果然那人是离此百里外的人,原为打猎远人深山,遇见了一个赤身露体的妖巫,那妖巫爆叫一声,他记在据失去知觉,一直到此刻醒来,也不知经历了什么事。众苗人听得一清二楚,不由得立刻对这慈眉善目的老和尚情服起来,大惊小怪地谈论着。
赤阳子心附关平着手下带那人去休息,自己去拾起那支长幡细看,幡杆乃是用两根肋骨接成,那幡则似麻非麻,上面用鲜血画着好些骷髅和奇怪的行录。他向崔伟招手,叫他过来一道视看.说道:“这教的茧法也忒不中用,你看他们杀了这么多的人,才祭炼成这样一面唬吓人的妖幡”
他数数幡上的骷髅头,一共是九个,继续道:“这九个无辜阴魂,已在老衲方才用佛家心光破法时,脱离妖法禁制,各自飘散!善哉,此教不除,不知还要残杀多少生灵,老衲似乎不能袖手了!”
当下他又命人将此幡用火焚毁,另外着人在上场四周插满火炬,大约二十多支火炬,照得四处通明。最后才安闲地跌坐在地上,双手合掌,闭目不动。
歇了好一刻,众苗人渐渐散开,各自躲回阁楼中或屋中,在暗中窥看外面情形,场中只剩下火狐崔伟和苍背狼兀立在赤阳子背后。
堡外群山中,野兽降啸之声此起彼落,再等了半盏茶时光,倏然一声极为尖锐惨厉的长啸,从远处隐隐传来,立时群山兽声都静寂了,只有强风刮过山林的啸声。
堡中所有的人,听到那一下奇异凄惨的长啸,不觉全部毛骨惊然,头发倒竖,而且心里十分难过。歇了片刻,又是一声同样尖锐惨厉的长嚎,发声之处,显然离石堡不运了!一众苗人,大部分毛战股漂,浑身发抖,直欲魂魄出窍而飞,难过异常,连赤阳子身后站着的火狐崔伟和苍背狼关平,也都牙关打战,快要熬不住。
赤阳子朗诵一声佛号,众人同时听到隐隐地升起梵呗经声,好像在各处飘浮着,瞬息之间,全都觉得心中舒服,一如平时。
同一时候,堡外不远的黑暗中,一声长啸划空而起,仍旧是那么凄厉可怖,余音摇曳在群山中,众人虽然听这一声尖锐的嚎叫,但却漏掉方才惊怖感觉,心中泰然地倾听着。
老和尚大声诵一句佛号,那声音和婉悦耳,就像实体的东西般,向堡外一直响去,由近而远,一直响彻群山,激起一片极悦耳的和谐回声。
堡外黑暗中短嚎一声,像是被谁迎头打一下似地那种发怒的声音,攀见两条人影,直奔进堡来。
火光之下,照得分明,那两个人都是汉人装束,双目半开,脸无人色,动作极为僵硬,一扎一扎地跳进来。手中分持着一支短短白色的幡杖,一把缅刀,活象两具但尸,直冲进来。
堡外啸叫一声,那两人同时一扬手中短幡,倏然四面卷起阵阵阴风,把火炬吹得摇摇欲灭,光线阴暗。跟着鬼哭之声,瞅瞅四起,堡外更传来连续的勾魂摄魄的嚎肉哭声。赤阳子慧眼倏然开合,诵一声佛号之后,道:“这两个不知是谁,被妖巫弄死了,变成僵尸来杀人!”后面苍背狼关平应声道:“这两人是本堡的武师夜猫彭三和铁头卢胜,奇怪他们怎会被妖巫弄上害死?啊!大约是他们今晚赶回堡来,路上遇见妖巫啦!”
那两个僵尸冲到老和尚前面,赤阳子睁目喝一声咄!只见这两名僵尸同时翻身栽倒,声息全无,刹时阴风顿住,火炬复明。
两个僵尸倒地之时,堡外暗影中跟着负痛似的短哼一声,赤阳子朗声道:“无知妖孽还想逃遁么?”左手法决一扬,倏然发出一声弹唱,四山飘扬起梵呗经声。
堡中众人如入丛林古刹,心头涌起安详宁静之感。赤阳子缓缓起立适:“妖巫已受我佛法禁制,无足为虑,明日如在山林间发现尸体,可以用火焚掉。”
他又对崔伟道:“檀越所有心愿俱已达到,老衲祝你壮志得成,稍留人间正气!二十年后,少存忠厚之心,明辨是非,至要至要!”
话声略顿,掉首对苍背狼关平道:“放下屠刀,立地成佛,你若随我返日峨嵋,我佛慈悲,不念旧恶。如若不愿,老衲毁去你此身武功,任你自便,你可仔细思量着!”
苍背狼关平沉吟一会,终于不舍得毁掉武功,情愿随赤阳子回峨嵋。
赤阳子不肯再事逗留,飘然而去,火狐崔伟留他不住,只好罢了!当晚检点禁院藏着的财物,为数甚巨,火狐崔伟无意间得此资本,心中甚喜,仍然藏好。
构将堡中的苗人大部遣散,堡中当下的房屋,使任由黑句著的苗家居住,只不准人到那高楼以后的地方。自己在整顿完之后,嘱咐崔念明父子好生看顾这石堡,便动身到猛家寨去。
他一走进猛家寨,许多人都认得他,俱都鼓噪欢迎,另有人飞报与猛禄。
司弟加和上加夫妇率先飞奔出来,大喜若狂地和他相见,猛禄也率伏泰迎接出来。
一直到晚上,他才能够清静下来,在他房间中,还有司弟加和土加夫妇三人。司弟加个把月来,虽学会不少汉语,但仍不能表达较长的意思,只好眼巴巴地坐在一旁,一个劲儿看着师父,那样子显然有满腔子话想说,却说不出来。
土加便对火狐崔伟详细地描绘出阴无垢来此,先后一切情形,火狐崔伟这才明白了来龙去脉。
他惋惜地瞧着司弟加道:“好事多磨!我怕有个消息,给他的打击不小!不过事情总得说个明白,土加你转告他,阴无垢姑娘暂时不能来找他,因为她容颜受毁,要医治一个时期”
土加如言翻译,司弟加面上掠过一丝阴影,但立刻恢复原状,满有信心地点头表示明白。众人见他这样,都放心了。
翌日,崔伟向猛禄说明收司弟加和土加两人为徒,要携他们到黑句著居住传艺。猛禄正是求之不得,当下便将司弟加出身来历暗中告知火狐崔伟,这一来司弟加报仇复位的责任,已转移到崔伟身上。
便带了司弟加和土加夫妇动身回黑甸着石堡。
这时文的有崔念明,武有崔伟,用心地教导四个年轻人,那便是司弟加、土加夫妇加上崔敏。
阴无垢一直到十五年后才来寻司弟加,还带着一个明眸皓齿的谆谆少女,原来便是当年一夕缠绵的骨头,取名为珠儿,此时已经长成了。
阴无垢仍和当年一般容光照人,跟珠儿站在一起,就像对姊妹花,怎样也料不到竟会是母女关系。司弟加直等到此刻,才一同去小银闹,那是处在西康滇南之间的一个番族部落,在番族之中算是最大的一支。这时小银闹上司乌斯年纪已老,两个儿子都因狩猎丧命,见侄儿司弟加回来,便将土自的宝位让回侄儿,司弟加念妹母当年搭救之情,便和平地了结这桩冤仇。
崔敏早已娶妻生子,对阴无垢的归来,并不曾有什么事故发生。土加夫妇早两年因哥哥伏泰死了,便回到通家寨去。于是火狐崔伟东住一年,西住半载,不觉又过了几。
料读者们还记得,火狐崔伟二十年来的遭遇,乃是在南阳玄妙观中对碧螺岛主于叔初及观主一尘说出来的。他只提及阴棠皈依重返师门的经过,其余的当然不会说出来。
一尘道长知道火狐崔伟原来和峨嵋三老中的赤阳子有这点渊源,怪不得他见峨嵋有事,会说出相助的话来,当下连忙道谢过。
碧螺岛主于叔初听了这些妖怪离奇之事,不大服气地咕吃道:“我于某可未曾遇过这些邪魔外道,但我相信妖由心生,只要自己把持得定,怕他何来!”
火狐崔伟正想驳他,一尘道长抢着道:“于施主修炼功深,自然可以这样说!据贫道看来,天下之大,无奇不有,这等事也会有的!”
原来一尘曾经从好些前辈道侣处,学到一些符录降邪伏妖之法,颇着灵效,所以有此一说。
三人再泛谈一些江湖经历,武林轶事,不觉已近三更时分。
两个道憧端来几盘素食点心等物,一尘道长举筷让客,正吃之间,碧螺岛主于叔初忽然住筷道:“半夜三更,会是谁从屋上奔跑?”
说完话,食指弹处,一支竹着电射而出。
一尘道长低喊一声“使不得!”袍袖一挥,风声飒然,灯影摇摇,“啪”地一响,那支向窗外射出去的竹筷,已被他袖风吹歪,钉在石墙上,没入石中有两三寸深。
碧螺岛主于叔初“哦”了一声,道:“原来是自己人!”并无歉疚之色。一尘和崔伟都暗中佩服,这碧螺岛主于叔初的确是功力绝伦,那支竹筷竟能嵌入石中这么深!而一尘道长更是惊佩,因为他这一下袖风,本来能够将暗器收摄袖中,这次不但不能够没收暗器,而且还没曾拂跌在地,只能够吹歪准头,碧螺岛主名震天下,实在无版。再者他们尚未听到任何夜行人的声息,但于叔初早发觉,单是耳目的功夫,就相差了一筹。
眨眼间,窗外石地上微微响了一下,似是有人从房上跳下地来。
一尘道长问道:“外面是谁?夜深到此,有何要事?”
“小的是林兴,将来参谒老观主,有要事奉禀!”
一尘顾阴道:“此人是本县捕快头儿,深夜前来,想必替两位打探消息!”接着大声道:“林头儿请进来说话!”
室门开处,一个装束利落的中年汉子走进来,向三人恭谦地行礼,一尘观主没有替他们引见碧螺岛主于叔初和火狐崔伟,只直接问道:“林头儿深夜前来,敢是探得什么动静?”
林兴道:“正是这样,适才小的手下报告,有个衣衫不整的少年汉子,深夜敲拍小南关的悦来客栈,说是要住店,等到店里伙计起来,他又不要住了,回头走了几步,忽然走转来,又要住店。先是这客栈中住着两个形迹可疑的人,小的十分注意,疑心那两人来路不正,也许和本省案子有关,因此夜间也派得有人看守,正好目击这情形,据小的手下说,那少年汉子的穿着神情都似老观主传活要访寻的人,故此小的急忙来报!”
碧螺岛主于叔初精神一振,霍地站起来,兴冲冲地道:“那客栈在什么地方?快领我去!”火狐崔伟也迫不及待地立起来,作出要动身的样子。
一尘道长眉头皱皱,忖道:“此两人枉称老江湖,还是这么毛草脾气,按说请官门的眼目追踪仇人,已经不妥。如不让别人知道,倒还罢了。现在却让林头儿知道了,传说出去,你两人的面子便得减却好多分,连本观主也担个不是之名。”
可是嘴巴又不好意思驳他,索性道:“林头儿,这番多辛苦你了,相烦带领两位到悦来客栈去,你便可抽身不管!”
林兴疑惑地打量两人一眼,应了一声,转身出室,那两人向一尘道长谢了一声,跟着林兴出去。
出了道观,捕头林兴知道两人心急,便尽力施展步程,当先扑奔小南关,到了一条街上,林兴向前面指道:“悦来客栈就在不过两条街处。”他话声未息,呼呼两声,两条人影掠过他身畔,眨眼之间,已越屋而去。
于叔初和崔伟心急地超过林兴,飞跃过两条街道,一时之间不知哪处房屋是悦来客栈,回顾林兴还未赶到,两人便倏然分开,分头巡追查察。这天晚上没有月亮,四处都是一片昏暗,林兴来到时,已看不见两人踪迹,便径自向街尾奔去。
他一径落身在悦来店的后院屋顶,只见店后巷子里闪出一团黑影,他发了一声暗号,那团黑影也回送一声暗号,复又闪回巷中。
他踌躇一下,四望不见于崔两人踪迹,忽听下面巷子里埋伏的手下“呀”了半声,似是让人暗中袭击得手,心中一动,正待飘身下房查看。眼前影子一闪,一个人已激灵灵地站在他面前丈许处悄声地道:“凭你这三脚猫的功夫,也敢布下暗桩,闹到大爷们头上来了,若不给你瞧瞧颜色,倒让你小觑江湖人物,咄!便报名送死…”
捕头林兴定睛一看,那人瘦长个子,双目炯炯,正是两日严密监视的可疑人物其中之一。他不知自己脚下稍重,惊动了下面这两个人,而且他们方才让半夜拍门宿店的惊醒,生了疑心,故此当他们一间屋上有夜行人之声,立刻便迅疾地出了房间,正好见到林兴和手下送暗号,当下一个人便悄无声息地去暗袭巷中监视的人,其余一个也挣出不意地上屋叫阵。
林兴吃硬不吃软,见这人如此托大,必非易与之辈,退了一步,道:“朋友可是线上的?兄弟林兴,虽然是本县的捕快头儿,实在不过混碗饭吃,朋友你们若是路过小地方…”
那人冷笑一声,截住他滔滔往下说的话头,道:“好呀!虽然江湖未听闻过你这一号人物,但凭你有缀我鲁州双鼠的胆子,今晚可要见个真章,叱,接招!”人随声动,裹然扑将过来,挥拳直捣。
林兴身形往后再撤了四五尺,他虽然久混公门,却也吃不住这人如此公然辱骂.恼羞成怒地叱骂,“好大胆的贼人,不但目无法纪,而且还敢公然行凶,看你横行到几时!”他的声音甚大,打算惊起客店的人,好告急报讯,召集帮手,因为还有一个贼人未露面哪。
那人跨步如风,拳如流星,连环进击,拳风虎虎,显然内力不弱。捕头林兴已在撤步之时,解下腰间软鞭,此时见来势凶猛,斜退两步,挥鞭便扫。
屋上又冒出一条人影,叫道:“老二,只有一个暗桩,已解决啦!咦?这厮手底像有几手蛮不错的,老二你慢着点,等他使那几番,好输得心服。”这人一面说话,一面走近来,声音尖酸异常,话中更多嘲讽之意。
那个被唤作老二的道:“喂!姓林的可听到常老大的话,你别慌,慢慢使用盘龙十八打这套鞭法!我说,老大,这厮方才大呼小叫,惊动了不少人,你倒是给看着点儿!”
鲁州双鼠中的常老大答道:“有我哩,你放心好了。喂,这一手‘怪蟒翻身,鞭身太款,不够劲儿,教你那师父大糟啦!”
捕头林兴真是活了这多年,敢情未见过这等胆大微波的贼人,这刻让常老大嘲讽得气冲斗牛,哇哇怪叫,心里头又急又怒。
常老二喝道:“小心着,我可要你躺下啦!”只见他拳脚齐施,一式“叶底看花”,迫得捕头林兴撤步退马,回鞭自保,常老二已经为“偷步穿针”,随着往回盘收的鞭影,倏然踏入中官,喝一声躺下,五指箕张,快要抓到林兴的臂肘,若是这一下被他抓着,借力一抖,能将捕头林兴挥下房顶。在这间不容发之间,常老二稳操胜算,口中已喝出躺下两个字,说时迟那时快,突然强风冲面,有人如响斯应地答腔道:“未必!你自己躺下吧!”常老二听到有人搭腔时,自己的手已抓着敌人的臂膀,运力一抖,猛觉如同搭在其坚无比的钢条上似的,自己这一抖毫无用处,同时又觉得身躯一浮,不由自主地让人反借自己的力量,摔出二丈多远,把屋瓦压碎了一大片,发出一下极大的响声。
常老大在侧面看得清楚,只见人影闪处,捕头林兴身侧已多出一个矮胖的人,那人不知怎地一伸手,常老二便摔出二丈多远去了!心中大吃一惊,蓦地倒纵四兄弟跌处,只见常老二挣扎着站起来,双手不住抚摸着屁股,他放心地转眼盯着那忽然现身的矮胖子喝道:噪梁的人姓甚名谁?咱家鲁州双鼠与你素无瓜葛,何以横生事端,破坏江湖规矩?”
那矮胖子不用说,正是碧螺岛主于叔初,他理也不理常老大,径自问捕头林兴道:“林头儿,那厮在什么地方?”林兴尚未回答,常老大见他比自己方才更加强做,不由得气往上冲,要知鲁州双鼠,乃绿林巨盗,横行于山东一带,江湖上谁也让几分面子,因为他们一来武艺甚佳,出手狠辣,二来上阵总是兄弟二人,合使一套两仪刀残,威力甚大,故此等闲无人敢招惹他们,以致他们气焰日高。
今晚他们活该倒霉,为了来贺玄阴教主喜事,只因日子未到,觉得此地风物不错,饮食亦佳,便打算住两日,再往碧鸡山去,本定明早动身,哪知今晚便发生了这档事儿。他见于叔初没有答腔,便怒气填膺地大声叱道:“不知死活的矮子,大爷今儿要教顺教训你!”
说着话,身形已补过去。
碧螺岛主于叔初听得分明,他让人骂做矮子,这还得了!怒目叱道:“小贼儿你说什么?天堂有路你不走,怔怔要来送死?本岛主可要大开杀戒了!”
他是真狠,话一说完,双脚冒处,身形如急矢电射,硬生生向鲁州双鼠的常老大迎面撞过去。
常老大情知道人并非易与之辈,扑过来时已将白气森森的尖刀拔在手中,这时见人影急撞而来,口中啸然一声,刀尖微微上指,含劲外推,这一招名为“怀中抱月”,劲力半舒半敛,变化极多,乃是攻守兼具的妙着。
饶他碧螺岛主于叔初艺高天下,见他刀手步眼都在恰好部位,不敢妄进,身形一偏,两下已闪开数步。
常老二飓地掣出尖刀,也自扑将过来,和常老大两人各占方位,举刀指敌。碧螺岛主于叔初纵声一笑,那笑声如天际鹤吹,响彻九霄,更将下面客店已惊起的客人,多加一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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碧螺岛主于叔初叱道:“住口!本岛主若说出来历,怕你们掷刀弃械乞求饶命,这场交易就打不成了!你们两人站的犄角之势,同用一般兵刃,看来不外两角三才那些鬼门道,本岛主用一双空手,如让你们逃出掌下,从此再不涉足江湖!”
常老大忽然道:“你是什么岛主?不会是碧螺岛主吧!”
于叔初傲然一笑,倏然涌身一补,两臂指处,宛如两栖利剑,分袭两人。
他来势毒辣峻急,常氏兄弟各自跨步,双双挥刀分刺敌人。于叔初身形如鱼游水,滑溜溜一转,两臂带起利刃劈风之声,反刺鲁州双鼠,口中喝道:“教你认得本岛主手段,好死得眼闭!”
原来他这刻缓下手,让鲁州双鼠常氏兄弟施展出刀法,再施展上乘武功,分心御敌。只见霎那间常氏兄弟已施展出两仪刀法,此攻彼守,首尾呼应,端的毒辣严密,冲激起如雪刀光,两道匹练似地夹击敌人。碧螺岛主于叔初这时浑忘此来目的,一心施展绝艺,好教这个无知的江湖区盗死得瞑目。这时他被裹在刀光之中,两臂分指一方,如狂风骤雨般攻来的刀影之中,只要探臂一划,或是骄指经敌,便令常氏兄弟同时感到这个矮子老是面对着自己这方,那单臂宛如利剑挑刺,常使自己不得不赶快撤回尖刀,不然手臂便要让他划着。又或是轻敲疾点,将自己的尖刀荡开一旁。两人同样这般感觉,显然于叔初一个人已经作两个来应敌了。
站在一旁的捕头林兴,见他顾盼自如地将两个狂傲的大盗,打个手忙脚乱,不觉忘形地喝彩。忽然有人在耳边道:“林头儿,那厮在什么地方?”他抬眼望时,须发俱白的崔伟已站在他身旁,显然他一点都不关心那场厮杀。林兴忙道:一就在底下对面正中的房间内,你老打这儿跳下去便成了!”
火狐崔伟往下面打量一眼,见下面院子中人影杂乱地移动,却没有掌灯,显是客店内的客人都惊动起来,走来这儿窥望屋背的动静。他不觉白眉一皱,道:“下面这么多人,我怎能下去?”
捕头林兴抖丹田喝道:“下面住宿的客人,即速各归房间,本捕奉命缉拿江洋大盗,若擅自窥看,格杀不论!”几句话大声喝后,霎时间人影乱晃,转眼走个干净。
火狐崔伟蓦然扑下院子中,只见中间那房门紧掩着,他蹑足走近,轻轻拉那本门时,发觉里面拴住,当下一掌当胸护身,一手用劲推去,“喀嚓”一声房门洞开。闪眼看时这房只是个明间,一目了然,哪有人影!却恍他听得后窗门轻轻地响一下,似是当他进房时,有人打那里逃走光景。
他身随掌走,一式“龙形飞步”,掌风压窗,那窗门呼呼掀起,他身形已如一缕轻烟般出了窗外,敢惜这后面是个小院子,院墙外便是街道了。他身形如沾泥飞素,乍前又起,轻飘飘落在墙头,闪目四顾,发觉北面人影一闪而隐,当下扭头叫道:“于岛主,小贼往北面逃走了!崔某先走一步!”
那边碧螺岛主于叔初已接了他们十五六招,打得高兴热烈,忽闻火狐崔伟之言,应了一声,倏然振臂急划,喝声着,当地微响一声!
常老二手中尖刀,已让他敲个正着,脱手飞去。先后一线之间,常老大疾叫一声,血光崩现。原来于叔初已柔身滚入刀影中,铁掌利如快刃,削在常老大肩膊上,那条右臂已斩得卸开一半,向后便倒。
鲁州双鼠常老二手无寸铁,腾身便退,恰好于叔初已是招进连环,骄指戳来。他退得正是时候,差了半寸没戳着。好个碧螺岛主于叔初心狠手辣,含气纳劲,力贯掌心,在这分寸之间掌力外吐,常老二惨叫一声,跌倒屋顶瓦面上。
于叔初头也不回,拔腿便走,劲风卷处,已朝北疾驶而去,留下战场残局待捕头林兴收拾。
天亮时分,他在群山丛岭中追到火狐崔伟。据火狐崔伟的判断,石轩中已逃人山里。碧螺岛主于叔初忽然道:“这儿是碧鸡山的峰脉,我们打这边走,可以横越碧鸡山峰。且一路搜寻下去,昨晚若非那两个鲁州双鼠小毛贼绊了一下,就不必多费工夫啦!”
火狐崔伟道:“哦!原来是鲁州双鼠,他们在山东妄自尊大,恶贯满盈,未知后来骨头怎样?”
于叔初道:“一个吃我卸掉右边臂膀,还可活命,一个被我用七星掌力震着,虽没打实,料也难逃大限。”
当下他们继续登山涉水,一路追踪,直到经过玄阴教主坛,见着鬼母,代火狐崔伟讨回煌间镇山之宝青冥宝剑,便又傲岸地离开,重复追踪。
他们可不知石轩中先是早一步岔到碧鸡山下的副坛去,在山林中见房宇隐隐,人声喧哗,到处张灯挂彩,分明有什么喜庆之事。
石轩中忖道:“这偌大的庄院中,出入之人俱是雄赳赳气昂昂之辈,而且身带刀剑,分明不是好去处!我还是避开为是!”可是奔走大半夜,肚中饥火直焚,十分难耐,寻思了半晌,始终没有动身他匿。
他沿着密林走着,绕到庄后,只见炊烟缕缕,直升上来,更使他饿得难忍,当下便掩蔽着身形,窜到后院墙边。
那儿顺次开着好些门,大概是靠后墙人家的后门,他在一道洞开的后门向内窥望时,只见里面是条通天巷子,旁边是间厨房,热气直腾冒出来,厨房内人声隐隐,举眼看见厨房门上有个大竹篮系着,不知拿来装什么用的,此时正空着。他想了一下,涌身一腾,轻轻落在竹篮上,倒吊垂上半身,向厨房内看去,一个厨司和两个打杂模样闹哄哄地弄各酒菜。
一个年纪较老的打杂喃喃道:“老王,你看我的记性,怎的现在老想不起我们教主公主姑娘的名字来!”
厨司喝道:“老是念叨什么,今日是她大喜的日子,便算是山里的老人,还忘得了她的名字,赶明儿你的姓名也给忘了才好!”
另外那打杂卖弄地抢快道:“她的名字是白凤朱玲么,明天便是教主的媳妇儿,不再是公主了!”
厨司喝道:“别大声嚷嚷,她的名字是你喊的么?”厨房门外的石轩中像迅雷轰顶,头脑昏昏,不觉向前道:“玲妹妹…你真个嫁给别人?”
两个打杂端着东西走出去,他猛然一个筋斗摔下来,可没有摔在地上,却如一阵风似地卷入厨房。伸手叉住那厨司的颈脖,吊将起来,喝道:“吠!快说今日是谁的大喜日子,要支吾半句,我可要把你摔死!快说!”
那厨司直着脖子,两脚离地,吓得连声呻吟,他猛然醒悟这样叉着那人脖子,教他如何能够说话?
当下把他放在地上,向火砖砌成的大锅伸手一抓,如抓豆腐地弄了个大洞,硬砖在手指经中簌簌掉下地上。喝道:“你支吾半句,我就这样在你胸前抓个透明窟窿!”
“好…好汉饶命,小的…小的说,今日是教主的女儿朱玲姑娘的大喜日子,好汉不信,到外面一问便知!”
“哼!她嫁给谁?快说!”
“新郎是教主的大徒弟西门渐香主,小的说的都是实话,好汉饶命!”
他证实了这件事之后,惶然像一切都完结和清淡了,激动的情绪反而变为平静。再问明朱玲行礼之地,便转身走出去。当厨司颤抖着走出后门瞧时,早没有了人影。
他到底让鬼母阴姬施展龟山天柱功,在使用与道家罡气有异曲同工之妙的阴门幽风之时,乘隙撞了半下,堕下千万丈深的悬崖深谷去,瞬息之间,他的身形已隐没在绕崖而飘的白云灰雾之中。

第十七章 奉新蛇移居素日事

他耳边仿佛听到枝折断之声,身躯磕着一些不太硬的东西上,以后他便昏迷通去,茫然无觉。过了不知多久,他慢慢回复知觉,挣扎着行功一下,里然杞起自家受仍堕崖之事,他毫不欣喜,也毫无激动地改手支地,坐将起未。山风呼呼地吹刮,漫山封盖石崖的白云上下翻滚,这时及觉自己窝在一方圆两丈多的老藤盆上,放眼一望,左右上下都是老藤枝蔓纠结,达老藤盆又大又厚,怕没有生长了千百年以上,他忖道:“幸好这藤盆承住,逃了性命,可是…啊!我真是生不如死,看玲妹妹那样子,分明是无可奈何而嫁错那家伙的!没有了玲妹妹,生命还有什么意义?与其活在一片灰白的寂寞和痛苦中,不如栩眼死掉…不!那心中若是不愿意,她当能想种法子呀!要不偷偷逃跑了,鬼母又待怎样?”
心里忽痛忽忧地颤动着,忽地感觉到胸口涨疼,呼吸不便,便放松身子,靠在老藤盆旁的壁上,喘气不已。
支了许久,他转眼四望,才发现在身侧一块突出的岩石后面,有丈尺余的洞门。此时身上已沾透云间濡泪,山风呼啸,满身冷意,便爬行进去,埋首钻入洞中。
那洞外面很广,但里面渐小,他理失爬着,自己也不知为何只不停歇地向里面爬行。
只爬行了两丈余,那洞穴越发狭窄,已不能站起未,不道山风飕飕儿耳迤溜过,显然前面不是绝路,忽然他惊异地停止爬行,原来面前一具尸首,掐住去路。
他忖道:“这儿上不接天,下不到地,哪儿来的人死在此处?记得几天之前,在那泉眼洞穴中,也岌岌得有尸首,只道是奇到极端的事!现在这么巧,又现具死尸在石洞中,这个人去是谁呢?山中的樵夫猎人么?不像!不像!他的衣服这么宽大,樵猎之人决不会穿这种碍手碍脚的衣服!呀,他的头发捆成一扎,分明是挽的道髻子,那么说来,这人是道门中人了!可惜俯伏地上,看不清面目。”
他屈膝坐在地上,自个正呆呆地推想,隐隐有尸臭之味送人鼻中,使他恶心地掉着头。
过了一忽儿,他回转过来,没精打采地伸手去扳那人的肩膀,手指到处,方知那人衣服下面,只剩下骨头,但那看来完整的道袍,入手也自霉化地碎裂。那尸首却是已翻过身来,但哪能看得清生前面目?他微微嗟叹一会,感到自己也许不久便陪同这个死人,永远地留在枯洞中,与草木同肤。
于是他回去观望,找着来路一块泥地,准备挖小坑儿,好把这人埋骨干地中。
那儿的泥土看来甚是松软,而且很干燥,当下使用两手作为工具,有一指没一指地懒散挖着,心中奇妙地忖想着将来还会不会有人来替他埋骨!这个思想很快就推翻了,因为怎会再有人掉到这儿来呢?况且若非他自幼习武,筋骨坚定超人,掉在老藤上,不摔死也得摔断几根骨头,还爬得动么?
松散干燥的泥土渐渐堆起尺许高,再向下挖寸,忽然按着一些东西,那面感不像石块,要知他兹武多年,一对手的感觉比普通人不知灵敏多少倍,手指尖触得那面摸来细瓷般温腻,乃是上佳玉器的特别感觉。忙不迭儿泥土中掏出未看时,两件东西一大一个,形式甚为熟悉,他胸中不觉发出半声低吼,发愣地瞧着这两件东西。
首由他拿起那小的一件,那是一块白冰玉地的小谷圭,一面刻着文字,一面却刻着篆字,他仿佛熟悉已及地念诵道:“这门山洞,奇哲安益!”
他想道:“师父生前说道,三清宫中有三件贵重希早的玉器,一是小谷圭,刻着远八小篆字,也即是每日在师父静室中常看见的,内边门楣上刻着的八十字。另外两件是一财云雷玉琢,形式无二。三件都是八九代以前传下未的,小谷圭被师叔租带去了,那财玉雷琢分落在师祖和师父手上,日夕不离身…”
再抬起另外那件看时,却是小白玉四方匣子,形式和他那小袋著《上清秘录》上半部一模一烊,打开来里面赫然有本小册子,分明是上清秘录下半册。
他心中再无就疑,明白那小尸首定是他的叔祖涵碧真人,只是大惑不解他何以将这两件东西现在土中,当下唯恐土中埋有他物,便细心地披沙细寻,直至挖了个六尺深的大洞,尚无所见。
忽然搜刮用了这一股气力,胸口疼痛如刻,而且逐渐蔓延开未,呼吸困难。忙跌坐地上,运动八泉眼石洞中学来的达摩坐功,果然功效甚著,立刻将疼痛遏止住,并且渐渐平复。他服过千年火鲤内丹,又得到正宗内家里功心法的精处,才不致被鬼母的龟山天柱功打死,如换了别的武林高手,即使武功精纯如九指神魔褚莫邪等人的地步,至多比别人苟延残喘得久些,决难活命。
他起来去搬师叔祖涵碧真人的尸休,那双夜能见物的神眼看得清楚,他师叔祖的前胸骨已裂制开,心下吃了一惊,想道:“师叔祖受了这种裂骨破脏的重手,还能够爬进石洞来?”不尤怀疑地扯开衣服,察看身上的骨头,结果发现除了尖上那处伤痕之外,别无受伤之处,幡然他知道可能重伤了内脏而瞧不出来,而以那严重的裂痕而言,定是立刻丧命,再不必其他伤。
那么他怎去爬逃石洞来的?假设师叔祖是被鬼母打落悬崖,情形和自己一梓,霞虚真人在坐化前曾说起鬼母提到崆峒有人去过碧鸡山,详情没有肯告诉他,除非能赢了她,故此霞虚真人到底不知谁去过碧鸡山!那么师叔祖被伤掉落老藤盆上,不死爬进洞来,还埋玉器、秘录于地下。除非那个人不是涵碧真人,但哪有这巧的事?涵碧真人的东西既现在石洞中,而尸首尖上挽的是道髻,而这尸首不会是涵碧真人?
当他搬动尸首时,眼光无意看到旁边石壁上,嵌著一枚金周的东西,只露出寸许尾巴,当下暂时不去理台,先将尸首埋好,然后偃矮身躯走到那石壁旁,伸手去找。
大概他是小瞧了这枚嵌壁的东西,连拔了两下都没有成功,一时忘记了身有内伤,运内家真力以手指上,暴喝一声“起!”那枚东西应手而起,可是他的人也噗地倒在地上,昏厥过去。
其突是非常危险的情势,他妄用真力而触没内伤,在地上已躺了一长夜,结果他俩然醒回来,自己可不知已晕了那么久,而且生死一线,只要那口气缓不过来,便得死掉。
他衰弱地区膝坐起,运起天下无双的达摩坐功,不久便恢复了气力,但肚子内咕咕直叫,饿火熊熊。那枚东西还在手中,精光耀眼,全无半无划痕,形式奇特和令箭一模一样,具体而微而已。
他摇摇头,自言自语道:“这事更加奇怪和复杂了,竟是天下与鬼母齐名的星宿海二老,他们的银令箭也及现在这洞里,究竟内中是怎样的一段事情呀?”自个儿搔搔头皮,停止了喃喃自语,眼光搜索地向石洞探目张望,他饶是夜间视物如同白昼的神眼,但那石洞不远便弯曲了,故此无法看到里面。
“银令箭既现在这里,而且无上劲巧地嵌入石中两寸多,这种手法和功力,一定是星宿海两怪亲自现身此洞无疑!啊!我师叔祖的秘录和玉器要现在泥中,难度怕被人劫持?就是怕星宿海老怪劫持?”
他发愣地思索忖着着,面上满是困惑的表情。
“记得那年师父仔细地将天下武林各宗派的高手和绝招等吩咐我时,曾经郑重地提起过星宿海两老怪的银令箭,说星宿海二老怪天残地缺采集千年寒枝,锻造了两个银令箭,专破各种气功和护体的外功,不论是个姿金钟罩,都如摧枯拉朽,厉害无比。
又是他们的表计,银令箭到时,有如亲身到临!不过他们等闲不履中土,除了因为身有天生残疾之故,也和四十年前与中土武林间的一场风波有失。那次两老怪打伤杀死了十余个武林知名之土,起因不过为了一个镖师的侄儿,嘲笑他们残疾两句,他们竟连那镖师也一同杀死,于是闹了一场风波,死伤了好些人。他俩的威名当然因此大震,却也交不到半个朋友,故此以后便无人见他俩再来中土,不过中土武林人若见了他们的银令箭,仍得给人十分面子,因为两老怪实在太不好惹!”
‘他俩的银令箭既没现于此,莫非在在四十年前来中土时留下的?”
他的忖想究竟对与否,下文自然出落分明。此刻他肚痒确耐,决定到洞中看看情形,或者另有什么线索留下也未可定,其次希望有些什么可以充腹的,因为他久居崆峒山派,研得山中有许多植物可以食用,这一事倒是他的特长。当下他把那镝般薄而沉重些手的银令箭,放在装盛《上清秘录》的玉匣中,同的发觉匣中尚有余地,便将小谷圭也放送去,合好盒子,小心翼翼地揣在杯中,开始向后面探索。
那石洞老是那么低矮狭窄,以致到不得不值偃矮爬行,只转了一折,便可直望到远处有一团光亮。他越往前走,石洞又渐又宽广,敢情这石洞除了这处特一个穹之外,全程不下半里长,却是笔直的,靠近辏穹那一段十分狭窄低矮,此外都甚宽广。
到他走出这边洞口一看,原来是另一处山谷深崖,脚下云雾了然,看不出底下是什么情形。不过崖壁没有那一泊急崖那么削直,逶迤不但稍为斜个,而且洞崖都有突出的石头,可以借作落脚之点而深下谷底。
石轩中倒吸一口气,想道:“这边倒是可以下去,比之往年在崆峒攀越的突谷深渊,大体上差不多,不会难倒我。可是我如今身上负伤,只怕一失足成千古恨,这却不能不考虑…”
举目四望,崖壁上除了疏落的小村外,便是爬满老藤,上不到天,下着无地,当下有觉进退两了之感。腹中呻吟迭起,饥饿难忍。他发了好一会楞,定下心来,扯了好些笙粗的葛藤,仔细编织成一指粗的五丈的藤索,在一纠缠了十大圈,以便套在突出石尖尖上。
这段旅程的确十分艰苦,除了路程太远之外,另一大难题便是他自个儿也不确知自己身上的仿势,究竟怎祥才不去悴然发作,因此他得用最大的耐心和毅力,逐步往下溜爬,遇到距离不太远的,便手足并用地附壁溜下去,若是稍远或落脚的五尺方向偏斜之时,只好使用挂祭藤索,慢慢地篦下,再荡过去…花了整整一天工夫,才接近谷底。那儿靠崖即是片杂草丛生的草地,他在离谷底还有十多丈之时,筋力已摸消耗殆,倦累得不得了,纵然没有用过真力而内伤不曾发作,终究也因体力用厚而疼痛渐生。这刻见到谷底情形,自知再出生天,直是两世为人,当下支持着挣扎不息的那股气忽然松懈,但觉手足发软,失昏胸涨,忽然松手,骨碌碌沿坡滚下。
这一昏直到次晨才醒回来,脆鸟盈耳,草香扑鼻,使他精神大振。爬起未,手足仍然十分酸软无力,心知一半是为了体力用厚,一半是α硕侵信目罩?省1阍诹滞?萸抑校?爸?┰鹁?孜谥???出来吃下,待得精力恢复许多,从日影分辨出方向,便自向东而走。
行行重行行,不知翻赴多少崇山峻蛉,两日夜之后,便出了碧鸡山几密群峰,来到平原之地。
他自顾身上狼狈的徉子,不敢拓任上道,这刻他愿意自己是另外的一个人,从前的石轩中,让他永远葬身在碧鸡山,于是为自己起了哥名宇,拿本来的名字最末的一个字,加上朱玲名宇,交成“钟灵”两字。
他等到晚上才上路,茫然信步走着,自己不知究竟要流浪到什么地方,今后又作什么打算。反正他此刻是不再细想那些事了,自个儿灰心沮丧地踌躇在黑夜中,他对自己厉声说道:“我再也不使用武功了,这种只能带来失望、难过、忧伤、痛苦的东西,我是不再使用的了…”
漫漫长夜展开在他前面,那迤是迷茫不测的前途,一个人真能为自己盆算些什么啊?
他从什么地方着力呢?因果之间是那么微妙莫测,许多时候明知自己是在种下一个关系重大的因,而希望一个想得到的果能够实现,可是谁能够确知那果会不会发生?因果之间究竟不是老家吃饭拉屎那么简单的一回事…喻造,让我们将一切不可知的事情委褚命造,这是最简单的和最突在的逃避方法——天还未曾亮,林间的小鸟还在梦中,他迷迷糊糊地走着,转过一座石丘,忽然脚下被什么东西绊了一下,不禁打个寒噤,急忙稳住脚步时,忽地腥风扑鼻,一条黑影打脚下挥窜上来。
他闪电般伸手一探,正好挡住,定睛看时,原来是条大蛇。两颗蛇眼在黑暗中发出惨绿色的光芒,口中鲜红的七寸子,倏忽伸缩,他探出去的手,正是抓在蛇头颌下,正好成了人蛇眼睛对视之势,但下半身已被那蛇绕了几匝,力量甚大,使他也有股窒息之感。
这条蛇全长两丈,有大腿般粗,只缠了他两匝,剩下长长的一截,在地上支撑了几下,又猛窜上身来。他伸脚一踏,在中间狠踩住,不让那蛇缠上来,可是那蛇力大无比,挣了几下,石轩中便吃不住执,连手撑住那颗蛇头,也渐渐软下未,形势危急。
石轩中口中微嘿一声,自言自语道:“时衰鬼弄人,连你这孽畜也来欺负我啦!若非我身有内伤,不敢使用真力,换做平时,早就把你这畜生碎尸万段,你当着我好惹的么?”
他嘴中自说自话,那条巨蛇可不管他的侗吁,力量渐增,蛇头又近了好几寸。他满不在乎地啾住那双发光的绿色蛇眼,口中仍然喃喃自语。忽然石丘旁边一片材林内,鸟声惊叫,扑翅而振,使他楞了一下,失悚想道:“不好!常常听闻这种特别巨大的蛇,多是雌雄一对儿栖息,此刻惊鸟扑弋,莫非是另外那条来啦!眼珠一转,想到一个笨主意,猛吸一口气,登的身笙如柱,使缠在身上两匝的蛇贻蹦累,改手中腾出单掌,朝蛇头一拍!要知他的掌力本来不弱,加上得到达摩坐功心法之后,力量大有精进,差不多到了击石成粉的地步,这一掌拍下去,那蛇头有多硬,如何禁受得住?绿光倏天,原来眼睛已拍炸了,在同一刹那间,他身躯暴缩,那蛇刚好负痛拼命一勒,却勒个空,石轩中已是回掌一穿,排住蛇身,倏股真力,叭地一割。那蛇全身力量正在青黄不接之时,哪禁得住这种内家重手法,竟被他获腰切断。
他功作在贯急下,脚踢手捧,摔开尚未死去的两截巨蛇,脚尖急点,身形凌空急起,拼最后一克力量,使绝及成功八步赶蝉,向前疾奔,霎那间已奔了数里之遥,眼前一黑,噗啁摔倒在地,人事不知。目前景物依稀,扰是那日弄断巨蛇情形,可是他石轩中,如今已改名为钟灵,在李光泗府中住了好一段日子,另结下一段相思孽债,又交成李府大姑爷,人事的交往,实在太多和太快了。
他唏嘘叹息好一会,寻路回到李府。他是从后又翻回暖红轩,及地看时,举目遥眺到月华的琴楼灯光仍然未熄,心中不胜惆怅地和衣躺在床上,脑中一片凌乱,不知从何想起…
思绪转向月华身上,忽然触念起前些日子,曾经偷窥见她拿著一个玉杯上系着一块象牙牌,那玉杯便是他师父佩用的屯雷那,那块象牙牌想是他师祖涵玉真人另外刻的,起先大概是只刻着“崆峒真人侨箴的人”八个篆字,后来再劾上那几句真言。他还记得月华用她那空洞而凄凉的声音,念出那引起情深一往的句子来,自己也不觉轻声念道:“涉江兮采菱,登高兮通思!夙昔之不能忘,与子同心兮永修此好!”
他歌了一会,忽地弭目自语道:“是了!是了!这块象牙牌和屯雷那都是师祖自己送第一个人的,这件事大概便是师叔祖指责师祖的理由,故此不肯将《上清秘录》下半部交出来,反目下山。而师祖涵玉真人将掌门传给师父霞虚真人之后,自己也离开崆峒,返回俗家,据方才古治的母亲——涵玉真人的女儿一一说的话,师祖已经仙逝好久,晚年为了个碧螺岛主于叔初寻访到,武功较斗输了,十分不快!于叔初呀于叔初,我崆峒与你仇恨难消,有一天我将本门天上秘法练成,要把你碧螺岛翻个身!啊!不,我还练什么劳什子武功呢?百年心事意多远,与其终身碌碌无功,不如恩怨尔忘,爱恨全消。”
在床上辗转反侧,思潮起伏,哪里睡得着。眼看个上微透曙色,鸡声高唱,苦笑几声,盆膝坐起,运了一招达摩坐功,便起床梳洗,悄然奔出院子里,看着院中那株光秃的桃杏发愣。
天气似乎更加寒冷了,天色晦暗,像是快要下雪光景。
他自儿服了千年火鲤的内丹,未曾感觉到寒冷,因此身上只穿着一件单薄的竺棉祆。家人李明提着食盒送来,身上臃肝不堪,但还是哆嗦着,十分怕冷的神气,见钟灵站在院中,便道:“相公您好早呀!今天真冷,是么?”钟灵睨他一眼,回首去,他又道:“呵!这冷的天,真难爬起床未…对了,刚才在厨房见到绿芸姐,她替相公预备好早餐,好像看起等一会要来啦!小的那时脑袋迷糊,记不清楚她说什么…”
钟灵烦躁地挥挥手,他强扣住脾气,但声音仍有气无力地道:“得啦!你把东西放在书房,等一去再来拿!”李明如言将食盒拿到书房去,自个儿呵着手走了。
他纂鞋嘘口气,白色的水蒸气从口中冒出未,像要在眼前凝缩住似的,他的心也渐渐凝缩和沉重,想起一会儿绿苔来时,真不知说些什么话!他对自己自个地和嘲贬地笑一下,想这:“要是月华是江湖儿女,那我就可以和她一走了之,可惜她是待久侨家的名门闺秀,这种事绝不能做出来。而且我自己又答应了李老先生的婚事,当然内情复杂,究不能撒手一定了事!何况…即使是快意恩仇的玲妹,那日也不能远走高飞,唉!我又何能妄想其他呢?”
月亮门外白影一内,一个人穿着素白的斗篷,直披到脚上,肩上是玄色的皮毛大领,微微翻起,遮住半边面孔,直走进院子来。
那人走到钟灵身侧,仰面道:“大姑爷,什么事高兴呀?说给婢子听听好么?”
“哎,绿芸是你,几时走进来的?我也没有发觉?”他回答道,一面打量绿苔几眼,又道:“你想想我有什么事会高兴的?我的心事你还会不知道么?何苦还来挖苦我呢?这些日子都没见你过来…”
绿芸微哼一声,道:“婢子哪敢挖苦姑爷,只怪我家二小姐命生得苦。姑爷方才满面笑容,婢子总以为人逢着高兴才含笑呀!哪知姑爷…”
钟灵烦个地顿足道:“别再满口姑爷叫我好不?敢情你来怨我么?我又怨谁去?”绿芸脸色一变,凝住那双澄澈的美眸,瞪他好一会,哭声又叹一口气,幽幽地道:“是呀!你怨我就对了,谁叫我命该…可是狠心的冤家呀!待会儿小姐来,你千万别这样对她,有什么怨气难出,都发在我绿芸身上好了,她也伤心够啦…”
他黯然不语地停了一会,移步走到书房去,绿芸跟着进来,看到桌上食盒原封不功地搁在那儿,心里蓦然痛楚起未,勉强笑著道:“那李明真是,也不去请你用早食,转眼就冷啦,你赶快吃早餐吧!这是早上我做的…”
钟灵摇头道:“我吃不下,不吃啦!等会李明会回来搬走!”
她踌躇一下,没有作声,软弱地在木桌旁一张圈手椅中坐下,钟灵也倚桌坐下,她忽然又站起来,他奇道:“你到哪儿去?要回后园去么?”
她这:“不!这么冷的天,你还穿得这么薄,当心冷着了,我去那儿替你拿件毛氅来…”
“算了!你好好地替我坐下,我半点儿也不冷!”
她哎口气,幽幽道:“你自家没个寒暑,冷了也不多穿一件,现在可好啦,我做的东西你不吃,要拿衣裳你不穿…”
钟灵没有搭腔,伸手扯她坐下,注视她好一会,才道:“你精神萎顿,眼皮浮胛,八成儿昨夜没睡好,照我说你核躺一会…你别打岔,我知你要说睡不着,但我仍有法子教你睡个好觉,来,你到我床上去因一塌…”
绿芸不住摇头,他不禁生气道:‘你怎么啦,大清早来跟我闹别扭么?走,到那厢房间去!”她惊奇站起来,委屈地跟他走回卧房,和衣倒在床上,钟灵伸手在她睡穴上轻轻按摩几下,她立刻掩住嘴吧,打个大呵欠,心中一迷糊,不知不觉睡着了。
他自个儿回到书房去,伏在案上出神,伏了一会儿,朦胧地陷入梦乡。
隔了不知多久,他蓦觉身上有什么动静,睁眼看时,原来有人替他轻声地盖上大毛氅,生麝之香扑鼻,那味道分明是二小姐月华。他仰起身子,伸手一扯,那人失声低叫,整中身躯已坐在他杯中,正是美瞳清冷的月华。
月华一反过去文淑端庄的作用,伸出双臂搂住他的脖子,粉面贴将上来。钟灵狠狠地吻着她的玉脸、眼睛和嘴唇,两个人都不必说话,一切都在眼神动作之中,激烈和充分地表述出来。
最后,钟灵的嘴从她红温的唇上移开,道:“一切都定实了,月华…”他苦楚地颤着肩膀道:“我们错种情根,到头来只落个人去接交,一生萧索…”
她的眼睛早就潮湿,闻言掉下几滴眼珠,惋然地悄声道:“都怪我不好,使你平添一些伤心的回忆,你孤零零一个人,在以后漫长的岁月中,怎生能过得好呢”
“你呢?又怎生能过得好?但愿你那夫君是个温柔多情的人,那么我也能够安心,宁愿所有的痛苦都落在我身上,反正我对世事再无所祈求!”
她感激地托着他的面叛,道:“你太好了!唯道我还能够再要求些什么?此生息算不曾辜负…但是有情皆满愿,更儿河仗著思量…这两句说得多么真切!要是一切有情人都能够如愿以偿,世间上便不再有可思量之难了!可是,为什么是我们呢?力什么是我们呢?”
“你别哭啦!再哭可要逼我去寻个自断,我总是不祥的人,到底累人累己。想着想着,生命不且是逐步走向幻灭的结局,与其看着玉貌花颜随水逝水年华凋零,而自己也是孙岌渐白,筋骨俱衰,送种悲哀也不是好受的哪!我们道一别,必然无再相见之期,但最少能够永远年轻地活在彼此心中,说来不一定没有好处,只是没好处不免太飘渺和令人怅惘而已!”
他温柔地替她抹掉眼泪,无言地安慰著,深幽的宅内均罩着一片寂静,这儿也是一片死寂。月华变得较为严肃地道:“对于男女的情感,我懂得不多,现在和将未也不会懂得很多,不过对于我,是件很沉重的事情,你在我的心中,永远是像我第一次见到你那般模祥,文静而带一些忧郁…”
“我将会有更多的忧郁。”他怅惘地道:“除了不能得到的东西,我们还有什么其他的渴望呢?我的父母在我末懂人事之前,便双双亡故,抚养教导我成人的老师父也物化了!我像是无根的浮萍,到处飘泊,所有曾经付出情感的人,都注定离我而去,再也不可复得…小的时候,宵半梦回,偶乍听到幽咽泪声,我便去模糊地浮起途世孤曲的凄凉滋味,现在这种可悲的孤曲滋味更加真实了!”
她把他搂得一紧,生像要替他担去那永桓的孤独,即使是片刻寸光也好!可是她又蓦然感到在命运之前,人力是太过无力和微弱,谁也不能不屈服,即使是到到死那一刻才屈服,但究竟是屈服了。
书房中不知几时已生起熊熊的火炉,使室中的气温增高许多,甚至有点儿燥热。不过室中的两人偎依得很紧,好像气温对他俩并没有半星儿影响。
他们企图搏一生的真挚感情,浓缩在片刻之间表露出来!她苦楚地享受着他的爱抚和轻吻,不敢去想像以后再有没有这种机会,即使是默默相对的片刻。
时间快到晌午,被她支使开的下人和送饭的人快要来了。他两甜蜜的一刻温馨,将成心里的回杞,永返不能够再重现!回忆,那是一件沉重的负担哪。
两人各自起来,整理衣服罗带,正好外面有脚步急匆匆走进来,月华急忙从书桌上随手拾起一本书,假装阅读。钟灵走出房门口,见是小僮玉杉走进院子来,便道:“玉杉,有什么事么?”
玉杉答道:“老大人命小的来禀告相公,一会儿有贵客到,请相公到外面大厅,一同为客人接风洗尘哩!”
"有客人未?你可知是淮来,值得这等敬重?”
“小的昕管家说是二姑爷宋呢!可不知是真是假!”
钟灵回首一瞥,只见月华微微一抖,手中的书也掉在桌上,回面挥手道:“知道了!你先去上复老大人,说我就来!”玉杉颔命去了,月华打书房内走出来,道:“我去叫醒禄芸,回到后面去…”她的面上可瞧不出是怎么样的神情,钟灵无言地答应,眼看着她袅娜地走进卧房,隔了不久,带着睡眼惺忪的禄芸走了。
钟灵自个儿叹息了好几声,方才的温馨已被这消息驱散,缓步走到外面大厅去,那儿已有了三十人在闲谈着,他识得一个老者是李光泗同宗香老,另一个中年胖汉,却是古残纳九珠智佛,李光泗精神极好地和他们谈论着。他一走进去,李光泗便大声地道:“贤婿来得正好,过来坐,老夫有话跟你说…”
钟灵和另外两人都见过礼,方始落座,李光泗道:“呵!呵!贤婿你猜猜是哪位客人要来?在老夫也出乎意料之外哩!”
他本来知道是月华的未未夫君,是今吏部尚书孔子城的次子孤杯玉要来,可是见这情形,便不作答,装作茫然地摇头。李光泗一捋白髯,晃着头说道:“贤婿必定猜不到,原来是月华的夫婿孙怀玉来啦!适才他命一个家人快马来报,自己一会便到啦!”
傍坐的两人凑趣地干笑几声,李光泗又道:“听说这位贤婿长得一表人才,学问甚佳,在京都颇有名气,老夫未曾见过,若真个名下不虚,倒是足媒老丈的快事了!”
说话间,一个家人持名帖送进来,李光泗接过一看,捋髯笑道:“来啦!我们且出门相接!”
李府门外一共来了四个人,除了一个是家丁装扮之外,当中的是孙怀玉,白皙的脸皮剑眉斜飞,双目炯炯有神,身量适中,果是个潇洒人物。旁边一个年纪和孙怀玉不相上下,眉宇开朗俊俏,气度自然雍容,孙怀玉介绍说是京中好友金瑞,另外一个身材较矮,年纪正当的中年,举手投足都极力矮健有力,名唤屈军,是京里人氏,也是好朋友。
八人来到厅中落座,孙怀玉等间钟灵是个俊俏出色人物,各道倾慕,颇有亲近之意。
孙怀玉道:“小婿与两位好友,欲一游峨眉名山,便道过此,故来叩见岳父大人,尚乞宽恕唐突不速之罪!”
李光泗捋髯喜笑道:“贤婿说哪里话来,同是一家人,不必客气。只是峨眉离此至少千里,贤婿等不碎跋涉,只为酚蔚保?戏蚪罟清拘嘀?人,同之心羡!”
那旁钟灵已和金瑞攀谈起来,而屈军也跟陪座的古向饰和李老者拉搭著,三个客人满口都是京片子,清脆好听。孙怀玉出生名门,交纳既光,和李光泗交谈时,毫不见拘束,态度甚是从容大方,使李光泗颇觉增脸,心中欣喜不已。
酒席搬上来,因为诽炱??洌?蚀丝罩杏惺?薮蟮囊黄酚谩T度?十客人,谈笑风生,酒量甚大,尤其那矮矮的屈军,食量兼人。吃到完时,李光泗已醉醺醺的,陪客的李老者和古向饰也俱有醉意。剩下钟灵也是玉面飞红,仍在跟他俩座酬。
钟灵见得孙怀玉三人,都是十分豪洒磊落,心中暗自生出歉疚之意,故此当然不大说话,脸上却有十分真挚之色。
孙怀玉道:“不知姻兄将来会到京都一行否?若去的活,千万要通知小弟一声,到京里一切都有小弟,包管姻兄无做客他多之感!”
钟灵道:“如此小弟先谢过姻兄,小弟在京是并无相供,如果有一游京都的机会,自然要去麻烦姻兄,便金屈两位兄台,到时也要拜晤。”
金瑞幸颜道:“姻兄勿忘此言,小弟与杯玉交若手足,见到他便能见到我了!届时小弟自领略厚地主之宜,带领兄台遍游名都古迹胜地,只不知何时能有此良金耳!”
屈军侧脸向孙怀玉低笑道:“怀玉,有人在屏后偷看你哪!快装个好模样!”
孙怀玉眼光转目屏风,微笑一下,故意挺直腰梁,端正地坐好,金瑞和屈军不觉抚掌大笑。
李光泗和另两陪客不胜酒力,留下钟灵作陪,各自觅地休息。孙怀玉等已说明暂住两三天,再行动身。当下钟灵便陪他俩先到书房做谈。
香茗冲上来,四人围押品呷,钟灵已看出屈单身杯武功,指掌巨大,步履特沉,料是练得绝好硬功,想道:“这姓屈的从京师来,必定耳目有染,可不知去不去见得摩云剑客易峰和易静姊姊?这等事我却不能询问…”
他俩谈起游览名山,金瑞和弘杯五都甚是糸高采烈,只有屈军最得不大自然。
不过他们都不曾邀钟灵参加,但是此刻他们和钟灵已像是推心置腹的好友。钟灵看出内中必有蹊院!不过他懒得推寻真相,因为一则他们没有邀清自己,二则他哪有心情去游山玩水?
管家李福告知钟灵,客房已收拾好了,原来是在暖红轩外一侧的一栋小院,名唤迎春小棺,他俩三人说得住在一起,故此卧处都设在一间房中。
钟灵带领他俩到万柳庄外散步,其突没有什么看头,只是同坐也是没趣,因此带他俩到处遛遛。
屋外的风强劲得多,而且其寒砭骨,孙怀玉三人穿得不少,细看来孔屈两人面有寒色,只金瑞若无其事。
三个人走到大道上,但见来往的行人都缩背呵手,极为寥落。正走之间,忽地大道那边蹄声急响,举目看时,却是两骑如弋,伴风而至,一会儿工夫,已来到四人面前。马上的两个人,皮帽兜面遮住,看不清楚面目。
屈军大力咳一会,背身去吐痰,孙怀玉和金瑞也装模做样地背转身子。
两匹马立时他们不屈都已拉下瞳子,向他们不住打量,正好道旁走过几个万柳庄的人,向钟灵召唤着。马背上的两人再看一眼,口中低叱一声,各自蹬腿一夹马腹,立地八只铁蹄急翻,复又绝尘而去。
屈军朝那两骑背影望了一今,才轻松地笑道:“那厮真个精细,要从你身上找出下落来!”他的眼睛望向金瑞身上,‘却想不到八这里起让我俩摆脱了!依我说多住几天,更是万无一失!”
金瑞和孙怀玉快活得抚掌长笑,连声称是。金瑞道:“主意倒是不惜,但我可有点儿心急呢!”孙怀玉接口道:“你心急也不成,莫非你真要落在那厮掌中?替她惹祸?”
钟灵莫明奇妙地听着,疑惑地看他们高兴的祥子,付这:“若他们惹了祸,想逃避一时,此刻有什么好高兴的?那两骑分明是追粽他们的人,不知何人敢追踪吏部尚书之子?这事真怪…”
他们没有解释,却同心地要回李府去,大概是怕那两骑回头追来。
这个迷始终没有解开,他们三人在李光泗极为殷勤招待之下,三天后方才动身,任往西南游及。及走时声明在钟灵举行婚扎之前,必定赶回未由喜饮酒。
转眼之间新年已到。初一拜年那天,钟灵不但见到月娟,而且第一次公开正式地碰见月华,那是在后院大园中,情形好不热闹。李光泗的侄儿们都从各地回来,各个带了许多东西,内眷们十分活趺地到处走动,都穿上扛江绿蚝美两的衣裳,花簇锦堆,撩人眼目。
受他在后斤侧n赴碰见月华扶著一个大丫头进来,他可是识得,但装出不认识的祥子,当下正要回避,一个声音从旁忽升起来:“啊唠!休们是怎么一回事呀!两口子见面也不打个招呼!”人随声到,一个穿戴得十分齐整和微觉肥胖的妇人,伸手拴住月娟去路,另一个男人也笑嘻嘻地持任钟灵的臂膀,话却是那妇人说的。
月娟好像吃一惊,刚才她已瞥见这个俊俏中生,一时之间没有想起是她未来夫婿。因为匪?堪思棠噶?峡谥校?弥?ㄜ韵?ⅲ??チ?氏要描述钟灵的容貌和来历之时,她却不耐烦地走开,故此到底不知道那个人是怎伴一个人。“反正我不会嫁给他!”她想,“管他长得像什么?或者什么地方来?总之我已横下心思,到时候和古哥哥远走高飞…,"此刻钟灵识得捉住他那男人,乃是从洛阳回来不久的李熨,即是李光泗二弟的儿子,那妇人便是他的妻子黄氏。当下勉强笑一下,向月华作个揖。
如换做别的少女,蓦然遭遇到未未夫婿,必会蹉躇不知所措,可是月娟一点儿也不,她缓缓还了一福,凝眸注视钟灵,由头上瞧到脚下,看个清楚。
剖瞎镜匦σ换В?叩览蠢?钤拮呖??蚜撕么罅α浚?琶挥邪?打趣的话说出来,两个人沉默带笑地走开一旁!这一下使钟灵难以防备,他不由调转眼光避开她正面,落向那大丫头身上。可是那丫头成熟的青春风采,又把他吓了一跳,眼光急忙移到侧旁外,那儿除了瞧见走廊上边看盆栽的冬青树外,别无他物,他窘困地收回眼光,溜到月娟美眸的面上。
她瞅着他掩饰的镇定的神态,好像看见他那种没有经验的无邪和坦白,心中微微浮起怜悯之情,宛如一个母亲发觉孩子做了一点小错而笨拙地掩饰着,便大量地怜怨他!她的心中本来对钟灵满是恨意,恨到可以杀死他而半点不会后悔的程度,可是此刻她好像明白了一些事情,她不觉因以前发生过恨意而歉疚,他是个美好无辜的大孩子,她这样对他评价,而她已经欠缺他一些什么东西了。
厅子里嘻笑说话声,和孩子们吵嚷之声,厅外间断的爆竹声,加上到处红光缭绕,那是吉利的象征,香烛的味道在四处浮散着,还有一些火药硫磺的味道,组成了新年特有的气味景象。
他们没有说一句话便各自分开了!钟灵自个儿走出廊上,深深吸几口清新的空气,对自己怜悯地微笑一下:“我在这里扮演着多么可怜的角色!”他默默地忖想:“厅子里浮动爆发的欢乐,永不会属于我的!现在我更是一无所有哪!倘若开始的时候没有获得什么,那样就可以保证永不会失去什么!我现在是受着怎样的压力呢?虽则我能够一掌推倒一堵墙,或者是一拳打死好几个人;发怒狂奔的水牛也得立刻在我面前跪倒着喘息,不能挣扎。然而这些力量,对命运来说,简直不能比较…”
他苦涩地晒笑着,生相疲惫地凭在走廊边的栏杆上,他知道有好些人经过他背后,可是他没有回顾。
这些日子来,他刻苦锻炼达摩坐功和连环三式,不但悟通连环三招的奥妙威力,而且发觉内力大有增进,虽然内伤仍然未愈,但已经好得多了。他是知道这一点,倘若运用真力不持续太久的话,那内伤便不致发作。这使他的心情有如一个判定终身监禁的囚犯,突然获得一些自由和释放的希望,那种喜悦是难以形容的。
但在另一方面,他显得非常寂莫和忧郁,默默地计算着逝去的日子,快将来临的佳期——他自己也这样地称呼——心中知道到那一天,或者在那一天之前,他会遭逢着一个重大的决定,这个决定他自家也不知怎样子的,而且后果又怎样…
钟灵和李月娟的婚期定在二月初四,新年欢乐热闹的印象还未在李府家人心中消逝,这场喜事又来临了。
自从元宵过后,他就每个晚上都施展上乘轻功,在后园巡视几遍。他必须极为小心,因为那位太极名手杨旭,已经来到李府,他见过那杨旭表演太极剑,端地矫春游龙,心剑合一。虽然他表演时大部分是为了好看的花式,没有使出临阵对敌那种真正毒辣的招数,可是钟灵哪能让他哄得住,单是身、手、步、眼都恰到好处这一点,已看出此人功力不凡,绝非那三个脓包护院可比。故此他晚上便不能不多加点小心,因为万一让他发觉了,他的行径会引来无穷的麻烦,而且他的身世也许会给人打听出来。
他发现杨旭也是每晚暗中巡查全府,特别偏重在后园那两座高楼,也许是大小姐月娼常常夜阑不寐,凭窗外眺那种焦急和忧愁的神情,使他发现了一些头绪,他总是坚持地注意这座楼房的动静。
孙怀玉、金瑞和屈军三人果然在他婚期之前赶回来,带来好多蜀中土产,证明他们的确曾经人蜀上峨眉山。三人仍然住在迎香小馆。孙怀玉神色如常,而屈军甚至带有暗喜之色。
金瑞却流露出十分失望萧索的神色。
杨旭一向是在江南一带,当他见到屈军,不觉做现诧色,敢情他已看出屈军身怀硬功绝技,不过他并没有说出来,暗里却有欣慰之色。
李府现在可热闹极了,李光泗的侄孙子们还留在家里,加上这三个住客,日日琼筵飞触,观花走马。尤其孙怀玉这三人,外表是文质彬彬,其实活力充沛,玩的花样又多,整天拉着钟灵一道,使得钟灵也忙得没空忧郁。他打心底为月华欣幸,配着这样一个胸襟豁达、年少翩间的佳公子,从这时起,他便固执地不让自己去想月华。孙怀玉早知月华艳丽艳俗,兰心它质,设法子到后园遥窥过一面,果然与传说配得,更是十分高兴。
整个万柳庄的人,都曾经见过孙怀玉三人和钟灵一道儿游览观赏,四人之中除了矮矮的屈军之外,全是风流倜傥的少年公子,真个羡杀了不知多少闺女,却不知里头有着这么曲折复杂的内情!一直到成婚那天,月娟那全毫无动静,古治并没有回来践行带她远走高飞的诺言,令钟灵十分狐疑,莫测高深,更不知今晚洞房,自己将怎样办才好。
其突古治和盟兄郑胜以及大内御前二级侍卫紫旋风包季生,早已完成任务,北返至万柳庄,却因为知得李府的二姑爷孙怀玉也在此地,使紫旋风包季生吃一惊,不许古治动手。因为他们在京中都知这位孙公子,行侠仗义,认识不少奇人侠士,若在他未走之前干出事来,孙怀玉必定要伸手来管,可能便惹出风波。于是紫旋风包季生便下令古治不得妄功,等孙怀玉走了再说,那的一来距离得远,李府寻他没法,二来李府也许为了家丑不可外扬而隐瞒住。总之那时李府防备便弱,自己这方面总成有利无害。
这一来可苦了钟灵,他倒是宁愿立刻闹出什么事来,好弄个水落石出,不致吊在半天似的。
那些宾客祝新郎之时,钟灵满不在乎地大杯大杯地灌酒下肚中,看看就要玉山顿颓,慢却春宵!金瑞看不过眼,便又代他喝了不少,孙怀玉也笑切地抢掉他的酒杯,不让他再喝。
这种不大正常的举动,并不曾引起淮的注意,除了两个人,那不用说是月华和绿芸了。
新房婚俗也闹完了,暖安轩内挤满的宴客纷纷退出,洞房内半烛高燃,房中摆着小席酒菜,桌旁却没有人坐食,月娟的贴身大丫头碧桃也退出新房。
月娟低首坐在床沿上,帐子仍然撩起着,她身后已斜歪地躺著一个人,衣服完全未曾脱去,交叉道胸前的彩带在光亮的烛光下,姗姗发光。
她缓缓斜睬几上遛着的风冠,冠上的玉石反射出细细的光芒,不住地闪烁。眼光落在床上睡着看那人,他埋首在执棉绸的枕头旁,鼻息沉重地喘着,浓烈的酒味直透上来,她揉紧的眉毛慢慢放松,稍为安心地吁一口气。
炒帕低垂,刚刚被吹熄的根烛袅袅地升起介个,她蜷缩地睡在床角,自个儿叹口气,今天她的确太累了,而且整整两天没有进过正式的餐食,四肢百骸都像快要涣散。
每个晚上,她都倚窗盼望,那个令她又根又受的人,宛如泥牛入海,渺无音讯!她知道自己的心事,在开始的时候,她并不曾爰古治,只是事实十分残酷,她的身子已给古治占有了,还有什么办法能够改变现突呢?古治的丑陋和缺乏干燥的风度,乏味的淡吐,一点也不温文的举止,曾引起她被厉害的反感。即使到如今,她已是无可奈何地全心去受他,可是这种反感仍然淡薄地存在心坎里。被迫着去爰一个人,尤其是这种尴尬的情形下,那不会是愉悦的事情。
自比她遇见钟灵之后,她心里便引起一种复余微妙的感情,他和古治是多么不同的两个人啊!他才是她以前少女梦乡中的爰人,虽则也许不及古治那种纯男性和强有力的欲望的刺激,但那是能够长久地存在的末西,不是短时间疯狂地放歌享受…
她此时量是十分疲意,但仍然模糊片断地思索著,虽然她知道自己不得不采取出奔的道路,因为即使她能够放弃儿一而毁那种不会情理的犯念,事实容许她留下不呢?
钟灵翻一个身,把她吓了一跳,月娟推开他摆在她腿上的手,“来呀,再干一杯…”
他大声叫道:“…醉多路积宜频到,此外不堪行…”
她动也不功,狐疑地凝听着,可是钟灵又睡着了,再没有说话。
月娟瞪大眼睛,自己也不曾爱并老是轻吟叹气:“我决不能够睡着,”她想道:“万一古治赶到了,我才能够和他立刻动身!”外面除了待来更鼓之内,她数着原来已是三更时分。忽然钟灵大大翻一个身,他的手正好搭在她身上,她正想轻轻推开他的手,忽地心中一迷湖,竟深深双入睡乡中去了。

第十八章 万水千山结仇家

这回轮到钟灵睁开眼睛了,他抬起上半身,见月娟真个区着,便将她的身躯拉直,盖上厚厚的被。自个儿爬起床来,斟一杯茶喝了,走到窗下,推开窗看看天色,想道:“原来已到了三更,我若不是醒来听到她叹气,巧妙地点住睡穴,恐怕她到天亮还在叹气!真奇怪,难道古治真个不要她,另外娶个媳妇儿么?好小子…”他忽然变得气哼哼地继续想道:“好小子,简直存心害我,要非他是师祖女儿的儿子,我得取他性命,为月娟和自己出一口冤气!”
倏然窗外远处传来一声轻叱,声音低沉而且很远,他吃一惊,左手抓起长衫角,右手推开窗门,飘身而出,反手将窗门闭好,脚下一用力,身形如一缕轻烟,已跃上屋顶。
眼光到处,后宅那头有人影一闪即隐,虽在瞬息之间已让他辨出是太极名手杨旭的身形,更不迟疑,展开上乘轻功,抄近路追去。
那个人影果然是杨旭,他阅历丰富,智虑周详,自来李府之后,听取所有的报告和细细查勘之后,断定是江湖人的把戏。其后还设法看见过月娟,立刻发觉月娟已非处子,心中已了了内情。这天人人喝个尽量,连三个护院也没例外,只有他并不曾多喝,预备晚上行事。
只有一点他猜错了,便是他以为肯干这种下三滥把戏的江湖道,必定来历有限,凭他自己,已足可稳操胜券。却不知鬼差神使,当中夹着有大内二等待卫领班紫旋风包季生,教他算盘打错了。
那夜行人在后园荒僻之处,忽然停下身形,转过面来,面上一块黑布连头蒙住,仅露出炯炯双眼,细细打量杨旭。
太极名手杨旭也站定身形,鼻中哼一声,问道:“尊驾深夜擅闯民家,而且蒙住真面目,杨某倒要请问其故!”
那人于咳一声,并不回答,杨旭沉重地道:“尊驾再不回答,莫怪杨某无礼放肆!”
沉寂片刻,杨旭怒嘿一声,冷漠地道:“无知鼠辈,这种藏头露尾的行径,分明非奸即盗,杨某倒要见识一下你的手段。吠,接招!”
人随声动,身形猛扑,双掌一前一后,急拍蒙面人前胸。那蒙面人哼一声,塌腰错步,手掌作虎爪形急抓敌腕,杨旭身形半转,一式如封似间,右掌已倏然沿臂急探,寻拿穴道。蒙面人似是料不到杨旭功力如是深厚,而且出手毒辣,猛力一仰,堪堪退后几步,败了一招。
杨旭擦身而上,一式“高空探马”,探掌在敌人顶门一晃,跟着换步移位,化为“叶底偷机”,口中冷冷嘲道:“这个样子也来现世,怪不得不敢示人面目!”
那蒙面人脚踏奇门,左手下封,右掌已急抓杨旭腰肋,变化极快而纯熟,使杨旭不得不身形旁撤,眼见蒙面人一式“林中刺虎”平掌直推,掌风飒然,似乎不太脓包,连忙使出“手挥琵琶”之式,想搭住敌人手臂,齐肘拗断。蒙面人斜刺里一窜,错身而过,倏然翻身回头,身形一转之时,一腿已向后横扫,活像只老虎转身时,那条钢尾一剪。杨旭使出太极门中的奇门十三掌,一连三招,堪堪迫住蒙面人,心中不禁忖估道:“这贼功力虽未见如何高明,但已非下三门贼人可比,今晚莫要放过他,而且他使的这套虎形掌法,不知是何家何派?也要寻个清楚!”
树影后的钟灵看得清楚,知道这蒙面人敢情是古治,因为他分明使出崆峒白虎掌法,所以能够断定是他。他觉得有点失望,因为古治的掌法虽然纯熟,但尚未能充分发挥这套白虎掌法的威力,而且掌力不够刚劲,毫无猛虎出林的威风。
同时他又留心四下搜索,看看有没有帮手在侧。他的眼睛夜间观物如同白昼,立刻发现那边树影后,躲着两个人,探头在树影隙间观战。
工夫不大,杨旭的奇门十三掌威力陡盛,寻暇抵隙地进攻,古治小心地防守着,不敢和他对掌,原来方才已换了两掌,震得古治连连退后,手腕酸麻,逐渐退向同伴藏身之处。
杨旭双目如铃,细寻蒙面敌人破绽,好不容易抓住一个机会,四掌翻飞中,突然低叱一声,五指抓住古治手腕,化招为“落花待扫”,轻轻一引。古治身形猛地前倾,颈上掌风压下,杨旭的手掌已向下急拍,眼看快要拍在脑后“府风穴”上。心念一动,情知道一掌拍着了,蒙面敌人连声也哼不出,便立刻倒毙。因为府风穴乃六大要穴之一,绝无可救,在这顷刻之间,他的掌已拍向颈上,这样至多把他拍晕,尚可审问来历。
说得迟,那时快,杨旭的掌快要拍在敌人颈子上时,忽然劲风飒然,直指腰上“游魂穴”,活似立刻要将他弄死似的,当下在手掌一沾蒙面人颈子之时,倏将下击的掌力化为横拽,闪电般一闪,身形已横跃出丈许,觉得腰上衣服已让暗袭那人指尖沾到,大吃一惊。
抬头看时,那边赫然多出一个蒙面人,他一手牵住向横倒下的古治,一面举目四顾,似乎找寻什么。
钟灵在暗中微笑一下,原来他刚才见杨旭快要击毙古治之时,心中一急,随手摘下一片半枯树叶,正待用气功中飞花摘叶的绝顶武术,挡住古治一掌之厄。哪知同时瞥见树影后人影一闪,那紫旋风包季生已悄无声息地暗袭杨旭,正好将方向一歪,向紫旋风包季生面颊激射。
他的气功尚未到家,至此无论如何,总不及真暗器的威力。包季生发觉破空风声,倏然伸手一抄,另外那只去戮杨旭的手那股劲力便消泄了,正好顺便翻腕将古治倾跌的身形抄住,另一只手中已把暗器接住,手指一握,发觉是片枯叶,不由得立刻大惊失色,四面张望。
以紫旋风包季生为大内二级侍卫领班,离这种上乘气功的程度还差得远,故此他焉能不大惊失色,这个摘叶伤人的强敌一露面,他们三个人绝逃不了性命。他急急低啸半声,手一抖处,古治己急翻出去,拼命飞窜,树影后刷地一响,还伏着的郑胜也赶快溜走。包季生自家也不迟疑,双足顿处,向斜刺里便退,杨旭低叱一声,迎面扑来,全身力量都贯注在双臂上,打算硬碰一掌,以报方才一指之仇。
包季生进无可避,抡掌一推,一式‘中山运掌’,也是将拿力完全使足。
只听嘛啪一响,两人各自坠下地上,杨旭险些儿栽倒地上,双腕酸软无力。那紫旋风包季生落地只摇摆两下,接着纵身又起,扑向暗影之中。
杨旭暗自挥甩双手,错愕地瞪着紫旋风包季生迅即隐没的背影,十分诧异他们一共三人,何以急急逃窜?这后来出现那厮,掌力上分明赢我一点,他想道:“倘若三个人一同上手,我今晚必定难逃此劫!但他们为何急急逃走?一似怕谁人追赶似的。”
那边钟灵已悄悄返回暖红轩的洞房中,他一进了房间,双眉立刻深深锁住,不住地摇头叹息着,轻手轻脚地钻进床中,和月娟并头而睡。
这个洞房花烛之夜,在同床异梦中度过。
翌日,孙怀玉、金瑞和屈军告辞返京,他的婚姻只有个半月,至此不便久耽,钟灵一直送他们上路,直到短亭处才独自摇鞭返李府。
他回返之时,忽见两骑如飞地直冲过来,那两匹铁骑甚是神骏,晃眼间便驰冲近了。钟灵见他们目中无人地急鞭骏马,想来路上已不知铁蹄踢翻了多少人,这刻又是迎面冲撞过来,不由得使目瞑张,但立刻又想到自家不能泄露形藏,勉强按下怒气,真力运贯全身,倏然拎缰夹马,跨下的马嘶一声,不由自主地让他横刺里搬开,闪在路一旁。迎面两骑霎那间冲过,微闻其中一人好像惊异地“咦’一声。
他耳目聪敏,虽是蹄声雷鸣之中,也听到嚷声,知道两骑上人已发现他这一手内有古怪,便不敢回顾,径自策马缓缓归去。那两骑好像有什么疾事,绝尘而去,并没有停下来寻究。
约莫走了里许路,远远见一骑又急驰而来,他的眼力无远弗届,早看清楚是和前两骑的人装束相似,这回学乖了,先避在路旁,恰巧那儿有个草坪,便策马走到草坪上;背面向着大路。
这一次的小心,无意中避开一个认识的魔头,这个人便是九指神魔褚莫邪,此时他趁玄阴教封坛三年之便,已在大内效力官家,任特等侍卫之职。
读者该还记得,当石轩中被鬼母阴姬打下无底深渊之后,碧螺岛主于叔初忽然重朱碧鸡山主坛,要见鬼母,但鬼母因勉强施用未练成的阴门幽风廉功,元气大伤,需静练三年才能恢复,因此宣布封坛闭关。
那时候玄阴教内外六堂香主,为了不让于叔初冲进主坛,联手夹攻碧螺岛主,终于使于叔初退走。之后陇外双度和雪山雕邓牧这三个外堂香主,忿忿地一同追踪寻究碧螺岛主于叔初何以回来生事。
他们说走就走,联袂向东面群山疾奔,不大工夫,便将碧鸡山主坛抛在后面老远。
那碧螺岛主于叔初比他们早走一步,这时已不见影踪。大概走了半个时辰模样,已翻越了两座山岭。展开在他们眼前的是群峦起伏,远接天边。
九指神魔褚莫邪忽然在一棵树前停下步,仔细观察那树身。另外两人便蜇过来,顺着九指神魔褚莫邪的眼光瞧。
褚莫邪道:“你们看那树身的梅花形痕迹,分明是有人用大力鹰爪戳成的,据我想来,该是一种暗号!”
雪山雕邓牧浓眉一皱,道:“你说是暗号,谅不会假!但我却想不起是哪一线的暗号,你们可知道么?”
冷面魔僧车丕摇秃头,褚莫邪道:“除了那两拨人,还会是谁到此地留下暗记?只不知是姓于的他们留下的还是乾坤子母圈诸葛人真他们留下?我们且再追查下去,便知分晓!”
果然一直往前走,沿途都有这种梅花形的暗号,或在树上,或在山石上。
到了一片树林边,前面有两条岔道,三人再也找不到暗记了。褚莫邪一脚扫在林边一个破旧的竹篓上,竹篓随脚飞起,掉在地上时,骨碌碌跌出碗筷汤盅等物。他们禁不住一齐停步,诧异相顾,冷面魔憎车丕道:“这儿怎会有人吃饭?而且饭具又不带走?”
九指神魔褚莫邪走过去捡走碗筷等物,细察一遍,雪山雕邓牧则一掠数丈,飞人林中查勘。
一会儿,邓牧持住一柄斧头冲出林来,叫道:“我们别白费工夫啦!那些东西大概是樵子留下的!”
褚莫邪大摇其头道:“你别忙,樵夫哪有连斧头食具都丢掉的?而且这些碗筷和这个杨盅,里面十分洁净,质地也不坏,樵夫决不会用这种瓷器。再说即使是樵夫所用,他也不会洗得一干二净后才弃置在这里呀!”
邓牧思索一下,耸耸肩头,没有说话。车丕咕味道:“我们已有好远一程找不着梅花暗记,也许根本已经走错路,理会这些劳什子干吗?”
九指神魔褚莫邪研究了好一会,没什么头绪,便道:“这些蛛丝马迹,虽是可疑,却不一定有什么意义。现在前面两条岔道,我们该走哪一条呢?”
冷面魔僧车丕答道:“走这边的路。”他指一指向东北那条路,“即使路上发现不到什么,但这里去穿过山西,直奔北京,好歹到那儿寻诸葛太真问个分晓!”
其余两人都赞成这意见,便一直向这条路扑奔,走了几个时辰,天色渐暮,前路让一片树林挡住,三人穿入林中,走了数丈,猛然一齐发现旁边一颗大树横伸的枝上,垂着一条布索,随着微风左右飘荡。
雪山雕邓牧脚顿住,身形如大雕般飞过去,在空中挤住布带,晃悠悠荡着。九指神魔褚莫邪道:“有意思得很,居然有人要在这儿寻死,倒是清净不过…”
邓牧在上面接口道:“不成,这带几载不起一个大人的重量,而且挂得这么高,普通人哪能跳上来吊颈?”
车丕道:“算了吧!你们省点心思,到京里一问便知,猜它干什么!听,那边水声淙淙,我们去喝点水解解渴才是正理!”他说完话,当先便走,其余两人觉得这主意不错,跟踪而去。三人转过一座小丘,果见在丘拗四处,有个澄净的水潭,洞水从石上流过,注入潭中,发出不断的淙淙水声,甚是悦耳。
水潭并不深,最多五尺左右,水清见底,潭底尽是石头。三人弯腰捧水喝时,水波荡漾中,潭底分明有个革囊,搁在一块石头上。
车丕叫道:“好啊!也许走运要发点小财啦!规矩是见者有份,不过这革囊统共这小的一个,料也装不了多少银子,不如我们先抽签,看到底是谁的运气,你们以为怎样?”
九指神魔褚莫邪不管他开的玩笑,径自折一根树枝,探下潭底去挑那囊,一面道:“这个革囊大约可以解开谜团了!”
水花激荡间,那革囊已被挑出水面,褚莫邪接在手中,便诧异地道:“奇怪,革囊轻轻的,竟不透水,到底装的是什么呢。”
那革囊体积不大,外面一层极薄的油布套住,十分精致,显然是失主珍爱之物。褚莫邪将这囊打开,把里面的东西倒在一块石上,原来是个几粒红蓝参半的丸子,外面一层硬壳,另外有十余粒小如指尖的白色丸子,还有一支四寸长的圆铁筒,末端有机关枢纽,甚似袖箭筒而小得多。
三个人都见多识广,愣然一下,相顾诧讶。雪山雕邓牧首先道:“这谜儿有点意思了!这些东西分明是火药暗器,除了是火狐崔伟的东西外,还会是谁的?”
九指神魔褚莫邪道:“那么这些火器怎会沉在潭底?而且革囊丝毫无损,若是因为被人暗算了,而将他的革囊掷在潭中,也应有开过的痕迹呀?”
车丕耸肩道:“诸老大,你何必固执,这些东西定是让人解开来,却怕里面有毛病,干脆摔在水里,一时不曾察觉这囊有油布裹住。邓牧大声同意道:“车香主此言不差,定是因此故而完整无损!”
褚莫邪也同意了,当下小心翼翼地将一干火器摔回水潭中,以免不慎惹祸。他道:“这样推想来,火狐崔伟仗以纵横的利器一失,必定也是命丧荒山。我们倒是上京走一遭,料那于叔初一定恨债,往京中寻他们晦气,我们乐得看看热闹!”
冷面宽僧车丕像是想起什么事,面色变得十分阴沉,诸莫邪道:“车老二,你别记着崔老儿的旧仇,他人都死啦,还想它干么?”
车丕看了他一眼,摇摇头,没有说什么。雪山雕邓牧微笑一下,道:“我去一去就来,两位香主且等我一下!”说完话,身形微动,一掠数丈,转眼扑入林中,似是要寻地解手模样。
九指神魔褚莫邪笑一下,轻轻道:“邓香主知趣得很,车老二有什么话快说吧!”
车丕道:“你我一别多年,这番因教主之事,重聚一起,但我的心事还没空细说,现在不得不说个清楚,好定去留之策…”他歇一下,面色仍然十分阴沉,仿佛突然间在心上多了块巨石,又像回忆起一件凄惨而可怖的旧事。
“自从我们一同在移山手扶夏辰处受挫而归之后,你我便各自分手,你还记得么?那是三十年前的事了!”
九指神魔褚莫邪点点头,他继续道:“自那时起,我心中便念念不忘报一箭之仇的心愿,于是我更用心锻炼独门寒云爪,可是每想到即使我略有精进,那铁老几何尝不会进步,而且他还有西凉派的老辈指点,无论如何,不会落在我之下,所以有时觉得很灰心。
“直到十年前,有一天,我在孟津附近,发现一艘官船,姓什么都忘啦,反正是告老归休的大史,当晚我便去光顾这官船,那些船夫当然都趴伏不敢动弹,几个家人也让我手下捆起来,之后发现除了一个老头儿,便是退休的老头儿,还有一对年轻夫妇,乃是老儿的儿子和媳妇。我见这小媳妇长得很好,便拉她人舱中,她的丈夫冲进舱来,跟我拼命,我不想先杀死他,以致那小媳妇全没兴头,使点了他的麻穴,由得他瘫倒舱中,瞪着眼睛。到头我把那官儿全家杀个精光,还有一个小孩子,也让我宰掉,半个话口都不曾留下,之后便回到老巢。”他叹口气,寻思片刻,褚莫邪对这种斩草除根的杀人法子,早就惯常;面上神色丝毫没变。
他又道:“回到老巢不久,天快要亮了。我正想安歇,回到房中,忽见我的床上有谁在睡卧,用被蒙住头脸,僵卧不动。我十分奇怪,是谁敢擅闯进我的房间?走近床边看时,一只手露出被外,手指尖细纤长,肤白如玉,十分美丽,立刻可以断定是只女人的手。这只手已经这么美丽,那人可想而知,当下化怒为喜,掀被一看。
“我想那时我一定目瞪口呆得像只木鸡一般,你猜那女人是谁?"褚莫邪阴森森地哼一声,冲口道:“那还用说,定是让你奸杀了的小媳妇!”
冷面魔僧车丕咬牙道:“猜得好,正是那小媳妇,她已被我用重手法,一袖碰破脑袋,连面目也血肉模糊,抛下黄河去,水流湍急,即使大白天要追捞回尸体也无可能!但此刻怎么会回到我床上来卧着?而且掀起被之后,她微微发出声息,似乎要坐起来!当下我本能地嘿然吐气开声,使出寒气袖中穿山裂石的重手法,双袖笔直向这小媳妇上中两盘全力敲击!
我想这一下连床也准要打塌,哪知双袖堪堪到时,倏觉一股力量,在分寸毫厘之间,吞吐拒抗不下,双袖那么大的力量都化解掉,使我更加吃惊,倒纵开丈许,凝神待变。
“风声飒然微动,眼前花处,我面前已站住一个人,那份轻快迅疾,简直便和鬼魁无异,我哪暇细看,听风辨位,袖爪齐施,急攻扑来人影…”
“你这下糟透了!"九指神魔褚莫邪禁不住嚷出来:“那分明是星宿海两老怪擅长太阴至柔之力,你怎会当时还不醒悟?”
“唉!这叫做当局者迷,而且那面目间血肉模糊的小媳妇也把我吓着啦。当时我施展出独门寒云鬼爪,连攻三招。在一瞥之间,察觉那人身量颀长,颔下一副山羊胡子,全都白了。他虽是迁徐舒缓地闪避,但实际上恰到好处,不论时间或部位,总是使我有动辄招式便会用老的危险,于是我使个败式,腾身退出房门。
“他没有追出来,在房内静悄悄地不知干什么!我在房外等了一会,实在忍不住,探头张望,只见那人坐在靠窗边的一张椅上,神态悠闲地向我笑一下,招手叫我进房,他的笑容可不好看,反而在他那瘦削严刻的面上,多添出十分冷意。此刻我才发觉他竟是没有一边臂膀,甚至脖子也有点儿歪,加上他用的身法和力量,于是想起此人来历,我很快便联想到让我劫杀的那艘官船,也许是跟他有什么瓜葛,心中禁不住忐忑起来!不是车老二长他人志气,减自己威风,凭他刚才露了几手,便加上褚老大你也最多和人家缠个平手,但人家还有一个未出面哩!”
褚莫邪不满地哼一声,接口道:“车老二,你的胆子给吓破啦!以你的寒云爪和我的白骨掌,不须这么胆怯,即使天残地缺两个老怪一齐上来,我们最多落个无功而退,还能跑不了么?玄阴教游势力甚大,教中能手甚多,加之教主的武功,真个天下无双,又不可相提并论…”
车丕道:“正是这样,我才动了托庇玄阴教的念头,谅星宿海两老怪不敢惹本教,咳!你听我说下去,那老家伙正是天残老怪,当时我忖想此事终须知个水落石出,究竟他为何捉弄我,方能够想办法对付。于是只好走进房间去,却听到身后有竹杖点地之声,回眸一看,原来又是个长着灰白山羊胡子的瘦老头,跟着我走进房间,他双手俱全,只是少却一足,手中拄着一支五尺许长的青竹,便像另外的一条腿般,十分从容地走进房来。这时我明知他必是名为地缺那老怪,便注意地盯着他的下盘,抬头忽然发觉他的神色显出十分暴怒,心中暗吃一惊,大概是触犯了他的忌讳,幸好天残已开声说出一番话,才避过这个茬儿。可是那番话,使我在十年后的今日,竟不知如何措置,只好托庇碧鸡山玄阴教中…”
褚莫邪道:“究竟他们要你怎样?你倒是赶快说呀?”
车丕道:“他们的意思是要我在十年后,用我独特的房中秘术,将一个指定的女人,弄得真阴摇脱,自行坠下胎儿,然后把紫河车捎给他们…”
“那有什么难的?”九指神魔褚莫邪有点责备地道:“这种事在你还不是易如反掌?我却为了你自甘受制于人,觉得十分去脸,不过既然你认为不敌,那即使替他们办这件事,也不会为难呀?”
“事情当然不会这么简单。”车丕懊恼地摸摸秃头,继续道:“我并非这么容易便乖乖听他们命令,实在是为了另一个更重要的缘故,那便是他们答应传授天下至柔的太阴零力,以作酬报。这种掌力,正是移山手扶老儿的克星,我岂有不愿之理?便快活地答允了。哪知——唉!不但使我的心碎了,而且还要觅地托庇余生,真是孽报!”
他歇了一下,还想说下去,却见雪山雕邓牧从林中走出来,便咽住了,只说:“待晚上有空再告诉你…”
九指神魔治莫邪脸上浮起诧异的神色,一个劲儿在思量着冷面应增车丕所说的话,尤其是“心碎了”那句话,因为他们这一对陇外双鹿合作横行多年,从来就未曾有过感情上的负累,通俗一点的说法,便是他们简直没有心肝。褚莫邪嗜食人肉,以杀人为乐,而车丕也以先奸后杀为无上乐趣,这一对穷凶极恶的魔头,哪儿会有心碎之事发生?此所以九指神魔褚莫邪大为惊讶。
褚莫邪念头一转,低声道:“车老二你不必着急,大不了这三年托身于大内,谅天残地峡两老任也不敢与官家为敌,详细办法慢慢研究…”
这对雪山雕邓牧已走近来,车丕不便做声点头示意赞成。
雪山雕邓牧道:“适才我在附近转了一圈,并没有发现其他可疑形迹,如今天色已晚,我们的行止还要商议一下!”
九指神魔褚莫邪道:“我看最好沿那条路走下去,或者能够发现其他线索,再者顺便寻个宿处,邓香主意下如何?”
雪山雕邓牧没有异议,于是三人重复联袂投奔大路,夜色已降临,群山乱岭中,虫鸣兽号之声,此起彼落,显然在附近难以找寻到人家歇宿,不过他们三人半点也不把投宿之事摆在心上,以他们一生闯荡江湖,餐风露宿的生涯,根本成了习惯,说得确切一点,黑夜才是最适宜他们的时候。
约莫走了个把时辰,三个人都是一等一的魔头,脚程自然极快。
这时将要走出碧鸡山脉的丛山群岭,雪山雕邓牧不时翻身飞上树巅,了望四周。忽地发现前面不远处,有暗黄的灯光闪动,便下来告诉他们。
冷面魔僧车丕自个儿跃上树梢,闪眼眺望,果见在里许左右处,一点谈当的灯光,闪烁在无边的暗影中。他微微打个寒噤,翻身下来,只听褚莫邪有点欣喜地道:“那么我们便奔那灯火去便了,虽然山野荒僻之地,即使住有人家,也不该半夜三更还亮着灯火,乡下人节俭成性,此举大有古怪。不过凭我们三人,怕他何来,车老二你说是不?”
他禁不住摸摸秃头,嚼嗝一下,终于没有回答,雪山雕邓牧首先前行,一面道:“歇息与否还是其次,先寻点吃食,才是要紧!”
九指神魔褚莫邪轻轻一推车丕,嘻嘻阴笑一声,三人身形晃动,眨眼便走出老远。
刹时间已走近有灯光闪动之处,原来在一处山坡上,不规则地连有个几座矮小的屋子,屋外差不多都摆着一些猎户的用具,一望而知道这儿住着个几家猎户。
他们径奔山坡最上那座屋子,昏黄的灯光便是从这屋中透射出来。屋外本有一道竹篱笆,这刻已歪斜地倾倒在一旁,三人越过竹篱,来到屋门前,那门一半掩着,一半却打开,他们探头内观,一齐惊异地对望一眼。原来那屋子内面完全敞通,没有房间,因此地方颇宽,当中摆着一张大圆粗木桌子,桌上两支粗烛高燃,照得通间明亮,桌面上摆着五副杯筷,当中一个巨大的锡壶,酒香洋溢,不问而知壶中盛着的是陈年佳酿。
他们侧耳听了一会,邓牧首先道:“奇怪,附近真个没有人在,连鼻息之声也没有,这儿的陈设又是怎样一回事。”
九指神魔褚莫邪率先推门而人,三人进得侵中,在酒香浓烈气味中,更嗅到肉香。冷面魔憎车丕循着香味,一直朝屋后一个角门走出去,一会回转来,手中已捧着一大盘热气腾腾的牛肉,砸嘴吞诞地道:“妙得很,想不到这儿有酒有肴,想是准备好给我们大块朵颐。“雪山雕邓牧已斟了满满一杯酒,在烛光之下,检验色味,这时接口道:“妙是大妙了,但也奇怪得很,这酒分明是域外的葡萄酒,从香味和浓度来推测,怕没有五十年以上的陈酿,这等名贵的美酒,怎会在此地发现?而且人迹杳然?”说完话,迫不及待地仰脖子一饮而干,直是砸舌头叫好。
三人在桌旁坐下,开始饮酒食肉,虽然都落在谜团中,但依然阻不住他们的兴致。眨眼间,大盘的牛肉又风卷残云般一扫精光,锡壶中的酒也让他们喝个八成。冷面魔僧车丕道:
“屋后那个小厨房中,还有牛肉在哪!我们索性吃个够…”说着话,正想动身,忽然屋外传来步履杂沓声,三人同时顾盼一下,邓牧道:“我们避是不避?”九指神魔褚莫邪傲然道:“管他娘的,且看看是什么来历。”
那些人踏过地上的竹篱,发出清脆的爆裂折断声,转眼间已在屋门出现。当先一个面目严峻,高鼻薄厉的老者,鬓旁太阳穴高高鼓起,两眼射出冷锐光芒,身后鱼贯四个人,全都面目熏黑,身量健壮高大,两个年纪已过中年,另两个年纪较轻。这五个人除了当先那老者是汉人装束之外,其余都穿着得十分古怪。
褚车邓这三个魔头,行踪极广,闪眼一瞥间,已辨出后面四人乃是回疆维族人的装束。
当先那老者面上神色微微变一下,径直走进屋来,后面四人也默然跟进来,看得出这老者是五人中的首领。
雪山雕邓牧和陇外双魔这一拨人,当然十分奇怪这一拨不伦不类行踪诡异的人物,可是那些人对这三人的出现,更加惊讶诧异,而且这三人中,一个是僧人,正好面对着他们,红光满面,酒气扑人,分明把厨中的肉和美酒受用不少。加之另外两人埋首拈杯,并不向他们张望,这种行动更透出古怪。
那面目严峻的老者“哼”一声,凝立在门口处,身后四人分作两拨,一对冲到右边墙壁那扇窗子处,一对则守着通往厨房的后门。他们的手中都持有兵器,却是一把铁锹,一把齿锄,两把阔铲。挡在门口的老者,空着双手,冷锐的目光,死死盯着冷面魔僧车丕,不发一语,屋中的空气,倏然变得紧张,仿佛让这老者严冷的态度凝结住。
冷面庞僧车丕这个假和尚,让老者盯得有点焦躁,自己两个同伴却只管慢慢呷着酒,丝毫不理会,便耸肩咕声道:“别是背了时运,凭什么都冲着我和尚啦!喂,你老是瞧着我干吗?出家人结缘十方,吃喝了你们一点东西,也值不得生大气呀!”
那老者缓缓道:“请问大师法号,何以深夜现身于此?有何贵干?”他的声音正如他的外表,冷如冰霜。
冷面魔僧车丕倒是教人家问住了,征了一下,答不出话,只好毗牙一笑。九指神魔褚莫邪缓缓口头,平和地道:“啊!原来是主人回来了,我们几个不速之客,不过是错过宿头,见此处有灯光,寻来借宿。哪知屋中空无一人,正好酒肉俱备,便冒失逗留,实在别无他图,”他说着话,身形已站起来,“即然主人们回来,我们只好告辞。“要知九指神魔褚莫邪外貌平常,毫不起眼,最易令人起轻视之心。那老者只瞧他一眼,便仍将眼光死盯着冷面魔僧车丕。看那意思,大概是将车丕这个假和尚当作“擒贼先擒王”的对象。大凡江湖上行走的人,都懂得不可看轻僧尼女子的戒条,是故那老者对车丕特别注意。这时他见车丕并不作答,九指神魔褚莫邪离座答话,却含糊得紧,心中疑团更大,脚下微动,身形已滑前半丈,抱拳向褚莫邪一拱,答道:“客人请坐,老朽有话请教…”
三魔之中,除了雪山雕邓牧后来才包眼看老者说话,其余陇外双鹿都看得清楚,这老者竟是使用两极回环的缩地工夫,和内家上乘功夫中的移形换位,有异曲同工之妙,各自大惊,跟着一股潜力,随着老者双拳微拱,拥迫而来。这股力道也恁奇怪,竟是作抛物线的弧形,向褚莫邪压下,那意思是想将九指神魔压下椅上。
九指神魔褚莫邪在天生之神力,驰誉边隍,这刻仍然直挺挺地站在椅前,毫不在乎地掉转目光,看看冷面度增车丕,似要跟他说话。
九指神魔褚莫邪转而向冷面魔憎车丕道:“大和尚,这位主人不让我们走哪!”
那老者忽然双肩微拢,目现杀气,掌心借着向下拱的姿势,稍稍向外雕出。这原是电光火石般工夫,变化微妙阴毒。
向褚莫邪身上压下的潜力倏然消失,但阴风接随而起,透体而过,褚莫邪差点打个寒瞩,忙吸一口气,引起丹田中三味真火,瞬息之间,运行全身一周。
此时他已知道这老者来头,眉关聚处,杀机萌生。想道:“西域魔功,能奈我九指神魔何?这老儿大约是西域白驼派中的好手,哼!竟惹到我头上来啦!要不给你们一点厉害,定估量陇塞无人…”
这老者果然是西域白驼派的第二位好手,他们此来,自然大有深意,千不该万不该,碰上玄阴教三位外堂香主,惹出事故。不过也是白驼派亲常出手阴毒,视人命如草芥,这老者见潜力无功,立刻使出阴风掌,欲将褚莫邪立毙拿下,这才激怒了九指神魔褚莫邪。
九指神魔褚莫邪仍未发作,雪山雕邓牧举掌一样,发出掌力,将两支摇摇欲灭的烛光扶正,彼此的力量都未曾真个接触,故此未分出高低。
老者全身微震一下,显出十二分惊讶。当他未来中土之前,本以为除了白驼派中第一好手扎合之外,自己便可无敌天下,尤其近来把阴风学练得出神人化,除了有绝顶内功的高手能以本身真火保护全身,不致因阴风透体而死之外,普通人畜,只要他那阴风过处,便得打个寒战,立到倒毙。方才这一掌,虽然未曾用十分功力但已经足以知道这貌不惊人的对手,实是身负绝技的武林奇人,恐怕自己也无必胜把握。至于雪山雕邓牧露的一手,看来虽不惊人,但其实不能忽视,因为他发出的掌力,已到达了收发如意的境地,刚刚把烛光扶正便收回掌力,又岂是寻常庸手所能办到?他不禁佑忖一下,拿不定主意。
冷面宽僧车丕已纵声笑道:“这阵阴风怪冷的,要是在夏天使妙得很。”他环顾屋中一眼,又道:“这几个人俱都手持锹锄之类,想在此地开辟垦荒么?这不对,哪有西域白驼派的人巴巴地走到这里开垦?我看怕是挖掘什么宝藏吧?别忘了我们一份。”
老者面色大变,目现奇光,已打定主意。那边目下站着的一个年纪较老的维人,似乎懂得汉语,怒哼一声。冷面宽僧车丕如响斯应,倏然挥拍一摔,转面叱道:“大胆的东西,哼什么鬼?这儿不是西域!”衣袖到处,木屑飞扬,粗木制的桌子已缺去一角,声势威猛。
那维人低吼半声,举锹过顶,作势欲扑。这边老者利眸一闪,喝了一声,跟着用维语说了几句话,那老维人不敢违拗,垂下双臂。
九指神魔褚莫邪杀机盈胸,但除了脸色十分阴沉之外,并无其他征兆,依然垂手立着,死劲盯着那老者。他也知道此老者并不好惹,故此蓄势待发,务求一击使中,最少也占个先着。
老者道:“几位朋友原来是高人奇士,老朽失敬了。各位既知老朽来历,如是冲着敝派而来,尚请示知,无论划下什么道子,老朽不令各位失望。若真是路过此地,则怨老朽身负敝派任务,未能奉陪贵客!”
雪山雕邓牧酒喝得最多,此时酒意上冲,饱嗝一声,冲口问道:“老儿你叫什么名字?白驼派远在西域,怎会搅到我们这里来?”语意之中,简直不把白驼派放在眼中。
那老者目光闪烁一下,似是激怒了,但没有发作,冷然答道:“老朽姜同,乃敝派中无名小卒,至于敞派之事,按江湖规矩,尊驾不应询问。各位俱是武林异人,还请示下姓名,异口自当专程拜谢!”
褚莫邪这时出声了,他道:“我们也是无名小卒,怕当不起贵派拜谢,不如现在寻个了断,免得日后麻烦。吠!姓姜的接招!”人随声动,身形微微一挫,已迎面扑去,铁拳挥处,激起寒风虎虎,真个势急力猛,有移山倒海之威力。
老者委同问哼半声,左脚尖往旁边一探,身形如陀螺滴溜溜一转,双拿在一转之间,先后拍出,这际他已施展真正功力,但见衣衫项舞中,两团黑乎乎的掌光,寻隙抵暇向九指神魔身上拍去。
守着窗户和后门的四个维人,同时暴叱连声,手中兵器高举,分向冷面庞增车丕和雪山雕邓牧劲袭。
九指神魔褚莫邪严啸一声,屋瓦级震震动,在啸声中,他已将前扑的势子化为“一鹤冲天”,在两团黑光快要拍在身上,间不容发之际,倏然上升丈许,但觉身上凉飕飕的,饶他已运真火遍护全身,还险险挡不住域外阴风掌的威力。
他腰间微一用力,立地化为“苍鹰握免”的式于,头下脚上,直如迅雷下击,使出白骨掌力,双掌倏然变成惨白之色,指掌间的肌肉完全敛缩,剩下十根骨头,凌当下抓,这一击已完全施展全力,连他面上的肌肉也敛缩许多,变得依凸目陷,煞是可怖。寻常一点的人,瞧见他这种形状声势,吓都吓死了,还说什么对敌。
老者姜同见到这等拼命歹毒的打法,心中一惊,念头在心中电光火石般一掠,双掌甩处,黑影飞舞,似是正面相迎,口中大喝一声,脚下已疾如电光急掣,退出门外。他使出两极回环缩地之术,迟得虽快,但彼此掌力已微微相交一下,虽是一沾即走,但在两个一等一时武林好手心中,论掌力的阴毒,似乎西域阴风掌比之白骨掌力更胜一筹,但以他们的功力,却是谁也伤不了谁。而九指神魔本以神力天生称霸江湖,因此掌力之雄浑凝重,能够补阴毒之不足,更使白驼派的姜同不敢硬碰。
九指神魔褚莫邪杀心早炽,两击无功,脚尖沾地,立即腾身而起,如影随形,扑出屋外。
屋子中在他们啸吼连声之时,也是杯筷乱飞,木桌进裂,发出极大响声。
原来分守两处退路的四个维人,在褚莫邪动手之时,口声喝叱,四人分为两起,一老配一少,分向冷面庞僧车丕和雪山雕邓牧劲袭。
守着窗户那一对,老的持着失嘴铁锹,少的持着阔重的钢铲,径向车丕横拍直凿。
冷面魔僧车丕是何等人物,虽然发觉这两个维人都非庸手,尤其老的一个,锹风急劲,出手神速,仍不急着闪避,倏然转面向他们冷笑一声。这一下大出两维人意料之处,年少的一个不禁力量稍懈,只见呼呼两声,冒起两朵拍影,分向快要袭到他身上的锹铲击去。
老维人屡经大敌,未曾被他冷笑所惑,见袖影硬接自己迎头锄下的铁锹,心中暗喜,力量更加贯足,尽力下凿。
霎那间,四样兵器相交,年少的维人啊地一叫,身形横里跄踉退开几步。同时冷面魔僧也暗哼一声,上袖的寒云油已让那老维人尖嘴铁锹凿瘪,差点凿在袖中的鬼爪上,在这劲力不足的刹那间,冷面庞僧车丕已使出星宿海天残地缺两老怪亲传的大阴掌力,化刚硬为至柔,斜里一拽。
招数力道的确变得太快,老维人虽是白驼派中有数人物,也把持不住身形。冷面魔僧车丕侥幸避开此厄,应变迅疾,不等两人回攻,腰间一挺,身形已从两人夹缝中飞穿出去,坐在窗户上。
至于雪山雕邓牧,却不像冷面魔僧车丕般托大,眼见两维人分持齿锄和钢铲疾击而至,抬腿一端,木桌整张凌空飞起,向持铲的年少维人迎面撞去,自己身形也借着一踹之力,升空而起,他的外号叫做雪山雕,轻功之佳妙,可想而知,老维人的齿锄本是斜锄过来,劲风一抹而过,险些儿锄着邓牧足踝。
雪山雕邓牧身形在丈许高处一顿,似要下落,老维人已撤招换式,双腕一翻,横里向上斜砸,面露喜容地大叱一声。哪知雪山雕邓牧名不虚传,候得齿锄斜砸上来,忽地又升空数尺,探脚一踩,脚尖正好点在锄端,呼地一响,身形如大雕盘空,飞出门外。那年少的维人大概是臂力极强,木桌迎面飞来时,竟不闪不避,横铲一拍,吧地大响一声,木桌裂为两半,杯筷四飞。只是他被木桌挡一下,来不及重新进攻,邓牧已飞出门外去了。
冷面庞僧车丕眼睛一扫,觉得屋中无法施展,双手一按窗柱,倒回出窗外,绕到屋前的山坡。两个夹攻他的维人,跟踪从窗户追到前面山坡去。
这晃眼间工夫,九指神魔褚莫邪已和白驼派第二位好手姜同换了几招。雪山鹰邓牧和冷面魔僧车丕一瞥之下,不觉骇然。原来九指神魔褚莫邪此刻已全力施展白骨掌力,但见掌如枯骨,面如骷髅,浑身骨节会啪乱响。早上和名满天下的碧螺岛主于叔初恶斗时,还没有这等拼命神气,可想那域外高手是个怎样的强敌了。再看老者姜同时,那张已经十分严峻的面孔,此刻加添十分阴森恶毒的神情,更显得拒人于千里之外,双掌虽变为墨黑之色,在黑夜中却看不出来,但招数十分奇特,似远实近,欲进还遇,刮起阵阵阴风,令人惊然骨冷。不过又可看出姜同总是避实就虚,不肯和九指神魔褚莫邪的掌力正面相对。
他们只能匆匆一瞥,因为四个维人已经各持兵器,激起几股风声,向他们夹攻而来。他们并没有凑在一起,仍然是方才两个对一个的原来对手,分在两处缠斗起来。雪山雕邓牧健腕一翻,把缅刀撒在手中,激起一道白光,怒声叱道:“无知鼠辈,竟敢逞强逼迫,今晚若不教你们血溅中土,怕的是将来以为中土武林全无人物了!。”说话间,缅刀一式“夜战八方”,卷出一道白虹,冷气森森,将两维人逼开数步。继续向车丕招呼道:“车香主,莫要手下留情,邓某也要大开杀戒啦!收拾了这几名小辈,明儿再往西域捣他老巢去——”
冷面宽僧车丕失声应一句"好”,揉身急扑,一连三招,把两名维人逼退五六步,跟着又尖声叫道:“邓香主,这场架打得冤枉,但有趣得紧,喂,诸老大,你暂时缠住那老几,待我们打发了这些化外之民,再看你的热闹!”
持锹的老维人懂得汉语,怒吼连声,手中铁锹急如狂风骤雨,抢攻过来。车丕看时,发觉这老维人竟是使出战场上阵用的砍山斧法。
势猛力沉,甚有法度,不敢怠慢,双抽一抖,使出成名江湖的寒云鬼爪,舞起两团袖影,上下纵横飞舞,堪堪挡住老维人凌厉攻势,再看那夹攻的少年维人,一把钢铲,横拍直敲,亦具规模。忖道:“西域以白驼派传名天下,果然不凡,连这少年也具如许功力。那边褚老大怕也赢不了人家,我得从速收拾了这两个家伙,好去救援褚老大!”
他主意打定,立施煞手,不管持铲少年,专向老维人进攻。
那老维人虽是白驼派有数好手,却怎抵挡冷面宽僧车丕这个名闻关陇的大魔头,而且车丕近十年学得的大阴掌力,虽未尽得星宿海两老怪的心法真传,但已不同凡响,正好克制这种长硬兵刃。老维人正是再而衰,三而竭,那股锐气转眼间便消沉了。
十余个照面工夫,两维人败相已呈,猛听那边一个维人惨叫一声,跟着邓牧又喝一声道:“你也撒手躺下吧!”车丕偷眼一觑,正好瞥见邓牧刀光如雪,急绞剩下那维人持锄的手臂,老维人招式未老,虽让邓牧缅刀攻人锄影之中,仍能变招换式,化为“横江截斗”之式,倒转锄柄,疾敲敌臂。雪山雕邓牧正要他如此,刀光一吞一吐,斜里抽撤连环,克地一响,老维人手中齿锄分作两截,同时一刹那间,邓牧右腿一弹,老维人已翻倒地上。他刀光如雪,跟踪下戮,却见老维人在地上一滚,忽地打出一根长大暗器,风声强劲,邓牧拧腰转身,一式“潜龙升天”,身形倒升起半丈计,刀光绞处,把急袭暗器削为两段,眨眼隐没形迹。
那边冷面魔僧车丕偷眼一瞥之后,立摄心神,闪身避过头顶急凿而下的铁锹,倏然和身急扑,抢人敌圈中,双袖两爪,一齐进攻。那老维人大喊一声,蹬蹬急退。车丕老谋深算,正要他如此,只见他身形如飞云掣电,倏地向右后方的少年维人扑去。这时老少两维人的距离已拉开,况且老维人身形正退却间,哪能立即扑援。少年维人临敌经验不多,功力和车丕相比之下,差得太远,这时慌不迭紧铲一立,身形往旁边撒开。
冷面魔僧车丕嘻嘻一声冷笑,双袖笔直抖出,俟得少年维人本能地竖铲推拒之时,双袖分处,化刚为柔,搭住铲身,借力一拽,跟着松袖一拂,少年维人大吼一声,面目间血肉模糊,双臂微举,露出胸间肉,被冷面魔僧车丕一鬼爪钉上,立即开膛裂胸,栽倒地上。
这刻那老维人方始稳住身形,正想扑前救援,那知车丕比他更快,身形如风,已欺近身来。老维人见势头不佳,咬牙裂毗地怒吼一声,校里一跃,手中铁锹倏然撤手打出,竟是用剑法中“荆河系柱”的手法,夹着极大力量风声,朝车丕身上撞去,冷面魔僧车丕被逼得退步腾身,让过这一下,那老维人已向坡下急跃而去,夜色昏沉,转眼已看不见踪迹。
他扭头一看,只见雪山雕邓牧已抱刀站在九指神魔褚莫邪和姜同这一对身旁观战,这时九指神魔褚莫邪已略略走了下风,但一时半刻间尚无意外,知道雪山雕邓牧不敢伸手相帮,怕坏了江湖规矩,以致九指神魔不高兴,暗自微笑一下,扬声叫道:“褚老大放心,我们一同宰了这老儿…”语声未歇,身形己一掠数丈,扑奔战圈。
九指神魔褚莫邪全神贯注,哪敢开声答话,但觉这对手招式十分神奇歹毒,若非为了自己神力惊人,不敢硬碰的话,早就败下阵了,心中真是又惊又怒。
老者姜同使尽了白驼派中独门秘招,还攻褚莫邪不下,也是极为吃惊。一边听到旁边雪山雕邓牧和车丕的说话,知道了三人的姓氏。
转眼间自己带来的四个帮手,都让邓车两人收拾了,估量出那两人的功力,不在自己这个对手之下,更为吃惊!怎样也难以料到一时之间,会碰上这么多的武林高手。因为具有如许功力的高手,多半是独来独往,极少会聚在一起。因此他起初在接战九指神魔褚莫邪之后,便把假和尚车丕置诸脑后,以为这三人中,一定以褚莫邪最硬,其余两人,凭自己带来的四个维人,当能收拾。谁知事实大谬不然。
他虽是远处域外,但本身是汉人,而且为了白驼派本身一件大事,也得常常注意关陇一带,故此对这三个魔头的名声,早有耳闻。
这刻听了各人姓宇,立地猜出是陇外双魔。雪山雕邓牧的特征较少,这时仍未让他请到。

第十九章 陇北三魔来远道

眼看这三个不弱于他的大魔头,要联手围攻他一人,哪里招架得住?不由怒骂一声:
“不要脸的东西,凭你们陇外双魔的名声,也会以众欺寡…”话声未歇,车丕两朵寒云一叱,不待目中两人联手发挥威力,姜同使个败势,撤身便走。
冷面庞僧车丕喊道:“老儿哪里逃。”话声中身形同兄追卜贰C偷?风声飒然拂过。白光闪处,雪山雕邓牧已展刀疾追,越过车丕。
姜同不过在两丈开外,以雪山雕邓牧这份迅疾,恐怕难以甩开。美同扭头一瞥,双眉紧锁,倏然反手一扬,三点暗影破空袭至。
雪山雕邓牧耳目聪敏,猛听暗器破风之声,那种声音竟是十分特别,不知是什么古怪暗器,赶忙一提真气,身形倏然上升。
姜同发出的暗器本是两前一后,既相距不远,加之他又是前冲之势,越发难避。幸好他的轻功十分神妙,能在刹那之间,将前冲之势改为上升。可是那三枚暗器不但风声特别,打法也出人意料之外,后发那枚竟然比前发两枚更疾,倏然越过前两枚,饶他上升神速,也躲不过,在这毫发之间,邓牧不暇顾忌这暗器有什么古怪,左手一捞,刚好捏住。
后到两枚暗器从他脚底擦过,正好迎面打向冷面庞僧车丕身上。车丕寒云拍影一冒,把暗器卷在地上,却由不得身形一挫。
姜同早就头也不回,一缕轻烟般没人黑夜中。车丕只好停步,雪山雕邓牧在空中取下来,落在他身旁,还未及说话,九指神魔褚莫邪也来到,三人聚在一块。邓牧把捞来的暗器递给他们观看,一面把手中缅刀卷回腰间。
那枚暗器原来是个小玉环,因为平着打出,中有孔洞,故此风声较为特别,倒没有其他古怪地方。雪山雕邓牧道:“这厮机诈百出,用这种暗器,把我吓了一大跳,上了他的大当。”
九指神魔褚莫邪有点儿气喘,接口道:“此人功力深厚,招数诡奇,真是我平生劲敌。咳!我们莫明其妙地生死相搏了一场,为的是什么呢?真倒霉!”
冷面度增车丕推推他们,一同走向屋去,一面道:“姓姜的出手便伤人,过于狠毒,必有缘故。尤其当我说及他们挖掘什么宝藏之时,他的面色变得够人瞧的,大有可疑。再说白驼派远处城外,忽然来了这干好手,鬼鬼祟祟,定有所图。我们不巧碰上了,犯了他们大忌,因此和我们相拼。幸好是我们三人…”
说话间,已走到屋子前。地上躺着两个尸体,一是让雪山雕邓牧削断兵器之后一刀劈死的,另一个便是给车丕鬼爪钉死。他们分头搜查两个尸体身上,除了一些碎银之外,什么都没有。
这时天色不过三更过一点,三人走进屋去,车丕找到地上的大盘,兴匆匆地走到厨房去,再盛一盘牛肉出来。那壶酒本来已快喝完,现在即使还有一点,也流倒在地上,于是三人开始向那盘牛肉下手,直吃个精光才罢手。
雪山雕邓牧道:“说起来我们不免有点强横霸道,吃喝了人家,还把他们打死赶跑,这梁子是结定了,几时寻到西域,跟他们弄个了断。”言下渐有忿色,原来他是想起方才姜同能够叫出陇外双度的外号,却不曾认出他,面子无光,故此越想越忿。
九指神魔褚莫邪道:“不成,我们到西域去,准要陷身虎穴。你想,白驼派在那儿是领袖回疆的大宗派,我们既不识地理,又不懂回语,跟他们寻仇作对,岂不是大大吃亏?宁愿等他们自己来找我们,说不定他们也不敢惹我们呢!”
冷面宽僧车丕念念不忘宝藏,接口道:“他们一定要重来此地,我们不如暂时藏起来,等他们来时查出他们究竟有什么企图再算,也许我们会发一笔大财!”
褚莫邪道:“车老二是财迷心窍,不过这主意不差,邓香主意下如何?”
雪山雕邓牧道:“我没有意见,两位决定好了。”
当下他们决定暂时匿藏在附近山中,以他们三人的身手,数十里方圆之间有什么动静,决躲不过他们的耳目,为了不使他们回来时,碰上不必要的麻烦,便相率出屋,把两具尸体埋好。之后,三人在附近一处隐秘的山拗,暂时歇息。
笔者趁这空隙,把车丕的遭遇,补叙一笔。
原来当年天残地缺两老怪,指定了一个女孩,同他在十年后,那女孩长大成婚,有了身孕之时,他便需前往,施展独门房中秘术,将那女孩弄得真阴摇脱,以致自行坠下胎儿,再将那胎儿的紫河车交给他们。
交换的条件是传授他独步天下的大阴掌力,而同时,两老怪又收养了那官船上边的一个小女孩,这女孩子乃当冷面魔僧劫船之时,两老怪施展绝顶轻功,神不知鬼不觉地抱出来。
是以当时冷面庞憎车丕还以为已经斩草除根了哪。
冷面魔憎车丕一听之下,大表同意,不过同时又奇怪天残地缺何以会看中自己?天残地映对望了一眼,用阴一笑,天残道:“没有什么可怪的,只因你心狠手辣,加之以这种房中秘术,才会选到你。我们为了寻访人选,已费了十余年工夫,三年来,我们就一直在你左右,考察到你的手段行事,够得上狠毒,才现身和你交换条件。”
他话接嘴边:“那小女孩在十年后,便会来找你要那紫河车,若你目时不能办到,单是她便能报那全家惨死之仇,你自家小心估量着。当然,如果你办得到,我们不会将内情告诉她的。”
冷面魔僧车丕听他们这三年来一直在他身边,将信将疑地寻思着,此时又听地缺说得如此有把握,忖道:“我已有数十年锻炼功力,加上人临大敌的经验,谅他们十年短短的时间,怎能教出赢得我的小虫子?”心中想着,眼睛不禁不服气地斜瞄他们一眼。
天残阴笑一笑,点头不语,地缺却转到他面前,轻蔑地道:“你真是夜郎自大,竟敢不信老夫的话么?来,来,三招之内老夫要你跪在地上…”
冷面魔僧车丕不觉气往上冲,想道:“老魔物太狂傲,车某纵然不济,也不致在三招之内,跪倒地上呀?”
“跪在地上?”他盯问一句,“车某自知无能,但却不信会在三招之内跪在地上,如果真个三招之内跪在地上,车某自甘服输,任从差遣,但如侥幸不然,又怎样说法?”
地缺轻微斜脱道:“废话少说,若三招之内,你不跪倒在地上,老夫拜你为师——”
车丕这一气,非同小可,勉强一按怒火,大声道:“如此车某无礼动手了——”
“好!”地缺接口一喝,在车丕招式欲发未发之际,忽然竹杖往地上一拄,身形轻盈地如飞燕盘旋,倏地平掠前冲。车丕恰好抖起两朵寒云,地缺径自在两朵袖影中穿过,其快如电。车丕无暇寻思,往前跨半步,身形半转间,双袖已反臂往后急袭,这一式乃是寒云油中护身攻敌的妙着,不论敌人在身后如何攻来,他都可以化为“袖拂夕阳”之式,还原对面而立。
哪知双袖往后面打出时,力道尚未用足,猛觉一股大力吸处,自己劲力全消,招式垂垂用老,心中突地大跳,赶忙腰间用劲,屈膝拗步,想撤回双袖。转过身形,耳听天残在旁边阴笑一声,自己双袖倒是撤回来了,可是身形在欲转未转之间。力量稍虚,跟着身上生出一股潜力,其重如山,由不得双膝一软,沾在地上。
他立地面红耳赤,一跃而起,只见地缺拄着那根青竹,已站在天残身旁,面色阴寒如冰,盯视着他,那意思就像只要他稍为出言不逊,立即要取他性命似的。冷面魔僧车丕打个冷颤,觉得受不住那老怪阴毒而又轻蔑的眼光,低下头,心中又惊又很。其实是星宿海两老怪本领虽然真个精妙高强,但哪能高出车丕这么多?只因他们的确暗中跟随了车丕三年之久,一方面确定了车丕必能胜任所托之事,其次更深悉他寒云袖的弱点所在,加上出其不意的绝妙轻功,迫使车丕使出必败的招式,故此一举奏功。
这时冷面庞僧车丕真是哭笑不得,平生除了与移山手铁夏辰剧战失利之外,哪曾如此失利过,心中又羞愧又惊服。
当下协议订好,天残道:“那女孩子姓胡,名叫阿因,今年不过九岁,住在郊山下的旧桥店,其父胡士生,开一片小杂货店——”他又是阴笑一声,又遭,“十年后她当已长成,并且可能怀孕,你随时派人留意…”
地缺道:“这事你决不可误,此女根骨极佳,百年难遇,她胸有四乳,绝不会认错。十年后,我们派那收养回去的姓袁孤女寻你,你却不必多说,密封柬帖并那物事,由她带回便了。”
车丕唯唯答应,两老怪盘桓了两天,传了星宿海大阴掌力与他便飘然而去。
他当时已立刻派人去监视胡阿目的行止,一面自个儿苦练大阴掌力,不过星宿海两老怪当然没有把心法尽传,故此车丕只能练到在独门寒云鬼爪中,不时夹有大阴掌力而已,并不能另创一套纯是大阴掌力的袖法。
十年顷刻间过去,碧鸡山玄阴教主鬼母掀起争雄天下的波涛,把他卷人漩涡。他为了黄河六怪掳掠美女,以致中了石轩中移花接木之计,竟然和移山手铁夏辰以及火狐崔伟对敌交手。
适值星宿海老怪这时派遣姓袁的女徒来找他履行前诺,刚好碰上移山手铁夏辰和少林寺达摩院首座高僧铁心大师,还有火狐崔伟联袂夜袭,姓袁的少女硬接了铁夏辰一掌,却夷然无事。铁夏辰一方面震骇,一方面发觉这一下功夫和三十年前救他性命的老道长硬接九指神魔褚莫邪一掌的功夫相似,怕是无意中恩将仇报,便退却了。
那时,两老怪所指定的胡阿因,早于大半年前嫁为人妇,乃是邻村一个姓孟的青年农人,据报已有好几个月的身孕,本已想动身去办好,现在铁夏辰等退去,便和姓袁那少女约好,半个月后再交与她。那姓袁的少女,名叫绔云,她当然不知自己的身世,与及两个师父托这魔头何事。她本身也另有一件事,便匆匆分手。
冷面魔僧车丕这时对星宿海两老怪武功之高妙莫测,更为惊佩。因为袁绔云年纪不过二十左右,已敢于垂手让铁夏辰打一掌,自己虽是苦练了十年太阴掌力,但对移山手铁夏辰尚无必胜把握。这样一比之下,自己和星宿海两老怪不是差得更远?
他立刻诚煌诚恐地动身出发,一直扑奔邮山。到达时天色尚未入暮,他自个儿闲踱到旧桥店左邻的那个小村,那胡阿因便是像在姓孟的农人家。
这刻农事正忙,一望无际的麦陇间,点缀着许多农人。天空已有阵阵归鸟,鼓噪地飞过。车丕放眼四望,但觉胸襟开朗,俗虑为消。
忽见前面田隆,一个妙龄少妇,提挽着小竹篮,徐徐走来。他目光何等锐利,已见这少妇肚子微殿,步履间略有不便,竟是怀孕数月光景。再看她的脸庞时,不觉征了一下,原来那少妇脸如满月,一双弯弯的峨眉和平阔的嘴唇,使脸庞更觉饱满圆润。她那双无邪清莹的眼光正瞄在他身上,向他微微笑一下。他真个愣住了,直到那少妇从他身畔擦过,一径走运了,他才醒觉过来。
他一生之中,唯一时旧梦浮上心头,他记得在十多年之前,那时候他在宜阳住过一个时期。当时他手下的青龙帮猖厥大甚,是以官府方面严加追缉。他本身自然不怕,但为了手下徒众,不得不将之约束往,暂时隐伏一个时期。这期间,他不再穿憎抱,露出秃头,而是穿上士子的儒服,严严地扣着一顶帽子,这一来,整个人都变了,谁也认不出是横行河间青龙帮的大盗首了。
他当然说不上文质彬彬,但也颇不粗鲁,而且自然流露出雄伟之气,乍看来真像个三旬左右的读书人。
一天,他闲走出城垛,那时候正是初夏,城郊外遍地等草,百花开放,他左右顾盼,心情相当畅快,忽见左侧不远之处,几株盛放的桃花树下,摆着一个卖零食的小摊子。最惹他注意的并非那数树桃花,而是摆摊子的人,摊子前对着三四个衣展不整的汉子,不住噪循着,那动作和声音,就像当地的无赖汉。
他慢慢走近去,摊子后的人抬眼看他,使他心中一软,只觉弯弯的眉毛下,那双晶莹的眼光,深深进入他心中,他迷惑地轻叹一口气,自个儿也不知是股什么滋味。那双眼光很快便移开了,他依然站在那里,却听一个无赖吃吃笑道:“阿莲,给我摸摸你的手,我便买十文钱花生,嘻,来呀,给我摸摸——”
那个名唤阿莲的少女,垂下蟀首,不敢回答,那无赖嘻嘻笑着,探身去拉她的手,她连忙向后躲着。
她忽然又抬起头,望着车丕的眼睛,她的眼光中,说不出有多少的意思,然而车丕可知道,尤其是她那种求援的意思,更加明显。
当下他痰嗽一声,严峻地道:“嘿,光天化日之下,调戏妇女,敢是想押到衙里吃板子么?”
那几个人回头一看,见是读书相公,气派不小,便有点惊疑地对望着,正想回答些什么话,车丕微哼一声,道:“你们识相的赶快走开,府里的张师父是我的结拜兄弟,如果你们不听良言,我一张帖子,就可打掉你们腿子,听到没有,快走!”
那几个无赖汉原是怕强欺弱的性子,不敢惹事,一哄而散。
阿莲感激地向他微笑一下,纯洁美丽的笑容像块大石似地掷在他平静的心潮,激荡起无数涟芮。他咽一口诞,讪讪问道:“你…住在哪儿?”
她作了个可爱的手势,指点道:“就在那边第二座屋,暧,那些人真讨厌。”
车丕闭一下眼睛,再张开眼时,只见她紧闭着嘴,用奇异的眼光瞧着他,呼啸道:“一一但相公你…怎好,你很好——”
冷面度增车丕和她的目光相触,不知怎的浑身热血沸腾,退开两步,轻轻叹一口气,回身就走,耳畔还听到那少女诧异地叫一声。
此后的几日,他老是拂不掉那少女的面容和清脆的声音,他十分烦躁地想忘掉这个面貌,可是他一点也办不到。
一个晚上,他终于捺不住,施展夜行术,一直扑出城去,晃眼间,已来到那少女住的屋子。
第二天清早,他便离开了宜阳,他仿佛要逃避什么东西似的,远远往黄河下游而去。
浑浊的河水奔腾咆哮,他的心绪也像河水一般不宁!他记得那天晚上,那少女婉转吟吟之声,她柔软温暖的臂膀,曾经搂抱住他的脖子,那是当她从微弱的灯光中,分辨出他是那曾经一面的读书相公之面。
不过,这一切都将成为过去!他,一个纵横湖海的巨盗,是决不能让儿女之情缠扰着,徒然增加负累,这是极不切实际之事。况且,他淫人妻女已多,决不能有遭报之思。这是他数十年来的信条,无论如何,他是不可破戒的。
只有一点,他不是如往常一般做法,那便是他每逢与任何一个妇女有合体之缘后,决不肯留下活口,而这一次,他怎样也下不了杀手,只好悄悄远飘。
一个无邪甜蜜的微笑,把他的旧梦勾起来,那是他一生之中,唯一时一次爱情,非常短促和残忍的爱情,织成了一个残缺遗憾的梦境“这个少妇大似她了!”他暗自忖想,轻轻叹息一下,随手折断一根麦穗,咬着未成熟的麦粒,尝到苦涩的味道。
他怀着落寞的心情,在四处溜达着,一直到天色完全黑了。村中的农人在一天辛劳之后,早就入了梦乡。他按着手下报告的方向地点,毫无困难地到了目的地。
他不必点灯,只从鼻息便可知床上睡着两个人,撩起帐子,探手向那鼻息粗大的人身上一点,已点住那人昏穴,如抽稻草般把那人放在床下,床上那女人还无所觉。
他将火折子放在床头,然后脱掉衣服,跨上床去,一双手熟练地在暗中摸索着——良久,娇喘之声已经传出帐外,又良久,娇微的喘声变成低迷的模糊的叫唤。那声音中充满了原始的热情和欢乐。疯狂的鼻息和床帐的节奏,组成放荡的春梦!这本是生命延续不断的本能,但已超过了自然的要求,加上太多的人工,渐渐变成欲生还死的呻吟,哀号——小小的房间中,洋溢着野兽的喘息声音,还有那触着生命奥秘之处那种愿意及时而死的乞求叫号,时间已失去应有的意义,一切都在飒狂的动作中消耗流逝——啪地一响,硫磺气味浮升起来,帐子内升起一团火光,那是车丕燃着了火折子。
他唇边带着满足的微笑,火光之下,是一具雪白滑腻的们体,肚皮已瘪陷下去,胯下鲜红一片,他在一团血肉之中摸索到一件东西,匆匆地用一块油布包住。
之后,他的眼睛中露出狞恶的光芒,手中火折子移上来,照见胸前那奇异的乳部四颗鲜红的乳头,齐整地排列着,他伸手抚摸一下,在羊脂般白的肉体上,染上鲜红的血迹。
他的眼光从她身上移到面容上,往常他是惯于用独门鬼爪点在牺牲者的百公穴上,那儿有青丝覆盖住,绝不可能看出伤痕来。
她的眼睫毛轻轻跳动,额上沁着汗珠,却丝毫没有痛苦的神色,只有极度疯狂后那种松弛的疲倦,眼珠让火光映得微微转动。
冷面庞僧车丕失声低叫一声,持火折子的手也颤抖起来,已经扬起来的鬼爪,呆住在半空,不能落下。
在微弱人光映照之下,她的眼睛周围现出一圈黑晕,面容显示出极度飒狂的疲倦后的松驰,可是不曾稍减面庞的丰腴圆润,尤其那一对弯弯的峨眉,那神情和样貌,简直使是当年的她——阿莲。
她微微动弹,略有痛苦地抽搐一下,但没有睁开眼睛来。冷面魔僧车丕愣住好一会,倏地腾身下床,从衣服中搜索一会,找出两粒丹药,复又跨上床去,握开她的小嘴,放进口中,接着自己伏下去,嘴对嘴地吐以唾诞。那两位丹药原是他自用的珍品,最能提气益精,培元固本。
他更不迟疑,复又翻身下床,把床下的男子搬回床上,自个儿船回衣服,返顾一眼,心中一阵怅惘。不过这时知道那胡阿回决无意外,并且当她回醒,也想不到竟是如此这般而坠下胎儿,于是他脚尖微一用力,穿窗而出。
他一径口到郊山下旧桥店,那儿有他手下徒党预备好的歇足之地,当晚他心神不定地熬过,直至次日。
大清早他便起来,着人设法寻来一袭上人衣服,戴上帽子,飘然走到胡阿回父母所开的杂货店去。
整个村镇中,只有这一家杂货店,因此生意十分兴旺,他站在门外忙望了一刻,里面一个妇人正忙着收钱。车丕踌躇着,拿不定主意要进店胡乱买些东西与否,而那样便可以清楚地看到那妇人的面容。
那妇人忽然抬头,眼光无意中落在他身上,两人目光一触,但觉四周的喧嚷,活动都突然停息了…
他的手一松,一大串制钱掉落地上,哗啦啦散滚满地,立刻惹起一阵骚动,她似乎突然惊醒,深深吸一口气,垂下眼光,随着好些人蹲在地上抬回散落了的制钱。
冷面魔增车丕痴痴地位立好久,杂货店中已恢复了忙碌的买卖,刚才那妇人的失态,半点儿也没有引起谁的注意。可是那妇人这刻再也不抬头起来,仿佛已是全心全意在数算着收入的银钱…
他轻轻叹口气,慢慢离开这儿,秋风嘻笑地刮过他身畔,风中翻滚着好些枯叶,他一生之中,仅有的一次真情,竟像秋风般萧索,枯叶般无根。而他还不许这样,他竟然还伤害了她的女儿…
到第二天他才离开旧桥店,在他最后逗留的晚上,他曾到阿莲家去。虽然起初阿莲不理睬他,但后来终于告诉他说,嫁给姓孟的阿因,正是他那亲的女儿,证据是她在冷面魔僧车丕一度春风之后,隔两个月便嫁给胡阿土,而阿团则未足月便出生,并且此后阿莲再也不曾生育。
阿莲并且告诉他关于阿团体有奇征,以及昨天晚上小产之事,当时车丕的心中,说不出多么难受,他留下许多银子,着她送些与阿回,便失魂落魄地去了。
他此后虽是走遍天涯海角,可是这件事将会永远缠住他,而且是从他内心中撕扯,永无休止之时。
当他回到洛阳,才记起那到紫河车在他一怒之下,已经抛弃了。这刻他已没法向星宿海老怪交代,于是决定投身玄阴教,因为玄阴教主鬼母的声名,比之星宿海老怪更盛,而且他只有这个办法了。
此刻他和九指神魔褚莫邪,雪山雕邓牧藏身在一处隐僻的山拗。
他趁个空,把一切都告诉九指神魔褚莫邪,最后道:“褚老大,我自己的痛事,可以不必再提,但关于星宿海两老怪那回事,却不得不想个法儿。你试想当十年前,他们能够在三招之内,使我双膝沾地,我是万万不行的了,况且那姓袁的女孩,她的本领是我亲眼目击,连移山手铁夏辰和少林铁心大师,也立刻甘拜下风,匆匆而退。她硬受铁夏辰一掌的功夫,简直便像当年我们在铁夏辰家中,所遇见的老道一般,你想够多么吓人?如今英雄尽出少年,试看教主座下四高徒,哪一个不是称得上武林高手?还有那石轩中,更是出色,无论如何,我是不敢跟星宿海两老怪为敌…”
九指神魔褚莫邪细细推想一番之后,不觉微微动容,道:“你说来有理,我们怕难与星宿海两老怪为难。这样我们只好投奔帝京,托庇官家了!”
这天晚上,他们三人四下巡视,始终没有见到白驼派的人回到坡上屋中,彼此狐疑地推测许久,也没有寻究出白驼派远来中土,为的是什么事。
白天之时,三人分头勘查群山,看看他们有没有留下挖掘的痕迹,可是什么也没有,于是三人一齐坠入疑雾之中。白白结下一桩冤仇,却为的是什么还不知道。
再守了一个晚上,白驼派的人未曾再现,到了拂晓之时,三个人各自歇息了好一会,便商量起来。雪山雕邓牧道:“依我看来,此事大有溪跷,他们白驼派一战之后,至今踪迹全封锁,决不会是因为惧怕我们!不过我们整日守株待兔,又没有什么目的,更不划算!”
九指神魔褚莫邪道:“但好歹我们得寻究个明白呀?凭我们三个老江湖,平空结下一段梁子,还不知道人家打什么主意。传出去准保教人笑死!”
“我们不说,有谁会知道?”冷面魔僧车丕接口道:“他们白驼派决不会传出来,这刻他们也许已回西域,我们还在呆等,这才是大笑话哩!最好还是动身帝京,少受些风霜之苦为妙!”
褚莫邪沉吟无语,他知道车丕心中惶惶,巴不得赶快到达京师,寄身宫廷大内,以免让星宿海的天残地缺寻来,遭了毒手。雪山雕邓牧最为赞成车丕末后两句话,当下提议道:
“车香主之言不差,想那京师繁华快活,何等自在,早日享受一番,不枉高山此行,我们大可以弄些手脚,布下疑阵,使白驼派的人回来,以为我们在一旁窥伺,睡觉也不得安稳,两位以为如何?”
这一席话,褚车两人都表赞成,当下立即行事。三人联袂走到那山坡,冷面庞僧车丕一马当先,来到一座最体面的屋子外,振吭念诵几声佛号。
片刻间,板扉推开,一个三十左右的彪形大汉走将出来,有点诧异地道:“大和尚清早便来募化,也不畏山风凛冽?请进来寒家吃点东西…”
这时,褚邓两人已走过来,车丕道:“老衲并非求施主布施,只因路经此地,见有戾气郁结,将有不利于本地,我佛慈悲为怀,欲替施主等解凶趋吉,故此惊动施主!”
那汉子微现惊色,道:“大师的话当真么?小的是本处十七家猎户首领,还请大师父慈悲赐告其详!”
冷面魔僧车丕暗中一笑,装模作样地四顾一番,然后十分严肃地道:“既是施主见信,老衲便不妨直言,首先请问施主贵姓高名,以及此地何名?”
邓大汉道:“小的姓彭,原名勇,世居于此,以行猎及采药为主。此地名唤将军坡,据传元朝有一位驻戍在这儿附近的一位千户长,埋骨此地,乡下人见到带兵的官,都唤作将军,因此得名!”
车丕大点秃头,顺口诌道:“老衲果然没有走眼,那凶事正落在那位将军身上,彭施主请听着,将军坡能够家家安居,户户温饱,正是受那埋骨此地的将军风水所荫,若让人破坏,全坡十七户人家立适凶煞,在家者疾病人户,出门者虎豹当道。彭施主既是一方之首,千万谨记此言,如有异方之人,或是面生可疑者,切勿粗心错过,要小心防范——”他歇了一下,朗诵一声佛牙,继续道:“施主等可能不堪自保,如有危难,即速遣人走向东面群山之中,高呼褚莫邪及车丕之名,自然有人来此解救!”
大汉彭勇豹眼圆睁,正不知信好还是不信好,冷面庞僧车丕暗鸣一喝,双袖由下向上一拂,惊地里卷起两股风沙,袖风中砂石飞扬,木叶乱舞,声势惊人。彭勇不由得身形一挫,蹬蹬连退回到屋子门口去。霎眼之间,风平砂定,尘飘叶落,只见一僧两俗,已如三缕轻烟般,转过山坡,修尔隐没。
彭勇自家愣了一会,思索这三人来得突兀,去得霸道,所说的话,虽不一定是真,却也未必是假,当下便传合众猎户。
三个魔头哪管此举会替人家意来什么祸事,反而兴兴头头,径直扑奔出山去。
一路经平阳、汾州,过太原、寿阳,入直隶省、过正定,北上帝都。三人早已买了三匹牲口代步,沿途倒不觉劳顿。
这天晚上,来到保定府,找个客栈安歇下牲口,便一同出店,寻地方吃喝作乐。
他们顺着南大街,一直走口市中心,满眼热闹风光,好不开心。九指神魔褚莫邪左张右顾,走离一点,前面车邓两人,摩肩并走,忽然迎面一个老回子,匆忙走过,险些儿两下相碰。
冷面庞僧车丕因他是个回回装束,勾起白驼派维人印象,眼睛一翻,死劲盯那老回子一眼。雪山雕邓牧也却步凝顾,那双眼睛就像电光一闪。
老回子见这两人走在一起,不伦不类,而且都是眼露奇光,神气特别,不觉吓一大跳,而且大大变色,随即急步钻人人丛,走开几步,还害怕地回首看两人有没有跟来。
冷面庞僧车丕疑心一起,用当年九指神魔褚莫邪拍挡横行之时的口头禅,说了几句,跟着便拉了雪山雕邓牧,往街旁一家酒馆走进去。
两人要了酒菜,便吃喝着,也不等九指神魔褚莫邪。雪山雕邓牧这时已忖测到是怎么一回事,也自放怀大嚼,整锅的羊肉,顷刻间便倒进两人肚中。
酒店中的生客,自然十分奇怪这个不忌荤腥的和尚,不免诧异地多望几眼。只是冷面魔僧车丕毫不在意,依然饮酒食肉,旁若无人。
大约过了大半个时辰模样,九指神魔褚莫邪走进酒店来,一见桌上肴盘狼藉,便皱眉道:“喝,好个车老二,没的支使我吊住那老回子,来回跑一趟,你自己却大嚼得快活——”说着话,拉开圆椅,坐将下去,扭头招呼堂倌再摆一份杯筷,另外一锅羊肉,一壶老酒,接着又道:“不过,车老二这次真有你的,总算没白跑一趋。”
两个人听了精神一振,伸长脖子去听他说,诸莫邪道:“我听了车老二的暗语之后,故意甩在后面,那老回子在人丛里屡屡回顾,见你们进酒店去,便折转身,鬼头鬼脑地向店内窥探。我返身先走数丈,果然隔了一会,那老回于匆匆越过我,一直走向南门。这老家伙疑心甚大,我虽然不起眼,但仍被他注意到,当下我唯有缀得远些。
“一直到南门边,他折进一条僻静的横街。我估度方向,打前面的横街折进,四顾无人,便往自越屋通窥。
“那老回子在一家后院处停住,轻轻敲几下门,里头有人开了,他闪身进去。我犹豫半晌,不能立刻决定要不要逼近去查深,忽见那后院门呀地打开,一个娘们儿闪出来。
“她估不到对面屋背有人窥伺,见横街无人,便一掠数丈,穿出横街。
我连忙溜下来,折出横街,那娘们儿正沿着我们来路,一直前走,我在后面缀住她,她可一点也不曾注意到。当她经过这酒店之时,也是掩映地输窥了好几眼,才袅娜地一直走去。
“我径自走过对面街,斜眼信看,那娘们儿好刁滑,走了三四丈,倏地转身,运往回走,那双水汪汪的俏眼,闪烁不定,幸亏我已走过街这面,行人又多,她才没曾发现我。我料地定是回到那座屋子去,使不再踢缀,歇了半晌,才进店来。”
冷面魔僧车丕皱眉管“褚老大,那么你发现了什么呢?光是那老回子的鬼祟行径和那小娘们儿身怀武功,与我们何干?对了,你可曾看清楚那小妞儿的面貌么?是不是圆圆的脸庞?身量也激激发胖?”
褚莫邪会心一笑,道:“我看得十分清楚,那娘们儿生就一对水汪汪的媚眼,瓜子脸,身材如杨柳临风,极是袅娜,决不会是姓袁那女孩!”他的话忽然停住,回眸向雪山雕邓牧道:“邓香主,你觉得这种行径和人物,有没有意思?”
雪山雕邓牧沉吟半晌,压低声音道:“意思不是没有,可是和我们没甚相于,根本我们虽然决定找诸葛太真,但他未见得一定信用我们,所以暂时与他们并无瓜葛!”他的声音极细,显然甚为慎重。
九指神魔褚莫邪点头道:“邓香主所言自有道理,不过,既然我们要投放官家,此刻正是好时机,好歹立点功劳,面子有光。”
“这样说来,你们忖猜那妞儿便是江南七侠之一了?”车丕恍然插口道:“唔,他们活该倒霉啦,传说这吕四娘武功能为,十分出众,已得独臂神尼真传,尤其于剑法有独到造诣,这次可要斗她一下!”
雪山雕邓牧却矍然道:“车香主别小觑此女,她虽然年纪不大,功力未到纯青之候。但那剑法之轻灵毒辣,与及临敌时之机警诡诈,却是高人一筹。连官籍朝廷罗致的好手们,莫不对她十分忌惮。况且还有甘凤池白泰宫和周浔等,无一不是硬手。我们虽有三人,却仍要多加小心哩!”
九指神魔褚莫邪也点头附和道:“邓香主这份小心,并不为过,想他们江南七侠,年来闹得京师震动,把西藏喇嘛好手勾来不少,可见诸葛太真那份功夫还觉得为难,我们焉能小觑人家?”
这时,堂倌已将一锅羊肉如一壶烫热的酒放在木盘上,托将过来,看看走正这边桌子。
忽然隔两张桌子那边哄然大哗,许多坐客纷纷离座,人声人影乱晃中,那堂倌“哎”地一叫,身子一侧,手上托的羊肉火锅直向三人砸下来,心中大惊,以为这次必定把这三个客人烫个满身淋漓,甚至要受重伤。
哪知就在欲倒未倒之际,猛觉身躯被什么一束,立刻扶正,手中的木盘纹风不动,依然平托在手上,不过木盘上热汁和滚酒已流了一盘,只差幸没有砸掉东西,不觉大为惊愕。
其实当他仆倒之时,桌中三人哪个不是身怀绝技之士,岂能由得他仆倒?车丕在侧边一袖拂去,一将他身躯扶正。而褚莫邪也自一探手,发出掌力,把倾倒要坠下的火锅和酒壶逼住,轻轻一送,那木盘仍然平托在堂枪手中,只是羊肉汁和酒已倾泻在木盘中了。
雪山雕邓牧却张目如炬,转头四顾,低声咒骂一声。
褚莫邪不停地道:“喂,你还不把东西摆下,想再来一次么?”说着话间,那双眼睛已扫向喧哗起处之桌。只见几个兵勇差役,满脸酒意,连坐也坐不大稳,其中一个已伏在桌上,面前秽物狼藉。敢情是他方才忽然呕吐,直喷过邻座,所以使得隔座的人哗然起避。而堂倌也就让人碰着,或者是给吓着而倾跌。
不过这三人都是久走江湖的魔头,凡事都往深处想和观察。邓牧道:“我分明看到一个人十分敏捷地溜出店去,而且…”
冷面魔僧车丕抢着道:“没错,而且根本没有人碰着这堂倌,我可瞧得清楚!”
那堂倌只放下羊肉大锅,却托回那壶酒,一忽儿,便新烫一壶送来,满面是十二分陪笑。三人明知与他无干,并不去难为他。却各自在心中不忿,以他们的身手阅历,也让人家弄了一手,可怨不得堂倌这个无辜的人。
褚莫邪草草吃毕,给了银子,离开饭馆子。一直回到客栈去。
他们虽知已有人注意他们踪迹;可能便是江南七侠的人,又可能是别的人,但外表上却摆出不放在心上的样子,扬长踏入客店。
各自洗个脸,坐下休息。
这时已掌起灯火,他们所住的是一个上房,分为一明一暗两个房间。外间有舒适的桌椅,所以他们都在外间坐着。敞开房门,外面院子中走动的人都能够清楚地瞧见他们。
雪山雕邓牧解开腰间缠着的缅刀,打银丝软套中抽出鞘来,灯光之下,刀光如雪。他轻轻一抖,那刀便笔直硬挺。褚车两人不觉同声赞道:“好刀!”
邓牧微笑道:“兄弟当年在关外,干那黑吃黑的生涯,不知有多少马贼丧命此刀之下,喝的人血倒是不少!”
冷面魔僧车丕问道:“久闻邓香主扬威关外,传说是一雕双鹰,分峙关外。后来双鹰敛迹失踪,有人说是给邓香主剪除掉,未知是否属实?”
雪山雕邓牧摇头道:“并无此事,当双鹰失踪之时,我已日到关内。正是因传说如此,当我再回到关外,双鹰的手下常常来窥伺骚扰我,虽然他们俱未成气候,但终是惹厌。而且我与双鹰也有数面之缘,彼此说定互不干犯,这个黑锅背得我好难受!”
九指神魔褚莫邪不时甩眼外觑,这时引起兴趣,回眸问道:“那么邓香主你可曾查出端倪?”
雪山雕邓牧轻嗤道:“江湖上波橘云诡,什么稀奇古怪的事儿都有,我想那双鹰怕是银子挣多了,想享享福,便弄个手脚,急循享福去了。却请我代他们剪灭余党,我才不上这个当呢!此后倒是没有什么头绪,而我也懒得追查,不久,我便回关内居住,这些往事算是撒开了!”
三人说着闲话,暗中各自尽量休息,初更时分,冷面魔僧车丕已去掩上房门。到了二更过些,三人仍是有一搭设一搭地闲聊着,在房外看来,三人的影子正微微动弹倾俯着,十分明显。
这时已夜幕深垂,这个驻有重兵的古城市,已在黑夜之中静息了。可是在这个客栈的屋脊暗隅处,一个人影静静地伏伺着,他的眼睛紧盯着房中的三个人影。
相距十余丈外,一条窄窄的黑巷中,也有一个人在暗影中隐伏着,显然这人是接应那屋上的人影。
这两人严密地监视之下,那客栈后面已相继冒出三条黑影,一直向南门扑去,其疾如风,身法之佳妙,令人咋舌惊奇。
这三个人正是歇脚在客栈中的三个魔头,原来冷面魔僧车丕弄个狡猾,拿出三个人形皮囊,抽出一人站起来,挡住灯光,在这一刹那,把人形皮囊吹涨,扣在椅上,皮囊下暗嵌精巧弹簧,只要略有微风,便会晃动不休,影子投射在窗纸上,活像有人在俯仰说话,之后,再用绝佳轻动身法,闪进暗间,打后窗间审出来,一直扑奔南门。他这个手法,即便是再老的江湖道,也难看出破绽,的确是十分巧妙。
这三个魔头,舍去过路,抄个大困,沿着城墙,绕到南门。九指神魔褚莫邪当先带路,从侧面径扑到那座字宅。
三条人影乍合又分,各自扑奔一面,掩近那座屋宇。雪山雕邓牧走的正是黄昏时那老回子和妞儿出人的后院门。他的轻功最为神妙,眨眼之间,无影无声地审人后院,一直掩到墙根窗户之下,侧耳细听。
里面并无人声,他使出夜盗千家的手法,弄开窗户,庞大的身形有如轻灵狸奴,倏然窜入。立刻发觉这里是个小房间,里面堆满杂物和破旧家私。
他小心地腾身飘起,落在门边,那扇木门大概是大残旧了,裂露出好些缝隙,隐隐有灯光照进来掩映。眯缝眼睛,凑在缝隙往外张望,发觉外面原来是个厅子,家具虽是古旧,却极为讲究干净,想见当年此宅主人气派。靠内墙燃着两支银烛,当中一张云石圆桌,桌边坐有两人,另外在右首墙边的一张醉仙椅上,躺着一个女子。只见她青布包头,脚蹬紧靴,身上衣服裹扎得十分利落,手边还斜靠着一柄长剑,这刻她已闭上眼睛养神,俏丽的脸上,却流露出一股霜寒之色。
桌边两人说话声音不低,一个浓眉阔嘴,气宇轩昂的中年汉子,正在倾听着对面那人的话。
那人肤色白皙,眉宇疏朗,年纪未到中年,神情情洒,他道:“好吧,我再复述一次。我随着四妹后面,出到街外,忽见一个汉子,跟住四妹身形,这人身量中等,面目平常,毫不起眼,除了步履轻快一点之外,并无其他异兆。当时我想先动手收拾下此人,拷问来历,但彼时天色还未黑,不便动手,只好随后跟往,转身回来。那人便径人店中,我也跟踪而入,不敢坐得太近,怕他们会认得我,便坐在一群兵勇邻座。只因酒馆中人声喧杂,他们说话之声又低,仅能听到几句断续模糊的句子,但其中有涉及江南七侠的话,这却是我敢肯定的。
“后来我见听不到什么,正想离开,恰好那堂倌送酒肉上来,我觑空使个手法,将旁边一个大兵划得呛呕,立地哗声升起。我匆匆离座,暗中反掌摇推,那堂倌猛然失脚,手中托着的酒肉,向那三个鹰爪当头砸下…”
“哈,好!”那浓眉轩昂的中年汉子禁不住喝彩,豪爽地笑道:“五弟真有你的,那三个鹰爪吃了苦头,还不知道是怎么一口事!哈“
"四哥你料错了,我这时已走到门边,偷眼一瞥,却见在这瞬息之间,那和尚衣袖一排,将堂倌的身形扶正,袖管飞出时,那股舒卷自如的力道,比之内家流云袖更有过之而无不及,大是惊人,这还不特别,另外那个让我跟住进来的汉子,眼皮也不抬,扬掌一立,堂倌手中倾翻欲坠的酒肉,立刻回复原状,这种借到好处的掌力,我也是自叹弗如——”
被叫作四哥的人也禁不住惊异得“哦”地诧叹,截住话头,自言自语地道:“那不起眼的家伙竟是如此厉害么?按说掌力锻炼到能够隔空伤人,还不算是太难之事,若要像他这般在仓促之间,不必作势便发出掌力,恰到好处地把零碎东西托回原位。单是部位尺寸的判断,已是武林顶尖角色的功为了!另外那和尚用衣袖的功力,看来与此人也是伯仲之间!具有如许功力的人,江湖上寥寥可数,我却一时间想不起是谁来?咄、咄,真是可怪之事!那魔君往哪里请来这多的奇人好手呢?”
“当时我也十分奇诧,”那个被唤作五弟的人道:“而且当我临走匆匆一瞥之间,但觉他们三人神色丝毫不变,剩下没动手那人面上略呈怒色,睁目如炬,扫索过来,从眼光中可以察觉出此人神完气足,内家造诣不凡,据后来到客店监视的马老汉报称,这人使的兵器乃是一柄软绵绵可以缠在腰间的利刀,大概便是能够削铁的缅刀了!”
在小房间偷听着的邓牧,早将呼吸闭住,毫无声息,加以轻功神妙,虽然追得近,也不曾让人发觉。他将厅中两人的对话,听个一清二楚,肚中立刻明白这两人原来便是江南七侠中的四侠甘凤他和五侠自泰官。至于躺在醉仙椅上,侧传宝剑的女子,必定是名震天下的吕四娘。当下继续侧耳细听。
甘凤池寻思半晌,忽地婴然道:“五弟,为兄猜出他们来历了!”
此言一出,连闭目养神的吕四娘,也挺腰坐起来,听他说话。
甘风化道:“为兄平生足迹遍及四海,细思天下有如许功力的人,为数不多。尤其是和尚是使用袍袖的好手,武林中并无此人,除了远处边锤的魔头,便是陇外双魔中的假和尚,冷面魔僧车丕。”他稍微歇一下,继续道:“这陇外双魔我并未曾见过,只知其一是个假和尚,擅使双袖,还有一双鬼爪,极是歹毒。另外便是九指神魔褚莫邪,传闻此人喜啖人肉,残酷异常,形貌想来定必凶恶无比,未知五弟所见的三人中,除了假和尚之外,那二人中有没有只有九只手指,而且神情狠恶的?”
自泰官立刻摇头道:“除了假和尚之外,其一便是缀住四妹那厮,相貌平常。另外那个,相貌粗豪有威,身量较为高大,但看起来不似会吃人肉那般残酷暴戾。”
吕四娘这刻插嘴道:“四哥说起陇外双魔之名,小妹倒想起来了,那人的样子果真不像吃人肉的,而且得闻九指神魔褚莫邪以掌力称霸,不使兵刃,那个既有缅刀,自然不会是九指神魔褚莫邪!”
白泰官再补充道:“当时我并没有注意到手指上去,不知两人之中,是否有只生九指的人!”
甘凤池道:“猜测之言,不能做准,如果真是他们,日后定会知道。我急急从京中赶来,乃是有要紧消息告诉你们!第一件是昨天好些志同道合的侠士,到达京城,和我取得联络,打算过几天动手大闹一下,也许雍正那厮大限已临,让我们得手。第二件便是若这次失败,他们还有妙着…”他的话忽然飘然中止,原来吕四娘忽然一抬玉手,一道白光破穿而出,跟着衣襟风声微响处,她的身形已如巧燕穿林,腾空而起,剑光一闪,已自窜出窗外。
在这俄顿之间,甘凤池和白泰官已知有变,各自一按桌面,身形也如脱弦之箭,冲出厅外。
雪山雕邓牧看得清楚,暗自一惊,忖道:“江南七侠名不虚传,尤其那昌四娘,年纪虽轻,但那份轻功,决不在我之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