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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部 白色的群山 第一章 我父亲的手表
在我们村里,只有六个比较好的钟,最大的一只钟放在教堂的塔楼上,村里人人都看得见。我父亲有另一只钟。那只钟就放在我们的厨房里。每天晚上睡觉之前,他总要把钟的发条上紧。
每年,钟表匠骑着马从温彻斯特来一次。他先擦洗教堂塔楼上那只钟,然后,就来把我们那只钟擦干净,并将钟的指针拨准。
我母亲总要给他弄些喝的东西,并且陪着他闲聊天。钟表匠给母亲讲他在温彻斯特的生活。温彻斯特是离我们这儿最近的一个城镇,那是个很古老的城镇。有些人说,英国国王曾经有一度就住在那儿的一座城堡里。那当然是很久以前的事啦,不过,那座城堡的一部分至今仍旧保存了下来。
我父亲是个磨坊主,是个忙人。每当钟表匠一把钟擦洗干净,他总是马上离开房间,走出去。他总是说;“女人可以把时间浪费在讲故事上面,男子汉可非得干活不可。”于是,他就回到自己的磨坊里去了。
不过,我父亲的最大的一个宝贝倒不是那只钟,而是一只表。那只表配着一条皮带,使得你能把它戴在手腕上。
我父亲把那只手表锁在他书桌里的一只盒子中。只有在特别有意义的日子,他才把那只表拿出来,系上表带,戴上那么几个钟头。之后,又会重新把手表锁进那只盒子。
甚至是那个钟表匠,我父亲也只准他每三年把那只表看上一次。不论是我们村子,还是附近一些村庄,都再也没有其他的手表了。钟表匠说过:“温彻斯特有几只表,但是没有一只表能象这只表那样好。”
当我年纪很小的时候,我是不准看那只表的。不过,今年钟表匠来的时候,我已经十三岁了。我父亲允许我站在他们旁边看着擦洗那只表。
这可叫我兴奋极了。钟表匠一走,我就想更加接近地仔细看一看。但是,那只表如今已经又给锁进我父亲的写字台里,而且再也不准我去碰那张写字台了。我足足有两个整天时间就光想着那只表。后来,我对自己说:“是什么阻止了你呢?威尔,你害怕了吗?’
星期六早晨,正好只有我一个人呆在家里。我父亲在磨坊里忙着,母亲去探望一位生病的老奶奶。一个钟头之内,她是不会回来的。我的机会可来啦!我父亲把他所有的钥匙都放在他床旁边的一只盒子里。我试了一把钥匙,接着又试了另一把,第三把钥匙把锁着的盒子打开了,表就放在里面。
我拿起了那只表,仔细地看着。那只表不走了,不过我知道怎样可以把它开动。
“我只给它上一点发条,”我想道,“那样,父亲再看到这只表之前,它就会停住不走的。”
我就这样干了。接着,我拿起那只表,把它紧贴在耳朵上。不错,表已经走动了。我把指针拨准,又把表带系到手腕上。表带不大合尺寸,不过我还是戴上了手表。
起初,我兴奋得不得了,可没多久我就产生了另一种想法。戴只手表是不够的,得让一个人看见我戴着手表才好呢。于是,我想起了杰克。
杰克是我的一个表哥,大约比我大一岁。事实上,他已经长大到足够戴上一顶机器帽子啦。我曾经答应过,那天早晨要去看他。他会在河对岸那个废墟里等着我。
我又把那只表看了一遍。我不禁问着自己,我敢不敢把它带出屋子呢?我把左手放进衣服口袋,这样就没有一个人能看到我戴着手表出去了。接着我拉开了前门,急匆匆地跑到街上。走到河对面那个废墟,可有好长一段路。
我们那条街,紧挨着一条河,那条河能给磨坊提供动力。另有一条街,在一座桥附近跟我们这条街交叉。我就在那儿停了一会儿,抬头看了看教堂塔楼上那只大钟。后来我又继续往前走,上了那座桥。
我看到姑妈迎面走了过来,知道她一定会跟我说话。所以,我说了声“早上好!”马上撒腿就跑了。我一直跑到村头上才停住脚步。从那儿我可以穿过田野走过去,所以觉得比较稳妥。
后来,我突然听到身后有人叫了我一声,我认出那声音,是亨利。跟杰克一样,他也是我的表兄弟,只是跟杰克不一样,他一点也不友好。他比我小一个月,但是比我长得高大,长得壮实。我们长到这么大,始终是冤家对头,经常打架。不过我现在可不能打他。要是我跟他打架,他就会看到那只手表,以后可就麻烦啦,于是,我又开始跑了起来。我能够比亨利跑得快,所以我应该逃得掉。但是,草丛里的一个树根突然把我绊倒了。我还没来得及爬起来,亨利就扑到了我身上。他抓住我的头,把我的脸向地上撞。
我把手从衣袋里抽了出来,想把他从我身上推开。但是他长得太胖了,挺重。后来他看见了那只手表,就把表带从我手上拉掉,站起身,高兴地叫了起来。我想要把手表夺回来,可他拿着表举过了头,我够不着。
“把它还给我!”我叫喊着。
“表不是你的,’他回答说,“那是你爸爸的。滚开,要是你不走开,我就把手表扔到河里去。”
我扑到他身上,两个人就在地上扭成一团了。我们就象两只猫那样撕打。有好一会儿,我们滚打到高高的湿草地里去了。
后来,我们上边有人喊了一声,“不许再打啦!”
是杰克。他不得不用力把我们彼此扯开。这对他来说,二点也不费事。因为他跟亨利一样高,可比亨利还要健壮得多。他很快就发现我们为什么打架了。接着他就把手表从亨利手上夺了下来,并且叫亨利走开了。
“手表坏了没有?”我问着。声音里充满了恐惧。
“我想没坏。”杰克把手表看了一会几,就把它还给了我。“表带湿了,手表倒没损坏。你干吗把手表带到这儿来?”
“我要把它拿给你看,我父亲总是把它锁在盒子中,把盒子藏在他的写字台里。所以,你以前还从来没好好看看这只表呢。”
“那可不值得费这么多麻烦,”杰克回答。“我们必须马上把手表送回家。我会帮助你的。”
从我长这么大以采,杰克是始终帮助我的。不过,用不了多久,一切就得改变了。当我们向村子里走去的时候,我不无悲伤地想着:“下星期加冠典礼就要举行了。那时候,杰克就再也不是个孩子,而我将孤单单一个人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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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流浪人
我们把那只手表安全地放回了我父亲的写字台。。接下来,我就换下了湿漉漉的衬衫和裤子,然后才一起朝那个废墟走去。
没有一个人知道那个废墟里的建筑物过去是个什么样子。一扇门上还有个标记,上面写着“危险。电力……”我们都不知道“电”究竟是个什么玩艺儿,也没有一个人能告诉我们。但是,很多年,很多年以前,“电”是个危险的东西。想到危险,总是叫人觉得激动。
在这个废墟的一个角落里,杰克为他自己搞了个象洞穴那样的陋室。那天早晨,他发觉我和亨利打架之前,他已经在那儿燃起了一堆火。他在河里捉了几条鱼,而且已经弄干净准备烧了。
家里当然有许多吃的,可那没有什么意思。在这间陋室中,自己烧饭吃,才带劲呢。尽管我人小,可总是想吃。
这会儿,我们坐在废墟中的这间陋室里,盯着正煮在火上的鱼,谁也不说话。我们呆在一起觉得很快乐,不需要多说什么话。
突然,杰克打破了沉默。“这地方就要属于你啦,威尔,在‘加冠’典礼之后……?”他说道。
他的话使我感到惊讶,我回答不出来。我是杰克最好的朋友,所以他当然会把他的这间陋室送给我。但是,我还从来没更多地想过‘加冠典礼’那回事呢。尽管我们是好朋友,可我们从来也没谈论过这个问题。没有任何一个人谈这个。
他的第二句话甚至更叫我吃惊了。“有时候,”他说。“我几乎希望不要加冠,不戴上那个机器帽子,那我就仍然是个自由人。”
我得谈谈自由的流浪者的事儿。每个村子里通常都有几个。那时候,我们村子里有四五个,不过,他们的人数总是在变化。有些离开了,另一些顶了他们的位子。有时,他们干点活儿,有时,不干活儿。
他们住在教堂附近的那所“流浪者之家”里面。在村子里那所房子是最大的—所房子。有屋子可以住十二个流浪人。有吃的供给他们,我们村子里的一个人照管着那所房子。
流浪人是些什么人呢?为什么他们会跟其他人不同呢?尽管每一个人都知道答案是什么,可没有一个人谈论这一点。流浪人跟别人不同,是因为对他们进行的“加冠”失败了。他们象其他人一样,也有一个机器帽子,但是他们身上的机器帽子完全不起作用了。
这种情况发生的时候,通常在加冠之后没多久就马上反应出来了。他们有几天看上去好象病了一样,很不舒服,他们的脑子使得他们好象受了伤害一样。很清楚,有些什么东西损伤了他们的智力。
这种事并不经常发生。大多数机器帽子运转得很好。不过,有时候那些机器帽子坏了,那个人就变成了流浪人。差不多这种事都发生在男孩子身上,姑娘们的机器帽子很少出毛病。
当机器帽子出毛病的人感到恢复了健康,这些流浪人就开始到处流浪了。他们穿越大陆,到处游荡,消磨余生。他们可以在一个地方呆上一天,也可以呆几个星期。不过,他们总是流动的,走来走去。
为什么他们要到处流浪呢?也许,他们觉得自己跟其余的人不同。也许,他们受了损伤的脑子不能够休息下来。他们当中没有一个人能够清楚地谈上多少时间。他们好象生活在梦境里,而且他们尽干出一些怪事来。其他人就让他们单独去生活,大多数孩子都有点害怕,不敢走近他们。可如今杰克竟会喜欢变成一个流浪人!
我还没想出一个答话,他就继续说了下去:“那只手表造得很精致,威尔。那是很久以前制造的。你知道不知道那个时代的生活是个什么样子?”
的确,我也对这一点感到奇怪。我们的老师给我们谈了一点,但是不许我们提问题。甚至就连杰克,以前也从来没有象这样谈论过。
我说:“你是指三只脚的怪物来到世界上以前吗?”
“是的。”
“我们知道那时的日子不好过,大城市里尤其不好。人太多,吃的东西太少。那里的人不是经常挨饿就是时常生病,而且有许多人在战争中被杀死。”
“不过,象那只表那样的好东西被制造出来了,”杰克说。“是人把它们造出来的。三脚机器人造不来。几年以前,我去看马蒂尔达姑妈的时候,曾经看到过一个过去的城市。你记得吗?”
我记得。杰克的姑妈马蒂尔达的丈夫是个外国人。马蒂尔达姑妈住得可远啦,在温彻斯特的另一头。
杰克继续说:“有一天,我从姑妈家出来,朝南走,一直走到海边。我发现了一座古城的废墟。那座古城比温彻斯特还要大二十倍。那座古城的港口里有一艘古船,那只船比我们村子还大,大得多。”
当然,我听到过那些古老城市的事。但是,大多数人害怕谈论那些古城。肯定不会有人胆敢亲自去看那些城市了。
“在三脚机器人到来之前,人建造了那艘船,威尔。”
我努力要在头脑里想象出那艘船是个什么样子,可是怎么也想象不出。最后,我有气无力地说:“如今,人是快活的。”
杰克慢慢地把鱼从火上拿了下来,盯着鱼看,那些鱼已经烧好,可以吃了。
“快活?”他说,“也许你是对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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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加冠日
加冠日是个公定的假日。吃过早饭以后,我们大家全部到教堂里去。杰克已经在那儿了,穿着一身特制的白衣服。他是我们村今年唯一要接受一顶机器帽子的人。我不知道他有些什么感觉。他的脸上一点表情也没有。
我们全走出来,到大街上,等候着三脚机器人到来。教堂的钟声鸣响着,但是其余一切都寂静无声。没有一个人说话,甚至连笑声也没有。因为,对每一个人来说,这是一年里最叫人激动的时刻。甚至连那些流浪人也来了,而且一声不响地等候着。
杰克一个人单独地站在街心。我想起了他说的那些话,感到有点害怕。我想,“明年,我自己也会站在那儿。我不会是孤零零一个人,因为亨利会跟我在一起的。不过,亨利不会给我什么鼓励。”
最后,我终于听到了那些三脚机器人所发出来的,奇怪的深沉的声音。那声音甚至比教堂的钟声还要响得多。每一刹那,它来得越来越近了。
突然,我越过村上最远的一些房子的屋顶,已经可以看见那种三脚机器人了.三脚机器人在太阳光下面闪闪发亮。它的身体就象被切成一半的一个大金属球,装着三条长长的金属腿。三脚机器人的每一条腿都有教堂塔楼三倍那么高,每条腿的最上面,又有一只胳膊,每只胳膊就象一条金属蛇一样弯曲着。三脚机器人的影子投在前面,笼罩在拥挤的街道上。机器人停下来的时候,它的两条腿支撑在河对岸,而第三条腿就在我们这一边。我感到象病了一样地恐怖。
在我们村周围拥有地产的杰弗里·布鲁克先生,朝前走了几步。接着,他又朝三脚机器人举起一只手臂。
作为回答,三脚机器人把一条金属胳膊慢慢地放了下来。三脚机器人用它那象手一样的手臂末梢把杰克的身体卷了起来。接着就把杰克提起来,越举越高,举到站在我们上面的那个大身体边上。三脚机器人脸上那个象嘴一样的洞口打开了,一转眼工夫,杰克就被送到洞口里面去了,那张嘴接着就闭上了。
下午,有一些游戏活动,每个人都好象很高兴。晚上总是举行公众宴会。今年,因为天气好,饭桌就摆在大街上。吃的和喝的东西,很快就在空气中散发出一阵阵香喷喷的味道。在宴会开始之前,杰克回来了。
我们又一次听到了那种奇怪的、深沉的声音。一会儿,一个三脚机器人就在我们的上面出现了。那张大嘴张了开来,它的一只手臂正在弯弯曲曲地垂下来,它把杰克轻轻地放到特别为他准备的座位上,紧挨着杰弗里先生的位子。杰克的脸色好象有点苍白,但是没显出有什么异样。不同的是在他的头顶上,头发被割去一块,有一顶金属帽子,还拖着金属导线。
杰克的头发会很快地再长出来。几个月工夫,头发就差不多可以把那顶帽子遮盖起来了。但是,那顶帽子会跟他一辈子,一直就装在那儿。
第二天,我没有看到杰克,不过两天以后我们遇到了。那是在傍晚时分,我做完了学校的功课,就到废墟里那间陋室去。杰克正从田里干活回来。他戴了一顶宽边帽子,所以我看不到那些导线。
“你好啊!”我说道。
这可不是个好的问候。我要知道他的那顶机器帽子是不是运转正常。要是那帽子出了毛病,他现在会感到象病了一样难受的。
然而他回答说:“我很好,威尔。”
“那机器帽子象个什么玩意儿?”我问道。
“我是不准谈这个的,威尔。不过我可以担保,你是不会受到伤害的。”
我说:“那为什么三脚机器人要把人抓走,给他们装上那种帽子呢?我不理解。”
他笑了起来:“它们这样做是因为那对我们有好处。现在我还不能解释这一点。不过,当你也戴上它的时候,你就会理解了。”
“杰克,”我说,“我一直在想。你记不记得我们最后一次的谈话?那时你曾经把古时候人所制造出来的一些东西告诉了我。”
“那不是真的,”杰克冷淡地说。他转过身去,离开了我,回到村子里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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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奥齐曼迪亚斯来了
在加冠典礼之后,我不大看得到杰克了。我失去了我唯一的朋友。每天傍晚,我都要到那间陋室去,孤单单地一个人坐在那儿。亨利来过一次,说了一些蛮横无理的话。因此我们又打了一架。但是这次我气极了,所以很容易就打赢了。从这以后,他就躲开我了。
有时候我会遇到杰克。他说话总是很友好的,不过我们之间总好象有着什么东西似的。他的眼光仿佛在说,“威尔,我在等侯着你,明年你就会装上—顶机器帽子,到那时我们又会是朋友了。”
我发觉,这种想法一点也不能使我得到安慰。这儿,杰克如今变成一个大人,可我要的杰克应该是原来的那个孩子,而他却已经永远失去,不再是孩子了。难道我也要失掉孩子的本性,象他那样吗?这是一种可怕的想法。我努力想要把它忘掉,可是它总是一次又一次地萦绕在我的脑际。
我的恐惧开始促使我把心思转向了那些流浪人。我曾经跟住在我们村子里的一些流浪人谈过话。他们曾经有一度一直是非常快乐的孩子,就象杰克和我一样。我想:“我是父亲的独生子。总有一天,当他老得不能干活的时候,我就要负责那座磨坊了。但是,我的机器帽子可能出毛病。那时会发生什么事呢?
第二天,有一个陌生的流浪人到我们村里来了。当我打算到那间陋室去的时候,我看见他正沿着大路走过来。
那人大约有三十岁,是个又大又壮实的汉子,长着一头红发和一嘴红胡子。他的头发浓密得差不多完全把机器帽子的导线掩盖起来了。他手里拿着二根手杖,背上背着常用的行李包。
那人一边沿着大路走,一边非常愉快地唱着一支歌。后来,他看见了我,就停住了脚步。
“孩子”,他开腔了,“这地方叫什么名字啊?”
“这儿是惠尔顿,”我告诉他说。
“惠尔顿,”他重复了一遍。“无论阴晴风雨,都是个好地方。这儿没有烦恼,也没有痛苦。孩子,你认识我吗?”
我摇了摇头。“不认识,”我说。我以前还从来没看见过长红胡子的人呢。
“我的名字叫奥齐曼迪亚斯。我是这块土地的国王。我的妻子是哭国(①原文系awetcountry,多雨国家,wet一词有潮湿、泪水之意,这里是装疯卖傻的戏谑话。)的皇后,但是哭得太厉害了。如今我没有仆从,所以只好自己背行李包。这孩子竟会不认识我,只是摇头。”
他讲起话来很奇怪,不过,我至少还能理解他所说的话。我想起了奥齐曼迪亚斯这个名字。在学校图书馆里,我曾经在一本书中读到过这个名字。
他继续朝村子走去,我就在后面跟着。他回过头来看了一下,说道:“你是跟着我走吗,孩子?你想当我的仆从吗?那你是没什么事可做啰?”
“没什么要紧的事,”我回答道。
“没有事是重要的,”他说。“那倒是真的。如果我能什么事也没有,那我就会是整个世界之王啦。你叫什么名字呀,孩子?”
“威尔·帕克。”
“威尔,是个好名字。你有许多朋友吗,威尔?”
“没有,没有多少朋友,”我说。“事实上,我没有朋友。我曾经有个朋友,但是他一个月以前加了冠,戴上了机器帽子。”
后来当我想到这句话时,连我自己也吓了一跳。那个流浪人一听到那些话,也感到惊愕不巳。他在路当中停住脚步,我也跟着站住了。这时我们正在村子边上,靠近英戈尔德太太家,他仔细地打量起我来。
“这儿有个孩子没事可干,”他说,“至少是没什么要紧事。不过,他跟流浪人一起走,一起闲聊。你几岁啦,威尔?”
“十三岁了。”
“你生得小样。你是真的十三岁了吗?这么说,你明年夏天就要加冠,戴上一顶机器帽子啦?”
我说:“是的。”后来我看到英戈尔德老太太正从她的窗子里盯着我们看。流浪人也注意到她了。流浪人突然在道路上跳起舞来,他还高声地唱起歌儿来。他直着喉咙唱着一些稀奇古怪的歌,一直唱到我们到达那座流浪者之家。我真高兴在那儿离开了他。
第二天,我父亲把我叫进了磨坊。他平时总是和善并且公正的。不过,要是做了什么看起来愚蠢的事,他是不能轻易宽恕的。
“我听说,你一直到流浪者之家去,”他说道。“那样是在干蠢事。现在所有的老太太都在谈论你啦。你母亲和我感到可耻,威尔。我不要再听到任何这种事。不管有什么理由,你再也不要到流浪者之家去了。你听懂了没有?”
起初,我决定接受我父亲的劝告。当奥齐曼迪亚斯喊叫似地唱着他那些歌的时候,我也觉得羞耻。所以我在这之后两天里,并没有沿着我们那条街走。我从另一条路到学校去。我们家后面就有一条小路。那条小路沿着河岸伸展过去,所以它不经过流浪者之家。
到了第三天,我又从老路走了。从前门出去,路过教堂,经过流浪者之家。可那儿一个人影也没有。
不过,当我中午回来的时候,我看到奥齐曼迪亚斯朝着我走了过来。我稍微加快了脚步,在靠近桥那儿,我们就碰面了。
他说道:“欢迎啊,威尔!我有好几天没看见你啦!你替我找到一个愿意为我背包的仆从没有?”
这个人的声音里有一种奇怪的东西。当我们第一次相遇的时候,他那种奇异的声调就把我给吸引住了。现在它仍然吸引着我。我到学校去走这条路,就是因为我希望再次遇到他。不过,这时我想起了我父亲的劝告。说不定有那么一个老太婆正在盯着我们看呢!
我摇了摇头说道:“没有。我一直忙着别的事呢。”于是我开始继续向前走。
他把一只手放在我胳膊上说:“你不能再呆一会儿吗,威尔?又没有朋友能叫你自己开心,用不着急急忙忙嘛!”
“我必须回家了,”我说。“等我吃饭啦。”
他把手放了下来。“那么我不必再留你了,威尔。尽管吃东西并不是我们生活中最重要的事,可必须先吃,民以食为天嘛。”
他的话音好象挺快活,可我注意到他的眼睛里有一种异样的神色。是因为我不愿意跟他谈下去,他才觉得沮丧吗?
我低声地说:“你到不到田野里去走走呢?”
“晴天的时候,我是到田野里去的。”
“你记得我遇到你的那个地方吗?如果你沿着那条路走,你就会看到一些残垣断壁。那些废墟就在一些树林中间,在右边。我在那儿有一间小小的陋室。”
他轻轻地说:“我听到了,威尔。你在那儿消磨许多时光吗?”
“放学以后,傍晚时分,我是经常去那儿的。”
他笑了。“我会来的,”他说。
突然,他仰头看着天空,把双臂伸出,举到头顶上面,开始大声呼喊了起来,“那一年,吉姆来了,带了他所有的人。他们骑着雪白的骏马跨过天空,暴风雨的云层围绕着他们浮游着。他们呼吸时喷出的火焰烧焦了田里的麦子,烧光了人类心中那些邪恶的念头。我,奥齐曼迪亚斯是这么说的!”
别的孩子们从学校里走到大路上来了,因此我离开了他,急匆匆地回家去了。我路过教堂的时候,还能听到奥齐曼迪亚斯呼喊的声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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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一次秘密的会见
当我放学之后走向那间小屋的时候,我感到很激动,也有点害怕。为什么我要违背我父亲的命令呢?我仅仅是希望会见一个唱一些愚蠢歌曲的人吗?如果真这样,那是不值得这样麻烦的。
但是,我回忆起了那一头浓密红头发下面的一对明亮的蓝眼睛。那双眼睛里有一种奇异的力量。那是值得为它找麻烦,甚至值得担风险的。
当我走近那间小屋时,我小心翼翼地朝四周看了看。那儿一个人也没有。我等候了好久。是他把我忘了吗?还是他投有理解我的意思?后来,我听到一根树枝折断的声音,于是就看到了奥齐曼迪亚斯。他离我只有几米远近,他正轻手轻脚、悄悄地朝前走着。
当我想起了一个故事的时候,一种新的恐惧涌上心头。几年以前,有个流浪人,在他被抓到之前,曾经在十几个村子里杀了小孩子。是不是可能就是另一个象他这样的人呢?
不过,当他的脸向我凑得更近的时候,我的恐惧就消失了。我肯定他必定是可靠而且诚实的人。只有善良的人,嘴角和眼圈上才会有那样的线条。
“这么说,我算是找到你啦,威尔,”他说着,朝小屋四周看了看。“你在这儿有个挺舒服的地方嘛!”
“大部分工作是我表兄杰克干的,”我说。
“他是不是就是今年夏天加了冠、戴上机器帽子的那一个?戴上那帽子以来他怎么样啊?”
“他很好,”我回答,“但是有点异常。”
“他是怎么异样呢?给我谈谈他吧,威尔。”。
有一会儿,我不知道我应该说呢,还是不应该说。但是他的语调和脸色都在鼓舞我的勇气。因此,我把杰克曾经说过的话告诉了他。我把自己的那些隐秘的思想和恐惧也告诉了他。他默默地倾听着。
我一说完,他就说道:“告诉我,威尔。你对那些三脚机器人是怎么想的?”
我说:“我不知道。我已经习惯于接受它们了,就象其他任何一个人那样。不过,眼下我脑子里产生了许多问题。”
“你用那些问题问过什么人没有?比如问你的父亲,或者问你的老师?”
“没有谁回答有关三脚机器人的问题。从小时候起,我就记住了这一点。”
“要我回答你的问题吗?”他问着。“我可以回答一些问题,但不能回答所有的问题。”
这时,我肯定了一件事,而且我不得不立刻脱口而出。“你不是个流浪汉!”
他仔细地打量着我。“你为什么要那样说呢?我就象你看到的那样在大陆上彷徨,漫游。而且我的举止很怪。”
“其他的流浪人说话奇怪,是因为他们的机器帽子出了毛病,”我说道。“你说话奇怪,是因为你要让别人看上去象流浪人一样。但是你的思想却没有改变。”
“是没有改变,”他表示同意地说。“我的思想始终没有改变过,看上去象个流浪人一样,或者说,就象你的表哥杰克一样。”,
“不过你已经加冠,戴上了机器帽子呀!”
他摸了摸他那头浓密的红头发。“不错,我是戴上了机器帽子。然而不是三脚机器人给我戴的。而是由人给我戴上的——是由自由人给我戴的。”
“什么!”我惊讶得叫了起来。“我不理解。”
“你怎么会理解呢?不过,你听着,我来告诉你吧!你可知道那些三脚机器人是什么东西吗?”我摇了摇头,而他继续说了下去:“我自己也不能肯定那是些什么。关于三脚机器人,有两种传说。一种认为它们是一些机器。是种蠢笨的机器,是人给了它们思想。后来,它们同制造它们的人闹翻了。由于它们拥有如此巨大的力量,结果它们打赢了。因此人类就变成了它们的奴仆。”
“是在古老的年代发生的吗?”我不由地问道。“就是在有巨大船只和大城市的那个时代吗?”
“是的。不过我不相信那些传说的故事。人类是不可能把思想灌输给机器的。另一种传说的故事,认为那些三脚机器人来自另一个世界。”
“另一种世界?”我又在这种稀奇古怪的想法当中迷惑起来了。
“在学校里,有关星球天体,他们并没有教给你什么东西,他们教给你了吗?所以说,这种传说的故事倒或许是真的。他们不希望你知道,那些星球是许多太阳一样的天体,就如同我们的太阳一样。有些星球可能有一个围绕着它的一种世界,就象我们的世界一样。”
我拼命想要弄懂。“难道真是这样吗?”
“完全是真的。而且,说不定那些三脚机器人仅仅不过是一些机器,有些人或什么生物就呆在里面,操纵着它们。我们从来也没看到一个三脚机器人的内部究竟是个什么样子,所以,我们什么也不知道。”
“那么,那些机器帽子是怎么回事呢?”我问着。
“那些三脚机器人就通过那些机器帽子来控制人类的思想。装上了机器帽子的人就无法自由地思考了。”
我开始有点明白啦!“那么流浪人又是怎么会产生的呢?”
“我们还不知道。也许是有些人的思想脆弱,加了冠,戴上机器帽子,就破坏了他们的平衡。或者,说不定是他们太强壮了。所以他们反抗机器帽子对他们的控制力,直到机器把他们毁了为止。”
我思索着这个问题,这太可怕了。有一种你所无法逃避的声音就在你的脑海当中!如今,我感到很愤怒。每一个人——甚至是我的父亲和母亲,以至杰克——全都在这种残酷力量的控制之下。
“你谈到了有关自由人的一些情况,”我说。“这么说,三脚机器人并没有控制全世界啰!”
“差不多已经控制了全世界。没有一块陆地上没有它们。听我说,威尔。当,三脚机器人最初来到的时候,它们干出了很可怕的事。许多大城市完全被摧毁了。千百万人被杀掉。还有千百万人由于搞不到吃的,也死掉了。”
千百万人!我的思想里容纳不下这么大的数字。我们村子比别的大多数村子都大,可是我们村子只有大约四百人。
奥齐曼迪亚斯继续说道:“那些活下来的人都被戴上了机器帽子。他们不得不为三脚机器人干活。甚至他们不得不去打击那些拒绝戴上机器帽子的人类同胞。不过,至少有一处地方,有一小部分人逃掉了。从这儿往南,在很远很远的地方,在大海对面,那儿有许多高山峻岭。那些山是这样高,以致终年积雪。三脚机器人都呆在地势低的地方。看上去它们不大喜欢重叠的群山。因此自由人可以安全地在那儿生活下去。”
“你就是从那儿来的吗?但是,你怎么会戴着机器帽子呢?”我问道。
“那是从一个死人身上弄来的。它戴到我头上刚好合适,而且看上去就象一顶真的机器帽子一样。但是,它并不向我发布命令。”
“这么说,你就能够象一个流浪汉那样到处漫游啰,”我说,“每一个人都会接待你。不过,这是为了什么?你们想要干什么呢?”
“我必须观察被戴上机器帽子的人干些什么。我必须把有关他们的一切告诉我们自己人。不过,有些事是更为重要的。威尔,你知道,我是为你才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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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充满危险的旅程
他是为我而来的?我不能相信这一点。
“我是为你而来的,”奥齐曼迪亚斯又重复说了一遍,“也是为了其他那些象你一样的孩子而来的。是为了还没有戴上机器帽子的孩子们,为了那些已经长大到足以提出疑问,并且想要寻求答案的孩子们,也为了有足够勇气、敢于作长途危险跋涉的那些孩子们,我才到这儿来。”
“到南方去吗?”
“是到南方,威尔。到伟大的白色群山里去,在那儿,生活是艰苦的,然而却是自由的。怎么样?你愿意作那种旅行吗?”
“你愿意带我到那儿去吗?”我问道。
“不行。我还没准备回去呢。何况孩子们是不能跟流浪人一起旅行的。那会变得非常危险。不过,我可以帮助你找到去那儿的路。”他从自己的口袋里掏出一些东西来,把它指给我看。“你认识不认识这是什么?”
我说:“认识。我以前见过一个,是罗盘针。它的指针总是指着北方。”
“那这个呢?”
他上衣口袋后边布面上有个洞孔。他把自己的手指伸到里面,拉出了一张长纸片。他把那张卷着的纸打开以后,就平铺在地上。
“这是一张地图,”他说。“戴上机器帽子的人是不需要它们的,因此你从来也没见过一张地图。这张地图指明了通往白色群山的道路。你看,在那儿,那儿是海,这儿在下面,是一个大湖泊。还有这儿,在湖对岸就是群山。在地图上已经标明了东、西、南、北。因此,你可以参照地图来使用罗盘针。”
他把地图上所有的标记都解释了一番,并给我指出了到那儿去的最好的道路。接着,他又就这种旅程的最后一部分,给了我特别的叮嘱。我必须记住这一点,因为那是一种秘密。
“把这写下来是很危险的,”他说。“而且千万不要让另外任何人看到这张地图。你得特别小心才是。你能够把它藏在上衣布面子里面吗?”
“可以,我会妥为保存的,”我保证着说。
“好。你现在差不多什么事都已经知道了。不过,我还没有告诉你,怎样你才能穿过那个大海。这会是你的旅程中最容易的一部分。你要先到这个城镇。”他说着就用手指在地图上指出方位。“这儿,在罗姆尼,你会在港口找到一些船的。有一艘名叫奥利安号的船,是由我们自己人掌握的。船主是个身材高高的汉子,皮肤颜色很深,长着一个大鼻子,还有一嘴黑胡子。他的名字叫科蒂斯——船长科蒂斯。他会带你过海的。夜里,你就会在一个外国的港口靠岸了。不过,从那时起,你的旅程就开始艰难了。在那儿,他们用另一种语言讲话。你千万不要让任何人看到你。而且,你必须学会去找寻可吃的东西。”
“这我能干。你可会说他们那儿的那种话吗?”
“是的,我会说,还会说其他别种语言。正因为这样,才派我干这种工作。”他笑了起来。“我能用四种不同的语言,直着喉咙唱一些蠢头蠢脑的歌儿。但是,告诉我,威尔。你知道有哪个孩子愿意跟你一道去吗?”
我摇了摇头。“没有。一个也没有。”
“明天我就要走了,”他说。“你等一个星期再走。要是我们同时走,那可能很危险。”
“在你走之前,”我说,“请再多给我讲一点。为什么那些三脚机器人不把人类全都毁灭呢?为什么要给人戴上那种机器帽子呢?”,
“我不知道。可能有许多原因。那些三脚机器人不食人间烟火,但是它们需要我们的金属。你们那里的一些粮食就供给在它们矿上干活的人吃。而有些地方的人就象动物那样被捕杀。许多男人和妇女被抓到它们的城市里去,就再也不见回来。”
“那么说,它们有自己的城市啰?”
“不是在大海的这一边。这边我没见过,但是别的地方是这样的。那些城市里有许多很难看的金属建筑物,外面用高大的金属墙围着。”
我说:“三脚机器人控制全世界已经有很长时间了吗?”
“有一百多年了。但是,给人戴上机器帽子,看来就可能控制上千年。”他把一只手伸给了我,我握了握他的手。“好好干吧,威尔。”
“好的,”我说。“我向你保证会好好干的。”
“我希望在白色的群山中再次见到你。”
第二天,奥齐曼迪亚斯离开了我们村,而我就开始做准备了。我已经有了一只象奥齐曼迪亚斯用的那种背包。那只包能装下我所需要的、足够的东西。在废墟里我的那间小屋中,后面墙上有一个小洞,我时常把东西藏在里面。现在我就把我准备上路用的东西放在那儿:地图和罗盘针,还有一些吃的东西和衣服。每天,我都从家里拿一点吃的东西出来。
我母亲可能已经发觉有些东西不见了。不过她什么也没说。离开她和我父亲,我觉得很难过。没有我,他们会感到不幸。但是,我不能留下来不走。一只小鸡不会知道它的生命将在厨房的一只锅子里结束。如果它知道,它就不会呆在农场里不逃了。现在,我已经知道,三脚机器人控制着人的生命。我宁愿死去,也不愿戴上一顶机器帽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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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 我从家乡逃出来了
在我动身之前,有两件事促使我又等待了一个多星期。头一桩是月光。刚好碰到没有月亮。由于我要在夜里动身远行,我至少需要有半个月亮的光才行。
另一桩是完全令人意想不到的:亨利的母亲死了。她和我母亲是姊妹。她已经病了很长时间,但是死得非常突然。
于是,我母亲就请亨利跟我们住在一起。我母亲在我的房间里给他安排了一张床。这叫我很不开心,但是我又不能拒绝。尽管我为他的不幸感到难过,我们之间还是没有友谊。我跟他保持一定的距离,而且尽可能少跟他谈话。
起初,看起来这也无关紧要,那几夜,对我出走远行是太黑了些,而且亨利不久总要再回到他自己家里去的。然而我错了。大错特错了。
几天之后,我问母亲:“亨利什么时候离开我们走呢?”
“他不走了,”母亲说。“他要一直呆到你们俩一同加冠,戴上机器帽子。他父亲照顾不了他,他父亲在农场里的活儿忙不过来。”
我说:“他不能睡到另一间屋子里去吗?您可以把我们放苹果那间屋子给他住嘛!”
“如果你表现得好一点的话,我就会那样做了。”她回答道。“明年你就要成为大人啦,你必须学着象个大人,不要老是象个蠢孩子。亨利没有了母亲,可你看上去一点也不当一回事。你应该感到羞愧才是!”
“不过——”
“我不要再听你多说了,”母亲说着,生起气来。“要是你再对这件事说什么话,我就告诉你爸爸。”
母亲说完就走出了房间。
她走了以后,我想到了亨利。当然,他睡着的时候,我是能够离开卧室的。有半个月亮的日子很快就会来的。因为有亨利在,我不必再多等待了。
我上床去睡觉的时候,什么都准备好了。夜里天气是温暖而又晴朗、干燥的。我感到那样兴奋,以致很容易保持清醒而不会睡着。
亨利的呼吸终于开始粗重起来。我躺在那里,想象着动身远行,想象着海洋、大洋彼岸的奇异国土,还有巨大的湖泊和白色的群山。
月亮升起来的时候,我就下了床。整个宅子里非常寂静。我拉开了房门,轻轻地在身后把它关好。我事先在磨坊小屋里藏好了一些衣服,我就到那儿迅速穿上了衣服。接着我就穿过靠河边的那扇门。磨坊的风车仍然耸立在那儿不动,可是水绕着它流得很急。
我过了桥就觉得放心,觉得比较安全了。几分钟工夫,我就出了村子。有一只猫在我前面穿过了大路。另一只蹲在那儿,用两只爪子在月光下面洗脸。再没有别的什么东西活动了。一片寂静。我一走过英戈尔德太太家,就开始跑了起来。我一直跑到废墟那间小破屋才停住脚步。
我在背包里塞满了东西,就走了出去。做长途旅行,这是个极好的夜晚。繁星满天,空气柔和。初升的月亮低低地挂在树梢。
后来,在不很远的阴影里有个人在说话了。那是亨利的声音。
他说:“我听见你跑出来了,我盯上了你。”
尽管我看不见他的脸,我却感到他在暗暗发笑。我是这样愤怒,以致立刻直冲到他面前。然而这可犯了个错误。他把我打倒了。我站了起来,他又把我打倒在地。接着他就骑在我身上,抓住了我的腰带。
“你听着,”他说。“我要告诉你,我知道你是在逃走。你一定是要溜走,因为你搞了成袋的食物。威尔,我要跟你一道走。”
我努力想要翻过身来逃走,可是他身子太重了。
“我要跟你一起走,”他重复了一遍。“现在我在这儿没事可干。”
亨利的母亲是个善良和性格愉快的女人,甚至在她生病期间,也是如此。不过,他的父亲是个心肠冷酷的人,而且从来也没笑过。把亨利送到我们家,他是很高兴的。所以我理解亨利的烦恼和痛苦。
我还想起了一些别的事,想起一些重要的事。要是我不带亨利一起走,他就会叫醒我父亲。那时我就会被抓住。因此,我不得不带他走。不过,我还是恨他,而且我决不会把我的秘密讲给他听。以后,在到达港口以前,我可以很容易地把他甩掉,逃开。
于是我说:“放开我!”
“我可以跟你一起走吗?”
“可以。”
他让我爬了起来,我就把身上的灰尘拍干净。“你什么吃的东西也没有带,”我说。“你可以吃我的。那足够我们两人吃两三天的。”
在月光下,我们走了很长一段路。太阳升起的时候,我们已经离开了我们熟悉的家乡。休息的时间到了。我们吃了一点面包和干酪,又在小溪边上喝了一点水。之后又上路继续朝前走。只是,万里无云,烈日当空,弄得我们非常疲倦。
中午,我们到达了小山顶上有一片树林的地方。从树林边上向下望,我们看见一条弯弯曲曲的峡谷。那儿有个村庄,男人们正在田里干活。
亨利突然抓住了我的胳膊。“快看那儿!”
有四个汉子正骑着马进村。也许他们是去拜访朋友。要么会不会是他们前来搜捕我们?
“我们要在这个树林里一直呆到黄昏,”我说。“如果我们现在睡一会儿,夜里我们就有精神了。”
“非得夜里上路吗?这样做聪明吗?”亨利问着。“我们不想叫别人看见,可我们自己需要看得清道路呀!我们现在就可以继续沿着这些小山顶朝前走。这儿山顶上一个人也没有。”
我说:“要是你喜欢那样,你可以走你的。我要休息到天黑下来。”
亨利没有再多说什么。他跟着我走进了树林。我们在稠密的灌木丛里找到了一个地方,那儿没有一个人会发现我们。没多久,我们两人就都睡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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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 出了一次蠢事
我醒来的时候,已经接近天黑了。我看到亨利还在我身边睡着呐。“如果我立刻起来,”我想,“我说不定能溜掉。”
这是个好主意,不过看起来可不大漂亮。我难道真的能把他孤零零地一个人夜里甩在这个树林里吗?我伸出手来摇了摇他,为的是把他叫醒。于是我发现,原来他已经把一只胳膊套在我的背包带子上了。所以,除非我先把他叫醒,是没法把背包拿走的。亨利也已经想到过我那个“好主意”了。
我们吃了一点东西,又开始上路了。到了树林外面,我们抬头看了看天空。我们睡着的一段时间,已经浓云密布了。在这种条件下赶路,靠半个月亮的光,没有多大帮助。
我们朝下面的峡谷走去,又登上了对面的一座小山。在山顶上,我们回过头去,朝那个村庄里的灯光望了望。这时,我们是在朝东南方向走。
现在,天已经完全黑下来了,不过我们已经来到长着很短的野草的一块开阔地。在一个地方,我们发现有个茅草棚子,看上去没有人在使用。亨利想要呆在那儿,等着天亮一点再走。我不同意,所以我们继续朝前走。但是我思想上很不愉快。说不定亨利还是对的。也许我们是应该在茅草棚里呆一会儿。
突然,亨利打破了沉默:“听!有什么人跟在我们后面啦!”
这时,我自己也听到了:草地上传来的脚步声就在我们后边。我说了声:“快跑!”也不等亨利回答,撒腿就冲进黑暗中去了。
我能听到亨利就在我附近跑着。我想,我应该也能听到其他人跑的声音。但是,在黑暗中,我什么东西也看不见。我努力想要跑得快一点。就在这一刹那间,一块石头在我右脚下面绊了一下。我突然感到一阵剧痛,就嘴啃泥地一跤摔倒了。
亨利听到我跌倒的声音。他停住脚步说:“威尔,你在哪儿呀?你受伤了没有?”
我一想要站起来,就感到一阵疼痛。“我的脚脖子,”我说。“我想我把脚踝骨头摔断啦。你最好继续跑吧。他们马上就会追到这儿了。”
亨利用一种稀奇古怪的声音回答说:“我想,他们现在已经在这儿了。”
我感到有一股暖烘烘的气流扑面而来。我的一只手碰到了一些软绵绵的东西。“亨利,原来是一只绵羊。”
“是啊,”他说。“绵羊不知道我们是什么人,所以就跟上我们了。绵羊有时候是会这样的。”
我生气地说道,“你告诉我说,有人跟上来了,所以我们才跑起来,逃避一些绵羊,结果弄断了我的脚脖子。”
亨利没有回答,直到他轻轻地抚摸过我的足踝之后才说:“脚骨没有断,威尔,不过你扭伤了。你不得不休息两三天啦。”他思考了一会儿。“我们最好还是回到那个茅草棚里去。我来背你走。”
我想拒绝他的帮助,可是已经开始下起雨来了。他把我背到了他的背上。我比他所想象的要重。有几次,他不得不把我放下来,休息一下。
我开始搞不清楚,我们在黑暗中会不会找不到那个茅草棚。但是最后我们终于走到那里了。
在茅草棚角落里有一堆干草。亨利就把我放到了干草上。我身上湿漉漉的,很不愉快,而且疼痛得难过。我们已经睡了半天,所以这时已经不能再睡觉了。我就眼睁睁地醒着躺在那里很长时间。最后我又入梦了。
我醒过来的时候,天已经亮了。雨已经止了,太阳光从一扇破窗子照进来,闪耀着光芒。但是,亨利到哪儿去了呢?
我叫喊了一声,可是没有人答腔。我又喊了一声。接着我就站了起来,可是我的脚脖子立刻叫我觉得受了伤那样疼。亨利连个影儿也不见。我的背包也没有了。显然,亨利抛下了我,他已经把其余的食物也拿走了。
我气得要命,以致我几乎连疼痛也忘掉了。我想,我并没有邀请亨利跟我走。他是用强力跟我来的。而如今却把我孤零零地甩下,脚部受了伤,一点吃的东西也没有。我必然会被送回惠尔顿,而且,我的伟大的探险会以羞耻而结束。
就在这时,门开开了,亨利走了进来。“你觉得怎么样,威尔?”他问着。
我冷淡地回答说:“我以为你已经把我抛下了。你拿走了我的背包。”
“我把包拿去,为的是能装点东西,”他说。“你有一二天不能走路,因此,我们需要备一点吃的东西。”他打开了那只包,把一些面包和一些熟肉拿给我看。“我从峡谷里一家农舍里拿了这些东西。厨房的窗子开着,窗子不大,我几乎被它卡住了。”
我看到有了食物很高兴,但是我厌恶接受他的帮助。“我原来包里剩下的食物在哪儿呢?”我向他要着。
“在那边,窗子下边。你没看见吗?”
我没看见那些吃的东西,因为我就没有朝那边看。不过,东西就放在那儿。
在我的脚脖子恢复到足以作长途跋涉以前,我不得不休息了三天。亨利到峡谷里去了不止两次,带回来了食品。我就一个人留在茅草棚里想着心思。
是亨利使得我为了绵羊而逃跑。不过,他是为了不要在黑暗中赶路。当我们第一次看到茅草棚的时候,他就已经想要在茅草棚里休息了。因此,我出的偶然事故实际上得怪我自己不好。如今,是他在照顾着我。在我们到达罗姆尼之前,我是不能从他身边溜掉的。那么,我应该做些什么呢?
最后,我决定把一切都告诉他。我告诉他,我打算到哪儿去。我还把奥齐曼迪亚斯告诉我的秘密全都讲给他听了。
他说:“我也不愿意戴上那种机器帽子。我当然不知道我能到哪儿去。但是,我想,我可以藏到树林里去。”
我想起了奥齐曼迪亚斯提出过的问题。有别的孩子愿意跟我一起走吗?我还记得我当时的回答。现在,我感到羞愧。我把手指放下,伸进上衣布面里边,掏出了一些东西。
“这是一张地图,”我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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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章 我们渡海了
经过一天突如其来的暴风雨之后,在傍晚前,我们抵达了罗姆尼。我们身上淋得湿漉漉的,而且很疲劳,我的脚脖子叫我觉得很疼痛。
看来,没有人注意我们,不过这并不使我们感到惊讶。在一个村子里,每一个人都彼此互相认识,而一张陌生的脸,立刻就会引起注意。但是,罗姆尼是个带有港口的城镇,在罗姆尼,稀奇古怪的人总是来来往往的。
我们从一条长长的狭窄街道走下去,第一次看到了海洋。我们顺着这条街走了下去,就来到了港口。在那儿,每一个人都好象很忙。有些海员在往下卸大的鱼篓。另一些在修理,或是在油漆船只。海鸟饥饿的叫声,在我们的耳际萦回不已,到处充满了海的气息。
我们要在天黑以前找到船长科蒂斯。于是我们开始去探访了。有十几只船系泊在港口的石壁上。我们把那些船的名字全看遍了:黑皇后号、冒险家号、欢鸟号,还有许多别的船,可就是没有奥利安(①奥利安是希腊神话中的罗马神名)号。
其他一些船只停泊在外面深水处,我们看不见那些船的名字。“奥利安号可能停泊在外面那一边,’我说。“要么是她可能出海了。”
“要是奥利安号在海上,我们必须找个地方过夜,”亨利说,“而且我也觉得饿了。”
那天早晨,我们已经吃光了我们的给养。这时天正在黑下来。港口旁边有几家小酒店,酒店的窗子已经明亮地闪出灯光了。我们能够听到几家酒店里男人们唱歌的声音。在另外几家外面,飘散着食物的香味,吸引着饥饿的孩子们到里面去。
在一家酒店的门口,有一块牌子,上面写着,“新出炉的仔鸡。可以买了带走。拾便士(①英国辅币名)。”我还有一点钱,那是随身带着的。这之前,我一直不敢把它花掉。我走进去的时候,亨利就在外边等候着。
房间里满是人,那些人正在几张又长又笨重的桌子上吃喝。我没有仔细朝他们看。我把十个便士交给了一个漂亮姑娘,她就把一只刚烧好的仔鸡替我包在一些纸头里。她一边包鸡,一边跟最靠近的一张桌子上的一个水手谈着话。
我刚开始朝门口走去,那个水手就抓住了我的胳膊。
他用艰涩的声音说:“你愿意不愿意在我的船上千活啊?”
我摇了摇头,“不干,”我说。
他仔细地打量起我来。“你住在这儿附近吗?”
“是的,我就住在附近,”我撒了个谎。“要是我不马上回家,我家里人就要找我了。”
有一会儿他什么也不说。指着我凶狠地笑了一笑。“你根本不住在这儿。你的语调告诉了我,你是从乡下来的一个农民的孩子。在罗姆尼,没有人会象你那样讲话。”
我迅速抽出了我的胳膊,想要逃跑。但是他把我抓得紧紧的。“别给我找麻烦,孩子。你跟我到黑皇后号去。”
他拉着我,把我朝门口拖的时候,我突然看见另一个人:深颜色皮肤的一个高个子男人,有个大鼻子和黑胡子。我就喊叫起来:“科蒂斯船长!”
那个船长迅速地看了我一眼,就说:“放开他,罗利!他是我的孩子。今天下午,他已经答应到奥利安号上来了。”
那个叫罗利的汉子看上去很生气。他好象准备争吵一番。但是,当科蒂斯船长朝他跟前走上一步,他就放开了我的胳膊。“你应该在船上把你的那些孩子看住,”他说。“不能允许他们在市镇里兜圈子。”
“我会照顾我自己的水手,”科蒂斯船长回答道,“我用不着你来劝告。”
奥利安号没有泊系在港口的石壁上。它停泊在外面,在深水的地方,而且它已经准备好当夜启航了。我们差一点见不着它。科蒂斯船长用一只小船把我们带了出去,上了奥利安号。
奥利安号并不是一艘大船,但是对我们来说,在黑夜里它看上去还是非常大的。奥利安号上六个水手,只有一个在船上。他是个说起话来语调温和的、高身材的汉子。“另外几个人都是戴上机器帽子的,”科蒂斯船长说,“但是他是我们自己人。”
科蒂斯船长不希望那几个人看到我们。要把我们的旅行解释清楚是不容易的。因此,我们两人就被放在船长室里,而且门上加了锁。我们两人都累得要命,所以没多久就睡着了。
这艘船开始启航的时候,我醒了一会儿。我听到头顶上有一些沉重的脚步声,还有船长大声喊着发布命令的声音。后来我又睡着了,一直睡到早晨。
我起床的时候,奥利安号正在海上摇来摆去。在海上发生这种情况的时候,大多数人都会晕船。我的感觉却十分良好。
船长给我们带来了早饭。“大家都好吗?”他问。“没有一个人会到这儿来。船上人都知道,我的房间的门总是上锁的。不过,傍晚以前你们必须保持安静。有了这阵风,我们将会在日落之前进港。”
船长室里有一个小小的圆形舷窗。通过这个舷窗,我们能看到海浪汹涌地翻滚而过。海浪是深蓝色的,可是浪尖却是白色的。
整整一天,只发生了一件事,而那件事对我来说是够受的了。下午当中一段时间,我们听到了一种奇怪的喧嚣的嘈杂声。我们向外窥视,可大海仿佛空荡荡的。后来,我看见远处海浪上面有些什么东西。那种东西挺高,在阳光下闪闪发亮。是三脚机器人。一个接着一个,共有六个。
“它们难道能在水上行走吗?”我对亨利说。
“我们很快就会看到,”他回答道。“它们朝这边走过来了。”
它们游荡起来走得很快。它们的腿没有怎么动,但是每一脚都激起一个象房子一样高的海浪。
当第一个三脚机器人距离我们只有三十公尺远近的时候,它突然向左转了过去。刚好它从我们后面过去了,另外几个机器人跟着它走了。三脚机器人搞出一种可怕的噪音,就象有一打不同的号角吹响了一样。后来,它们弄出来的第一批浪头打到我们船上,使奥利安号摇摆得倾斜了一半,几乎翻掉。我们两人都摔倒了,我的脑袋撞到了桌子上。
三脚机器人围着船转了一个圈子的时候,那种刺耳的噪音就更难听了。在它们继续走它们的路之前,它们就这样搞了三四次。科蒂斯船长后来告诉我们,这种情况是经常发生的:“谁也不知道它们为什么要这样干。说不定它们这样干只是为了好玩。然而,这可能导致很糟糕的不幸事件,有些船结果就这样毁掉了。”
亨利说道:“它们发出来的不是三脚机器人通常有的那种声音。”
“在家乡时,你们仅仅看到人们戴机器帽子时的情景,”船长回答说。“在法国,你们将会更加经常地看到它们,也会更经常地听到它们发出的声音。它们会搞出许多不同的声音来。”
这倒是真的。在惠尔顿,我们每年只看到它们一次,但是奥齐曼迪亚斯曾经说过,在其他国家,它们就象猎取动物那样捕杀人类。当他对我这样说的时候,我还不相信这种事,可现在我相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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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章 我们的第一次逃亡
当天夜里,我们尽可能秘密地离开了奥利安号。科蒂斯船长用吃的东西把我的包塞得满满的,他还送给亨利另一只给养包。他劝告我们说:“离开人们远一点。要是他们抓住了你们,他们就会给你们扣上机器帽子。”
他仔细地打量着我们,他那双棕色的眼睛在灯光下和善地闪动着。“这种事以前发生过,”他继续说,“就发生在象你们一样的孩子们身上。有些孩子努力想要到山里去,另一些从类似罗利那样残忍的人那儿逃出来。外国人把他们抓住,于是他就在外国被装上机器帽子。他们全都变成了流浪人。”
“加冠,给人戴上机器帽子这种程序,从来也不在一个人自己本土之外进行吗?”我问着。
“从来没有过。我不知道为什么。也许那种机器帽子的机器是适合于一种外国语言思维的。如果你不能理解它,就必定要出毛病。不过,他们会继续不断地试着给你戴,直到把你的脑子毁掉为止。”
我们正停泊在港口中间,那几个水手已经上岸到酒馆里去了。只有说起话来轻声细语的那个人还在奥利安号上。我们钻进了一只小船,科蒂斯船长亲自带我们朝着岸上进发。不过,他把目标选在远离港口灯光的一个僻静的角落。
这时已经风平浪静。没多久工夫,我们的小船就靠岸了。有两三只小船并排停泊在近旁,但是没有人。我们能够昕到有些人在远处唱着歌,在那儿,镇上的灯光正柔和地闪烁着。我们四周,一切都沉浸在寂静的月色之中。
“再见,”当我们下了小船的时候,科蒂斯船长就这样向我们道别。我们还没来得及感谢他,他就已经走了。
我们在沙滩上站了一会儿,又倾听了一番。于是我们就动身出发了。科蒂斯船长已经告诉过我们一条最好走的路。沿着海边有一条道路,这条路可以使我们绕过那个市镇。十五分钟之内,我们必须加倍小心。在这之后,我们就会比较安全了。
但是,我们没闯过十五分钟这一关。一眨眼工夫就出了事。
在我们走的那条路的另一头,有几所房子。我们刚走过第一家,一个汉子就走了出来。他看见我们就大喊了起来。
我们拔脚就逃,他就跟在后面追。其他人听到他的喊声也跟着追了上来。跑了五十米路以后,他就追上了我,把我抓住了。他是个大个子,长得很丑的人,嘴上喷出一股子臭味。他把我推推摇摇,追问着什么事。我根本听不懂。我只知道他是在向我发问。我四下里用眼睛寻找亨利。他们也把他抓住了。
他们拽着我们穿过大路走进一所宅子。那是一家酒店,但这家酒店比罗姆尼的酒店小得多。房间里烟雾腾腾,而且每一个人都在喝酒。
那些人围着站在我们四周,面露怒色。他们说话的时候,伸着胳膊粗野地指手划脚。我在想:“说不定,他们这样恼怒,是因为他们搞错了。也许,他们要捉的是另外一个什么人。”
后来,我发现房间角落里有个男孩子。他好象正仔细地打量着我们。他是个高身材的孩子,脸上看起来象个成年人,不过他还没戴上机器帽子。
他还戴着一副眼镜。我曾经听说过,凡是眼睛不好的人就戴这种玩意儿。在我们惠尔顿可没有一个人戴眼镜,而且我以前还从来没见过这种玩意儿呢。戴着眼镜使他看起来很怪。
当那些人决定当夜把我们扣留的时候,我还是对他一点也不了解。他们把我们两人推到酒店后面。在那儿有台阶通到一间地下室。长得很丑的那个人把我们带了下去,又把我们推过了底层的一扇门。接着他就把我们锁在那扇门里边了。这房间并不比科蒂斯船长的小舱房大多少,它是在地底下的。所以没有逃跑的机会。
我们能够听到那些人在我们头上面谈话的声音,一直到他们离开了这个房子为止。后来,这宅子里的人都去睡觉了。最后一切都静了下来。
一小时以后,正当我半醒半睡的时候,亨利突然碰了碰我的胳膊。“你听,威尔!”他说。“那是什么声音?”
我倾听着。有一个人悄悄地在开我们的门锁。门慢慢地被拉开了,灯光射了进来。接着一张脸探进来朝房门四周看了看。是一张戴着眼镜的脸。这正是在此以前曾经仔细观察过我们的那个男孩子。
当他开口说话的时候,我们甚至更是大为惊讶了。他竟会说英语!
“一点声音也别出,”他说。“我来救你们。”
我们跟着他上了几层台阶,穿过了上面的一个房间。他特别小心地把前门的锁打开了。最轻微的一点声音,听起来都好象声音大得很危险。
他问道:“你们是希望去找一只船吗?我还可以帮忙。”
“不是去找一只船,”我说。“我们要到南边去。”
“南方?”这叫他感到惊奇。“到乡村去吗?不是到海边去?”
“是的,”我说。“是到乡下去。”
“到那儿去我也可以帮忙。”他把灯拿了出来,放在门里面旁边的地下。“我会把路指给你们看。”
月光仍然闪耀着,可是镇上的灯光全都熄灭了。路上空无人迹。他带领着我们沿着大道走了一小段路,接着他就引着我们拐进了几幢房子之间的一条小路。这条小路朝上走几步,就弯弯曲曲转了十几个曲径。路边的房子靠得很近,月光根本照不到我们。然而,我们的这个朋友摸黑也认得路。
最后,我们又走出来,到了大路上。那儿没有什么房子了。我能够看到田野里一些牲口的黑乎乎的影子。
他停住脚步说:“这条大路通南边。”
我说:“谢谢你。不过,会不会给你招来麻烦啊?他们会不会知道是你放我们逃跑的?”
他笑了。“我不怕他们。不过,你们为什么想要到乡下去呢?”
有一会儿,我不知道应该不应该告诉他。后来我作了决定。“我们打算到南边的一处地方去,那儿没有三脚机器人。那儿的人是不给装上机器帽子的。”
“装机器帽子?”他重复了一遍。“三脚机器人?”他摸了摸自己的头,并且用他自己那种语言说了一个字。“有三条腿的那些大家伙,它们就是三脚机器人吗?这么说,它们不是整个乡下所有的地方都去哕?”
“它们不到山里去。”
这他理解了。“南边有许多山吗?你们就是打算到山里去吗?我能跟你们一起走吗?”
我朝亨利看了一眼,他立刻就同意了。这儿有个人熟悉这个国家,熟悉乡村,熟悉这儿的语言。这儿有个具有勇气,具有正确的思想的人。看起来可以回答我们所有的问题。
“你能立刻就走吗?”我问道。“无论为了什么,回去都是危险的。”
“我观在已经准备好啦!”他握了握我的手。接着,他也握了亨利的手。“我的名字叫杰恩·彼埃尔。”
他名字的音,我们一点也说不来。我们试着学了几次以后,亨利说:“他的名字的声音比起别的任何一个词来,更象‘江波儿’(Jumper)(①杰恩·彼埃尔是塑造出来的一个法国孩子的名字,发音带有法语语调,有点类似英语Jumper(跳高运动员)。这里是戏谑的说法)。他生了那么长的两条腿,当然应该能够跳啦!”
我们两个人都笑了起来。有好一会儿,我们的新朋友不住地看着我们。后来,他也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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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一章 铁路
整个一夜,我们走了大约十二英里。太阳升起来的时候,我们停下来休息,吃了点东西。
我们一边休息,江波儿一边谈起酒店里的那些人。“夜里,有些镇上的孩子把船给弄坏了,”他解释着说。“他们把风帆割破了,并且松掉了缆绳结。所以,那个水手一看见你们,他们就全都追出来了。他们以为你们就是那些孩子。”
这时我们才明白为什么他们那样愤怒。不过,一切结束得都挺好。我们碰到的麻烦倒给我们带来了一个新朋友。
江波儿也把他自己的情况告诉了我们。当他还是个婴儿的时候,他的父亲、母亲就全死了。他跟开酒店的叔叔、婶婶一道生活。他的叔叔、婶婶对他的照顾倒是挺好,但是他们对他没有真正的慈爱。我想,说不定他们是有点怕他。
这么说,听起来可能是蠢话,但是江波儿确实有一种极不寻常的思想。例如,他学习英语,无师自通。他们的学校是不教英语的,可是他就找到了一本旧的英语课本。
他还喜欢搞发明。但是,他注意到,凡是戴上机器帽子的人,从来都没有发明过任何东西。因此,他不想加冠,戴上机器帽子。
“我已经试着发明某种能帮助我逃跑的东西,”他告诉我们说。“我对自己说:‘热的空气会上升。要是我用热气装满一个大包,说不定它能把我送上天空。那么风就可能把我吹送到一处没有三脚机器人的地方。’”
亨利和我听着,感到好奇。我们从来也没听到过象这样的一种想法。江波儿又继续说:“当我在酒店里看到你们的时候,我已经感到激动了。我发现你们是没有戴上机器帽子的。显然,你们来自英国,因为你们不会用我们的语言说话。所以,我要跟你们谈一谈。”
我们爬了起来,又开始赶路了。我把我家乡的情况也告诉了江波儿。他一听到有关奥齐曼迪亚斯的事,就真的变得激动起来。他提出了各种各样的问题来问,我就把那张地图拿出来给他看。
没多久,大路就分开成几条了。我要继续朝南走,但是江波儿选择了朝西的一条路。他解释说:“因为朝西的这条路通向一条铁路。”
在家乡时,我曾经听到过古代铁路的事。人们为它开山筑路,建造穿过峡谷的大堤。这样,铁路就不会象一般大路那样忽上忽下,忽高忽低了。那时候的人甚至为它在山下面挖隧道。
我的家乡附近没有铁路。不过,那个钟表匠曾经给我讲过,有一条铁路经过温彻斯特。他本人曾经亲自步行穿过一条隧道。
亨利问道:“你们这儿的铁路真能畅通运转吗?它象个啥样子呢?”
“很难解释清楚,”江波儿说。“不过你会看到的。”
一个小时以后,我们爬上了一座小山。从那儿,我们可以看到铁路,好几英里伸展出去的一条路线。有两条闪闪发亮的金属铁轨,一条长长的直线似的,向南延伸到远处许多小山那边。两条铁轨相距大约六英尺,在阳光下面闪着光芒。
在我们背后,是个市镇,那儿就是铁路的起点。有六个大箱子似的东西装着轮子,停在一个广场上。它们看上去好象为了保持平衡而放在铁轨上,而且每个大箱子都跟次一个连接在一起。(①这里指火车车厢,因小说幻想人类世界遭劫后,年轻一代不了解人类。曾经有过高度文明,故作此说。)
“那些箱子似的东西是客车,”江波儿说道,“一组客车车厢就成为一列车。很快你们就会看到列车开动了。”
当我们盯着观察的时候,十二匹马已经成双地被系到了最靠近的一个车厢上。一个人爬上去,到了前面。有个人发出了一个信号。那些马就用力拉起来。车轮开始沿着铁轨滚动起来;起初是慢慢地滚动,以后就比较快了。
列车从我们那座小山下面通过的时候,我们能够很清楚地看到那些车厢。车厢门窗敞开着,人就坐在里面。最后一节车厢一部分关着门窗。江波儿说,那里面放着那些人的包裹和行李。“这条铁路向南延伸一百多英里,”他继续说了下去。“要是我们搭上一节车厢走,它就能帮助我们解决旅程的一大部分。”
我表示赞成。“但是,我们怎样才能爬上列车呢?”我问着。“它经过这儿的时候开得太快了。”
对于每一个问题,江波儿都可以回答。“那很容易,”他说。“这条铁路的走向并不总是完全平坦的。列车朝高处开的时候,那些马就跑得慢了。它们拉起车来是很吃力的。”
我们顺着铁轨走,离开了市镇。那些铁轨都固定在几千根结实的木头上,那些木头就使铁轨保持在一定的地点。
“想出铁路来,是个好主意,”江波儿说,“但是它还可以搞得更好一点。我倒愿意发明一种使用蒸汽的发动机。正如你们都知道的,蒸汽是上升的,它也可以推动东西。你们都看见过,水蒸汽能把放在炉火上的一只水壶盖子顶开。要是用一只非常大的水壶,就能产生许多蒸汽,就能推动列车沿着铁轨滑动了。不过,也许那是根本不可能的。”
我们笑了起来,都同意他的说法。那是不可能的。亨利说:“要是你把两只手放在脚下边,你是不可能把你自己抬起来的。”
江波儿一个劲儿摇头。“不是这么回事。你是抬不起自己来,一只水壶也帮不了忙。但是如果我能造出一个真正的机器,蒸汽就能做到这一点.我肯定那是可能的。”
没多久,地面开始高一点了,因此我们就在铁轨附近的灌木丛中藏了起来。半小时以后,列车开过来了,但是这列车走的是另一股道。
亨利开口问:“两列车碰头时会发生什么事啊?”
江波儿笑了。“有几个地方有两套铁轨,一列车可以从另一列车旁边通过。”他解释着说道。
最后,一列车来了,走的正是我们那条路。列车开得比较近的时候,滑动得更慢了。车一从旁边经过,我们立刻就很容易地跳上了最后一节车厢。过了一会儿,我们就在车顶上躺了下来。在那儿没有一个人能看到我们。
列车整天隆隆地滚滚向前,一直朝南开。有时候,在一些村庄停车。有人上车、下车,或者就换上新的马匹来代替那些拉车拉累了的马。有时候,我们下面那节关闭着的车厢被打开来,为的是能装货和卸货。
我们一声不响地、静静地平躺着。亨利和我看着我们各自一边的乡村景色,江波儿仰面朝天,盯着天空凝望着。他的思想准是在考虑着发明能靠蒸汽操作的机器。
有两次,我们看到远处有三脚机器人,不过它们并没有来到我们附近。江波儿说:“它们时常毁坏庄稼,动物和人要是不能从它们走的路上跑开,它们那些巨大的金属脚有时就会把人和动物踩死。”
接近黄昏的时候,我们发现铁路向西拐弯了。我们看到远处有个大的市镇。说不定那儿就是铁路的终点。我们决定尽快地离开列车。
列车在下一个村庄停下来的时候,我们的机会来了。马匹又换了一次。驾车的人象通常那样发出了信号,马又开始拉车了。我们等待着,直到列车安全地开出了村子。接着,我们就从车上跳了下来,列车继续朝前开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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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二章 一座古城
我从衣服口袋里拿出了那张地图,把它平摊在地上。“我一直看着罗盘针,”我说。“我们整天都是朝东南方向走的。要是我们已经走了一百多英里的话,我们必定是已经到了地图上所标出的这个地方附近了。地图上标出,这儿有个古城的废墟。”
我们离开铁路朝南走去。天气很暖和,但是浓云密布。天暗下来的时候,我们就找寻过夜的地方。然而,我们附近没有农场一类建筑物,甚至连一棵树也没有。结果,我们只好睡在堤岸下面的一个大洞里面。那儿倒是挺干燥的。
夜里没下雨,但是第二天早晨还是阴天。在我们前方,有一座高山。亨利说:“在那上边我们可以看到前边整个一块地区的景色。在山顶上的那些树林里,没有人会看到我们的。”
他第一个爬上山顶,可突然呆呆地立在那里不动了。我听到他惊愕地叫了一声,于是我急忙跑到他身边。接着,我也站在那儿楞住了。
在我们前面,我看到了地图上标出的那个真的大城市。以前,我还从来没有看见过任何象这样大的城市。它方圆有好几英里、好几英里的土地,包括了许多小山和峡谷。城市里长着一片树林,以致街道上有着长长成行的绿树。不过,灰黄色古代建筑的废墟,在每一边树丛中间却高高地露了出来。
我们一直默默地站立着,后来江波儿平静地说:“这座城市是我们的人建设的。”
亨利说:“我真不知道有多少人曾经住在那儿。几千吗?几十万吗?还是一百万?”
我说:“我们绕城一圈得走很长的路。我简直看不到头。”
“绕着城走一圈?”江波儿说道。“为什么呢?为什么我们不能穿城而过呢?”
起初我有点害怕,但是这种想法使我们全都兴奋起来。所以我们决定试上一试。
古老的街道在树荫下又凉又黑。鸟儿在我们头上叫着。但是再没有别的声音打破这一片寂静了。这是一座死城。我真需要动员起我所有的勇气才成。
我们看到许多稀奇古怪的东西。许多装着轮子的大金属箱子在所有的街道上停着。其中有一些,里面有古人的骷髅。我想,那些东西看上去就象小型的车厢。(①这里暗指有轨或无轨电车。)
“但是,哪儿是系那些拉车的马的部位呢?”亨利问着。“如果这些车厢没有马,那就不可能是车厢。”
我说:“说不定这是些板棚之类的东西。人们走累了的时候,可以在里面休息。”
“装轮子的棚屋吗?”江波儿开口了。“不,它们是不用马的车厢。我肯定是那样。”
“也许是你的水壶喷出来的蒸汽推动它们向前滑动的吧?”亨利哈哈大笑地说道。
江波儿对着一个车厢仔细地打量起来。“也许你说对了,”他说,不过他一点也没有笑。
有些建筑物已经倒塌,因为它们年代太老了。另外一些奇怪地平摊着。是有一些从天上落下来的大锤把它们砸扁的吗?看上去象是这么回事。
少数几座建筑仍然耸立着,墙也没有破碎,尽管大部分窗子已经破碎了。我们走进了一座建筑物。明明白白地,那过去是一家商店。小小的圆形金属盒子或罐子(①这里指罐头)靠墙放了一堆。每一只盒子或罐子都有纸裹着,纸上有绘成某种食品的一张图画:水果、鱼和其他一些别的东西。
我是能理解这一点的。这么多人一起住在城里,他们所需要的食品,就不得不从很远的地方运来。人们把吃的东西贮藏在这些罐子里,为的是使那些东西保持新鲜。夏天,我母亲就经常把水果放到瓶子里去。以后,在冬天我们才吃。不过,我还从来没有看到过象这样的金属盒子或罐子呢。
有上千家商店,我们在里面看到了各种各样的东西。有许多奇装异服。也有女人的模型,身上穿着衣服样品。还有几千只瓶子,瓶子里还装着一些奇怪的饮料。我们打开了一瓶,并且尝了一下。那味道可难吃透啦,我们简直喝不下去。不过我们拿了一只空瓶装上我们的饮用水。我们还为江波儿找到了一只包。
最叫我们兴奋的是一家小店。商店的破窗子被一层密密的金属丝网围墙遮着。窗子里面有二三十只表!我把手伸进金属丝网,从里面拿起一块表。那是一只黄颜色金属制造的表。拿起来感觉上很重。表带同我的手腕尺寸不大合适,因此我把它推高,系到衬衫袖子里面的手臂上。当然,那只表是停了摆的,不过总是一只表啊。
亨利和江波儿两人在街道的另一头“探险”。起初我打算叫他们,后来我决定什么也不说。我不希望他们也有一只象我这样的手表。然而,这并不是唯一的原因。我脑子里还在想着别的一些事。
在家乡的时候,我一直恨着亨利。我们在一道旅行,跋山涉水,历尽艰险,已经几乎使我把这些全忘记了。
江波儿同我们会合到一起,他和我一起谈话比较多,亨利就被撇在一边。说到对这一点我感到高兴,我就觉得羞愧。然而,自从我们进了这座城市,我注意到已经发生了变化。亨利同江波儿经常在一起谈话,而我却被孤零零地抛在一边了。这叫我非常不高兴。
我离开他们的时候,他们正在看一些奇奇怪怪的机器。我就完全避开了他们的交谈。所以我自己一个人才发现了这家商店。我又把那块手表看了看。不,我是不会去叫他们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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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三章 金属“蛋”
当我又跟他们会合到一起的时候,我们就决定不再多看什么商店了。在这座城市里,我们已经呆了好几个钟头,可是我们还是没有到达城市的另一头。云层仍然遮盖着太阳。要不是我们有罗盘针,我们就迷路了。
我们坐下来吃东西,接着就休息。没多久,江波儿站了起来,走开了。亨利跟着也走到一边去了。我仰面躺着,望着灰色的天空。当他们叫我的时候,我没有立刻回答。但是江波儿又叫了我一次,而且他的声音好象很激动。我不知道他们发现了什么东西。
地面上有一个巨大的洞口。有台阶朝下通到洞里面,可是底下一片漆黑。在顶部,有一个金属牌,上面写着“地下铁道”。
江波儿说:“这些台阶宽得可以容得下十个人一起往下走。它们通到哪儿呢?为什么要建造象这样一条隧道呢?”
我说:“如果我们不休息,最好还是继续朝前走。在那边你不会看到任何东西的。”
“我们有蜡烛,”亨利说。
“我们没有时间啦,”我生气地说。“我们不要在下面那边过夜。”
但是,江波儿和亨利根本不要听我的话。他们已经从背包里拿出了蜡烛。很明显,不论是有我还是没有我,他们都打算下到洞里面去。所以我就说:“我会跟你们一道去。不过我还是认为,我们这是在浪费时间。”
台阶向下通到街道下边的一处空旷的地方。从那儿,更多的隧道更深地通到地里面。江波儿想要去探查这些隧道中的一条隧道。这条隧道朝下走有很长一段路,不过最后我们还是来到了底层。
这时我们是在另一条隧道里了,这条隧道比其他一些隧道更大一些。地是平坦的,而隧道顶部在我们头上面是呈弧形的。
然而,在我们前面的东西又是什么呢?初看起来,象是“一所房子”——一所用金属和玻璃造的又长又狭窄的“房子”。我简直不知道谁会愿意住在地底下这么深的地方。
后来,我注意到,沿着这些“房子”的墙根下面有一些空隙。我就把蜡烛朝下面拿得低了一点。原来“房子”是装着轮子、停在铁轨上的,是一种列车!
它能往哪儿开呢?这个隧道能象别的铁路一样延伸上百英里吗?它会不会把我们引到一个地底下的秘密城市呢?
我们顺着列车旁边走。有六节长长的车厢。列车的另一头是继续延伸到一片黑暗中去的铁轨。在最后一节车厢的末尾,有隔开的小房间。它的窗子是朝前开的。里面有个小座位,座位前面有一些奇奇怪怪的小键钮和钟表面子一样的东西。
我问江波儿:“他们在哪儿系上马匹呢?马匹又怎么能在地底下拉动列车呢?”
亨利说:“说不定,他们使用的就是你那种大蒸汽锅。”
江波儿仔细地看着那些小小的钟表面子似的东西。“不错,”他回答道。“是我的那种锅,或者是比一只锅更叫人兴奋的某种东西。”
我们走进了一节车厢。里面有座位,但是也有许多别的东西。我们认出来一些东西,例如,有一种装食品的金属罐,就象我在商店里看到过的一样。但是,这些金属罐的情况更好一些。在商店里面,暖湿气候已经把大部分金属的东西腐蚀掉了。可是下到这儿来,在冷的干燥空气中,它们耐久不变。
亨利说:“这些是什么东西呢?”
他发现了一只箱子,里面装满了挺大的金属蛋。每个金属蛋的尾部都有一个环。他拾起来一个,拿给江波儿看。接着,他又去拉那个蛋上的环,那环就被拉了出来。
江波儿说:“我可以看看吗?”
亨利把它拿了出来,可是一下子从他手里滚落出去了。没等江波儿抓住,那玩意儿就落到了地上。接着又从门里滚出去,落到车厢底下。
“让它去吧,”江波儿说。“还有呢,拿另一个吧!”于是他就把手伸进了那只箱子。
突然在我们下面象雷一样爆炸了一声。火光照亮了整个隧道。车厢摇撼起来。亨利和我被颠翻了,倒在座位上。沿着隧道,那爆炸的回声一次又一次地反复响着。最后,一切又寂静下来。
亨利问道:“那是什么啊?”其实,这样说的时候,他已经知道答案了。
亨利拿的那只“蛋”爆炸了。
我说:“要是它没有滚到车厢底下的话——”但是我没有把话说完。
江波儿把他的蜡烛放了下来,又从亨利手上把它点亮了。“一种风暴一样的力量集中在一只金属蛋里面,”他说。“雷、电交加,还有一阵猛烈的风。古代人可用这种东西去干什么呢?”
他说着又捡起来另一只“蛋”。
亨利说:“别玩这东西啦,那可不安全。”虽然我没说什么,可我也同意他的说法。
江波儿把他的蜡烛递给了亨利,以便他能够更仔细地看看那只“蛋”。“你不碰那个环,就没危险,”他说。“你把那个环拉了出来,那个‘蛋’就掉下去,接着过了一会儿——”
我们还没来得及阻止他,江波儿就从那只“蛋”上把环拉了一下。我们两人同时叫喊起来,但是江波儿连看也不看我们一眼。他走到门口,就把那只蛋扔到车厢下面去了。
于是又出现了闪光和巨响,还有玻璃破碎的声音。一阵强劲的风吹灭了我的蜡烛。我生气地说:“这简直是在干蠢事!”
“这地板是一层厚金属做成的,”江波儿回答说。“呆在这儿很安全。”
我说:“但是,窗子破碎的时候,玻璃会把我们割破的。”
“我不这样想,”他平静地回答。当江波儿的思想忙于考虑一些新问题的时候,看来他是根本不在乎危险不危险的。
亨利说:“请别再这样干了。”
“没有必要了,”江波儿回答。“我们现在已经知道这种‘蛋’是怎样发生作用的了。我把那个环拉出来以后,我数了七下。”
显然,亨利和我一样感到担心。这叫我觉得高兴,因为我再也不是孤立一个人了。亨利和我一起在反对江波儿。
我说:“是的。现在你是知道它怎样发生作用了。但是,那对我们又有什么帮助呢?”
江波儿没有回答。他把一些“蛋”放进了自己的背包。
“你该不是要把这些玩意儿带在身上吧?你要带着走冯?”我问道。“这对我们可太不安全啦。”
“我只拿了四个,”他回答说。“我们可能会用到它们的。”
“用来干什么?”
“我不知道。总会有什么用的。”
我看着亨利。他肯定会同意我的看法吧?然而,亨利说道:“我们可以把它们保存一天。”他说着就捡了一个,拿了起来。“这玩意儿很重。也许我可以带上两个。”
他这样说,为的是叫我生气吗?我不知道。不过,有一点是清楚的,我又陷于孤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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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四章 我们又被抓住了
我们走回头路,出了隧道。尽管外面的天空比先前还要阴暗一些,可看见天空,我是很高兴的。
很快,我们就走到了一条大河那儿,这条河是从东向西流的。
由于我们不能穿过河向南走,我们就决定朝东走。我们跨过了四座破桥。后来这条河分了支流。拐到第二个弯,我们就发现了另一座桥。尽管那座桥已经损坏得很厉害了,我们还是能走过去。
过了一会儿之后,我们就看到了一幢漂亮的建筑物。那个建筑物前面有两个高塔,但是其中一个当中已经残破坍塌了。正面墙上有一些稀奇古怪的石雕。有些是人形石雕,有些是动物石雕。
很清楚,这是一座教堂。我们温彻斯特的大教堂,看起来已经仿佛是世界上最大的建筑。可是这一座教堂甚至比那还要大。教堂的门开着,一部分房顶已经往里面坍塌下去。我们没有走进去。
我们当中没有一个人愿意打破这座教堂年代已久的宁静,这座教堂好象已经被上帝所遗忘了。
这时,我们才发觉,我们是在一个岛上。这条河的两股支流重又汇合到一起了,而且没有一座桥可以过河到对面去。因此我们不得不往回走。
就在这时,江波儿对我说:“你胳膊上系着的是什么东西?”
那只表已经从我的手臂上滑到了手腕上,我还没注意到呢!这时我不得不把表给他们看了。尽管亨利很明显地自己也想有一只,他却什么也没有说。江波儿可兴奋啦!
他说:“我当然看到过钟表,但是我还没见过这样一只呢。你怎么上发条呢?”
“你拧边上的表头,”我告诉他。“我没打算上发条。它一定旧得转不动了。”
“但是它现在正走着呐,”江波儿回答道。
在我看到表之前,我是不相信他的。我原来只注意了时针和分针。而这时,在时针,分针上面,有个第三根针绕着表面很快地在移动。
我拿着表贴近耳朵。不错。我能听到手表在走。后来我又看到表的面子上用英文写着些什么:自动上发条。这是古人制造的另一种神秘的东西。我的表竟是自动上发条的!
我们沿着河走了半英里多路,最后我们终于能渡过河去了。但是这个城市好象没有尽头。黄昏来临的时候,我感到又累又冷。显然,我们不得不在这儿过夜了。
我们选择了一幢没有损毁的房子。房子里的窗子还有玻璃,但是里面所有的东西都蒙上了一层厚厚的灰尘。有几张安乐椅,还有几张照片挂在墙上。其中有一张女人照片,那人长得很美。我不知道她是不是曾经就住在那儿。
夜里我没睡着,月光就洒在她的照片上,看上去几乎是栩栩如生的。不过,我又睡着的时候,却没有梦见她。我梦见了家乡的村庄。我跟杰克一起在废墟中那间小屋里,而他仍旧是原来一样的男孩子。
月光在晴朗的天空散射着。但是,早晨我们醒来之前,又是阴云密布了。雨下得很大。我们不愿意在这种气候条件下徒步旅行。然而,要是我们不走,我们吃什么呢?
“还有一点干酪,一点肉和一些面包干,”我说。“还够吃两顿。这以后我们就得挨饿了。”
我们吃了干酪和半个面包。后来亨利找到了一些牌,我们就玩了一二个小时牌戏。
最后,雨终于止住,我们能继续上路了。在树底下,还是有点阴暗、潮湿。风吹动树叶的时候,就好象又下雨似的。后来太阳出来了,鸟儿也开始鸣唱。亨利和江波儿感到比较愉快了。不过我还是觉得又累又冷。我但愿自己不是在生病。
我们到达这座城市南部边缘的时候,已经下午近傍晚了。四周景象的变化是突然的。有一百米树木很稠密,建筑物全部是一片瓦砾。后来,我们走了出去,进了一片小麦田,只见麦田里谷物在风中摇曳。能够出来,走进乡间空旷露天的阳光里,我们都是高兴的。但是,那儿有人住着,是有危险的。我们不得不再次小心提防着。有一匹马正在不远的一块田里犁地。在远处,有两个三脚机器人在慢吞吞地穿过大地走着。我们发现了一块田,里面种着块根植物,但是那儿没有干木头可以生火。由于我们无法把那些块根植物烧熟,亨利和江波儿就干脆生吃了。我咽不下,没有吃。我实际上也不饿,我只觉得头很痛。
那一夜,我们就露宿在废墟里,我做了一场噩梦。梦见江波儿把他带来的一个“蛋”上的环拉开了,那只“蛋”就在他手上爆炸开来,立刻就把他炸死了。
早晨,我觉得比昨天黄昏时更加累得厉害。亨利看出了这种情况。他问我是不是觉得很不舒服。不过我作了一个粗鲁的回答,因此他也就不再问了。江波儿没说什么,因为他什么也没注意到。对他这个人来说,思考是比人更重要的。
这一天对我来说是糟糕透了。每一小时,我都觉得更不舒服,但是我努力强忍着不让它露出来。我不要别人对我说任何善意的安慰话。我非常生气,因为他们俩变成了好朋友。事实上,我的行为举动简直就象个小小孩。
接近傍晚的时刻,我们到达了农场边上的一间小屋。这间小屋明显是没有人使用的,所以看来是安全的。亨利说:“我们可以在这儿休息到天黑。那时候,我们就可以去找来一些吃的东西。”
天黑下来的时候,他们试着要把我叫醒:其实我并没有完完全全睡着,但是我的头脑昏昏沉沉,恍恍惚惚的。我感到自己病得动弹不得了。最后,他们把我留下来,就一起走了。
我不知道他们离开了多长时间。我只记得那天夜里的一点点情况,但是后来他们告诉了我。他们把我叫醒,并且给我吃的东西。他们有一些水果和一些干酪,这些东西是江波儿从附近一个农舍仓库里买来的。不论什么东西,我一点也吃不下去。最后,他们才明白,我是真的病倒了。
差不多整夜我都昏睡着,做着噩梦。我醒过来的时候,已经是早晨了。有一条狗在门外凶狠地叫着。接着,门突然打开了,暖烘烘的阳光照到了我的脸上。有一种很大的声音,说的是另一种奇怪的语言。我想要站起来,可一下子又跌倒在地上了。
有很长时间我没有再醒过来。后来我醒过来的时候。正躺在一张舒适的床上,在一间奇特而又漂亮的房间里。而且我并不是孤单单一个人。有个面孔生得很文雅、一双眼睛又黑又大的姑娘正坐在我旁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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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五章 城堡
我们知道,总有一天我们可能会再次被人抓住。
在我们乘列车旅行之前,江波儿就说过:“我能用我们的语言解释各种事情,可是你们两人不能。所以你们必须当做是我的表弟。我会说,你们既聋又哑,一点也听不见,说不来。你们必须装成那个样子。他们才肯定不会发现你们是外国孩子。那时我们就会有更好的逃亡机会了。”
当那个庄稼汉发现我们在小屋里的时候,江波儿就给他编造了这样的故事。亨利当然是听不懂他们的话的。我自己病得这副样子,实际上既听不见,也说不出话来。因此他们就相信了那一套编出来的故事。
那个农民的妻子要照顾我,直到我重新恢复健康。但是,一次令人惊奇的事又在等候着我们了。红塔伯爵夫人正在周围村庄旅行巡游,她也访问我们所在的农庄。
类似这种访问,在我们国家里也是一种惯例。大人物,象杰弗里爵士,拥有最大的地产。这些人,他们关心所有的人,因为那是他们的义务。他们的妻子就照料每一个生病的人。
伯爵夫人是个善良和蔼的人。对她来说,这些访问还不仅仅是一种义务。当她一听到有关我们的情况时,她就决定亲自来照顾我们。
伟大的贵妇人,象伯爵夫人,从来都不会单独巡回旅游的。有九十个贵妇人跟她在一起,而且有几个骑士骑着马跟着她们。还有一些仆从,照看马匹。
江波儿和亨利,每人都被放到一匹马上,还带一个仆人。有一个骑士把我带上了。他把我系在他的身上,免得我摔下来。关于那次不舒适的旅行,我没有记住什么。但是我记得,在到达城堡以前,我们在旷野里骑马走了十多英里的路。
红塔城堡耸立在高地上,那地方刚好在两条河交汇之处的上面。伯爵和他一家人在塔上有几间房间,我就被放在那儿。骑士们和他们的家属,以及仆从,住在城堡的另一部分。那儿也有几个学习作骑士的孩子。伯爵吩咐,江波儿和亨利应该被放到那些孩子们中去。
我的确病得很厉害。我老是做噩梦,而且好象从来没有从噩梦中完全清醒过来。许多奇奇怪怪的面孔在我的眼前跳跃。其中有一张脸慢慢地变得熟悉起来。是一张文雅而又漂亮的脸,有着一双大而黑的眼睛。那是伯爵的女儿埃洛伊丝。
这时我终于完全清醒过来。埃洛伊丝确实在那儿,伯爵夫人本人也站在我的床边。
伯爵夫人笑着说:“你现在好一点了吗?”
我差一点回答出话来,但是我那十分疲惫的脑子已经开始起作用了。我必须牢记些什么事。对了,当然是我一定不能开口。我得记住我是一个既聋又哑的孩子,就象亨利一样。亨利在哪儿呢?我用眼睛满屋子里找他。
“威尔,”伯爵夫人说,“你曾经病得很重,一直睡了四天,但是现在好起来了。你需要的只是再保养得结实一点。”
我一定不要讲话。但是她竟叫了我的名字,而且还跟我说英语!她又笑了起来。“我们知道了你的秘密。不必害怕。你的朋友们过得又安全又称心如意。”
要是她知道了我们的秘密,沉默对我来说又有什么帮助呢?“他们告诉您了吗?”我问道。“没有。不过,当一个人病得很厉害的时候,他是控制不住自己的舌头的。你曾经说过好几次,你一定不能讲话。你是用英语高声说出来的。”
我问她,我能不能见见我的朋友。
“当然你可以见到他们,”她回答说。“埃洛伊丝会把他们叫到你这儿来的。”
亨利和江波儿来了以后,我们就单独在一起了。我说:“我好象已经把咱们的秘密告诉他们了。”
亨利说:“那不怪你,不是你的过错。你是在说梦话。现在你身体又好起来了吗?”
“我好得多了。他们打算怎样对待我们呢?”
江波儿说:“我们眼下是安全的。这些人跟其他人不一样。他们不会把我们出卖给三脚机器人的。他们认为,一个孩子应该离开他的家。他们自己的儿子们就远走高飞了。”
“这么说,他们可能帮助我们罗?”我问道。
“不会。他们是戴上机器帽子的。尽管他们有不同的风俗习惯,三脚机器人还是控制着他们。他们待我们很好,但是他们一定并不知道我们旅行的原因。亨利已经把那张地图从你的上衣里拿走了,所以是安全的。”
现在我又产生了一种新的恐惧。“也许我在梦里对他们说了‘白色的群山’?当你们能逃跑的时候,你们两人必须赶快逃走。我身体恢复得再结实一点,我会赶上你们的。那张地图我已经记熟了。”
亨利喜欢这个主意。但是江波儿说:“不行。要是我们抛下你,他们就会开始感到怀疑。他们说不定会骑上马来搜捕我们。我倒有个好主意。”他坐到我的床上,继续用一种比较平静的声音说:“我跟一些孩子谈过话。几星期之内,就要举行一次比赛。骑士们将在马上比武,但只是为了娱乐。他们有各种各样的游戏,还有特别会餐,每个人都可以在会餐时吃喝一顿。比赛要持续五天之久。比赛结束的时候,加冠、戴机器帽子的日子就到了。”
“如果我们到那时候仍旧在这儿,他们就会给我们戴上机器帽子,”亨利说道。
“我们不会在这儿。威尔,那时候你会恢复健康,身体结实得足以作徒步旅行。在比赛过程中每一个人都很忙。整个时间里,访问的人来往不绝。如果我们那时候走,他们有一两天不会发觉我们不在。他们肯定不会去追捕我们,因为他们这儿有更令人兴奋的事要去做。”
亨利仍旧不开心,但是他接受了江波儿的劝告。我很高兴,他们不会把我抛下了。
在这之后,他们不时地来访问我。城堡里的其他孩子也来。伯爵本人也来过几次。他是个块头很大的、难看的人,喜欢每天打猎。他给我讲故事,而且时常爱笑。不过,他的英语很差劲,以致我经常不能理解他的意思。他们这儿的习惯是要求妇女应该会说外国话。绅士们则不必如此。
当我逐渐好起来的时候,埃洛伊丝教我学他们的语言。她是个很好的教师。所以学起来并不太困难。发音是我最觉得困难的,好象他们是通过鼻音说话。
几天以后,我被允许起床了。
我跟埃洛伊丝一块儿在城堡和城堡花园里“探险”。在家乡时,我不大跟女孩子混在一起玩。在女孩子中间,我从来也没有感到过轻松自在。然而,埃洛伊丝是不同的。她看来好象并没有任何女友,她的两个弟弟又都离家走了。他们在另一个大人物的城堡里学习做骑士。因此她多半是孤单单一个人。不过,如今我们两人在一起,很快就变成了好朋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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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六章 伯爵夫人的建议
一天,我产生了一个狂热的想法。埃洛伊丝会不会跟我们一起到白色的群山中去呢?但是后来我偶然发现,她是已经戴上机器帽子的。她比我长得矮小,因此她仿佛比我年纪小。不过,在她那浓密厚实的黑头发下面却埋藏着一顶机器帽子。所有戴上机器帽子的人都是属于我们的敌人、属于三脚机器人一边的。而我竟已经准备把我们的秘密讲给她听了!
我一天一天越来越健壮。没多久,我已经结实得足以骑上一匹马了。我在家乡时曾经骑过马,但是我从来没有多练习过。现在,我们每天骑马出去,通过城堡的大门,到四周乡下去探访。
我们同伯爵和伯爵夫人一起消磨我们的黄昏时光。很清楚,他们是喜欢我的。他们看不到自己的儿子,在塔楼里能有一个男孩子他们是很高兴的。其他一些孩子仅仅跟我们一道吃正餐。开饭的时候是在一间大屋子里,那儿围着桌子可以坐上四十个人。
有一天,我单独一人跟伯爵夫人在一起。我们正在谈话。突然她说:“我很高兴,你在城堡这儿觉得快活。如果你觉得快乐,说不定你就不希望离开我们了。”
我感到惊讶。其他的孩子们,在加冠戴上机器帽子之后,就回家去。为什么我要留下来呢?
她继续说:“你的朋友们会希望离开的。他们在自己的村庄里会快乐些。但是你不同。”
我直对着她看。“我怎么就会不一样呢?”我问道。
“你并不属于一个骑士家庭,”她说,“但是你能变成一个骑士。国王是我的表哥,他会为我做这件事的,威尔。”
她要我留下来,作一个骑士!我会有我自己的仆从和马匹。我会在比赛会上骑马比武。我就会属于红塔城堡家族的一员了。这倒是个令人激动的主意,不过我太惊愕了,以致连话也答不上来。
伯爵夫人笑了笑说:“关于这件事,我们还可以再谈,威尔。不急。”
有好几天,我的脑海中充满了奇怪的想法。如果我接受了这个建议,会发生些什么呢?一个骑士的生活是非常有趣的。我同埃洛伊丝在城堡中生活会感到很快乐。如果我能充分运用他们的语言说话,那么,肯定要戴上机器帽子。
戴上机器帽子!不!“你应该感到羞耻,”我对自己这样说。“你不能破坏自己所做的诺言。白色的群山里的自由人在等候你的支持和帮助。你现在不能参加到敌人一边去。”
我不敢拒绝这一建议,因为伯爵夫人会不高兴的。给她找一个真正的理由是很困难的,而且她会开始感到疑惑。
但是,如果我接受了,又会产生其他困难。只要我一试图逃跑,她肯定会马上发觉我不在了。只有一个解决问题的办法。我们必须不要等候举行比赛会了,我们必须立刻离开。
那天晚上我对亨利和江波儿说了,但是我又不能把我的秘密理由告诉他们。他们拒绝了我的主意。因此我就生气地离开了他们,奇怪的想法又回到了我的脑海中。
第二天,我带着埃洛伊丝乘船沿河而上。太阳晒得船上滚烫,因此我们就在荫凉的地方停下来休息。她说:“你打算留下来跟我们在一起,我真高兴。”
她的话使我感到极大的愉快。她需要我。而亨利和江波儿却不然。那么,为什么我应该想到他们呢?奥齐曼迪亚斯和科蒂斯船长不会感到缺了我一个人。我仅仅不过是他们遣送到南方去的许多孩子中的一个而已。白色群山里的人对于我一无所知。然而,在这儿,在这座城堡中,我是为人所爱和被人所需要的。
就在这时,我看到了我的手表,就把它拿了下来。“今天你愿意为我戴上这只手表吗?”我说着就把表扔给了她。但是姑娘们是从来不会接“球”的,埃洛伊丝也不会接住一只表。那只手表从她的手指间穿过,落进了河里。在河岸下面,河水又深又昏暗,我一点也看不见那只表。
埃洛伊丝为这事很抱歉。我说:“那不是你的过失,所以不必难过。手表只不过是个小小的装饰品,我并不需要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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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七章 赛会上的皇后
举行比赛大会的时间终于来到了。每一个人都显得既。兴奋又忙碌。由于城堡里没有足够的房间招待所有来访的人,许多人就在田野周围露宿。
第一天比赛结束以后,我在赛场上遇到亨利和江波儿。江波儿说:“我们最好明天一清早在那些仆从醒来之前就离开。我们已经在背包里装满了食物。那也足够你吃的了。天一亮,我们就在城堡大门外面同你会合。”
我摇了摇头。“我不打算跟你们走,”我说。
江波儿问道:“为什么不走,威尔?”
“要是你们两人走了,你们倒不会被觉察出来,”我告诉他们。“但是伯爵一家人会发现我没有在那儿吃早饭。那时他们就会寻找我。”
亨利说:“那倒是真的,江波儿。伯爵确实会发觉他的新儿子不见了。”
这样一来,我的秘密就让他们听到了!说不定一个仆人已经听到过伯爵一家人谈到我,而且对他的朋友讲了。我说:“我将在这儿多等两天。这样就会为你们提供一个安全走开的机会。以后我会跟上来。我会努力赶上你们,不过你们不必等我。”
亨利笑了起来。“我们不会那样做的!”他保证着说。
我还没有完全决定跟他们走。那当然不会有什么困难。我非常熟悉那张地图。但是,下一天骑士们就要选出比赛大会的皇后了。我肯定他们会选埃洛伊丝。她是所有姑娘中最漂亮的一个,是伯爵唯一的女儿。
江波儿说道:“很好。说不定这是最好的办法了。”当他加上一句:“再见了,威尔。”他的声音有一点颤抖。
“再见,”我回答。接着我就转过身去,上了山,朝城堡走去。我听到亨利说了些什么,但是我没有回过头去看。
第二天早晨,每一个人都又走向赛场。在那儿,我们坐在高高的座位上,在高座上我们可以清楚地看到整个场地。骑士们都站在一起,在伯爵和伯爵夫人的下面。
后来,十一名漂亮妇女入场了。她们中的十个人穿着富丽堂皇的衣服。她们的裙子是这样长,以致担任侍仆的女孩子不得不把裙子末梢捧高,免得沾上尘土。第十一个是埃洛伊丝,她穿了一身一色的兰衣服。因为她最年轻,所以最后一个入场,也没有仆从。她们走过场地,站在骑士们前面。接着,每一个女子轮流向前走了一步。按照惯例,选中一个女子的骑士要把剑举起来。
两个骑士选中了十个女子,为的是使她们中没有人觉得丢脸。最后,埃洛伊丝站到了前面,三十把剑一齐举了起来。骑士们欢呼了一声。接着,拥挤的人群狂热地欢呼起来,震响着整个场地。在这时,我也想大笑和欢呼。
赛会的皇后在她父亲旁边坐了下来。接着每一个人都轮流走过她面前,吻她的手。我也这样做了。
比赛重新开始的时候,我发觉远处传来一种奇怪的声音。很快,那声音就响了起来。我不熟悉这种声音。但是只有敌人才会搞出象这样一种噪音。
一个三脚机器人从城堡后面出现了,站立在赛场的旁边。人群正在观看比赛,没有去看它。当然,三脚机器人是常到这儿来的。人们每天看到它们。他们也知道,有一个三脚机器人总是要到赛场上来的。
我恐惧地抬头看着它。三脚机器人上面有许多圆形的绿玻璃。它是不是通过那些玻璃看东西呢?我以前没有注意这些。在家乡,我从来不敢贴近地仔细看看三脚机器人。
它会不会正在看着我?我转过眼睛继续看比赛。
每天傍晚,在城堡里都举行特别的宴会。所有的来访者都被邀请。天气好的时候,餐桌就露天摆着。仆从们把菜送到伯爵和他的家人那里,也送到伯爵的朋友那里。其他人就自己吃。
在家乡,人们吃喝,因为他们饥饿。但是在这儿,他们吃喝是因为吃东西是一种享乐。精美的烹调对他们是十分重要的。吃饭的时候,没有人酗酒。不过,妇女们回到塔上去以后,骑士们还留在那儿。我们能听到他们又唱又叫,直到深夜。
我跟着伯爵和妇女们回到了塔上。没多久我就走进自己的房间。我从窗子里能看见那个三脚机器人,就在赛场旁边。它还没有走。
后来,我听到敲门声,我就说:“进来!”
原来是埃洛伊丝。没等我开口,她就说:“我只能呆一会儿。他们会来找我的。但是我不能不来。我要跟你说再见,威尔。”后来她看到我感到惊讶,就加上说:“我将再也见不到你了,威尔。难道你不知道吗?”
“可我留在这儿了呀,埃洛伊丝。你父亲今天早晨这样告诉我了。”
“你将呆在这儿,”她说,“但不是我。难道没有一个人告诉你吗?比赛一结束,皇后就必须去侍候三脚机器人。从来都是这样干的。”’
“侍候它们?在哪儿?”我问道。“你什么时候回来呢?”
“我将要在它们的城市里服侍它们,”她回答。“服侍它们一辈子。”
她的话对我是一种突然的打击,但是她脸上的表情,甚至更加叫我感到惊愕。难道这就是她的心愿——去侍侯三脚机器人!
我突然感到愤怒。“你一定不要去!”我喊了起来。“我不能允许。跟我一起走吧,到一个没有三脚机器人的地方去。现在就走!”
她笑了。“当你戴上了机器帽子,你就会懂了。哦,威尔,我太幸福了!”她走近我。亲了我一下。“我是这样幸福!”她重复着说。“但是,我现在必须去了。别了,威尔。请记住我。我会记住你的。”
没等我答出话来,她就已经走了。
我脱掉衣服躺到床上。但是我气极了,以致我都觉得睡觉是一种耻辱。我骗了亨利和江波儿,为的是我能跟埃洛伊丝一起生活。可是埃洛伊丝却要到三脚机器人的城市里去充当奴仆。去追赶我的朋友们还不算太迟。我能追上他们。只要我不把我的秘密讲给他们听,他们也就永远不会知道我的耻辱。然而,我怎么能宽恕我自己呢?
我感到自己就象是一个没有剑的骑士,没有能力去拯救一个妇女。但是,什么样的剑才能把埃洛伊丝从三脚机器人的暴力中拯救出来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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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八章 三脚机器人追赶着我们
当我下去走到厨房里的时候,天还黑着。在厨房里,我找到一只包,就装满了一包吃的东西。
外面比较亮了。我需要一匹马,但是我得加倍小心。一匹容易激动的马会把仆从们吵醒。很快我就找到了一匹我经常骑坐的马。那匹马的名字叫阿里斯台德。它认得我,所以不怕我。它跟着我悄悄地走到了城堡的大门口。
在我后面,天空背景上是城堡的黑乎乎的暗影。那座城堡仍然在沉睡之中。但是,我左边另一个黑乎乎的东西又是什么呢?三脚机器人!我已经把它忘掉了。它是黑乎乎的,象那座城堡一样,但它是不是也沉睡了呢?
我决定,不到我安全地出了视界,就不上马。因此,我牵着阿里斯台德,沿着一条狭窄的小路走到河边。从那儿看,城堡就在我和三脚机器人之间了。
河边一切都是寂静的。我跳上了阿里斯台德的脊背,就动身出发了。我知道,我会很快就被发觉不在了。我就是为了这个原因才把阿里斯台德牵出来。如果我能骑马跑出去,离开城堡二十几英里,我就安全了。一匹马会帮助我赶上江波儿和亨利的。
在我过河之前,我不得不沿河跑上一英里。当我跑了一半距离时,我听到了一种沉重的脚步声。我朝周围看了看,心里充满了恐怖——那个三脚机器人已经紧跟在我背后了。
一会儿之后,一条冰冷的金属手臂抱着把我的身体卷住。它把我捉离了马鞍,送到上面三脚机器人的大黑嘴巴上。后来,我就突然失去了知觉。
我醒过来的时候,温暖的阳光正照在我的脸上。我仰天躺在草地上。太阳已经升到树梢,所以必定是六点钟左右了。我不知道为什么我会在那儿。
当然——是三脚机器人!当我想起它的时候,恐惧又震颤着我。我把手抬起来,向上摸自己的头。没有,没有戴上机器帽子。接着我又看了看周围。阿里斯台德正在几码以外吃草。
我爬上了马背,在一个水浅的地方过了河。从河的另一边,我回头朝那座城堡看了看。那个三脚机器人还在以前它站过的地方站立着,就在靠近赛场的旁边。
“为什么它要抓我呢?”我感到奇怪。“它并没有给我戴上一顶机器帽子。难道他仅仅是开开玩笑吗?也许,我永远也不会知道答案是什么。我只知道我仍然是自由的。三脚机器人并没有控制了我的思想”。
我骑着马跑了好几个钟头,在看来安全的时候才停下来。于是我吃了点东西,并且在一条小溪里喝了点水。后来我走出了庄稼地,进入了山地。在我的前面,山峦起伏越来越高。地图上标出过穿越这些山的一条路。突然,我看到了两个人,在我前边大约有半英里左右。当他们听到我骑马奔上去的声音时,就转过身来。我在他们身边停住,并且从马上跳了下去。
亨利惊讶地看着我,什么也没说。
江波儿说:“这么说,你赶来啦,威尔。”
“当然啦,”我回答道。“你们没有想到我会赶来吗?”
我没有告诉他们有关埃洛伊丝的事。我感到太惭愧了。但是,我把三脚机器人的情况告诉了他们。说不定江波儿会解释为什么它把我放掉。然而他仅仅说:“努力回忆一下,它是不是把你捉到里面去过。”当然我是想不起来的。
接着他又加了一句:“我们不能带上你的马一块儿走。那是不安全的。”
这可叫我觉得难过。但是江波儿是正确的。因此,我不得不把阿里斯台德放生了,它朝北面跑了下去。
我们一起步行。没多久我就累了。我跟埃洛伊丝骑马骑得很多,但是我的两条腿不大锻炼了。亨利发觉了这一点,就粗暴地评论起我在城堡里舒适的生活。然而江波儿止住了他。事实上,江波儿已经显然决定要做我们的头头了。我感到,体力还没有恢复到足以同他们中的随便哪一个进行争论。
那天夜里,我们就在星光下露宿。我没有了在红塔城堡中的那些柔软的床。但是我是这样累,所以我很快就睡着了。
山上没有农田,“吃”成了问题。有一天,我们发现了一窝野鸡蛋。这些蛋尝起来味道很好。江波儿说:“要是我们能捉到野鸡的话,野鸡本身尝起来味道甚至会更好。”不过,我们可从来也没看见过。
最后,我朝下看着一条大河,这条大河流过一个宽阔的绿色峡谷。在远处,另一些山丘升了起来。这些山丘在我们的地图上已经标了出来。连绵起伏的群山,在远处与那些小山遥遥相对,那儿就是我们旅程的终点。
在峡谷里,布满了农田和村庄。然而,要找到吃的东西仍旧是很困难的。有两次我们惊醒了村庄里的那些狗,那些狗就汪汪叫了起来,搞出非常讨厌的声音。第三次我们又把农夫本人吵醒了。他愤怒地叫喊着追赶我们,但是我们很容易就逃进了暗处。
第二天,机会来了。我们在一所农舍附近休息。教堂的钟声在最近的一个村子里鸣响。那一家农民穿着礼拜的服装。从家里走了出去。他们一走,一切就会静了下来,甚至那些狗也跟着他们走了。
一扇开着的窗子好象在邀请我们到厨房里面去。我们就大嚼了一顿,直到再也吃不下了为止。然后,我们又把背包里塞满了吃的东西。我在想:“要是母亲能看到我,她一定会感到羞耻。而父亲会气得大发雷霆。在我们惠尔顿,人们总是把吃的东西送给饥饿的陌生人。但是没有陌生人象这样偷偷地把东西拿走。”
这一天的后半天,我们看到了一个三脚机器人。自从我们离开那座城堡以来,我们还没见到过一个三脚机器人。这一个三脚机器人停在大约一英里以外,看上去不大象是追赶我们。但是,第二天,同样的事又发生了。三脚机器人出现了,就在离我们一段距离的地方站着。后来,它倒让我们穿过一些树林逃掉了。
在第三天和第四天,三脚机器人又出现了。我们开始害怕起来。我们感到,现在可以肯定,三脚机器人是在跟踪我们。但是怎么会呢?三脚机器人怎么能在看不到我们的情况下,竟然可以跟上我们呢?
江波儿说:“在我们到达山里之前,我们必须把它甩掉。我们已经步行穿过了开阔地带。浓密的森林就在前头。在那儿,三脚机器人是不可能看到我们的。”
我们就在森林里歇宿。后来我们又继续穿过森林往前走。森林里光线很暗,而且一片寂静。连鸟儿也不叫。山势是慢慢逐渐升高的,森林也逐渐稀少起来。接近黄昏的时候,我们到达了一座山的山顶,我们就从那儿朝南面远眺。亨利惊呼了一声,用手朝前面指着。
对我们来说,这是一个激动人心的时刻。在最远的一些山的那一边,有大山连绵起伏,直插到深兰色的天空。除了夕阳火红的霞光映照着白雪的地方之外,全是纯白积雪的顶峰。终于看到了白色的群山,在那儿人类才是自由的!
亨利说:“那些山一定有好几英里高。”
江波儿一声不响。接着他抬起了一只手说:“你们听!”
我听到了,立刻转过身子。在我们后面还有相当长一段路,但是我对那种声音知道得太清楚了。巨大的脚步正穿过森林沉重地走着。
当那种声音停止的时候,我们能透过树木看到金属的闪光。三脚机器人已经发现我们了。江波儿说,“我们整天一直在树下面走,甚至现在它们也不能看到我们。然而,三脚机器人却知道我们在这儿。”
我说:“说不定三脚机器人是偶然走到这条路上来的。”不过,我的心由于恐惧而紧缩着。
江波儿说:“一次,或者两次,可能出于偶然。但是这是一而再,再而三地发生的事。狗能够跟踪野兽的气味。三脚机器人也是象这样来追踪我们。那用不着看到我们。”
“那末,为什么三脚机器人不把我们抓起来呢?”亨利问道。
“也许三脚机器人是想知道我们打算到哪儿去。要是果真如此,那它暂时还不会阻止我们。我们必须认真动脑筋思考一下。不过,我们的时间不多了。”
我同意江波儿的说法,但是我太害怕了,以致不能头脑清楚地思考。我只知道一件事。群山就在前面远处,而三脚机器人紧迫在我们后面。它抓过我,也放过我一次。它不会再放我自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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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九章 我们打了一仗
第二天早晨,低低的云层复盖着森林。我们是又冷又不愉快。我们既看不见也听不到三脚机器人,但是这并不能使我们的处境有什么两样。我们知道三脚机器人是不会放过我们的。
中午,我们走到了森林边缘地带。我们不得不再次穿越一片开阔地。即使现在太阳已经穿出云层,闪耀着光芒,也不能叫我觉得快活一些。当我们停下来休息和吃一点东西的时候,我就仰面躺下了。
亨利在谈着看到的一条蛇。他不知道我们是不是能吃那条蛇。后来,他的声音突然变了。
“那是什么?”他说。
我两只眼睛闭着,累得懒于去看一看。我听到他们在一起窃窃私语。接着江波儿说道:“威尔!”
“唔!”
“你的衬衫破了,就在你左边手臂的地方。”
我说:“是的。我知道。我今天下午在灌木丛里扯破的。”
“看着我,威尔!”
我睁开了眼睛。江波儿正站着,朝下看着我。他脸上的表情是非常特别的。“你手臂背面上头那玩意儿是什么?”
我用手指摸了摸自己的皮肤。可不是吗,那儿有个什么挺硬的东西。我自己看不见,但是我觉得那东西象一个小小的金属键钮。那东西平伏地镶进皮肤,一点缝也没有。
“那是什么东西?”我问道。
“那是一个金属机器帽子,”江波儿说。“它镶进皮肤,就象一顶机器帽子。”
“三脚机器人!”我叫喊着,跳了起来。“当它在城堡外边把我抓住的时候,会不会就把这玩意儿装到我身上了?”
他们的脸色回答了我的问题。我发怒地说:“你们是怎么想的?是我用我的思想一直给三脚机器人通风报信吗?”
“你确实一直在引导着三脚机器人,”江波儿回答。“但是不是用你的思想。我不知道这个键钮是怎样在运转的。等一下,我有个主意。”他从自己的衣袋里拿出我们的罗盘针。“看这个!它通常指着北面。但是如果在它附近放上一些金属,它就会指着那块金属。我们不知道它为什么会这样。这是神秘莫测的。”他的语调里这时有一种不平常的激动。“每个人还在睡觉的时候,威尔离开了城堡。三脚机器人看到了他,却不知道他打算到哪儿去。因此就把这个键钮装到了他的身上。三脚机器人就可以用某种特别的罗盘针追踪这只键钮。”
我确信他是正确的。不过,现在我们能干些什么呢?有那么一会儿,我们全都默默地站着。后来,江波儿说:“我一直在想,这只键钮很小,威尔。它镶进了你的皮肤,但是不会装得很深。要是我们把它挖出来,就会伤了你。不过我们可以试一下。”
我动手扯下了我的衬衫。“快一点!”我说。“我们已经浪费了时间。”
我不得不躺下身来,把手臂举高。接着,江波儿就用手指沿着那只键钮抚摸了皮肤一圈。“我会尽可能快地动手,”他说。“你把这块木头放到嘴里,威尔,咬住它。亨利,你必须抓牢他的胳膊,免得他把胳膊抽回去。”
他有一把快刀,那把刀割皮肤很快。可痛得要命。我想要把手臂拉开,但是亨利把它抓得紧紧的。我拼命地咬那块木头,以致连舌头也咬破了。我嘴里满是血,眼睛里充满了泪水。
最后总算搞完了,亨利放下了我的手臂。
江波儿仔细地观察着那只键钮。“非常奇怪,”他说。“我倒愿意探索一下它是怎样起作用的。不过我们不能留着它。”他说着就把那只键钮扔到草里去了。接下来,他又从一种特殊的植物上摘下一些叶子,把那些叶子围着我的手臂扎好。“这会把血止住,威尔。还能帮助皮肤再长好。”
我感到好一些的时候,我们又继续上路了。太阳慢慢地低垂下来,我们的人影也变长了。黄昏已经来临,万籁俱静。后来,突然有一种声音打破了寂静。
我们停下脚步,倾听着。有一会儿,恐惧使我忘记了疼痛。远处,在我们背后,我们听到一种可怕的呼啸声,那种声音我们曾经一度在奥利安号上听到过。三脚机器人在追捕我们。
一会儿之后,我们就看到了。三脚机器人笔直地朝着我们走过来了。亨利说:“到灌木丛里去!”
他也不需要多说什么了。我们已经朝着山边开阔地上长着的、仅有的灌木丛跑去。我们扑在地上,藏到了灌木丛下面。
江波儿说:“也许,当我把键钮割下来的时候,它发了信息出去。不过,现在三脚机器人找不着我们啦,除非他看到了我们跑到这儿。”
那种噪音越来越响。接着三脚机器人的一条腿在我们旁边出现了,而且停了下来。一条长长的胳膊伸下来,从地上扯掉了一些灌木。
江波儿在我旁边说:“它知道我们在这儿。它可以把灌木全扯掉,直到看见我们为止。”他说话的工夫,更多的灌木已经被扯掉了。后来他兴奋地加上了一句:“我们可以跟它打一仗。我们就用那些金属‘蛋’!”
他从背包里拿出两个“蛋”,接着又拿出两三个。
“说不定古人就是用这些东西打它们的,”他说道。
“我把我的丢在城里了,”亨利说。“它们在我背包里太重了。”
三脚机器人的手臂每时每刻都越来越近。江波儿把一个“蛋”给了亨利,又给了我一个。他告诉我们说:“我数到‘三’的时候,咱们就把那些环拉出来,然后站起身来扔出去。要瞄准最近的一条腿。”
一会儿之后,他说:“好啦!”亨利和江波儿拉开了“蛋”上的环。我那个“蛋”拿在左手里,可我不得不用我的右手去扔。当我正从一只手朝另一只手倒换那个“蛋”的时候,我失手把它落在地上了。
江波儿的第一个“蛋”,没有打到那条腿。他的第二个“蛋”打中了。亨利扔的也击中了。那些“蛋”以一种吓人的声音爆炸开来,一阵尘雾冲上了天空。但是,一件事是明白无误的:它们爆炸的闪光和巨响没有给三脚机器人造成损伤。
我连忙拣起自己那个“蛋”,拉开了环。接着,我感到有什么东西卷住了我的身体。我知道那是什么。我以前已经尝过这种滋味了。我被它越卷越高,到了空中。在我下面远处,我看见亨利和江波儿正在逃跑。接着我向上望着,看见了三脚机器人身体边上的那个洞口。我想起了我的那个“蛋”。
我也忘了数数目,不过一定是就要爆炸了。当那个洞口看来离我是够贴近的时候,我用尽全部力气把“蛋”扔了进去。起初,我以为我没击中。但是那个“蛋”打中了洞口边上,接着就落到洞口里面去了。
那条巨大的手臂抓住我,把我朝洞口越送越近。我差不多已经到洞口的时候,我的那个“蛋”爆炸了。嘣!哗啦!这时,那闪光和雷鸣般的巨响立刻奏效了。那条手臂开始很快地落了下来。这时它也抓不住我啦,不过我却紧紧地抱住了它。要是我从上面摔下来,准得跌死。我闭上了眼睛,大地朝我扑面而来。
后来,突然那条手臂停住了。我睁开了眼睛。它笔直地垂了下来,但是并没有完全碰到地面。我跳下来,双脚落了地。
亨利和江波儿朝我跑过来。我们仰头朝上默默地看着那个三脚机器人。看上去,它并没有被摧毁。但是我们知道,我的那个“蛋”把它炸毁了。这个恐怖的机器完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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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章 我们遭到追捕
江波儿说:“它确实完蛋了。但是它可能在完蛋之前就通知了别的三脚机器人。我们最好不要在这儿停留。”
亨利和我极力表示赞同。我们大家动身跑上了那座山。我的手臂伤得很重,有一次跌倒了。我感到这样虚弱和疲劳,以致就脸朝草地一下子趴在那儿了。但是亨利和江波儿帮助我爬了起来。半小时之内,我们到达了山顶。在那儿,我们停了下来,回过头来看。天已经渐渐黑了,但是我还能看到那个“死”掉了的三脚机器人。是我,威尔·帕克,真的把它干掉了吗?
后来,江波儿说:“看!在那边。朝西看!”他的话音里充满了恐惧。
他用手指着。在远处,有个东西在移动。有一个样子熟悉的东西翻上了一个山头。第二个跟着它也翻了上来。接着是第三个。三脚机器人离我们还有很远一段距离,但是它们正在走过来。
我们又奔跑起来,下到山的另一边,就看不到三脚机器人了,但是那一点也没有使情况改变。我们知道,它们就在后面一条峡谷里。它们会发现它们那个“死去”的朋友。之后,三脚机器人就要搜寻把那个机器人搞掉的人。
天已经黑了,而且越来越黑。除非三脚机器人有象猫一样的眼睛,黑夜对我们是有帮助的。我们需要所有能够利用的、有助于我们的条件。我们没有什么地方可以藏身,甚至一片灌木丛也没有,只有草和石头。星星在闪烁着,但是月亮还没有出来。几个小时以后月亮才会升起。
没有月亮。然而,天空中那种亮光是什么呢?亮光在移动,而且光线的样子在改变着。不仅仅是一条光带,而是好几条光带。象长手指头一样的光带,穿过黑夜在搜索着什么。
后来,三脚机器人爬上了那座山顶,那种光也跟着出现了。原来那些光是从三脚机器人身体里射出来的,三脚机器人就用那种光在它们周围的地面上搜索。它们走得很慢,搜索得很仔细。但是它们还是比我们走得快,它们是在悄悄地追捕我们,没有经常发出来的那种呼啸声。只是它们那沉重的脚步打破了寂静。
我们跑啊跑,下了通往西边去的一条峡谷。由于天太黑,完全看不清什么东西,有时候我们摔倒在地,受了一点伤。三脚机器人下到峡谷以后,立即散开来,分成几路。一个三脚机器人爬上了第二座山,另一个顺着峡谷往东去了,第三个笔直地朝我们走过来。
我们听到一条小河湍湍流动的声音,就朝河边跑过去。说不定三脚机器人象狗一样跟踪我们的气味。也说不定是我们在细软的草地上留下了脚印。如果是这样,那末河水就会帮助我们。我们可以沿河逃跑。野兽往往是这样跑的。
那条小河只有几英尺宽,而且水很浅。不过我们在河水里还是不能走得很快。我说:“我们不能继续象这样走。三脚机器人在一刻钟之内就会追到我们。不过它们是顺着峡谷走的。要是我们从这儿朝山上跑,那末三脚机器人就可能看不到我们。江波儿,你怎么想的?”
“我吗?”他说。“我想已经太晚了。看前边。”
在峡谷前边,有一条光带。另一条光带在山上出现,那儿就是我们想要爬上去的地方。很快,另一些三脚机器人从四面八方翻过山头出现了。
“如果我们分散成几路逃跑,我们逃脱的机会会多一些。”亨利说道。
但是江波儿回答说:“等一下。请看那边的那块岩石!”他朝下面指着那条小河。几米前面,河边有一块岩石黑乎乎的影子高出来。“那地方我们可以藏一藏。没有什么别的地方可藏了。”
那块岩石大约有三十英尺长。岩石上面跟桌面一样平滑。但是,我们能够藏在那下面吗?我们用手去探了一下。在冬天,这条小河水势强一些,也深一些。河水沿着岩石边打出了一条又长又深的洞。现在是夏天,这个洞刚好在河水上面。那长度足够容纳我们三个人和我们的背包。
江波儿先钻了进去,躺下了。他完全藏了进去。亨利第二个进去,把头枕在江波儿脚边。接着,我钻了进去,我的头就放在亨利的脚边。
江波儿说:“别说话。我们必须一声不吭地呆在这儿。说不定要呆上一个小时。”
三脚机器人走近的时候,岩洞外面就亮了起来。我们可以听到它们沉重的脚步声。后来,就在我们面前,黑夜变成了白昼。一个三脚机器人在离我们几米的地方脚踏下来的时候,岩石都震动了。“这要有一段长时间好等了,”我思考着。
我猜对了。的确时间很长。那些光带穿过山丘通宵闪耀着。上上下下,前前后后地搜索着。
早晨终于来临,但是那些三脚机器人还在搜寻着。至少有十二个三脚机器人。也许有几十个。它们没有看见我们,所以,在我们的洞里,我们开始感到安全了。不过,我们还是不敢离开。尽管我们又饿又不舒服,我们甚至还不敢移动。我的手臂伤得很厉害,有时候泪水也顺着面孔流下来。
下午,渐渐静了下来,三脚机器人好象已经走了。在接近天黑以前,我们一直等候着。后来我们爬了出来,吃了一些东西。但是很快那些光又出现了,我们不得不快点藏起来。
它们又上上下下地走了个通宵。现在三脚机器人已经比较少了,但是它们足够塞满整个峡谷的。尽管我睡了一会儿,疼痛和饥饿很快就又使我醒了过来。
第二个早晨来了,那些三脚机器人好象已经走了。我们爬出去,很快地吃了点东西。几分钟以后,我们又看到了一个三脚机器人。所以,这一个长长的白天,我们不得不在我们的洞里平躺着。不过,那一夜没有光带出现过。
我们慢慢地爬上了那座通往南方的山。我们是太虚弱了,跑不动路。走过几英里之后,我们甚至连一步也走不动了。我们躺了下来,就睡在开阔露天的地上。要是三脚机器人回来了,它们会立刻发现我们。
但是,三脚机器人没有来。太阳升起来了,它使我们看到了一个寂静山间的一个空荡荡的峡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