威尔历险记 (三脚机器人)

第二十一章 白色的群山

接下来的几天,生活是艰苦的。我的手臂受伤,我们吃的东西没有了。我们只好吃一些树根和野果,但是我们一直觉得饿。
天很凉,特别是在夜里。气候变了。浓云密布,寒风从南面吹来。每天我们都盼着看到那些大山,但是一点也看不见。
后来,我们的路引着我们从山上下来,走进了一片低低的平原。那儿有农田,我们能得到食物。在对面,就我们眼睛所见,是一片汪洋。我们已经来到地图上标出“大湖”的地方了。但是,远处仍然隐在云雾中。
一天夜里,我们睡在一所小小的农家建筑里一堆干草上。自从我们离开城堡以来,这是我们头一次睡舒适的“床”。因此,我们都睡得很香。
我们醒来的时候,浓云已经飘散得无踪无影。在我们前面,那雄伟的白色的群山高高地直插入晴朗,蔚兰的天空。太阳明亮地照耀在覆盖山顶的白雪上面。那些山仿佛很近,以致我都希望能摸到它们。
这儿是地图指出的终点了。现在,我们不得不按着奥齐曼迪亚斯给我的秘密忠告走下去。不过,那些我记得很清楚。
那天早晨,当我们离开那个农家建筑的时候,我们是充满希望的。一小时以后,亨利和我正谈论着蒸汽锅,而且很开心地笑着。江波儿阻止了我们,我不知道为什么。是因为我们嘲笑了他吗?后来,我突然知道是为什么了,我的希望变成了恐惧。
原来两个三脚机器人笔直地朝我们走了过来。它们走得很快。我们迅速朝四周看了看,但是这时我们没地方可藏。大地是绿色的,平坦的,甚至连一棵树,一块岩石都没有。距离最近的农舍也有半英里远。
亨利说:“我们跑吗?”
“跑到哪儿去呢?”江波儿问道。“已经没有逃跑的机会了。”
要是江波儿看不到还有逃跑的机会,那就的确是没有机会了。一二分钟之内,三脚机器人就会抓到我们。我从三脚机器人身上调转目光,朝着前面积雪的、白色的群山望过去。我们已经长途跋涉了这么远的路,经历了这么多的艰险。难道我们注定要在这儿,在临近旅程终点的地方被抓住吗?这实在太不公平了。
一百米,五十米,三脚机器人并排往前冲了过来,但是它们的动作很奇怪。每一个三脚机器人仿佛都想要摸到另一个机器人的躯体。它们那些长长的手臂弯弯曲曲地在四周挥舞着。有个什么东西在它们之间和它们头顶上移动着——那东西在阳光下闪闪发亮。
这时它们已经跑到我们头顶上了,随时都会有一条手臂把我们抓起来。当我等着大祸临头的时候,我感到的愤怒远远多于恐惧。一只巨大的脚踏了下来,仅仅离我们几米远。接着它们就从旁边过去了,走远了。我的两条腿一下子突然软瘫了。
江波儿说:“它们并没有看见我们!为什么呢?它们一起在搞些什么呢?他们是彼此在表示喜爱吗?不过它们是机器呀!这对我来说是个谜。”
这对我来说也同样是个谜。也许有个简单的答案。不过我既不知道也不关心。我只知道,可怕的时刻已经过去了,三脚机器人走了。
我们又继续走了两天多路程。我们得到处辨认我们所要走的道路。后来,我们来到了一条深而又狭窄的峡谷,那条峡谷把我们引到了群山中的心脏地区。那一夜,我们就在自由人中间歇宿了,自由人就象亲兄弟那样欢迎了我们。
现在,我们自己都成了自由人了,但是我们有着人类的使命要去完成。奥齐曼迪亚斯保证我会经历一个长而又危险的旅程。他说对了。他还保证我会在旅程结束之后过一种艰苦的生活。他又说对了。这儿,在山里是没有舒适生活可言的,不过我们并不要舒适的生活。我们只需要有坚强的意志和体魄,以便有助于我们去跟三脚机器人战斗。
在这儿,有许多激动人心的事情。我们新的家,这本身就是令人兴奋的。我们不仅是生活在群山之中,而且也是它们的一个组成部分。古代人曾在这儿——在山里,修筑了一条隧道。这条隧道有六英里长,向上有一英里高、穿过岩石间的一条坑道。从主隧道边上,又分出几条隧道分支。
我们不知道古代人为什么要修筑这些东西。但是,它却造成了一个自由人可以一道生活的安全地点。那座山就是我们的城堡。
甚至我们在夏天来到这儿的时候,冰雪还散在坑道地下。从它的顶上,我们透过一条冰河望了出去。人们告诉我们,这条冰河移动得很慢,是一英寸一英寸地在移动,直流进那些峡谷。隧道外面,空气是冰冷的,但是隧道里面,仅仅不过有点凉意而已,甚至在冬天也从来不会太冷。
有一些地方,在那儿我们能从那座山的旁边看出去。有时候,我就到这样的一处地方去。我朝下面远处一条绿色的峡谷看着。阳光在远处那些有着许多道路和农田的峡谷里闪耀着。我刚刚能看见田里象小昆虫一样大小的牲畜。在那儿,生活看来是富裕、安乐的,而这里却是艰苦和寒冷的。但是,我并不愿意去同峡谷里的人一起生活。
我说我们过得不舒适。那也不完全真实。有两件事是使我们满意的:我们是自由的,而且我们有希望。我们是生活在自己能控制自己思想的人类中间。他们拒绝为三脚机器人服务。他们已经秘密地等待和工作了好多年。如今,他们差不多已经准备好要去攻打敌人了。
最终,我们将会摧毁那些三脚机器人,而自由人将享有世界上一切美好的东西。

第二部 金和铅的城市 第一章 我们为竞技会而受训

我们初到白色的群山时,是夏天。甚至在那时候,主隧道底部还四处满是冰雪。再高一点的地方,更是银装素裹,冰雪覆盖着一切。
在九月里,就断断续续下雪了。到十月初,再次降雪。这时雪落得就比较大了,而且是连续不断地下。以后的半年里,严冬就封锁了通往山下峡谷里去的道路。
在大雪封山之前,我们的领袖们就做好了准备。他们事先贮存了大量的食品,甚至把牲畜和干草带进山里。山岩本身为我们挡住了隧道外面的严寒气候,因此我们不需要更多的热量。我们走出隧道到外面去的时候,就穿上毛皮衣服。一年里其余时间,穿上我们的普通服装就足够了。
在山里有很多工作要做。我们和其余八个男孩子每天早晨六点钟起床。我们先做半小时体操,为的是使我们的身体保持一种良好状态。早餐后,我们上三个小时课。接着,在中午正餐之前,还做一些体操。
整个下午,我们进行各种各样的体育操练。要是天气好,我们就在外面雪地里锻炼,要是天气不好,我们就在那个大山洞里锻炼。之后,在晚饭前,我们还要上一些课。晚饭后,我们跟成年人坐在一起,听他们谈话。不过我们并不参加一起谈话。成年人谈的都是严肃的话题,正如我们的课程一样,谈的只有一个目标,就是要战胜三脚机器人。
有关三脚机器人,没有谁了解得更多。那是些有着它们自己思想的聪明的机器呢,或者还是为制造它们的人服务的机器呢?在我们能够同它们战斗以前,我们必须了解得更多一些。然而,我们怎样才能找到这种答案呢?只有一个办法:我们中的一些人必须设法潜入三脚机器人的城市。我们必须把它的秘密探索出来。然后必须逃回来,把情报带给我们的领导人。我们这些男孩子就是为了这项工作而受训的。
我们敌人的城市在我们的北面,位于德国境内。每年,三脚机器人都要把一些男女孩子带到那儿去,充当它们的奴仆。它们以各种各样的办法从各地挑选所要的男、女孩子。我已经知道,我的女朋友埃洛伊丝是怎样在赛会上被选去的。
每年夏天,德国人都举行竞技会。年轻人从这个国家各地前去参加竞技。竞技会后,为了向优胜者表示祝贺,举行公宴。之后,优胜者象埃洛伊丝那样,就要去服侍三脚机器人。
我们的领导人制订了计划,要求我们中的一些人在下一次竞技会上应该努力去争取获得优胜。那时,敌人自己就会把我们带进它们的城市。当然,没有一个人能告诉我们,以后我们怎样才能再从那座城市出来。每年有许多年轻人进去,但是还从来没有人能出来过。
春天终于来了。通往峡谷的条条道路,又从冰雪封锁下解放出来,畅通了。在隧道外面新生的嫩草丛中,欢乐的花儿也露出了笑脸。
一天早晨,在我们操练之后,亨利和我,跟江波儿一起坐在那儿。如今,我们彼此已经是挚友。我们之间的争吵早已抛到九霄云外了。
江波儿垂头丧气地说:“今天跳高一米七十,我失败了。”他用德语说,德语是我们在冬天学的。我们也学会了用公制——米去量东西。一米比英国的一码长一点。
“在体育运动中,每个人都会有好日子和不顺心的日子,”我告诉他。“明天你会跳得好一点的。”
“我是每天越跳越糟了,”他回答说。“恐怕是你们给我取了个不对头的名字。我永远也不会成为一个真正的跳高能手。”
亨利和一个叫做罗德里戈的西班牙男孩子,是我们的长距离赛跑运动员。江波儿练的是跳高和跳远。也许,他跳得并不特别好,但是也没有别的孩子跳得比他更好一点。我本人是被当作一个拳击手来接受训练的。我跟一个名叫托尼奥的黑皮肤的意大利男孩一起练习。他长得比我要高一点,手臂也长一点。但是,我脚步是比较灵活的,而且我时常能打倒他。
我说:“我问过我们的体育运动教练,有多少孩子会被选中。他也不能肯定。但是他认为它们会选四个:一个长跑运动员,一个短跑运动员,一个跳高运动员和一个拳击手。”
“这么说,我们三个人可能去,还有一个是谁呢?”亨利说。
“是的。第四个人会是谁呢?”我感到有点疑惑。
江波儿说:“可能是弗里茨。”
弗里茨和伊梯恩是我们最好的短跑运动员。弗里茨是德国人,来自东北部最边远的森林。他长得又高又结实,很少说话。他的那个短跑伙伴,法国孩子伊梯恩比较开朗乐观一些,话也更多一些。我认为他可能比弗里茨更好一点。
但是,我们三个人都会被选中吗?我们只能期望和等待。我们的所有领导人都会讨论这个问题。那时有一个人就会作出决定。这个人的名字就叫朱利叶斯。

第二章 朱利叶斯

在白色群山里的每一个成年人,都有一些特别的工作要做。有一些人负责教我们本领,有一些人组成小组,去下面峡谷里偷一些供应品。另一些人则研究古书,努力去学习了解古人的奥秘。
每天黄昏时分,江波儿经常去听成年人讨论这些秘密。有时候,他甚至会向成年人提出自己的想法。他总是想要创造发明一些东西。我记得他曾经计划要搞一个巨大的蒸气锅,靠它来拖动车厢沿着铁路运行。亨利和我曾经嘲笑过他。但是,这儿的成年人已经探索出一种与此相类似的机器,他们仍然在努力使它能够完全运转。
我还记得,杰克在废墟里那间小屋外面的标记:电力,危险。对于“电”究竟是什么,我始终觉得疑惑不解。现在江波儿告诉了我:“电是一种能产生光和热的神秘力量。这儿的成年人就在计划搞发电。”
不过,我们每一个人的工作都是由一个人调度支配的。这个人就是朱利叶斯。
他差不多有六十岁了,长着满头浓密的白发。他是个矮个子,有一条腿有点弯曲。许多年以前,他摔断了腿,一直没有完全接好。所以现在走起路来有些困难。
朱利叶斯是在山里长大的。当他还是个孩子的时候,自由人就只有一个想法:他们要保持自己的自由。但是当他逐渐长大的时候,他就改变了他们的想法。
“我们必须打败三脚机器人,”他告诉他们。“那时所有的人就会再次获得自由。如果我们做出艰苦的努力,那末我们就能做到这一点。不过我们人太少;因此我们必须从山外世界各地取得援助。我们必须去寻找那些还没有戴上机器帽子的、勇敢的孩子,必须把他们带到这儿来。我们必须依靠他们的帮助来了解三脚机器人的秘密。”
他逐渐地说服了所有的自由人,使他们接受他这种大胆的想法。因此,他就变成了他们的领袖。
一天,他走出来看我们操练。我正跟托尼奥一起练习拳击。但是我立刻就认出了他,因为他总是拄着一根手杖走路。所以我尽自己的一切可能认真地进行拳击。
不一会儿,托尼奥就瞄准我打出狠狠的一拳。我把头朝旁边一闪,他就完全打空了。接着我重重地给了他一下,打在他的下巴上。他就直挺挺地倒了下去。
朱利叶斯招呼了我,我就跑到他面前。他说:“威尔,你的拳击有进步啊!”
“谢谢您,先生。”
“你大概是很想知道谁将要去参加竞技比赛吧?”
我说,是的,于是他继续说:“除了你的拳击技术之外,我们不得不考虑其他一些问题。我们老年人能够测验出你的思想品质和体格质量;但是我们不能了解你的‘心’。”他仔细地打量着我。“当那个三脚机器人把你抓起来的时候,你害怕吗?”
“害怕,先生,”我说。
“而你却不怕去进入它们的城市吗?”他那双蓝眼睛直勾勾地盯着我的眼睛看。“你不必非去不可,你留在这儿也能有用。如果你提出留下来的请求,没有别人会知道。在你和我之间,这是一个秘密,没人知道。”
我说:“我要去。虽然我有点怕三脚机器人,但我也恨它们。要是我失去了这次机会,我就永远也不会宽恕我自己。”
“好!”他笑了。“当然,你曾经干掉了一个三脚机器人。很可能全世界没有别的人做到过这一点。所以,你是知道它们能被打败的。说不定你会被选中。不过,我还不能告诉你。”
后来,我看到他跟亨利谈话。他们大概谈的是同样一个问题。不过我并没有问亨利,当我吃饭见到他的时候,他对那次谈话什么也没提起。
整个一个冬天,我们很少吃到鲜肉。但是,四月中旬有一天,从峡谷里赶来了一些牲畜。朱利叶斯决定杀掉一些,并且做了烤肉。所以那天晚上我们打了一次牙祭。
会餐之后,朱利叶斯给我们大家讲了话。我和其他孩子一起,坐在大山洞的后面。不过每一个人都专心静听,所以他那平静的声音我们都能清楚地听到。起初,他谈的是有关竞技比赛的事。“我们的孩子们都有个很好的机会,”他说,“因为山区的空气好,能使身体健壮。不过数千名其他的孩子也会到那儿去,我们必须击败德国各地去的最好、最年轻的运动员。如果我们失败了,我们也不必过于失望。来年我们还可以再努力争取。”
当然,我们的孩子们不得不戴上机器帽子。然而那并不难。就象奥齐曼迪亚斯那样,我们可以从死人身上弄来一些真的机器帽子戴上。这时,朱利叶斯抬起了他的眼睛,直接地望着我们:
“你们的行为举止,也要象戴上机器帽子的人一样。这就可能没那么容易了。你们可以模仿戴上机器帽子的人。但是三脚机器人可能会企图通过你们那些‘帽子’发出一些各自不同的指令。那时,你们的秘密就暴露了。每一个人都得接受这种危险的考验。”
其次,朱利叶斯把有关旅行的一些细节告诉了我们。“三脚机器人的城市在遥远的北方。但是,一条大河会把你们带到举行竞技大会的地方。叫做驳船的一些大船,沿河上下来往行驶。其中有一只驳船是属于自由人的。”
这时,朱利叶斯停顿了一下,用眼光看着他周围的人。激动人心的时刻到来了。
“我们已经决定,要选送三个孩子到竞技大会上去。选定他们并不是很容易的。我们不得不考虑许多因素。”他把语调提高了一点。“威尔·帕克,站起来!”
我站起来的时候,两条腿禁不住有些颤抖。
“你是个优秀拳击手,威尔。但是我们对你还有一点疑问。在你采取动作之前,你并不总是动脑筋的。那可是很危险。如果我们选派你去,你必须更加小心地控制你自己。你能向我们保证做到这一点吗?”
我保证着说:“保证做到,先生。”
“那么,就请坐下吧,威尔。让·彼埃尔·德利艾特!”
叫到江波儿的名字,真令人既快活又惊讶。他自己都不能肯定叫的是他,我也有点怀疑是不是叫的他。只有亨利肯定他自己会被选中。这样,我们三个人又能一块儿去旅行了。
朱利叶斯说:“对于你,让·彼埃尔,我们也有一点疑问。你是我们的一名最好的跳高运动员;但是你可能还没有好到足以稳操胜券。而且你的视力也是个问题。戴上机器帽子的人是不戴眼镜的,所以你不能戴眼镜。如果你进入了那座城市,你不大可能把东西看得很清楚。不过,你会理解你所看到的一切。因此,你可能作出很有用的报告。你准备去吗?”
江波儿说:“是的,准备去,先生。”
“我们的第三名是容易挑选的。”
我看到,亨利自己正满怀高兴地观望着。但是,当朱利叶斯继续说下去的时候,他的眼神就很快地变了。朱利叶斯说:“有一个男孩子看来最有可能在竞技大会上取胜。对于紧接着要进行的危险工作,他也具有真正的优良品质。他有勇气,也具有责任感,在采取行动之前,他会动脑筋。弗里茨·埃杰尔,你接受我们的推选吗?”

第三章 驳船

会餐之后,我们剪了头发,把伪造的机器帽子紧紧地装在头上。起初,那顶假机器帽子叫人感到很不舒服。不过我们慢慢也就对它感到习惯了。我们不得不等上几个星期,好让头发长满。在这一段时间里,为了这次带有危险性的探险,我们又进行了特殊训练。看起来好象是一种漫长的等待。然而,我们终于准备出发了。
我们出发的那天傍晚,就象我们来到这个峡谷时一样黑暗。起初,我们在两个湖泊之间穿行。后来,我们就穿过一些山朝西北方向走了。
太阳升高以前,我们一直走着,没有停下来休息。我们那伟大的白色群山,已经在远方高处留在我们背后了。我们走累了,就停下来吃东西,接着又在炎热的大白天,睡了一整天觉。
走到我们要与之会合的那艘驳船所在地,大约有一百英里路。一个叫做普里莫的成年汉子作我们的向导。他很了解这个国家,而且能象只山羊那样爬山。他跟弗里茨一样,很少说话。能跟江波儿一起结伴同行,我感到很高兴。
朱利叶斯允许我们用一星期时间走完这段旅程。但是,我们只用四天就赶完了这段路。
从宛如一条线似的群山顶上,我们看到了一座古城的废墟。有一条大河从古城废墟中穿过。这条河是从东面折向北方湍湍流动着的。我们沿着山路,绕着城市边缘走,直到从上边能看到那条河。沿着这条河的西岸,有个小型的新城镇,就在那儿停泊着十几艘驳船。
普里莫用手指着下面说:“那些驳船和游艇当中有一艘是厄康宁号,”他说。“没有我,你们能自己朝下走到那儿吗?”
我们说,我们可以自己走到那儿。
“那么,我就把你们带到这儿。我祝你们在竞技会上运气好,一切顺利。”
厄康宁号并不是一艘大驳船,只有大约五十英尺长。船上有两个人,两个人戴的都是假的机器帽子。其中一个名叫乌尔夫,五短身材,长得挺结实,胸部丰满,就象个圆桶。他对我们讲话很粗暴,我不喜欢他。他的伙伴叫莫里茨,比他小十岁,也比他亲切十倍。他长着一头金发,有着充满热情和随时都会露出的笑容。但是,乌尔夫是我们的领导,是他向我们发布命令。
“这些小驳船只需要两个成年人,”乌尔夫说。“我们可以额外带上一个孩子,因为孩子们就是象这样训练学本领的。但是,要是我们再多带上一些,人们就会注意我们。所以,你们当中的一个人跟着我和莫里茨干活——当我说‘工作吧’,那就是叫你干。其余两个人必须在下面躺着别动。”
小小的船舱仅仅能容纳两个成年人。紧靠船舱,有一块地方是放驴的。对面有个放干草的贮藏室。乌尔夫说:“你们就躺在干草上吧!”
我必须把有关那两头驴的情况解释一下。这艘驳船每一侧都有一个大木轮子。那两个大木轮子就象我们家乡我父亲磨坊里那种磨坊轮子一样。当驳船沿河而上的时候,那两头驴子就得在两边的两个轮子里面绕着圈子走。这可够吃力的,我为它们觉得怪可怜的。不过,莫里茨很温和地照顾着它们。
“你们提前到了这儿,”乌尔夫继续说。“我们还没有把货物装好。今天是星期一。星期四以前我们还不会走。现在听我说!我知道你们为什么去旅行。我希望,为了你们必须去干的工作,你们能长得足够结实。但是,在这艘驳船上,你们必须听从我的命令。要是有谁的行为举止不对头,我可决不留情。我就会在他的两条腿上系上一大块铁,把他扔到河里去。”
这话是开玩笑吗?但愿如此。然而看上去他是这样严厉,以致我不能肯定到底是不是说着玩的。
“两天之内,我们就可以出发,不过不会更早。动身出发以前,你们中的两个人必须呆在下面。”
我看着江波儿。我们谁也不想跟一声不吭的弗里茨在黑洞洞的地方呆上两天。
江波儿说:“威尔跟我呆在下面。”
第二天,弗里茨帮助乌尔夫和莫里茨往驳船上装货。那种活干起来进度不快,他们装货一直装到天黑。
次日一清早,我们就开船,顺流而下,我到上面代替了弗里茨。北风夹着冷雨吹到我脸上,但是在下面呆了两天之后,呼吸到新鲜空气,我感到很愉快。
乌尔夫招呼我说:“去打一桶水,拿一把刷子和一些肥皂来!这艘驳船好几个星期一直没刷洗过。你现在可以搞搞清洁工作。”
刷洗这艘驳船,花了一天里的大部分时间。傍晚时分,我们在一个岛子旁边停泊了。另一艘驳船已经先在那儿停靠了。莫里茨解释说,他们不能在黑暗中行驶,因此,有一些地方,他们总是可以在那儿过夜的。
第二天中午,我们停在一个小镇上。乌尔夫在那儿有些事要干。办那件事只要一小时就够了。不过,因为我们有足够的时间,他就决定在那儿一直呆到下一天早晨。
整个下午时间已经过去了,可乌尔夫还是没回来。莫里茨开始有些担心了。没多久他就告诉我们他为什么会担心。“乌尔夫有时候会喝很多酒,”他说。“因为你们这次旅行非常重要,我料想他现在不会去喝酒。不过,有时候,他喝得太多了,就有好几天不会回来。”
我们也开始发起愁来。太阳已经落山,可还是不见乌尔夫的人影。莫里茨想要离开我们去找他。但是那样干不大安全。因为乌尔夫在其他驳船上有朋友,他们可能会来访问厄康宁号。要江波儿去回答他们的询问,可就不大容易了。
于是,江波儿说:“让我替你跑一趟吧!我可以到几家酒店兜一圈,直到把他找着。那时我会劝说他回到这儿来。要是他不肯来,你再去试试看。不过至少我可以为你去找一找他。”
莫里茨有点犹豫不决,但是最后他同意了。江波儿一走,我也就要去。我知道开头莫里茨一定会不同意,可我觉得肯定能把他说服。最后他终于说:“好的,你可以去。不过,要是找不到乌尔夫,你必须在一小时之内回到这儿来。”
我答应莫里茨一定保证做到。然而,这一天对我来说,实在是太不走运了。发生了一桩意外的事,使我破坏了自己的诺言。

第四章 深坑里的囚徒

那个镇子比我想象的要大一些。靠河边只有一排石头房子,还有两家小酒店。所以我立刻就能看到,哪一家也没有乌尔夫。酒店里差不多可以说根本就没有人。但是后面大街上却挤满了人,很快我就发现是为什么了:这天是赶集的日子。
吃的、穿的,还有各式各样的东西,都在露天集市上卖。有个成年汉子在卖干酪。我停住脚步观看着。我还从来没有见过这么多有着不同颜色、不同形状和大小的干酪呢!
后来,我看到有一家酒店门开着,就走了进去。这家酒店里面,比河边那两家来得暗一些。里面满是人,烟雾腾腾。我向四周打量了一下,可还是看不到乌尔夫。
有个人叫住我说:“你要找什么?”
发话的人是个穿皮短上衣的大块头。我不想停下来跟他说话。但是莫里茨给了我一些当地的货币,所以我就决定做一件最安全的事情:我要了一杯啤酒。
那个胖胖的汉子把啤酒拿给了我。我就给了他一个硬币。啤酒味道很好,但是那一杯太大了一点。由于乌尔夫不在那儿,我急于想走。我大约喝了半杯,接着就朝门口走去。
那个大块头看见我走了,就喊起来:“你忘记拿找头啦!”
我拿了找头,并且感谢了他。但是我还没走到门口,他就看到了我那只酒杯。“你还没喝完你的啤酒呢,”他说。“你是嫌啤酒不好吗?”
我立刻回答说:“不是。不过我觉得不大舒服。”
酒店里其余的人听到了我们的谈话,都奇怪地看着我。那个大块头说:“你的口音说明你是个异乡人。你是从哪儿来的?”
我们曾经为回答这种问题进行过训练。“我是从蒂罗尔来的,”我说。“从这儿到东南方向的蒂罗儿有很远一段路程。”
没有什么比我说这样一句话更不幸的了。后来我才了解到,这个镇子上的人是非常憎恨蒂罗尔这个名字的。在上一次竞技大会上,有个蒂罗尔的孩子打败了他们最好的一名拳击手。他们说,那孩子是用不正当的手段进行拳击的。
然而我并不了解这一点。这时,他们当中有个人就问我,是不是我打算到竞技大会去。我说:“是的。”
他们大家突然发起火来,喊叫着用粗话骂我。“让我们把这个卑鄙的家伙扔到河里去,给他洗个澡。”他们当中有个人这样说。
我不得不尽可能快地走出酒店。但是我没仔细看我的前面。有个人伸出一条腿,我就摔了个嘴啃泥。他们大家全都哈哈大笑起来。
我开始往外爬,但是一只大手抓住了我的头,狠狠地拉我的头发。接着又把我的脸朝地板上撞。
当我最终站起来的时候,我简直愤怒极了。我把朱利叶斯所有警告我的话全抛到了九霄云外。我看到了我背后那个人脸上露着存心叫人痛苦的一种笑。他躲过了我凶狠的第一拳,但是我如今已经是个训练有素的拳击手。我佯装瞄准他的脸打了一拳,接着一下子我就狠狠地打中了他心窝的上部。这回可轮到他跌倒在地了。
他慢慢地、恼怒地爬了起来。其余的人都向后闪开,并且把桌子推到了一边。接着,他们站成了一个圆圈,把我们围在里面。我不可能逃掉了,因此不得不打了。
那家伙长得比我高大,而且也比我壮实,但是很明显,他是不懂拳击技术的。他向我冲了过来,可是没打着。他在我身旁扑空的时候,我给了他一下子。我本可以很长时间拿他耍着玩,但我要尽快地结束这场打斗。
因此,当他再次向我进击的时候,我狠命地向他胸部打了一拳,接着翻起另一只手,从下向上打中了他的下巴。这下他就仰面朝天,倒在那儿不动了。
刹那间,一切都静了下来。我期望他们会放我走,可是不然。他们愤怒地紧盯着我。其中有个人给那个跌倒在地的人检查了一下,说道:“他可能受了重伤。我们应该去把警察喊来。”
警察把我直接带到了当地的法官那儿。不幸得很,他是被我打倒的那人的叔父。那人的朋友说:“这个陌生人走进酒店,不付啤酒钱,还用粗话辱侮我们这个镇。后来,当他没别的岔儿好找,就打了您的侄子。”
那个法官的侄子本人不在场。他的头摔倒在地,撞得很重,以致还没有醒过来。
“要是他死了,你就得给绞死,”法官说道。“同时,你得在那个深坑里呆着。”
那个深坑是个洞,有十五英尺宽、十五英尺深。坑底是石头的,坑壁也都是平滑的石板,没有一个人能爬得上去。尖铁刺在坑顶上装了一圈,可以防止逃跑。警察把我扔了进去,就把我丢在那儿不管了。
然而,他们走开之前,那人的朋友对我说:“我们明天早晨可有乐子了。人们会来朝你身上扔东西——臭鸡蛋啦,还有其他各种脏东西。要是他们真的愤怒起来,就可能用石头打。他们可能用木块和破瓶子。过去,有一些被扔在深坑里的犯人就是这样给打死的。”
我仰头朝上看着晴朗的暗黑天空中的星星。看来是没有逃跑的机会了。我觉得既冷又饿,而且对自己感到恼怒。
好几个钟头过去了,可我还是不能入睡。天越来越冷。我想着:“没多久,早晨就会到来,人们就要动手向我身上扔东西了。”
突然,我听到上面有人声。有一张脸从上面向深坑里张望。
接着有个声音轻轻地说:“威尔,你在里面吗?”这是江波儿的声音!
他已经从驳船上拿来了一些绳索。他把绳子的一头系在一根铁钎上放下来,我就攀着绳子往上爬。后来,他帮助我穿过了坑顶上那圈铁刺。我逃出来,自由了。
我们没有浪费时间去谈话。那个深坑就在镇边上,镇子在我们和那条河的当中。尽管镇上人仍然在沉睡,天却正在亮起来。幸亏江波儿认得路,他在前面跑,我就紧跟在他后面。只有一个人看到我们。他喊叫起来,但并没有想要追赶我们。
很快我就看到那条河横在前面。我认得出曾经有过集市的那条街。又跑了五十码,我们就到河岸上了。
我们跑到河岸上,就朝左拐。厄康宁号就停在第一家酒店的对岸,紧靠着一艘名叫西格弗里德号的驳船。我看到了,就停住了脚步。江波儿也停下来了。西格弗里德号仍旧停泊在那儿。但是它旁边那个地方空荡荡的已经没有船了。
过了一会儿,江波儿在我胳膊上面伸过二只手来。我顺着他指的地方朝北面一看。厄康宁号正在河当中行驶。那艘驳船已经驶出有四分之一英里远了。很快地,厄康宁号在远处就只象个玩具小船那样大小了。

第五章 挨饿

现在,在我从深坑逃走被发觉以前,我们不得不赶快逃跑。我们沿着河岸朝北跑,到了镇子边上。从那儿,有一条土路沿河伸展开去。
太阳已经从我们右面山后升起。不过,乌云低低地在天空中铺散开来了。一个小时以后,大雨瓢泼而下,我们成了落汤鸡,衣服全湿透了,很不舒服。后来,我们在山腰上发现了一些废墟可以遮雨。我们就决定在那儿休息到雨止住再说。
当我们等待着的时候,江波儿把乌尔夫的情况告诉了我。“他刚好在我前面回到驳船上。他啤酒喝得太多了,准备跟任何人吵架。他对你和我更是暴跳如雷,因为我们到镇上去了。他对莫里茨也同样恼怒,因为他让我们去了。‘旅程的其余一段路,那两个孩子只能呆在下面,’他说。‘他们必须学着听从我的命令。弗里茨是听命令的。他们也必须这样做。’”
“时间流逝过去,可你还是没回来。他就变得越来越愤怒了。后来,有个朋友来看他,谈起有个蒂罗尔的小伙子在酒店里打架,后来就被扔到深坑里去了。”
“这就使得乌尔夫一怒之下决定要把你扔在那儿不管了。他说:‘那孩子对我们的整个计划是个危险。我不会等他,无疑地也不会去试图解救他脱险。厄康宁号明天早晨就启航。两个孩子可以去参加竞技大会,而不是三个。威尔遭灭受难是他自己不好。他要跑到深坑里去,那他就可以呆在那儿。”
我能够理解,江波儿是为我极为担心的。他受乌尔夫指挥,应该服从他的命令。乌尔夫是完全正确的。我使我们的计划遭到了危险。计划要比我来得重要。因此,江波儿的责任是明确的,他和弗里茨必须在竞技会上取胜,并潜入那座城市。
然而,他还是去找莫里茨谈了,而且还打听了那个深坑的情况:是个什么样子的深坑?深坑在哪儿?也许是莫里茨笨得无法看出提这些问题的原因,或者,也许是他完全理解,而且想要救我。江波儿当时并不知道。乌尔夫一定是很快就发现江波儿又跑了。他已经很害怕警察会来,这时他必须决定,要在警察前来讯问以前马上离开。
所以,现在我们就这样一无援助地被甩在这儿了。而我们距离竞技大会还有好几百英里路程呢!我们怎样才能及时赶到那儿呢?
雨停住了,太阳露出了笑脸。当我们赶路时,阳光很快就把我们的衣服晒干了。不过,后来雨又开始下了起来。中午时分,我们俩已经是浑身湿透,疲劳不堪。我简直太饿了,自从我离开驳船到现在,什么东西也没有吃过。我们身上还剩下一点当地的货币,但是,在这儿旷野地里,根本没有店铺,只有树林和田野。在一块田里,有一些牲畜吃的那种根菜植物。我们采了一些。我们尝了几口,难吃得要命,但总比没有东西吃好一点。
当晚我们就在废墟里过夜,不过睡得很少。我们水淋淋的,冷得很,而且那些根菜植物叫我们净闹胃痛。
第二天早晨,我们走到河边上有些农家房子的地方。江波儿说:“我有个主意。我打算装成一个流浪人。说不定人家会给我一点吃的东西。在我们国家里是没有流浪者之家的。流浪人不得不睡在板棚或者废墟里,而且他们全都得行乞讨饭。也许他们这儿也有同样的惯例”。
他走到第一家门前,上去敲了门。门没开,但是有人在里面生气地大喊大叫。走到第二家,一点回答都没有。到了第三家,卧室的窗子倒是打开了,可接着是一桶脏水泼了他一身。门拉开的时候,他就跳开了。他转过身来就走。如果江波儿能搞到一些吃的东西,受点侮辱他是不在乎的。
突然,他拔脚就逃。原来那些人放出来一条又大又凶的狗,很明显那条狗是专门训练来咬不受欢迎的人的。幸而那条狗追赶他没有多远就不追了。然而,这是一次幸免于难的逃亡。
尽管那些根菜植物吃了叫人肚子痛,我们还是不得不从田里挖更多的这种东西吃。因为实在没别的东西可以吃。我们饿得发慌。天又逐渐黑了下来。
后来,我们发观河岸边有一艘驳船。那会不会是厄康宁号呢?然而,我们很快就失望了。那艘驳船比厄康宁号大,而且船是逆水而上,是朝南方行驶的。
后来,我们找到一处旧的、废弃不用的板棚过夜。我们就在那儿躺着,在黑暗中,一声不吭。我不知道江波儿在想些什么。要是我没有干下这样的蠢事,他现在就会在驳船上,既安全又暖和。但是他只顾自己想心思。江波儿没有抱怨,而是说:
“威尔!”
“什么事?”
“那艘驳船一定始终在一个规定的地点停泊。自从我们离开那个镇子以后,我们还没有走过一个停泊点。在两天之内,我们走的距离那艘驳船一个早晨就可以开过去了。”
那倒是真的。不过我什么也没说。因此江波儿继续说:“用这种速度走,等我们赶到竞技大会,人家也就比赛完了。”
“我们是不是应该还是回去呢?”我问道。
“回到隧道里去吗?我不知道我们能向朱利叶斯说些什么。”
我也不知道说些什么。不过,我们还有什么别的可干呢?
江波儿说:“我们必须走得快一点。一定得利用这条河。我们可不敢要求别的驳船让我们搭乘。不过,要是我们有自己的一只小船……”
“那可就太好了,”我有点粗鲁地打断了他的话。“要是我们长了翅膀,我们就可以飞去。”
但是,江波儿对我的粗鲁话已经习以为常了。他继续平静地说:“搞一只小船——或者是小筏子怎么样?说不定可以用这个板棚的一爿墙?这板棚已经倒塌开来了。如果我们能把板棚的一面弄到水里去,它就能飘浮。湍流会象冲着驳船行驶那样快地把筏子带着往前飘。”
我的思想一下子充满了突然出现的希望,以致我都忘记了身上冷、肚子饿。江波儿的主意是可行的。我曾经有一度跟我的表哥杰克造过一只筏子。我们还在湖上飘游过呢!那只筏子后来碎成木片,把我们弄到湖水里去了。不过那时我们还是小孩子,造的木筏很糟糕。
我说:“我们真能造出来吗?湍流会带着我们足够快地飘流行驶吗?”
“在早晨,”江波儿回答说。“我们明天早晨试一下吧!”

第六章 我们造了一只筏子

清晨是明媚的,这使我们格外增加了勇气。天一亮起来,我们就动手干了起来。板棚的一面已经同其余板壁脱离开来,倒塌了。那一片板壁只有六英尺见方。我们把它推倒的时候,木板全都落下来,散开了。
江波儿说:“我们可以很容易地再把它们固定在一起。我们可以从板棚另一边拆下一些结实的木板,然后把它们钉起来。这儿有的是脱落钉子。平滑的石头可以当锤子用!不过最好是你自己来干,因为你搞起来比我要聪明得多啦!”
这倒是真的。我的一双手干起活儿来挺灵巧,可动脑筋就不成了。
这是个难干的活,花费了很长时间。我们干完活的时候,太阳已经升到山顶上了。现在,我们必须把造好的筏子推到水里去。那也不是容易干的。在板棚和这条河之间,足有三十码烂泥地。扛起那个筏子走,实在是太重了。因此我们不得不一路拖着它走。
后来我们终于把它拖到了水边。这是我们的幸福时刻。江波儿还发现了一个水鸟的巢,里面有四只挺大的水鸟蛋。我们就把蛋生吞了,那味道可比根菜植物好得多了。
这时,我们就把筏子从岸边推开,又小心地爬了上去。我们的航行开始了!
湍流先是使我们兜着圈子转,之后就把我们带进了深水。筏子飘游着,但仅仅是飘游而已。筏子的四分之三浸在水里。
我们不得不退缩到没有水的一角。那儿仅能容得下一个人,另一个人就得坐在水里。由于河水来源于大山中的雪水,所以河水特别冷。不过,这至少使我们比在陆地上行走要快一些。阳光也从晴朗的天空照射下来。
突然,江波儿叫了我一声,并且用手指着什么。原来,一个三脚机器人正在河的西岸穿过田野朝前走着。说来也怪,看到三脚机器人我反而有了勇气。我们是弱小的,三脚机器人很大,很结实,但是我们知道,它是能够被击毁的。
一小时以后,我们同一艘驳船相错而过,那艘驳船是溯河而上的,所以它靠近我们的时间并不很长。船上的人都用惊讶的眼色看着我们。其中有个人嘴里嚷嚷着什么,听不清。在他们看起来,我们必定是好事的、稀奇古怪的一对,因为我们乘着水淹了的筏子沿河飘流。
与此同时,我们每时每刻都感到越来越饿了。江波儿说:“那几只蛋味道很好,可就是没填饱我们的肚子。除非能上岸,我们再也别想搞到什么吃的东西了。”
我们现在才发现自己不能掌握筏子的航向,实在太晚了。我们用两块破木板当桨,努力试了一下;但是我们的努力失败了。我们只能听任河水把我们飘送到哪里算哪里。这么说,我们怎样才能靠岸呢?
“我们可以在水浅的地方让筏子搁浅,”我说。“要是做不到,我们就得丢掉筏子游泳过去。”
“游泳?”江波儿表示反对。“从这儿?我们差不多是在河当中。而且河水流得太急。我们不得不花很大力气才能游到岸边。没等上岸,我就冻僵了。”
这时,离我们不远的地方有条大鱼从水里跳了出来。要是我们能捉到它,我们肯定会很高兴地把它活生生地吞掉。
我闭上一会眼睛,就梦见吃的东西。我梦见母亲在家中厨房里在烤一只仔鸡,她后面桌子上放着面包和干酪;面包松软、新鲜,干酪金黄、味浓。我几乎能尝到那滋味了。
时间流逝过去。太阳已经高高地升到我们头顶上空。后来,太阳就成曲线慢慢地向西沉落下去。我喝了许多水来填满“空空如也”的肚子。但是这样干只让我觉得很不舒服,一点也不解饿。
最后我对江波儿说,“我们必须到什么地方搞点吃的东西。左岸那边有个村庄,右岸也有个村庄。我们可以从那儿的园子里搞到一些东西,甚至可能找到店铺。如果我们用这些木板努力划,我们可能会划到岸边的。”
“今天早晨,我们就试着干,可我们失败了,”他反对着说。“如果我们打算再试一次,最好是等到黄昏来临。在天黑以前,我们不能跑到任何一家的园子里去。”
我说:“在黄昏的时候,我们可能就找不到村庄了。”
我们争论了起来。最后他同意了。湍流已经把我们带到了靠近西岸的地方。我们竭力要掌握筏子的方向,使它对着西岸一边。
结果,谁要是从岸上看到我们那副样子,准会被逗得笑起来。筏子只顾一个圈子一个圈子兜着转。但是我们在河水中的位置并没有改变,我们还是在河当中,一点也没向岸边靠近。过了一会儿,我们停了下来,不再努力试图靠岸了。我们完全是白费劲。
江波儿说:“这样干是没用的。”
“那么我们只好游泳游到岸上去了,”我回答道。
“要是我们那样干,我们的筏子就得扔掉了。”
当然我们要丢掉那只筏子。他用不着告诉我这个。我有些恼火地说:“没有吃的我们就不可能继续赶路。我们根本就不该开始这样的航行。你无法操纵和控制的一只筏子有什么用?”
江波儿什么也没说,因此我继续说:“今天晚上会发生什么事呢?在这儿筏子上我们是不能睡觉的。我们会从筏子上滚下去淹死。所以,在天黑以前,我们一定得上岸。”
“不错,”他说,“我赞成。不过让我们再多等一会儿。现在还没有住户人家呢!”
这话倒是真的。刚才那几个村子已经落在我们后面很远了。河水在杳无人迹的绿色堤岸之间奔流着。“我认为你说得对,”我说道。但是我仍然感到恼火。因此我加上一句:“观在该轮到我坐在筏子干燥的地方啦,我在湿漉漉的地方呆的时间太长了。”
后来,我们从一个城镇的废墟旁边经过。接着我们又遇上了另一艘驳船。我几乎要向它呼救求援了;让它一声不响地从旁边开过去,我真感到憎恨。中午时分,我们看到了一个停泊点,在那儿有一艘囤船停靠在岸边。这儿一共有两艘驳船;但是,没有一艘是厄康宁号。她开到前面有多远,我真感到奇怪。
黄昏已经来临。有关丢掉筏子的事我没再多说什么。江波儿很清楚地知道,我们不得不游泳了。我正等待着他选定弃船游泳的时刻。
然而,这时河面比较宽。我们在河当中,随便什么时候游过去都不是轻而易举的。对于两个空着肚子、既冷又累的孩子来说,那就更加难上加难了。
突然,有一个三脚机器人出现了。它沿着西岸从北边走过来,只距离我们一百码远近。从我们初到白色群山以来,始终还没有这样靠近一个三脚机器人呢!我恐怖得屏住了呼吸。
说不定它还没有注意到我们。哎呀,它看见我们了!它迅速掉转身朝着我们走了过来,而且吓人地呼啸了一声。当它那金属脚一踏进河水,就激起了巨大的水柱。三脚机器人笔直地对准我们冲了过来。
它有没有阻止了厄康宁号?有没有讯问过弗里茨?它是不是知道我们到哪儿去,以及为什么要去?它会不会是来找我们的?我看着江波儿,他也看着我。我说:
“我们最好还是潜到水下面去。”
已经太晚了!一条长长的钢爪子弯曲地伸下来,击中了我们俩之间的筏子。本来不结实的木板,一下子被打成了碎片。一眨眼功夫,我们已经掉到水底下去了。

第七章 岛屿

我料想那条胳膊会把我抓起来。当它不抓我而是去打碎那只筏子时,我的震惊要多于恐惧。在惊愕之中,我竟忘了把嘴闭上。因此当我往水下沉的时候,呛了满嘴的水。当我再浮上水面的时候,就剧烈地咳嗽了起来。
我朝四周迅速地扫了一眼,那个三脚机器人已经走开了。我还能看到他正安然地朝前走去。这么说,它突然攻击我们只不过是为了闹着玩的!我旁边不远的水面上飘浮着筏子上的一块破木板。我就游了过去,抓住了那块木板。之后我就向四下里寻找江波儿。但是除了又冷又黑暗的河水以外,我什么也没看到。会不会是三脚机器人的钢爪子伸下来的时候打中了他?我能不能再看到他呢?
后来,我听到了他在呼唤我的名字。我掉转头,看到他正朝我游了过来。很快他就抓到了我那块木板的另一头。当然,那块木板经不住我们两个人的重量,但是它能帮助我们缓过气来。
我说:“我们该游到岸上去吧?”
江波儿开始咳嗽起来。接着他说:“我想还不行。你看前边。这条河转弯了。要是我们坚持一下,我们就可能更接近岸边一点。”
我表示赞成。的确,我也还不急于想离开那块木板。这儿水流好象很急,浪也大。不过河面倒不那么宽了,而且河水向西弯了过去。河水向西弯流,东岸仿佛就开阔了。
“这条河在那儿分成支流啦!”我喊了起来。
“是的,”江波儿赞同地说。“我认为我们现在可以游过去了,威尔。”
我在家乡河里曾经学过游泳。但是江波儿是在海边镇上长大的?所以他游泳练得更多。他是个游泳强手,很快就游到我前边很远了。当他发觉了这一点,就招呼了一声:
“你能行吗?”
我回答了一声:“能行。我没什么。”我拼命游着,可是水流得很湍急。
后来,我看到了实在叫人焦急的情况。我对准了游过去的那个堤岸,是一个岛子突出来的一块狭窄的尖端。对面,河面变得更宽阔了。要是我错过了这个岛子,我的麻烦可就严重了。我一定不能错过这个岛。
我掉转身,差不多是直接顶着急流游泳。江波儿又叫了我一次,可我缓不过气来回答。当我继续游着的时候,我的两条胳赙越来越感到疲劳。每时每刻河水都好象变得越来越冷,越来越猛。我甚至都辨不清自己是向哪里游了。
后来有个东西击中了我的头部,我就朝水底下沉了下去。这之后我就什么也不记得了,直到有人把我拖到干燥的陆地上,我才恢复了知觉。江波儿及时地救了我。我们是在岛子的北部,这个岛子正处于河水弯曲分流的地方。我们对面,宽阔、汹涌的河水一直伸向远方。
我的头部受了伤。我就把一只手抬起来捂住它。
“有块木头打中了你,”江波儿说。“我想就是筏子上的一块木头。你现在觉得没什么关系了吧,威尔?”
“我的头好象在一个圈一个圈地转得发晕,”我说。“那边有些亮光是什么?”
“是个村子,”江波儿回答。
那是个村子,不过在东岸。而我们却在一个岛上。
“我饿得发慌,”我说,“我们在那个村子里可以偷偷拿一点吃的东西。但是我过不了河,我觉得自己身体太虚弱了。”
“早晨我们就可以过河,”江波儿说。
我点了点头。我实在太累了,连话也一点回答不出来了。
“前边有一些树,”他继续说。“要是下起雨来,那些树可以给我们遮雨。你现在能走得动吗?”
我又点了点头,并且朝前走了几步。但是接着我就停住不走了。有个人正站在树林边上。他正在观察着我们。
这时他朝我们走了过来。尽管天已经逐渐黑了下来,还有些亮光足以完全看清那个人。他是瘦长个子,也许有五十岁左右年纪。他的头发很长,衣服皱巴巴的,就象流浪人穿的衣服。
“你的朋友游泳游得不怎么好,”他对江波儿说。“我看到是你救了他。”
他的态度举止是好奇的。他看到我们是高兴还是不高兴呢?我觉得,看到我们淹死他会非常开心。
接着他又加上一句:“你们要把你们自己的衣服弄干,最好是跟我来。”
我脑子里有各种各样的问题盘旋着,但是不得不等以后再说。我看了看江波儿,他点了点头。
那个人引导着我们沿着一条小路穿过了树林,一直把我们带到一个空旷的地方。在我们面前,有个木头搭成的小屋。一盏油灯在窗子里闪耀着光芒,烟正从烟囱里飘散出来。他拉开房门,我们就跟着他走了进去。
炉火正在石头壁炉里燃烧。炉前铺着一块红颜色的壁炉大地毯,有三只猫正蹲在地毯上。他温和地把那三只猫赶到一边,为的是给我们在炉前腾出一块地方。
“把你们的湿衣服脱下来吧!”他说。“你们在炉火前边暖和暖和身子。你们烘衣服的时候,我会借给你们一些衬衫和裤子。”他很奇怪地看着我们。“你们饿不饿?”
江波儿说:“很饿,先生。如果您——”
“别管我叫‘先生’,我名叫汉兹。你们可以吃一些面包和冷肉。我晚上通常是不烧饭的。”
“我们有面包就足够了,”我说。
他目不转睛地盯着我看。“你们需要比这更多一点的东西。先把身上弄干,然后我会给你们一些吃的东西。”
裤子和衬衫当然是太大了。江波儿长得比较高,穿着那些衬衫和裤子比我合身一些。我可不得不把裤脚管卷起来,那件衬衫又大又长,直拖到我的膝盖上。
我们换好了衣服,汉兹就把一些东西放到窗子下边的一张桌子上:餐刀、盘子、一些黄澄澄的奶油、一块烘成黄褐色的大面包,还有一大块冷熟肉。我就动手切肉,江波儿切面包。
我看到汉兹盯着我看,就觉得自己切了这么大一块肉有点难为情。然而他只是点了点头,而且笑了起来。后来,他又给我们拿来了两大杯啤酒。我暗暗地提醒自己要吃得慢一点,但是没多久就全忘了。吃的东西和啤酒味道好得叫我狼吞虎咽一下子就吃光了。吃得我的嘴巴都有点发痛。不过,我还是觉得饥肠辘辘,想再吃一点。
汉兹说:“你们确实是饿了。”我看着自己的盘子,觉得有点内疚。“别担心。尽管吃,要吃多少就吃多少。我喜欢看到人家吃了开心。”
我终于吃完了,觉得很饱——事实上是太饱了——,也很开心。房间里是温暖和舒适的。那盏灯柔和地闪着光,几只猫又回到炉火边上原来呆的地方去了。
我以为汉兹这时要开始提出问题了。诸如,我们从哪儿来?我们为什么在河里飘?但是这些问题都没提,汉兹只是坐在他喜欢的那张椅子上盯着炉火看。寂静看来并不使他觉得烦闷。最后江波儿打破了沉默,他问道:
“您就是一个人住在这个岛上吗?”
“是啊,”他慢条斯理地回答。“自从我的父母亡故以后,我一直孤零零一个人住在这儿。没有一个人来看望我,我也绝少到村子里去。我在自己的庄稼地里干得很艰苦,我自己种粮食,自己搞吃的。”
“这顿饭可好吃极了,”我说。“我们非常感谢您给了我们帮助。”
“不用谢啦!既然你们来到这儿,你们也可以反过来帮助我。这个岛的另一头,有些树需要砍倒,明天早晨你们可以干这个活儿。那就可以为你们吃的东西付报酬了。以后,说不定我会划船把你们送过河,到村子里去。”
江波儿几乎要说出什么话来,可马上又停住不说了,只是点了点头。他跟我一样,已经注意到“说不定”这个词的意思。我们俩不知道汉兹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不知道他打算干些什么。别的人愤怒地把我们赶走,为什么这个人对我们会这样和善呢?
当汉兹又镇静地盯着炉火瞅的时候,一切重又寂静下来。
最后,汉兹站了起来。“现在你们需要睡个好觉,”他说。“我起得早,所以睡得早。”
他从卧室里拿来两条毯子;接着,又拿起那盏灯,粗声粗气道了一声“晚安”,就离开我们走了。
江波儿和我在炉火旁边躺了下来。我的胃里不大舒服,我也没想多睡。在炉火火光下,我还能看见那三只猫。它们在炉毯上我们当中睡着了。后来我就闭上了眼睛。
我再睁开眼睛的时候,那三只猫已经不在了。阳光已经照射到炉火的灰烬上。是汉兹沉重的脚步声把我吵醒了,他说:“该起来啦!”

第八章 汉兹失掉了他的船

汉兹为我们烧好了美味的早餐。有肉,有我们想吃多少就有多少的鸡蛋,还有许多啤酒。
“吃饱点,”他说。“你们就能把活儿干得更好。”
他把我们带到岛的北部,在那儿他有一块庄稼地。“我要把这块田扩大一点,”他说。“因此我不得不把那些树砍倒,并且把树根刨出来。你们可以为我开始干这个活儿了。”
他给我们一柄斧头和一把铲子。我们动手干活的时候,他在旁边看了一会儿。后来他就走了。
这是个重活,不好干。那些树都非常高大,而且根扎得很深。“如果我们今天早晨干得好,”江波儿提醒我说,“那就足够抵偿我们的饭钱了。这样,今天下午他就可能送我们过河了。”
然而,当汉兹中午回来的时候,他对我们干的成果好象并不很满意。
“你们应该干得比这更多一些,”他说。“不过你们刚开了个头。你们现在最好还是先来吃饭吧!”
他烤了两只仔鸡,他供我们吃倒很慷慨。当我们吃完水果以后,他说:
“你们现在可以休息半个小时。以后你们就回到田里去。把那棵大树留在那儿,到明天再说。我要特别当心那棵树倒下来的时候刚刚恰到好处。”
我们走出房子,躺在阳光下面。我对江波儿说:“你听到吗,明天?但是他说过,今天下午送我们过河的。”
江波儿慢吞吞地说:“明天,还有后天,大后天。他决意要把我们留在这儿,直到把这活儿干好,把所有那些树都砍下来,并且要刨出树根才算完。”
“但是那至少得干一个星期才行,”我抗议地说。“很可能要两个星期。”
江波儿说:“是啊,我们必须快一点,要不我们就赶不上竞技大会了。”
“要是光靠两条腿走路,我们就不可能及时赶到那儿。”我回答说。“我们必须造另一只筏子——一只更好一点的筏子。然而,尽管如此,可能还是太迟。我们需要有一只船。”
突然,我想出了一个主意。为什么以前我竟会没有想到这一点呢?在我们到田里来的路上,我们曾经看到汉兹有一只小船。那只船就放在岛东边一个小河湾里;那是只挺坚固的小船,还有一对桨。江波儿同我对看了一眼。他聪明得很,也想到了同样的主意。
我说:“今天晚上我们大概能逃掉。这对汉兹是不够光明正大的。但是我们有什么别的办法可以选择呢?”
“是啊,那只船对他来说是很重要的,”江波儿同意地说。“他到村子里去就靠那只船。他不得不自己再造一只船了。那是一件慢活。但是我们知道他是不会帮助我们的。他只想把我们留在这儿替他干活。而我们却有着更重要的任务,威尔。我们必须潜入三脚机器人的城市。那要比这个孤独的老头和他的小船重要得多。”
“这么说,今天晚上——”
“到了近黄昏的时候,我们就等于丢掉了半天时间,”江波儿说。“而且那时我们离开那个小房子,他就会发觉。我们最好的机会是现在!”
我们动身穿过树林朝工地走去。我回头看了一下,没见汉兹的人影。接着,我们就一口气一路朝小船跑。
江波儿爬进了小船,抄起了双桨。我动手去解系在一棵树上的绳索。但是,绳结系得太紧了,怎么也解不开。我真希望有一把小刀。
突然,江波儿说:“快点,威尔!我想我听到他来了。”这时,我也能听到汉兹的声音了。他正在奔跑,愤怒地叫喊着。我拚命拉那根绳结,它终于松开了。于是我也跳进了小船。
江波儿把我们的船从岸边推开的时候,汉兹的身影就从树林中冲了出来。他一直冲进河里,河水很快就淹到了他的胸部。
有一刹那,他抓到了一支桨的一头。但是江波儿从他手里把桨拽出来了。接着,湍急的河水把我们带到了他不再能追赶的地方。他停住不叫喊了,态度也变了。看上去他是那样凄凉,那样孤立无助,以致我都觉得他怪可怜的。甚至到现在,当我回忆起他当时脸上的表情,我还感到难为情。
这之后,我们就飞快地顺流而下。从清早到天黑,我们两人轮换着一会儿划船一会儿休息。吃的东西是个问题。幸亏每天我们都能找到一些东西吃。但即使如此,我们总是觉得饿。
我们从各种各样的驳船旁边驶过,不过很容易同它们保持距离,大河逐渐流向海洋的时候越来越宽阔了。我们还路过许多农场和村庄,还有几座古城的废墟。有些古老的城堡耸立在我们上面高高的悬崖间。有一处地方,一块黑色的岩石就在河水当中。那岩石就跟三脚机器人那样高。
就这样,我们终于来到了举行竞技大会的地方。许多驳船都系泊在岸边,其中有一艘是厄康宁号。

第九章 我们渡海了

这儿的土地是平坦的,而且,肥沃的黑色土壤带来了大丰收。野花在草丛中密密麻麻地开了一大片。
到处可以看到,风车在温暖的南风吹拂下慢慢地旋转。人们都说:“这是为竞技会才特别有的天气。”
镇子座落在河的西岸。许多人从那条路上来。有些是竞技大会的选手,但是大多数人是来观看比赛的。镇上挤满了各地来的访问者,连镇子周围的村子也都挤满了。成千上万的人就露宿在田野里。每一个人都穿着最漂亮的衣服,看上去都很快活。有宴会,啤酒多得很。
那天夜里我们也睡在田野里。“不过明天,”江波儿说,“竞技会就要开始了。如果我们初赛不失败,他们就会接待我们。那时我们就会跟其他选手一起,在特别的小房子里食宿了。弗里茨也将再次同我们一道结伴。”
第二天早晨,许多旗帜在所有的大街上飘扬起来,也在竞技场地周围迎风飘舞,就象几千朵花儿在欢快地摆动。在旗帜后面,是一排排一层比一层高的梯形座位,在那儿人们可以观看竞技比赛。
“那儿是裁判的帐篷,”我说。“那边是优胜者站的地方。江波儿,我们会不会成为他们当中的一员呢?你、我,还有弗里茨?我希望是这样。”
我们知道我们能够初赛通过。我们干起来易如反掌。我不得不同一个跟我年龄相仿的孩子比试拳击。不到一分钟,裁判就中止了我们的拳击比赛。另一个孩子就去比赛。不过我被送进了选手帐篷。有个人称了称我的体重,把我的名字写到了一张表格上。我算是被接受了。
我在帐篷里遇到了弗里茨。他一点也没表现出奇讶的样子,甚至没有问过我怎么会到了这儿。
“江波儿也到这儿了,”我告诉他说。
他点了点头。“三个人当选的机会总比一个人来得多,”他回答道。不过我认为,他总是对我们存有疑虑。他打算自己到那个城市去,而不依靠我们的帮助。
我几乎都希望他会在初次赛跑时失利。但那是愚蠢的。“至少我们当中一个人必须取得胜利,”我对自己说。“要是弗里茨赢得了胜利,而不是我,我也一定不要妒忌。”
后来,我又看到了江波儿。他也毫无困难地通过了考验。我们一起走向餐棚去吃饭。
“你认为你会获胜吗?”我问他。
他严肃地说:“是的,我想,是这样。在测验中我并没有花很大力气。你怎么样,威尔?”
“同我对阵的那个孩子也被接受了,”我说。
“那可是好兆头。我们要不要去找弗里茨?”
“以后有时间去找。让我们先吃饭去吧!”
次日清晨举行开幕式。特制的竞技会旗帜从城镇到运动场地都升了起来。每一个人都跟随着旗帜前进。
接着,竞技大会会长讲了话,对所有参加竞技的选手表示欢迎。他是个满头白发的老年人。他谈到了荣誉以及真正运动员的风格、习惯。“要光明正大地比赛,”他说,“这要比赢得优胜更加重要。”
然而,他的话对我并没有什么意义。“究竟什么是荣誉呢?”我感到怀疑。“这次比赛是为三脚机器人提供奴隶。没有什么别的原因。三脚机器人甚至可能会吃掉它们的奴隶。我们还不了解。三脚机器人每年抓去几百名男人和妇女,弄到它们的城市里去,但是,还没有一个人回来过。”
我凝望着站在运动场周围的六个三脚机器人。我的身上颤抖了起来。
第一天没有进行拳击比赛。我能够观看其他运动比赛。有许多选手参加赛跑,他们必须进行三个等级的赛跑:一百二十个选手进行百米赛跑。在第一等级上,他们被分为十二组。每一组的前两名可以进入第二等级的复赛。最好的选手可以在最后一天进行决赛。
在第一等级比赛时,弗里茨在他的组里取得了进入第二等级的复赛权。那是在早晨进行的。下午,江波儿开始参加比赛。在第一等级的跳远比赛中,江波儿干得很好。他比其他任何孩子都跳得远,比最好的远半公尺。
第二天早晨,我不得不跟一个瘦长个子的孩子比拳击。那孩子脚步敏捷,对自己的防护也好。但是他进攻不足。因此我打中他要比他打中我更多一些。比赛结果是不言而喻的。
这一天后半场,我继续比赛,而且轻易地取胜了。接着,江波儿和我就去看两百米赛跑。第一等级的第七次赛跑刚刚开始。
“弗里茨必须在第六次比赛中跑赢,”江波儿说。“我们没看到。成绩在记分板上记着没有?我不戴眼镜看不清楚。”
“成绩现在刷新了。有两个孩子的成绩在记分板上爬高了。他们从第六轮赛跑的两个名次上提升了。”
江波儿说:“好吗?”
我摇了摇头:“不好。”
江波儿没多说什么。我也没说话。第一次我们开始有点着急了。弗里茨丢掉了两次机会中的一次,这可能还会发生。这种情况对我们大家都可能发生。我想:“如果我们都失败了,那就太严重了。”
在我紧接着进行的比赛中,我自己几乎也失败了。那个对手脚下灵活,动作快,而且也是个精明的拳击手。他一上来就立刻开始进攻。在最初不到几分钟里,有好几次用拳头重重地打了我,而他却避开了我的拳击。
这使我感到恼火。不过,这并没使我疏忽大意。在第二轮,我猛烈地向他进攻,使得他着起急来。有一会儿,他没能保护好自己的头部。我狠狠地击中了他的下巴,把他打倒在地。他立刻爬了起来。但是我挫败了他的锐气。在后来一轮中,他整个时间都陷于防守,而我却不断进攻。
当拳击赛结束铃摇起来时,我还吃不准是胜是负。是我打中他多呢,还是他打中我多?我看到三位裁判在一起商量。看上去他们也委决不下。我焦急得都有些发抖了。最后裁判把我们俩叫到他们跟前,首席裁判把我的手举了起来。我赢了!
弗里茨和江波儿两个人一直在一旁观战。江波儿对我说:“我还以为你会输掉那次比赛呢!”
尽管我这时感到很愉快,我身上还是有点颤抖。我说:“我也是这样想的。”
“你进攻得大迟了,”弗里茨说。
“你那两百米赛跑也到得太迟了,”我回答道。这是个其蠢无比的回答,但是弗里茨并没有恼意。他只说了一句:“是啊,那倒是真的。所以我必须在另一次赛跑时努力再加一把劲。”
我认为,他的镇定的态度是一种优良品质的表现。不过这使我觉得很恼火。事实上,我是在妒忌。我很愿意自己也会象弗里茨那样镇静。
下午发生了两件重要的事情。弗里茨在一百米赛跑第二等级中幸运地通过了。而江波儿却在跳高时失利。
我看了弗里茨的赛跑。他得了第二,但是优胜者在他前头把他拉下好几码。我想,他不大可能在最后一天决赛时取胜。
江波儿看上去十分懊丧。第一次,他跳得很好。但是另一方面,他的脚滑了一下,身体碰了一下标杆。他第二次跳得好一点了,最后一次跳得仍然很好。但是还不够十分好。
“你可不大幸运,”我说。“碰到标杆以前,你跳得很漂亮。”
他对自己是这样地恼火,以致连说活的声音都有些发抖了。“我怎么会跳得这么糟?”他说。“我平时经常跳得比那高得多。而现在,当真正重要的时刻——”
“还有跳远呢,”我打断他的话。“过去了的就忘掉它吧!牢记着今后就是了。弗里茨这么说过,他是对的。你还有一次机会呢!”
“不错,我认为这是个很好的忠告,”他回答。但是他看上去还不是十分有把握。

第十章 优胜者

竞技大会最后一天到了。夜里很热,暴风雨的浓云笼罩着整个比赛场地。任何时刻大雨都好象会倾盆而下。远处隆隆地响着雷声。
“如果下了雨”江波儿说,“不到明天是不会开始比赛的。”
我祷告上天不要下雨才好。我已经感到太焦急了,不能再等上一天。我拚命想吃一点早餐,可就是咽不下去。直到最后竞技大会开始以前,我一直在选手住的房间门外仰望着天空。整个上午进行跳高、跳远比赛。拳击和赛跑要到下午才开始。
当跳远比赛开始的时候,弗里茨和我跑去观战。我非常为江波儿着急。这至少把我自己的烦恼从思想上引开了。江波儿跳得满好,只有两个别的孩子可能战胜他。
在初跳时,他们三个人之间只有很少几英寸差距。复赛时,江波儿比另外两个孩子明显地领先了。我看到他掸掉了腿上的沙子。我想:“现在他算赢了。”
他们每个人还可以再多跳一回。第一个孩子跳得太急了,他的记录远远地落在了别人后面。第二个孩子跳得比校好。他跳的记录比江波儿最好的一次成绩还要前面一点,大约领先四英寸,不会再多了。
江波儿又站了一会儿,接着就象一只鹿那样飞快地跳起来,一跳!
人群中爆发出一阵叫好声。显然,这是当天最好的跳远成绩了。但是,当裁判的旗子扬起来的时候,又发出了懊丧的呼喊声。这次跳得不符合比赛要求。另一个孩子获胜了。
江波儿独自一人走了开去。我追上他说:“这太不走运了,江波儿。你已经尽了自己最大的努力。”
他是太失望了,连话也说不出来了。最后他回答说:“我最后一步越过了起跳板。自从我们接受训练以来,我从来也没有这样跳过。”
“那是因为你把太多的精力全放进去了,”我告诉他。“任何人都可能出这种毛病的。”
“我也是这样吗?”
“当然你也如此。”
不过他的思想乱得很。他说:“我想要取胜,但是我对将来太焦虑了。在跳高时,在最后时刻我丧失了勇气。这一次,我又越过了起跳板——真是愚蠢,完全不必要。我以为我是作了艰苦的努力。可我是尽力了吗?”
“你胡扯了,江波儿。你已经作了非常艰苦的努力。没别的了。”
然而他的心里太烦恼了。“让我一个人呆着吧,威尔。”他说。“我现在不想谈话。”
直到拳击比赛结束之后,我没有再看到过江波儿。那是下午早些时候的事,我自己的拳击名列第二。我必须跟一个从德国北方来的渔民的儿子斗拳。他个儿甚至比我还要小一点。但是他身子骨长得好,挺结实。比赛开始的第二天,我曾经看到过他的拳击。我知道他动作迅速,打得狠。
最初,我们谁也不进攻。我们都在观察和等待进攻的时机。后来,他就迅速地用左、右手一齐进攻。我把他打过来的拳头挡到一边,接着就进行反击。他向后退了过去,抵住了拳击台的绳子。我在他胸部边上狠狠地打了一拳。但是他在我还没给他造成多大损害之前就避开了。
这时他就跟我保持一定距离了。不过,第一轮结束铃响之前,有几次我还是能击中他。我想,“我已经做到了一个好的开端。”
那倒是真的。然而那个德国孩子是个聪明的拳击手。当第二轮拳击开始时,他假装累了。我就发起进攻。他向后退,我紧追不舍。他几乎退到抵住绳子的地方。我直接对准了他的下巴打去。我仅仅差了一点,但是我没打着。接着我就被仰面朝天地打倒了,只听见数数的声音:
“——三,四,五——”
江波儿后来告诉我,我被打中下巴。那一拳把我两脚腾空打离了地面。我背朝下摔倒在地。
我不记得这些,只知道自己好象在一种疼痛的云雾里飘浮,动弹不得。
某种因素告诉我,我应该爬起来。但是看来不用急着站起来。那声音好象数得很慢,听上去离得很远。
“——六,七——”
当然,我已经失利了。不过至少我已经作了努力。就象江波儿一样。我想起了他的话:“我认为我是作了努力。可我是尽力了吗?”为什么我不保护好自己的颔部?我的手没有目的地放下来了吗?在这一刹那,羞愧和疑问震撼了我的头脑,把我唤醒了。
“——八!”
我努力一下子就站了起来。我还不能看得十分清楚,两条腿还在立脚不稳地抖着。那个德国孩子又发动进攻了。我还不能思考,不过我的身子是训练有素的。我摆动着头,避开他挥过来的拳头。我的两条胳膊把其他一些打来的拳头也推到一边。最后,这一轮结束的铃响了。
我在自己一角的椅子上坐了下来。有人过来用冷水给我洗了脸,我觉得清醒了一点,又开始能动脑筋了。我想:“如果我想要取胜,必须把他打倒才成。我必须重重地把他打得再也爬不起来。不过我只剩三分钟时间,因此一定不能浪费时间。”
那个德国孩子也理解这一点。他看到我感觉上比较好了,因此就不试图发动进攻,只在一定距离上进行拳击。我不能靠近他,而时间却很快地溜走了。裁判桌子上的那只大木钟是不会等着我停住不动的。
结果我渐渐变得狂怒起来。我不再保护自己,相反尽我的一切可能狠狠地进攻。我的大多数拳击都打不着他,而他的两拳却击中了我。不过我还是一个劲地继续进攻。这时我已经完全不是在进行拳击,而是在打架拼命。我下定决心非要取胜不可。
我的机会终于来了。他对准我的颔部打过来,落空了。我猛烈地对准他的嘴回敬了一拳,打中了。他的膝盖弯下来,跌倒了。数到十下以前,他是不会爬起来啦,我确信这一点。如果他们愿意,数到五十都行;但是他是不会听到的。
当我把比赛结果告诉江波儿时,他紧紧地握了我的手。于是我们就一声不吭地去观看百米赛跑。我们俩都想把我们的不同想法和担忧掩盖起来。但是,当我们看到弗里茨和另一个孩子领先的时候,就打破了沉默。当他们一起到达终点的时候,我们狂热地欢呼了起来。
江波儿高声呼喊着:“弗里茨赢啦!”
“我不这样想,”我说。“另一个孩子刚刚在他前面一点。”
我们不得不等几分钟看结果。我们俩都错了:分不清谁胜谁负。不得不让仅有的这一对选手再进行一次赛跑。这次弗里茨没犯错误。他一开始就跑在前边,而且一直保持领先地位。这是一场激烈的赛跑,但是结局很清楚。比赛结束时,每一个人都跟我们一道欢呼起来。
我倒宁愿跟江波儿一道结伴进入三脚机器人的城市。不过,至少有一个朋友跟我一道去,我还是高兴的。
那天傍晚,在整个公宴过程中,天象是裂了开来。大雨倾盆而下,雷声隆隆地在山间回响。透过大厅高高的窗子,我看到闪电在镇子里的房顶上穿梭般地闪亮着。
我们吃了许多精美的食物。那种特制的啤酒是我有生以来尝过的最好的啤酒。我跟其他优胜者一道,坐在高台上。我佩戴着竞技大会会长授予每一个优胜者的红色荣誉绶带。
第二天早晨,还在下毛毛细雨。每一个人都聚集到一起,参加竞技大会闭幕式。当我们这些优胜者绕着运动场行进的时候,人群热烈欢呼着。我们仍然佩戴着红色的荣誉绶带。但是由于落雨,地上软软的,我们的鞋子上沾满了厚厚一层烂泥。
我已经跟江波儿告别了。“我们很快又会见面的,”我说,“在白色的群山中再见。”
我希望我们会做到这一点,能够再次相见。不过我的希望是微弱的。我看着那六个三脚机器人,它们仍旧在场地四周站着。自从比赛一开始,它们就一直在那儿,一点都没移动过。我又看了看我同伴们那些快活的脸。他们感到愉快,是因为他们要去给三脚机器人服务。我也努力想要装得看上去快活,但是我的两条腿抖个不停。我拚命努力要控制住我的两条腿。可没几分钟就又颤抖了起来。
我们有三十多人,六个人一组。我看到弗里茨在第一组里面。我们朝最近的一个三脚机器人走了过去。当他们走到三脚机器人跟前时,它的一只长长的金属胳膊就慢慢放了下来,它身体的边上有个洞就张开了。那只长胳膊轮流地把他们抓起来,放进那个洞里。
我想起了我曾经干掉的那个三脚机器人上面的大洞。我把一只金属“蛋”扔了进去,“蛋”爆炸了,我才逃出虎口。然而如今我没有那种“蛋”,而且我一定不会去打它。我看着第二组去了,第三组、第四组也去了。接着就轮到了我们。我的同伴们踏着最后的自由的步子,走过了松软、潮湿的泥土。我也就跟着他们一起走了过去。

第十一章 金子城墙

当我等待着被抓起来的时候,有几件事很叫我担忧。主要的是我的心脏剧烈地跳动着,我实在太激动了。
“如果我发抖,”我想,“那只胳膊就可能感觉到。那么我就会明显地跟别的孩子有所不同。或者,说不定它还会觉察出我的思想。三脚机器人是金属的,但是它又仿佛是活的有生命的。”
轮到我的时候,我就努力不去想眼前的事。我用回想自己过去的生活来代替想此时此刻的情景:我想我的家和家里人、想着在树林和田野里渡过的漫长夏天的下午,以及跟表哥杰克在河里洗冷水澡。
这时,一条胳膊把我抓起来,在雨中把我往上提。在我上边,那扇门打开了。它就象三脚机器人脸上的一张大嘴巴。我想起了在红塔城堡附近,我第一次从一个三脚机器人魔爪下逃生的情景:我的思想意识,在我被抓到三脚机器人嘴边上时,突然一下子变得混沌昏暗了。它把我关到里边,给我装上了一只键钮。但是,在它重新把我放下来之前,我什么也不知道。现在我会不会晕过去呢?
然而,这一次那种情况并没有发生。我们全都被认为是已经戴上机器帽子的人。而且我们永远也不再可能从那个城市里回来。因此三脚机器人不需要隐藏它们的秘密。那条胳膊把我放到里面,接着就松开了我。我能够向四周张望。
三脚机器人的身体大约有五十英尺宽。不过,我们是在它里面一边的一个小房间中。门周围的墙壁是成曲线弯曲的,而且装有厚厚的玻璃窗。其他的墙壁则是笔直的。在一面墙上装着另一扇门,然而那门是关着的。
这时,那扇大门自动关上了。我们是准备出发了。我看着同伴们的脸。显然,他们对来来的前途也是疑惑的。但是看上去他们好象既兴奋又快活,因此我也努力让自己看上去象那个样子。
没过几分钟,就完全安静下来了。没有一个人讲话。接着我们觉得脚下的地板在移动:我们前往那个城市的旅程开始了。
那可不是一次舒服的旅程。三脚机器人用它那三只大腿越过田野走着的时候,总是摇来摆去。起初,这几乎叫我觉得象生病一样难受,但是没多久我就习惯了。
透过窗子,我们能看到我们曾经在那儿欢宴过的城镇。在对面远处,那条大河就象一条黑缎带一样,躺在田野中间。我们正面对着河朝东走。一切看上去都很小,而且很远。
我在想:“鸟儿飞越田野的时候,一定是象这样能看到一切景色。但是,我们怎样穿过这条大河呢?我们会航行过河吗?就象三脚机器人绕着奥利安号船那样?”
不,不是那样。我们只不过是走着穿过了那条大河。到了对岸,我们就转了弯,折向南方。起先,都是开阔的乡野。后来是看不到边的一片废墟。这种景象,我和江波儿以前是见过的。那条河在古老、残破的建筑物中间流过总有好几英里。从三脚机器人上面我可以看得更清楚。
我在想:“这不大象我们在法国曾经看到过的那种城市。在法国,路边上长着树木,甚至连废墟也表现出一种美来。那儿的人民可能曾经在和平环境里幸福地生活过。这个地方看上去仿佛大一些,也不那么好看,不是个安居乐业的城市。不过,人们可能在这儿工作得很辛苦,而且造出过许多美妙的东西。这地方显示出一种巨大的力量。我很怀疑,三脚机器人怎么会打败了这儿的人民。”
其余孩子中有一个首先看到了三脚机器人的城市。他呼喊起来,并且指着前边。
三脚机器人的城市出现在废墟边缘地带的远处。那座城市就象一个巨大的金指环,顶着暗灰色的天空。城市上面好象覆盖着呈曲线形的绿玻璃顶棚,就象一个庞大的气泡。那座城的城墙有三脚机器人三倍那么高。城墙好象完全是平滑陡直的,既没有门,也没有城门入口。
那座城市就座落在地球上。然而是以一种奇特的方式存在的,不象是属于我们这个世界的。
在一个地方,有条河从城墙下面流出来。它流出来的时候,有一股巨大的力量,搅起了干百万个水泡。接着它就朝着我们后边那条比较大的河奔腾而去。
当我们再走近一点的时候,城墙就仿佛更高了。“象是一堵监狱的墙,”我想着。“象是一堵恐惧的墙。”
很短暂的一会儿时间,太阳从云层中露出了笑脸。阳光洒在象一条巨大的金带子一样的城墙上,也照射在大玻璃屋顶上,闪闪发光。后来,城墙上现出一块狭窄昏暗的空隙。这块狭缝逐渐宽阔起来。原来是一座门。第一个三脚机器人走了过去,其他的三脚机器人也紧跟着走了进去。
我们那个三脚机器人一走进那座城市,我就吓了一跳。好象有一种强大的力量打中了我身体的各个部分。那股力量从前面、后面压过来,尤其是它从上面压下来,象是猛击了我一下。我一下就被打倒在地,我的同伴们也跟我一道摔倒了。
我想站起来,可又站不起来。于是我想:“这可怪了,实际上没有什么东西击中我,然而那地板好象一个劲儿把我往下拉。那股力量拖着我,就好象某种神秘莫测的力量吸引着罗盘针,拉着它指向北方一样。我的四肢就如同灌满了铅那样沉重。”
不费很大的劲,不要说移动一条胳膊,甚至连一根手指头都挪不动。我费了好大的劲才站了起来。好象有一股很重的力量压在我的背上。不仅仅是压在背上,而且全身到处都受到了压力。
其他人也站了起来。他们好象既惊愕又害怕,不过他们看上去并没有显出不愉快的样子。他们的思想当然是受到三脚机器人控制的。因此他们对任何事情都不会表现出反抗。如果三脚机器人把他们的躯体变成铅块,那对他们来说,必定也是好的吧!
那重量把我的两个肩膀压了下来。我抬起肩膀,可又被压了下去。有一束微弱的绿光透过窗子照射着,可是我外边什么东西也看不见。
时间流逝过去,我们在等待着;每一件东西都是寂静无声的、沉重的,而且带有绿色。我想要说话,但是我想起了朱利叶斯的忠告:“当你到了那个城市的时候,要观望和等待。要模仿其他孩子。不要提问题。要认真思考。没有头脑的行动是你的最大毛病,而那会变成一种危险。”
最后,那扇大门自己开了。一条金属胳膊伸了进来,把我们当中的一个拎了出去,接着又伸进来,把我也抓了出去。

第十二章 身体象铅一样重

我发觉自己已经到了一个大厅里。一排三脚机器人靠着一堵墙站着。我的同伴们都从它们里面走了出来。我看到了弗里茨,但是我没有跟他说话。不到以后,我们是不准谈话的。因为那时会比较安全一些。
每一个人都从三脚机器人里面走出来之后,就有一种象是机器而不是人发出来的声音开腔了。那声音说的是德语。
“孩子们,”那声音说,“你们赢得了巨大的荣誉,被选送来服侍主人了。你们将成为他们的奴仆。走到蓝光照耀着的地方去!它会把你们领到奴仆人员那儿,他们会给你们交代任务。以后你们会去见你们各自的主人。不过眼下先跟着蓝光走。”
那个声音一说话,蓝光就出现了。那束蓝光是从我那个三脚机器人背后一个小门上边射出来的。我们虚弱得软绵绵地朝着那儿走去。那股重量仍然把我们朝下压着,我们那两条象是灌了铅的腿,严格说来,简直就动弹不得了。气温很高,也很潮湿,就好象夏天雷雨前常有的那样闷热。
这时我们到了一个小房间。门在身后关上了。我身上感到的重量突然又加量了,我的两条腿甚至更加觉得沉重。我觉得难受得要命。这种情况持续了几秒钟时间,接着就停止了。同样的一扇门打开了,不过我们走出这个门进了另一间不同的门厅。
这间门厅更小一点,靠墙有长条的低座位。在那儿坐着许多穿短衣服的老头。他们看上去都象是生了重病。然而,那些人真的象他们看上去那样老吗?他们走起路来象老年人,他们身上皮肤的样子也象上了年纪。但是我不能肯定他们是不是真的上了年纪。
他们当中有一个人向我走过来,把我领到一小堆东西前面。“这是你的,”他说。
有一些短衣裤和一些鞋子,还有一种我不知道是什么玩意儿的东西。他以一种疲倦的声音给我作了解释。
“这是你的防护面具。把它戴上吧!你呼吸主人这儿的空气时,就得永远戴着它。在你自己那个主人家里,你会有一间房间,你就在那儿吃和睡。在你自己房间里,不需要戴这种防护面具。但是在别的任何地方,你必须把它戴上。主人的空气对奴仆们来说,是太强了。要是我们不戴防护面具去呼吸那种空气,我们就会死亡。”
那种防护面具看上去象是玻璃做的。我能透过面具看到外面,不过它比玻璃轻一些,也比玻璃柔软。面具可以舒适地套在我头上,安放在两肩上面,有带子把它牢牢地固定在胸部系的一根皮带上。
他替我把带子扎好,于是我问了一个其蠢无比的问题。“谁是我的主人?”
他奇怪地看着我。“你的主人会来挑选你的。”他回答说。
我想起来了,我必须做到不提问题。但是我不得不再问一问。“你在这个城市里呆了多久了?”
“两年。”
“但是你看上去——”我开了个话头就咽住了。
有一刹那,我的话好象唤醒了记忆,那种回忆使他那疲惫的声音快活了起来。他自豪地说:“在竞技大会上,我获得千米赛跑优胜。我只有十四岁,是曾经取得这项竞赛优胜的最年轻的一个。”
我看着他那瘦骨嶙峋、疲惫不堪的身体,那显然是个病弱老人的身体!然而,他比我还大不了两岁!
“把你自己的衣服脱下来,扔到那一堆里,把这些短衫裤穿上,”他说。这时,那种往事的回忆已经消失。他的声音重又变得疲疲塌塌。
我把我的红色绶带解了下来。“这东西我可怎么处理呢?”
“把它同你的其余衣服放到一起。在这个城市里你不需要它。”
我们大家全都走出去,进入一个小房间。门又在我们背后关上了。接着好象有一股强劲的风吹进来。我能够听到风的呼啸声,也能感觉到它。空气以一种奇特的方式改变了。普通的空气被推挤了出去,主人们那种空气替换了进来。
几分钟以后,风止住了。另一扇门打开了,我们就走了出去。
外边的热浪突然使我感到好象被打了一下。空气太热了,以致使人很难呼吸。我觉得虚弱得很,而且那种重量一直把我往下拖。我跪了下来,我的一个同伴跌倒了,接着一个又一个,都倒了下去。其中有两个居然又能站起来,第三个却动弹不得。我想要帮助他们,可是没敢那样去做。
慢慢地,我习惯了这种空气,终于能向着前面张望。那景象可叫我大吃一惊。
这座城市就在我们面前扩展开去。城里的道路没有一条是直的。甚至很少有路是平坦的。道路都是高高低低,呈曲线伸展到远处。大气的密度很高,而且是绿颜色的,我简直任何东西都看不清楚。
城里的建筑,式样和大小都不相同,但是全都呈金字塔形。由于每一座建筑物的墙壁都在顶部衔接起来,所以几乎可以说完全没有房顶。
沿着道路,有许多奇怪的车厢在开动。那些车厢也象许多小的金字塔。车厢是用透明的材料制造的,就象我们的防护面具一样,我能看到车厢里坐着的类似人形的东西。
另一些人影在走动着散步。有些很小,走得也慢,那必定是一些奴仆。有些很大,走得也快,想必是主人。但是他们全都距离我们太远,看不大清楚。
一个老奴仆指着最靠近的一个大金字塔形的房子。“你们的主人将会在那儿挑选你们,”他说。“让我们朝下走吧!”
我们慢慢地沿着小路朝下走,到了下边的大路上。我们吃了许多痛苦,费了好大的劲,去学着运用我们那两条象是灌满了铅的腿。扑地跌倒的那个孩子感到好了一点,他就是在跳远比赛中战胜了江波儿的那个孩子。我在想:“在这么浓重的大气中,他是跳不远的。”
金字塔房子里边,有一条又长又狭窄的过道。沿着这条过道的一边,有一排小房间。这些小房间的前部是敞开的。我们每一个人都分给了分开的单间。
那个老奴仆说:“主人来到之前,你们就等在那儿。”
我们等候了很长时间。也许戴了机器帽子的孩子们并不担心;他们没什么可害怕的。可我却担惊受怕,我还感到非常不舒服。我在地板上坐了下来,为的是使我的两条腿休息一下。我的防护面具里面热得厉害,我渴得要命。但是我没有什么东西可喝。
我想:“说不定它们已经把我们给忘记了。要是我们呆在这儿,我们准得渴死。不过,即使我找到了一点水,我也不能喝,因为我不得不先把防护面具脱下来,那时大气就会把我弄死。”
最后我终于听到了一种声音——从过道一头冷不防传来一种微弱的呼叫声。我伸出头,使目光绕过我自己房间的一角去张望。
一种稀奇古怪的东西进了过道,并且朝我们走了过来。主人们已经来了。

第十三章 怪物主人

刹那间,我忘掉了恐惧,几乎笑了出来。所谓主人,竟是这样一副稀奇古怪的嘴脸!
他们有人的两倍那样高大。它们的身子下面宽、上面窄,身体下面比上面宽三倍,它们的头部和躯体其余部分之间,看不见有脖子,它们的身子上长着三条肥肥的短腿,而不是两条腿。
就象三脚机器人一样,它们也有三条胳膊。但那些胳膊不是金属的。它们使我想起了章鱼的触角。那些触角就在每条腿的上面,从身体当中长出来。我在想:“章鱼是用触角来捕捉食物的。我不知道这些丑八怪主人吃些什么。我希望他们吃的不是孩子!”
接着,我又注意到那些怪物的眼睛。它们也是三只,第三只眼睛生在其他两只的上面,刚好生在头当中。
它们的皮肤是绿颜色的,不过,它们看上去并不全都是一个样子。有些是墨绿色的,有些是淡绿色的,有些则是棕、绿相间的混合色。它们的肤色和各种各样的身长,看来只不过是在它们之间有所区别而已。
后来,当我对它们完全习惯了,我才发现了其余的区别。形成那些主人的嘴、耳、鼻的洞孔,并不总是完全一样的,嘴巴,耳朵和鼻子的形状以及部位,可能是不同的。它们之间皮肤的折皱纹路,我是能辨认出来的。
不过,最初那些主人好象没有真正的面孔。当其中一个怪物开口对我说话的时候,我感到了一种新的恐怖。
“孩子,”它说。“站起来!”
那句话好象是从它嘴里说出来的,可它的嘴仍旧闭着。要么那不是它的嘴?另一个洞孔,在“嘴”上边,倒是开着。“这么说,它们是不能通过嘴来呼吸了,”我思考着。“说不定它们是用嘴吃东西,但是只通过鼻孔来呼吸和说话。”
我站了起来。一只触角朝我伸了过来。那触角起初轻轻地触摸着我。后来,它触摸我的手臂就坚定有力得多了。它擦过我的皮肤,就象一条蛇在上面游动爬行。那触角给人的感觉是又干燥又滑腻,简直就象一条蛇,我差一点吓得浑身发抖。
“走一走看,”它说。那声音是冷淡、单调的,声音不高,但说得非常清楚。“走啊,孩子!”
我开始绕着我的小房间走了起来。我想起了温彻斯特城里的集市,在那儿我曾经看到过人们出售马匹的情景。那些人摸摸马的躯体,然后就观察马匹在场地上兜着圈子走的情况。
主人站在那儿,盯着我看了一会儿,接着一句话也没说就离开我走了。我停住脚步不走了,重新又坐下来。
有几个主人沿着过道走了过去。它们用它们那些又短又肥的腿走起来很快。显然,它们并不象我们那样,感到自己的身体分量象铅块一样沉重。当它们真的想要很快地到什么地方去,它们甚至能够跑。不过那不象我们通常说的那种跑。它们的三条腿轮换着走动,走的时候身躯也扭来扭去的。
另一个主人走过来,看了看我,接着又有一个来看过。但是这两个都继续朝前走开了。
隔壁房间里的一个孩子被选中了,有个主人把他带走了。后来又有更多的主人来过。有些仔细地把我看过,但是没有一个要我跟它走。
“它们好象有点怀疑我,”我想着。“也许是我的举止跟别的孩子不一样吧?如果没有任何一个怪物选中我,那么将会发生什么呢?它们不会把我放出这座城市,这我知道。不过我可不知道它们吃的是什么。”
事实上,凡是没人选中的孩子,都被送去从事公共性的劳役。不过直到后来我才知道这回事。这时我只知道大部分孩子都被选中了。我看到弗里茨跟着他那个主人从我这里走过去了。他看到了我,但是一点也没有表示,就跟没看见一样。
我坐在地板上,心里觉得很不愉快。我又累又渴,两条腿发痛。我的防护面具上的带子紧紧地捆着我的胸部和双肩,使我觉得很不舒服。我就把背靠到墙上闭起了眼睛。
所以,我没看到下一个主人来到我面前。我只听到他命令我的声音:
“站起来,孩子!”
说这句话的声音,听起来比其它怪物的声音温和一些,甚至可以说差不多是亲切、温暖的。我吃力地站了起来,仔细地看着它。它比它的大部分同类长得矮一点,皮肤颜色也深一些。
当我在自己房间里兜着圈子走给它看的时候,它怪里怪气地看着我。后来它说:
“站住别走了。过来,朝我走近一点!”
当我向它走过去时,它的一只触角裹住了我的左面一只手臂。另一只触角就在我身上轻轻地揉擦着。那只触角还摸了摸我的两条腿。接着,那触角又紧紧地卷住了我的胸部。我简直都透不过气来。一条大章鱼恐怕就象这样能把一个小孩弄死。这个怪物是打算把我弄死吗?最后那只触角终于松开了我,接着就听到那声音说:
“你是个怪孩子。”
它的话证实了我最害怕的想法。我大概是跟其余的孩子有些两样。然而它怎么会知道呢?我是应该更加表现得兴奋吗?我是应该看上去更快活一些,因为我非得为一些象它这样的丑八怪服务吗?我拚命装得看上去快活的样子。后来它又说话了:
“你怎么会在竞技大会上成为获胜者的?你参加的是什么竞技运动项目?”
“拳击,”我回答。又加上一句,“主人。”
“你长得个儿怪小的,”它说。“但是你看上去还算结实。你从这块大陆上哪一部分来的?”
“从南方来的,主人。是从蒂罗尔来的。”
“是山区。山区来的孩子总是挺健壮的。”
它那三只眼睛默默地看了我一会儿。最后它说:
“跟我走吧,孩子。”
我总算找到了一个主人。

第十四章 我在城里的“家”

我很幸运,找到了一个好主人。
它把我带到大楼外面它的一辆车上。我们乘上车,它就驾驶着车离开了那儿。它们那儿的车厢,在底部装着许多小轮子,就靠那些小轮子跑。
“驾驶车子将是你的一项任务,”他给我解释着。“驾车并不难。我们这儿不用马匹。车厢是靠来自地下的一种动力行驶的。操纵起来很容易,没有危险。”
我看到,有些怪物主人已经在教它们的新奴隶驾驶车子了。不过我的怪物主人注意到我很疲惫,所以它没来麻烦我。它把车开到它住的地方,那儿是靠近这座城市中心的地带。
一路上,我观察了我周围的情况。有许多各不相同的建筑群,但是好象没什么是特殊设计的。这儿,那儿,到处我都看到了有着水塘的小花园。池塘里面长着各种颜色的怪形怪状的植物——有红色的,有棕色的,还有绿的和蓝的。有些地方,从池塘的水里还往上冒着蒸汽。有时候,可以看见那些所谓的主人们在水里游来游去,有时候,它们就象树那样只是立在水里,一动不动。
我自己那个怪物主人,住在一座大金字塔形的建筑里,旁边有个大花园池塘。到了这座建筑里边,我们上上下下走了一段路,才走进了一个小房间。我已经见到象这样的一种房间。在这种房间里,我感到极其难过。不过现在我已经知道这一点,有了心理准备,所以它使我感到的苦恼也就少了一点。
我们从小房间走出来,进了一条走廊。我跟着我的怪物主人沿着走廊向前,来到它家的门口。
最重要的那些怪物主人都住在金字塔形建筑的顶部。我自己的怪物主人并不是那么重要的人物。它的家是在靠近底层的地方。
它揿了一个键钮,门就自动开了。那扇门不是朝里开,也不是朝外开的,它是平稳地滑向一边,而且接着又会自动在我们身后关上。
我们到了一个大房间,大约有二十英尺高。这就是我的怪物主人的起居室。它在这儿休息,也在这儿吃饭。在地板当中,有一个水池,就象花园里那种水池一样。从水里正在往上冒着蒸汽。当我的主人想要休息的时候,水池就是它最喜欢的地方。有几扇门通其他房间,不过我主人还没让我看那些房间。
“你疲倦了,”它说。“我带你到你自己的房间去吧!”
怪物主人们的房间都在金字塔形建筑的外部,所以那些房间都有窗子,可以看见外面的景色。它们奴隶的房间全都在金字塔形建筑的内部,要穿过走廊才能到那儿。我的怪物主人把我那间屋子的房门指给我看,并且说:
“这就是你的栖身之处,孩子。门里面是一个小房间,在那儿空气是改变了的。第二道门通你自己的房间,你在自己房间里,可以不要戴防护面具自由呼吸。你就在那儿吃、睡。我不需要你的时候,你就可以呆在那儿;或者,你也可以呆在大楼底层仆役们的公共栖息所里。”
它的一只触角握了一会儿我的手臂,它又加上一句话:“现在你可以休息了。以后,有个铃会响的。铃响的时候,你必须再戴上防护面具,到我这儿来。我就在我的水池里。”
它转过身去,穿过走廊走到它自己的房门那儿去了。我在自己房门上揿了一下键钮,门就开了。接着门又在我身后关了起来。我觉得脚脖子一圈有凉飕飕的空气在吹。新鲜空气进来啦。主人们那种空气被抽出去了。
最后,另一扇在对面的门开了。我穿过那扇门,脱下了防护面具。
能重新呼吸到新鲜空气,我感到很高兴。防护面具里边热得好象快把我闷死了。不过后来我才知道,我是幸运的。弗里茨在他的怪物主人放他去休息之前,还不得不工作了好几个钟头。
我的怪物主人的好心肠在各方面表现了出来。例如,每个奴隶的房间都是地板很小、墙很高的房间。我的怪物主人在墙上面修建了一间卧室,人可以爬梯子上去。所以我就有了两个房间,而其他奴隶却只有一个房间。
我的房间里有我所需要的全部供应品。我把自己上下洗了一遍,换掉了我的短衣短裤。接着就在一只碗橱里找到了一些吃的东西。有一种带甜味的干面包;还有一些别的东西。那些吃的要用热水混和起来吃。那些东西一点也不好吃,全是这座城里什么地方用机器造出来的。我尝了一口面包,但是我根本没胃口去吃它。
我不再吃东西,就拖着象灌满了铅一样重的两条腿,爬上梯子,到我的卧室去了。床是硬铺,而且一条毯子也没有。不过那毕竟还是一张床。
当然,我的这个栖身之处是没有窗子的。房间里只有一种淡绿的灯光。我揿了一个键钮,灯光就熄灭了。于是我就在一片黑暗中倒身躺下了。
过了一会儿,我就沉沉入睡了。我梦见自己回到了白色的群山。我告诉朱利叶斯,那些三脚机器人是纸做的,而不是金属制造的。人可以用斧头把它们的腿砍下来。当我还在对他讲这桩事的时候,铃响了起来。
我在黑暗中一下子惊醒过来。“我这是在哪儿呀?”我感到有点奇怪。后来我想起来了。我已经是一个奴隶,我是在一间奴仆栖息所里,我的怪物主人正在叫我。

第十五章 球赛

弗里茨和我都热切地盼望着我们能尽快相见。我们还没有为见面搞出个办法来,只能等待机会。但是什么时候机会才能出现呢?
我在想,“这座城市是这样大,以致我们彼此可能永远也遇不到。一定有好几千个所谓的主人。我认为它们全都有自己的奴隶。而且也还有公共的奴隶。我怎样才能从这么多奴隶当中找到弗里茨呢?”
有一点我是想错了。实际上只有地位重要的怪物主人才住在城市的中心区,只有它们才拥有奴隶。而且这些怪物主人中的一些人,宁愿不要奴隶,它们根本不喜欢在城里有奴隶。“如果我们依赖奴隶,”它们说,“那么我们的种族就会很快地逐渐变得衰弱下去。除了我们自己之外,我们不应该依赖任何人。”
因此实际只有大约五百名奴隶。它们一直在从各个国家以各种不同的方式挑选奴隶。奴隶并不全是竞技会上的优胜者。
然而,甚至是这五百名奴隶,也不大可能会彼此碰到,除非是他们就住在同一个金字塔形建筑里。我的怪物主人可以从我们那幢大楼里的公共栖息所把我召去。如果它揿铃,在那间栖息所墙上的一只箱子上,就会有它的号码闪亮起来。于是我就必须赶快跑上去。因此我不敢到外边去。当我离开的时候,它可能会叫我去。那可就危险了。没有戴上机器帽子的奴隶才会违背他主人的铃声命令。
如果我们的怪物主人派我们出去送信的话,那么弗里茨和我倒是可能见面的。但是看来那也不大可能。
只有一种真正的机会。有时候,为了它们自己的事情,或者是为了娱乐,怪物主人们会在公共建筑物里面集会。在这种建筑物里面总是有一个它们所带的奴隶的栖息所。我自己那个怪物主人所心爱的地方,是一个有着大水池的建筑。它和它的朋友们经常习惯于躺在那个水池里。而且它们都要听一部机器放送出来的、狂乱的声音。我以为,那在它们听起来一定是一种音乐,而在我们听起来,那简直是可怕的噪音。
它们的语言简直等于怪叫。那种声音使我想起了我叔叔农场里各种动物的那种叫声。
我们经常要到它所喜欢的那个地方去,而我就在奴仆栖息所里等侯着。然而,弗里茨却从来都没有来过。其他怪物主人有着另一处公共场所可以使用。很明显,弗里茨的怪物主人和我的怪物主人所爱好的是不一样的东西。我开始失望了。
不过,有一种娱乐差不多是所有的怪物主人都喜爱的。那就是球赛。球赛在一块红土硬地的特别场地上举行,每月一次。那块场地有三个边。还有七根高高的标杆,每根标杆大约有三十英尺高,竖在场地上。场地每个角上竖着一根,场地每一边的当中竖一根,场地中央竖一根。每根标杆顶上有个大篮子。
有两三千名怪物主人坐在场地周围的座位上观看比赛。我把我的怪物主人送到特别为它准备的座位上之后,我就向自己的栖息所走回去。不过,在我走到奴仆栖息所之前,球赛就开始了。
十二个大约有二十英尺高的小三脚机器人,开始绕着场地跑了起来。有些三脚机器人好象正在追逐着另一些三脚机器人。所有场地上奔跑着的三脚机器人都张开触角一样的手臂,狂乱地挥舞着。
突然,一只大金球从一个三脚机器人手里抛了出来,扔给了另一个三脚机器人。另一个三脚机器人立刻接住了大金球。这时,所有的怪物主人都用一种噪嘈的怪声欢呼起来。很快地,好几只这样的金球都抛了出来,在空中从一个三脚机器人手里传到另一个手里。只见象触角一样的手臂在场地每一边弯曲地伸来伸去。
后来,一只球投进了一根高杆上的篮子里。立刻出现了一种闪光,还发出了一种雷鸣一样的响声。怪物主人们全都兴高彩烈地欢呼着。这使我想起,当我和江波儿以及亨利到达白色群山那一天的情景。两个三脚机器人曾经从十分贴近我们旁边的地方跑过去,但是它们并没有看到我们。现在我终于知道是什么原因了。原来是它们正在练习球赛,忙着练习,所以就没看见我们。
我离开了球赛场地,走进了奴仆栖息所。弗里茨已经在那儿了。
他看见我,就点了点头。接着他去拿了两杯水来,我们就在一个角落里坐了下来。我见到他很高兴;但是,看着他好象病得很厉害的样子,我心里非常难过。
闷热,以及我们的两条腿象灌满了铅那样沉重,这使得我们都感到十分虚弱。有些奴隶只不过过了一年,看上去就全然象个老头了。我自己的身体也弱得一点力气都没有。然而,弗里茨变得比其他任何一个人都厉害。他原来长得个儿很高,是个身体健壮的孩子。可现在,他那瘦弱的身体,已经象那些最老的奴隶一样,弯腰驼背了。
我还在他身上看到一些别的东西,这叫我觉得非常愤怒。在他的背上有许多长长的红颜色伤疤。我知道,凡是那些愚笨的、或者是不小心的奴隶,就可能挨打。不过,弗里茨并不笨,也不粗心呀!
他递给我一杯水,就用一种低低的声音说:“我们必须迅速地搞出个计划来。以后我们可以在哪儿见面呢?我在第四十三号金字塔形建筑里。要是你那个怪物主人容易对付,你就到那儿来见我。”
我说:“那儿是什么地方,怎么走?在这座城市里,我还不认得路呢?”
“那儿是靠近——第……号。告诉我你住在哪儿?”
“在第十五号金字塔形建筑里。”
“我可以找到那地方。听着,我的怪物主人几乎每天要到一个花园池塘里去。它总是中午去,在那儿呆上两个小时。这使我有足够的时间到你们的公共栖息所来看你。你能不能在那儿见我?”
“可以。那很容易。”
“我会假装我的怪物主人正在你们那个金字塔里访问某个人。”
我点了点头。象那样的访问是经常有的。我自己的怪物主人在那种时间就时常到公共池塘去。如果它不去,我还是能设法下来,到我们的栖息所里去。中午从来不是一天里最忙的时候。
我问弗里茨:“你的那个怪物主人很坏吗?”
他点了点头。“坏透了。它用鞭子抽打我取乐。”
“它用打人来寻开心吗?”
“是的。起初我以为,是我犯了什么错误。但并不是那么一回事。它找到了一些使用鞭子的借口。我痛得大声叫起来,它就觉得开心。我已经学会更加高声呼叫了。后来它抽打我就不那么厉害了。”弗里茨看着我问道:“你的怪物主人不打你吗?你的背上倒是没有伤痕。”
“我的怪物主人是个好的主人,”我回答。于是我就把我那怪物主人的情况告诉了弗里茨。
弗里茨听着,点了点头。“我认为它是很好的一个了。”
他把有关他自己生活的其他一些事情告诉了我。后来他又问我:“关于这座城市,你已经发现了什么没有?我们必须分享我们的秘密,威尔。如果我们当中只有一个人逃出去,那么他就必须尽可能多地知道一些情况。”
我感到十分惭愧。“我几乎什么也还没发现呢!”我说。不过,我尽可能多地把我所知道的情况告诉了他。
他认真仔细地听了。“每一件小事都是有帮助的。不过我发现的多一些。过来,靠近些,让我来告诉你。”

第十六章 弗里茨的秘密

“我发现了那台巨大的机器,那些怪物主人就是靠那台机器生产光和热,”弗里茨用压低的声音说道。“那台机器为它们的车辆提供动力来源,还控制和调节怪物主人的空气。而且那台机器还在我们身上造成铅一样的重压。至少,我认为是那台机器搞的。”
他谨慎小心地朝四周看了看,接着他加上一句:“第九百一十四号小路,通往远离这儿的第十三号街。它在两个花园池塘之间通过,然后就通往地下。那台机器就在地底下的什么地方。我还没能看到那台机器。也许,奴隶们是不准许到下面那儿去的。但是我要试一下。”
“我还发现了河水流进这座城市的那个地方。那个地方在第二十五号街东头。河水就从墙下边流进来。那是在地底下很深的地方。河水流过一台机器,就替怪物主人们把水弄干净了。我曾经看到了那台机器。我还到过一处叫做‘幸福死亡场’的地方。”
“幸福死亡场?”我曾经听到过这个名称。但是我并不知道那是什么,也不敢问。
“幸福死亡场离这儿不远,”弗里茨说。“在第四号街上。当奴隶们变得太衰弱,以致不能再服侍他们的怪物主人时,他们就被送到那儿去。我曾经跟着一个奴隶到那里面去过,而且看到他死掉了。”
“你看到他死啦!是怎么发生的呢?”我问着。
“他立在一张金属板的一个特殊地位上。亮光一闪,他就倒在地上死了。接着,那张金属板就向墙里边移动,把他的尸体带进了一个洞里,洞里烧着烈火。一会儿工夫,尸体就完全烧光了。”
“在这座城市里,奴隶们通常能活多长时间?”我感到奇怪。
“有些人差不多立刻就死了,”弗里茨说。“其余的人能支持一年,或者两年。我遇到一个奴隶,他一直在这儿呆了五年,但是那是罕见的。他们不是被送到幸福死亡场去,而是自己走去的。他们感到自豪,因为曾经为怪物主人服务过。所以他们是快快活活死掉的。”
我仔细地听完了所有这些话。眼下我实在是感到惭愧了。我的生活仿佛是艰苦的,因此我甚至没有努力试图去发现任何秘密。我一直等着听弗里茨的忠告。
弗里茨的生活始终是更加艰苦得多的,但是他并没有浪费时间。他敢于去探索朱利叶斯所需要的那些秘密。他已经完成了我们的危险任务中他的那部分任务。而我却什么也没干。
我说:“你是怎样才能发现所有这一切的呢?当你的怪物主人泡在池塘里的时候,你是不能这样干的。你不会有足够的时间。”
“它一天有两次要在另一个怪物主人家里消磨时间,”弗里茨回答。“不过,那一个怪物主人不喜欢奴隶。因此,我的怪物主人就不带我跟它一道去。我既然不跟去,就走出去探险。”
“要是它回来得早,你就苦了,”我说。
“我已经预备好一个借口。当然,它用鞭子抽打了我,不过我对挨打已经习以为常了。”
我的脸由于羞愧而刷地一下子红起来。我曾经有一次也象弗里茨那样被留在家里。我休息,并且跟我的奴隶同伙们一起聊天。后来我就出去散步。然而很快我就迷了路,所以我就回来了。事实上,我是个胆小鬼。
栖息所里挤满了这么多奴隶,以致我们无法安全地再多谈一点。于是弗里茨就说:
“现在我们已经谈得足够多了。我会到第十五号金字塔形建筑来看你,就在你们的公共栖息所里谈。明天中午,或者再过一天。再见吧,威尔。”
“再见,弗里茨。”
弗里茨离开了,走进了人群。我对自己说:“威尔,你必须不再考虑你自己的安逸,必须作出艰苦的努力,去发现怪物主人的秘密。那时候,你就可以安排你的逃跑计划了。”
我在我自己的怪物主人家里的任务,并不是十分困难的。我必须把那些房间打扫得干干净净,必须为它准备好饭食,而且必须在浴池里放满水,并为它叠被铺床。
它吃的东西,跟我吃的东西一样,都装在一些小袋袋里面。每一只小袋就象个气泡,你能够透过袋袋看见里面的东西。但是那种小袋袋不会象气泡一样破掉,袋袋是很结实的。有些食品必须用水冲开,调和起来,有些还必须热吃,但是无论哪一种食品,都用不到烹调。
所有的怪物主人都喜欢尽可能经常地躺在水里。它们常到花园池塘去,也常使用自己家里的小水池。不过它们也进行热水浴。我的怪物主人的浴室就在它卧室的隔壁。一天里面,它要在那儿洗好几次澡。热水是从地板上一个小洞孔里喷出来的。我必须在水里撒上一些油,那些油使得水上泛出稀奇古怪的颜色,发出一种气味来。我的怪物主人就坐在水里,用一把特别的刷子去刷它的身体。
它的床是最叫我觉得麻烦了。床上用一种奇怪的又柔软又潮湿的料子盖着,那玩艺儿我得每天换一次。那种料子看上去很轻,可实际上却很重。
不过,我并不仅仅是我的怪物主人的奴仆。我也是它的一个伙伴。我学会了驾驶它的车子,而且得跟着它到各处去跑。
怪物主人们生活过得很孤独。它们彼此在花园池塘和其他一些公共场所会面,一起看球赛,但是它们很少到朋友家里去拜访。在一天的大部分时间里,它们是在自己的家里度过的。
有些怪物主人仿佛是满足于这种孤独生活的。另外一些怪物主人,比如象我自己的那个主人,看上去就不那么快活。我的怪物主人并不仅仅需要一个会替它在家里操劳的奴隶。它需要的是一个能跟它谈话的对象。它使我想起了我们家乡村子里的那个英戈尔德老太太。她有一只心爱的猫,她就整天跟猫说呀说的。现在我就象是我的怪物主人的一只“猫”。不过,我是一只比她的猫要好一点的“猫”:我能够回答问题。
我的怪物主人问了我许多问题,那些问题都是有关我在外面世界上生活的问题。起初,我有点害怕。“它会不会知道,我是从白色群山里来的?”我感到疑惑。“它是不是想要了解我们的秘密?”
不过,我的恐惧很快就消失了。它问那些问题,并不是有什么特别的原因。它只是想要找个什么新鲜话题谈谈罢了。如此而已。
我不能向它吐露真情,所以我就替自己编了一种生活经历。我告诉它说:“我父亲是蒂罗尔的一个农民。他有许多奶牛。他就出售我母亲做的牛奶、奶油,还有干酪。夏天,我经常把牛赶到山里去,在那儿,草长得又短又嫩又新鲜。我整天跟牛呆在那儿。但是在冬天,山上盖满了雪。牲口不能出去,我就用干草喂牛。”
我还编造了兄弟、姊妹、表兄弟和叔叔、婶婶的事。我的怪物主人相信了我告诉它的所有每一件事情。

第十七章 气泡泡

第二天,我把怪物主人提的那些问题告诉了弗里茨。我还是觉得惭愧。“你发现了一些秘密,”我说。“而我却好象在用一些毫无用处的谈话浪费时间。”
然而弗里茨说:“不对。那并不是没有用处的。我就不知道,有任何怪物主人会同它的奴隶谈话。我的那个怪物主人只给我下命令。今天早晨它又打了我,可是它什么也没说。它仅仅是要听我痛苦的叫喊声。如果你能从你的怪物主人那儿了解到秘密,那么你就不需要冒险去发掘秘密了。你必须把它说动,使它把有关这座城市更多的情况告诉你。”
“我不能向它提出问题,”我说。“那会是很危险的。戴上机器帽子的奴隶是从来也不提问题的。”
“你不能直接提出问题来问,”弗里茨说道。“不过你还是能够促使它谈话。你可以称赞怪物主人和它们的城市。那就会使它高兴起来。然后,你就装做不理解它们的风俗习惯。要是你走运,它就会向你解释和说明。有关它的工作,它是不是曾经告诉过你?”
“有时候告诉我。但是,它干的那些事,德语里是没有词语能表达的。因此,它就用它们自己那种词语来代替。我根本就听不懂。有一次,它告诉我,在‘足透布特(zootleboot)’期间,它的‘粗粗粗(tsutsutsu)’跑到‘斯皮味斯(Spiwis)’里面去了。然而,那意思我一点也不懂。”
“如果你听得多了,那么可能会听懂某些东西的。”
“我已经试过了,”我说。“但是毫无希望,”
“别泄气,威尔。继续听下去。要鼓励你的怪物主人说话。它是不是使用气泡啊?”
这种气泡是由一种类似橡皮的软材料制成的。气泡里装着一种特别的油。怪物主人经常拿一个泡泡粘在鼻子下面的皮肤上。当它们用一只触角压挤那个泡泡时,就有一种暗红色的气体散发出来。那种气体在它们头上形成一小圈云雾,悬在那儿,怪物主人就把它吸了进去。它们继续不断地压挤那个泡泡,直到挤光了为止。
我说:“是啊!它每天用一个泡泡,有时候用两个。当它在自己的小水池里的时候,它就用那种泡泡。”
“那很好,”弗里茨说。“你知道烈性饮料会怎样使一个正常人兴奋起来。那种气体也象烈性酒一样会使那些怪物主人兴奋。当我的怪物主人吸进那玩艺儿的时候,它抽打我就更加厉害。说不定,你的那个怪物主人吸过那种气体以后,话会多起来。它泡在水池里的时候,你就多给它一个泡泡。”
“它可能不要。”
“也许不要。不过你可以试试看。”
弗里茨看上去病得很重,而且疲劳过度。他的背上净是血痕。听了他的话,我还有点疑惑不定:“明天我怎样劝它多吸一个泡泡呢?一定得有个办法。”
我的怪物主人给我提供了问题的答案。第二天早晨,我驾驶车子把它送到它工作的地方。它说:“我的工作大约要花五个小时。你就在这儿栖息所里等着我。”
象其他奴隶一样,当我能够休息或者睡觉的时候,我就尽可能地休息。栖息所里有几张床。那几张床挺硬,数量也不够我们奴隶睡的。然而,我们还是得感谢有那几张床。那天早晨我挺走运。我找到一张空着的床,就在上面躺了下来。当我差不多就要睡着的时候,有个人就来摇我的一只手臂。
“什么事?”我问。
“你的号码在墙上那只盒子上亮起来啦!你的主人要你去。”
“那不可能是真的,”我说。“你在骗我,因为你想要我的床。”
然而,那竟是真的。我的号码正在闪亮着。我爬了起来,那个奴隶就占了我的位子。
“这我就不懂了,”我说。“我主人的工作要花五个小时呢。我们到这儿只有二十分钟。一定是搞错了。”
“它可能生病了。”
“主人们也生病吗?”我感到惊讶。“我过去不知道它们会生病。”
“这种情况有时候会发生,”那个孩子解释着说。“它们要在家里呆两三天。特别是那些皮肤发黑的主人会生病。”
当我戴上防护面具的时候,我想起了一件事。我的怪物主人的皮肤,那天早晨好象是特别显得发黑。
我离开了栖息所。它正在外边等着我。它身上皮肤的颜色看上去更黑了,几只触角在发抖。“开车送我回家,”它说。于是我就照吩咐做了。
我们一到家,它就坐到它那个小水池里去了。我等在旁边,但是它既不说话也不动一动。“主人,你想要点什么吗?”我问着。它不回答。
我走到卧室去替它铺床。后来我听见它在叫我。它还呆在水池里呢。它说:“孩子,给我拿一个气泡来。”
我拿来一个。它就把那个气泡放在嘴和鼻子当中,用力压挤那个气泡。红颜色的气体升起来了,它就开始深深地吸起来。它一直这样继续不断地吸着,直到把气泡吸光为止。后来它把那个气泡扔开,又要另一个。
这是很少见的。它用了第二个气泡,还要第三个。吸过第三个气泡之后,它就开始说起话来了。
起初,我听不大懂。它是在告诉我,主人们怎么会生病。“由于我们的行为不好,我们就这样受到惩罚,”它说。“所以,我们不能抱怨。我们不得不勇敢地接受这种惩罚。”
它是在谈它自己的行为呢,还是在谈它们那个种族的行为呢?我不能肯定。这时第三个气泡已经吸光了,它就把那个气泡扔开了。
“再拿个气泡来,孩子。这次要跑得快一点。”
气泡放在存食物的那间屋子里。我走去拿了一个。当我回来的时候,它已经爬出了水池。它的喉咙里发出一种奇怪的声音。
“我说‘跑得快一点’嘛,孩子!”
接着,两只触角伸过来,突然一下子把我提起来,抓到空中。自从它选中我以来,它还没碰过我。因此这是完全出乎意料地叫我吃惊的。然而,疼痛很快就代替了惊骇。它的第三只触角从空中弯曲着穿下来,猛烈地从我背上擦过去。我想逃,可是它把我紧紧地缠住不放。那只触角一次又一次地打下来。我想,那会把我的肋骨弄断,甚至会把我的脖子扭断。
我想起了弗里茨说的事。他的那个怪物主人就喜欢听他痛苦的叫声。也许,我应该大声叫出来才是。但是我忍着不叫喊。我咬紧牙关紧闭着嘴,咬着嘴里的皮肉,感到了血腥味。
它继续不停地抽打我。我都数不清打了多少下,打得实在太多了。后来,我听到一声吼叫,我就晕了过去。

第十八章 我主人的“狗”

当我恢复知觉清醒过来的时候,我正躺在地板上。我身上没有一处不疼痛。我费了好大劲才爬了起来。我那怪物主人正平静地坐在它的水池里。
我拖着身子出了房间,进了我的栖息所。我脱掉防护面具,洗了脸,接着就爬上梯子,在我的床上倒下了。
我在想:“我忘记向它作出尊敬的表示。当我离开我那怪物主人时,我没有把头低下来。一个戴上机器帽子的奴隶是永远不会忘记这一点的。我一点也没有尊敬它们的感情,但是我必须表现出敬意来。象这样的错误可能是很危险的。”
我还没能入睡,铃就响了起来。我那怪物主人又叫我了。我疲惫得走也走不动,然而我却不能不去。我爬下梯子,戴上防护面具,离开了栖息所。它是不是又打算打我啦?我真害怕会那样。甚至直到现在,我每走一步路还觉得痛得厉害。
但是,等着我的是一种完全不同的、出乎意料的惊讶。我那个怪物主人已经不在水池里了,它就站在门旁边。一只触角立刻把我抱了起来,不过并没有打我。相反,那只触角轻轻地在我皮肤上揉擦着。我又成了我那怪物主人的一只“猫”了。它正在抚摸着我。
它说:“你是一个奇怪的孩子。”
我一声不响,什么也没说。我正处在很不舒服的地位。我正被它抚摸着;不过我的头朝下,比身子还低。
怪物主人继续说:“你没有象其他奴隶那样大声叫喊。你有点不一样。我选中你的头一天,我就发现了这一点。”
它的话使我心里充满了恐惧。我想:“为什么我会这样愚蠢呢?很明显,戴上机器帽子的孩子,举动就象个小小孩。他们一挨打就哭喊起来。弗里茨看到了这一点,所以他就叫喊。我不哭不叫,因为我太高傲了。而且我还忘记应该有尊敬的表示。下次会发生什么事呢?它会不会怀疑到我的机器帽子?它会不会想要拿那顶帽子检验一下呢?”
然而,怪物主人甚至连透过防护面具看一下我的帽子都没看。相反,它把我放了下来。
我马上做出对它表示尊敬的样子。但是,当我向前弯腰鞠躬的时候,我差一点跌倒;我感到身体很虚弱,不料,它的触角扶住了我,没跌倒。它坚定而又和善地把我搀起来。只听它的声音说:
“什么是朋友啊,孩子?”
“说的是朋友吗,主人?”
“是的。说的是朋友。在这座城市里,我们有一个仓库,在那里存放你们人写的书。我们主人们是不写书的。不过,我读过你们的一些书,因为我想要对你们的种族了解得更多一些。你们的有些书,讲的都是似是而非的骗人鬼话。他们谈到朋友。据说,朋友们是喜欢相聚在一起的。这对我们来说,是难以理解的。”这时它的声音比较镇定了,它也不再兴奋。不过那种气体使得它话多起来。“告诉我,孩子。你来到这座城市以前有过朋友吗?”
“是的,有个朋友,主人,”我说。
“跟我谈谈他吧!”
我把表哥杰克的事告诉了他。杰克戴上机器帽子之前曾经是我最亲密的朋友。当然,我篡改了许多细节。我使那些情节适合于我在蒂罗尔的生活。不过,我把自己和杰克怎样一起做的事告诉了它。我也把我们乡下村外那间小屋讲给它听了。
我的怪物主人认真仔细地听了。末了他说:
“有一种不可思议的神奇力量把你和你的朋友弄到一起去了。不过那种力量是在你身体里面。你们是被你们自己的愿望牵到一起,而不是被一种暴力弄到一起的。你们在一起觉得快乐。你们喜欢一道谈话。这样说对吗?”
“是的,主人。”
“在你们的人当中,这种情况经常发生吗?”
“经常有这种事,主人。这是很普通的事。”
有很长时间,它保持着沉默,一声不响。它已经把我给忘了吗?我该不该离开它呢?我刚刚决定要走开,它就又说起话来了:
“一条狗,那是个小动物吗?狗也跟人一起生活吗?”
“有些狗跟人在一道生活,主人。有的却是野狗。”
“我在你们的一本书里读到过:‘他唯一的朋友就是他的一条狗。’这会是真的吗?要么那是一种谎言?”
“那可能是真的,主人。”
“是啊,”它说。“我也是这么想的。”
它的一只触角开始弯曲着一上一下地摆动。我知道,这表示它很快活。后来,那只触角把我的身体轻轻地卷了起来。
“孩子,”怪物主人说。“你将是我的一个朋友。”
我几乎给吓坏了,我震惊得无法思考。但是,我把自己同英戈尔德太太的猫相比,我是错了。我并不是我那怪物主人的一只猫,而是它所宠爱的一只小狗!
当我再次见到弗里茨的时候,我就把这件事告诉了他。我料想他会高声大笑,但是他没有笑。相反,他严肃地对我说:
“这是件稀奇的事,威尔。”
“在哪一方面不可思议呢?”我问他。
“起初,所有的怪物主人看上去都是一样的。说不定,我们所有的人在它们看来,仿佛也是一样的。事实上,它们是完全不相同的。我的那个怪物主人,在一方面很怪,你的怪物主人,在另一方面很怪。但是,你的那个怪物主人的怪举动可能对我们是有帮助的。那可能有助于我们了解有关它们的一些情况。而我的怪物主人对我们却根本不会有什么帮助。”
“我还是不敢问它一些问题,那些问题是戴上机器帽子的奴隶不能够问的。”
“你可能错了。当它抽打你的时候,你并没有象一个戴上机器帽子的奴隶那样,作出一种行动上的反应。然而,它却接受了这种不同的表现,甚至还使得它高兴起来。它已经把你当作了它的朋友,因为你是同别人不一样的。说不定你可以问它一些简单的问题。不过要当心。而且总是要表示出对它尊敬。”
“你可能是对的,”我说。
“试着探听一下,它们把那些书存在哪儿。它们已经把我们自己那些记录古代人秘密的书全毁掉了。不过,它们可能在这儿保存着复本。”
我答应了:“我要试着去把它们找出来。”
“好!不过要当心一点,”他又再次警告了我。“犯了错误可就危险了。”
弗里茨可能认为,他利用我所有的机会,可能会利用得更好一点。要是他这样想,他就对了。他从事这种工作,有比较好的品质。我是太骄傲了,我不大会认真仔细地思考。然而他却不能跟他的那个怪物主人谈话。那天早晨,他又挨了一顿打。
“它的那几只触角使我受了许多伤,”弗里茨说道。“但是它的鞭子伤得我更厉害。它剧烈地刺痛着我,灼痛得钻到皮肉里面去了。”
我希望自己永远也不要感受到这种痛苦。
“我已经发现了一些别的东西,”弗里茨继续说。“在一个金字塔形建筑里,有一些夜空图。那些图上标出了所有重要的星球。那些怪物主人能使那些图移动,就象星星本身在运动一样。”
“还有一只跟我一样高的大球。大球上面是地图。我认出了图上的一部分,在那上面标出了白色的群山。图上也标出了厄康宁号航行的那条大河。而且,在这座城市的位置上,还用一个大的金钮标志出来。”
“在这个圆形地图上,另外有两个金钮标志。一个在东面边远的地方,就在大洋旁边。另一个在西面边远的地方,那地方在两个大洋之间的一块狭窄的土地上。那两处地方一定也是怪物主人的城市。很清楚,它们是从三个不同地点统治整个世界的。”
这么说,弗里茨仍旧在继续发现一些秘密。而我却只能报告我是我主人所宠爱的一条狗。现在,我决心要在我们下次相见之前去发现一些东西。

第十九章 我们的世界被征服了

我的怪物主人生了好几天病,没有去工作。它只是坐在它的水池子里,使用许多气泡泡,但是它没有再打我。有时候,它把我抓起来抚摸一阵,有时候,它就跟我谈话。
它谈的话,我通常是不大理解的。但是,有一天傍晚,我感到了出乎意料的惊讶。它竟会把怪物主人怎样征服了我们的世界开始告诉了我。
“我们是乘着一艘巨大的宇宙飞船来的,”它说,“是从另一个世界来的。宇宙飞船能够很快地航行,差不多跟太阳的光线跑得一样快。不过我们的航程持续了好多年。”我知道,那些怪物主人最初到我们地球上来,大约是在一百年以前。如果它们都是在那一次旅程中来的,那么它们必定至少过了一百年了!这简直是不可思议的。
“我们的世界逐渐变得太拥挤了,”它继续说着。“没有地方容纳得下我们所有的人。因此我们决定去开发另一个世界。起初,我们不走运。有些世界不是太大就是太小;而另外一些,又不是太冷就是太热。后来,我们来到了你们的世界。这地方比我们的世界小一点,也凉爽一点。所有的一切,在分量上都太轻。空气里面有毒性,所以我们无法呼吸。这实在并不使我们满意——但是,这是个可以安家的地方。”
“你们的世界上也有人。我们不得不去征服那些人。但是,为了解决我们那个恼人的问题,这还是值得去干的。”
“我们就象月球那样绕着你们的世界转。我们一直绕着地球飞了好几年。我们从远处认真仔细地对它进行侦察。发现了你们的人有两种东西,那两种东西他们叫做无线电和电视。利用无线电,他们可以同世界上任何地方的人通话。而靠电视,他们就能把图象送到对方的人那儿去。我们也有一些仪器装置,那些仪器装置能够接收他们的声音和图象。因此,我们就在太空中我们的宇宙飞船上监听,并且监视着。我们不需走得距离地球很近。”
“有时候,我们把一些小型宇宙飞船发射下来,以便更贴近一点来侦察一些细节。你们的古代人中,有些人看到过这些小型宇宙飞船。然而,他们的朋友并不相信他们的报告。”
“这就是你们种族跟我们种族之间的一种差别。主人们只讲真话。你们的人却常讲假话骗人。在他们被戴上机器帽子之前,他们还在这样干。”
“我们发现,你们的人是危险的敌人。他们有许多大城市和奇妙的机器。他们已经开始建造能够航行到其他世界去的宇宙飞船。他们还没有象我们那样的大型宇宙飞船,但是他们学习得很快。而且他们有武器。”
它把有关这些武器中的一些武器告诉了我。武器当中有各种各样的“金属蛋”。我们的人管那些金属蛋叫做“炸弹”。我想起了,在那座古代法国城市里,我们曾经发现过那些金属蛋。我曾经用一个金属蛋干掉了一个三脚机器人。不过,那些金属蛋是小的。有些炸弹要大上一千倍。
“一个大炸弹能摧毁一座城市,”我的怪物主人说。“它能把大地烧焦,把好几英里内的生命毁灭。所以我们不敢着陆。你们的人会立刻把我们的宇宙飞船摧毁。我们不得不用另一种不同的办法来征服他们。在一种特殊的方面,我们比你们的人要聪明一点。人知道许多有关他们的躯体和他们的机器的知识。但是他们对于人的思想意识了解得很少。而我们却已经学会了怎样去控制和操纵那些思想。”
我想起了一个三脚机器人把一只金属键钮装在我手臂上的那个时刻。后来,江波儿曾经告诉我有关思想力量的一些事情。“有少数人有一种特殊的力量,”他说。“如果他们死盯着你的眼睛看,那么他们就能使你睡着。于是,在你睡着的时候,你就会听从他们的命令。”
怪物主人们知道这一点,而且了解得更多一些。但是,它们有一个问题。不到你捉到了鱼,你是吃不到鱼的。除非它们看到人类的眼睛里面去,它们是无法使人类顺从的。因此,它们就用我们人类自己的仪器——电视来捉它的“鱼”了。
电视台经常向几百万家庭放送影片图象。那些怪物主人能够把这些影片图象遮住。它们把它们自己的一套影片图象放送出来,加以替代。通过它们的那些图象,它们就能深入看到人的眼睛里面去,从而控制人的思想。它们让人睡着,接着就给人下命令。
“当人都睡着了的时候,”我那个怪物主人说,“上百艘小型宇宙飞船就在一些重要地点着陆。人类听从了我们的命令,就朝小型宇宙飞船走过去。那些先来的人,我们就给他们戴上机器帽子。接着,这些戴上机器帽子的人走了,我们就给其余的人戴上机器帽子。这一部分人走了,我们就再给另一些人戴。用这种办法,我们很快就给几百万人戴上了机器帽子。”
“那些没有看我们影片图象的人,这时就企图来攻打我们。但是他们已经太迟了。戴上了我们的机器帽子的人,已经控制了他们最大的战争武器。因此,第一艘巨大的宇宙飞船就能着陆了。于是我们就着手兴建了我们的城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