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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1.落入“啃骨魔”之手
第二天天亮的时候,江面上弥漫着一片浓雾。空气中饱和的水汽遇冷凝结,给水面盖上
一层厚厚的云。不久,太阳出来,云雾很快消散了。河岸的景色从浓雾中显露出来,隈卡陀
江在晨光中呈现出它美丽的倩影。
一个狭长的半岛,伸在两河之间,上面长满灌木,愈远愈尖,终于在汇流的地方消失。
隈帕河水流湍急,在和隈卡陀江合流处之前的四分之一公里的地方就挡住了隈卡陀江水
的去路。但是强大而镇静的江水终于制服了猖狂的河水,并且平平稳稳地拖带着它流入太平
洋。
一只船在隈卡陀江中逆流而上,只见它20米长,2米宽,1米深,船头高高翘起和威
尼斯的交通船一样。这条船是用一棵“卡希卡提”树的树干刳出来的,船底上铺着一层干的
凤尾草。八只桨把船划得象在水面上飞一般,船尾坐着一个人,手里拿一只长桨操纵着船的
航向。
这人是个大个子土人,约有40~50岁,宽胸,四肢筋肉突起,手脚强劲。凸出而横
布着粗皱纹的额头,恶狠狠的眼光,满脸的凶相,样子十分可怕。
那是一个毛利族的酋长,地位很高,从他满身满脸刻着又细又密的纹身便知道这一点。
两条黑色的螺旋线从他的鹰勾鼻子的两边起,分别绕过嵌着黄眼珠的眼眶,在额头上交叉起
来,然后延伸到浓密的头发丛中消失了。他那长着白牙的嘴和他的下巴都埋藏在规则的彩色
图案里,图案上雅致的涡云纹相互缠绕着,一直延伸到挺挺的胸脯为止。
刺花,新西兰人又叫“墨刻”,是一种尊荣的最高标志,只有参加过几场战斗的勇士才
有权利刺佩这种光荣的花纹,奴隶和平民是没有资格刺的。著名的酋长,身上常常刺着动物
的图象,只要一看花纹的性质和精细程度,便知道他们的身份。有些酋长忍受这种疼痛的
“墨刻”达5次之多。在新西兰这个国度里,地位越高的人,身上的纹身越刺得重重叠叠。
据说,居蒙居威尔对这种刺花的风俗曾介绍过许多有趣的故事。他形象地把这种“墨
刻”比成欧洲许多世家大族所引以自豪的那种族徽。只不过这两种标志之间有一点不同罢
了。欧洲人的族徽通常只能表明本人所建立的功勋,至于子袭用就毫无表功的意义了,而新
西兰人的墨刻则是个人的随身标记,谁想有权佩戴这种徽记必须曾经表现过非凡的勇武,毫
无假冒沿袭的可能。
此外,纹身除了显示个人的尊贵以外,还有一个实际用途:它可以使皮肤加厚,抵御天
气的变化和蚊虫的螫咬。
至于驾小船的那位酋长,毛利族的花匠用刺花的信天翁的尖骨针在他脸上已刺过5遍又
密又深的线条了。他显出副骄矜的神态。
他身披一件弗密翁麻织成的宽衫,衫上还缀着狗皮,腰间围着一条短裙,裙上还保留着
最近战斗中染上的血迹。耳垂上挂着绿玉的耳环,颈上抖动着几重“普那木”珠圈,普那木
是一种神圣的玉石,晶莹光亮。他身上还挂有一支英国造的长枪,和一把两面口“巴士巴
士”斧头,长40公分,翠绿色。
他身边还有9位级别较低的战士,但都配带武器,样子凶狠,其中几名在不久前受过
伤,他们披着弗密翁麻的大衣,待在那里一动也不动。他们脚边还趴着3只恶狗。船前部的
八位水手仿佛是酋长的奴仆,他们用力地划桨,小船逆流而上的速度很快。
在这只小船上,还有10个欧洲俘虏紧紧地挤在一块,脚被拴住,动弹不得,他们就是
爵士一行人。
原来昨夜里,旅伴们竟鬼使神差地钻进土人窝里宿营了。半夜,他们在睡梦中被抓到小
船上来,但未受虐待,他们也打算抵抗,因为抵抗也无用,武器弹药全落入土人手中。倘若
一抵抗,保管自己得先完命。
由于土人讲话中也夹杂着英文,不一会儿,他们就得知这帮人是残兵败将,死了十有八
九,正向隈卡陀江上游撒退。这种酋长的部下大部分被英军第42旅屠杀完了,他回来准备
沿江召募士兵,再去和威廉·桑普逊会师,准备再战。这位毛利族酋长,有一个十分可怕的
名字,叫“啃骨魔”,用土语讲就是“啃敌人四肢的人”。他勇猛,胆大,一般的敌人到了
他手里就没有获得怜悯的希望了。他的名字,英国兵都知道。最近,新西兰的总督要悬赏捉
拿他。
渴望之久的奥克兰既在眼前了,但又不幸地被掠上了贼船,这对旅伴是多么沉重的打击
啊!然而,爵士的脸色从容不迫,他每到大难临头时,总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他觉得自己
身为丈夫,又是旅行队的队长,应该为大家树立一个榜样,必要的时候,应该第一个去牺
牲。他受宗教的影响很深,他认为神圣的举动总会感动上帝出来主持公道的。尽管旅途困难
重重,他从未后悔过那慷慨的热情把他引到这野蛮的地方来。
旅伴们同样没有辜负爵士的期望,别人看了他们那种宁静、自豪的气度,简直不相信他
们大难临头。他们在土人面前装出一种傲慢的挺不在乎的样子,叫那些未开化的土人肃然起
敬。一般来说,土人也有很强的自尊心。谁能以沉着和勇敢赢得别人的尊重,他们就会尊重
谁。爵士知道他这样的做法可以使旅伴和自己免受一些无谓的虐待。
那些土人本生就不爱说话,从离开营地到现在,他们彼此几乎没说上几句话。爵士心中
焦急万分,决定问问酋长准备怎样处置他们。
他对着啃骨魔,用毫不畏惧的语调对他说:
“你把我们带到哪里去,酋长?”
啃鬼魔阴冷地瞅了他一眼,不回答。
“你打算拿我们怎么办?”爵士又问。
酋长的眼睛象闪电一般发着光,用粗暴的声音回答:“如果你们那边的人要你,我们就
去交换;否则,我们就杀掉你们。”
爵士心中有了底就不再继续问下去了。肯定地,毛利人的首领也有落到英国人手中的,
他们想以交换的方式领回他们。
因此,旅伴们还有活命的可能,并未完全绝望。
小船在江上飞快地向上游划着。地理学家的心情忽然开朗起来,他想他们不用费吹灰之
力,毛利人就会送他们到英国人的防地,真是占了个大便宜。因此,他安然地埋头看着地
图,目光循着隈卡陀江流,穿过这一省的平原和谷地。海伦夫人和玛丽小姐抑制着心中的恐
慌,低声和爵士说着话,连最灵敏的相面人也看不出她们内心的焦急。
隈卡陀是新西兰的民族之江,毛利人以此自豪,就和德国人对于莱茵河,斯拉夫人对于
多瑙河一样。这条江总长320公里,灌溉着北岛上最肥美的土地。两岸的部落都以江为
名,叫做隈卡陀部落。这是一个不屈不挠的民族,任何人都没有使他们屈服过,现在,他们
正纷纷起来抵抗侵略者的入侵。
这条江几乎没有别国船舶航行过,只有本岛船只在里面劈涛斩浪。即使有个把大胆的冒
险家来这条神圣的江水中冒险,也是极其偶然的事情。隈卡陀江的上游似乎不允许外人进入
似的。
地理学家知道当地土人对这条大动脉是如何的崇敬。但对于啃鬼魔这伙人究竟会把他们
带往何地?他无法猜测。然后,在酋长和士兵的谈话中,他听到了“道波”这个名字,立即
引起他的注意。
他查看了一下地图,知道“道波”是新西兰一个有名的湖泊,位于北岛奥克兰省南端的
多山地带,隈卡陀江流经此湖。
由流入的水口到出口,共计70公里许。
地理学家用法语对门格尔讲话,让他估计一下船速。门格尔说大约每小时2公里。
“那么,”地理学家说,“如果只白天行进,到道波湖约4天时间。”
“重要的是英国人的防地在哪里呢?”爵士问。“谁知道呢!”巴加内尔回答,“不
过,战事照理说现在已蔓延到塔腊纳省了,很可能英国军队就在山后面沿湖边驻扎着,因为
那儿是游击区。”
“但愿如此!”海伦夫人说。
爵士一想到年轻的爱妻和玛丽小姐被送到一个荒无人烟的区域,而且还任凭土人的摆布
心中就难过。但是,他发觉啃骨魔在注视着他,所以他尽力抑制伤感,用漠不关心的神情了
望着两岸。
巴塔陀王的故居在汇流口上游半公里的地方,小船从故居前经过,却没有停留。江上除
了这只小船再没有什么船只了。两岸几幢茅棚,彼此相距甚远,支离破碎,不成样子了。江
边的田地抛荒,岸上没有一个人影。几只不同类的水鸟给凄凉的大地带来一点生气。有时一
只“塔巴伦巴”鸟拖着长腿在跑,它是一种黑翅膀,白肚皮,红嘴色的涉水鸟。有时灰色的
“麻突姑”和白毛、黄嘴、黑脚的壮大的“可突姑”悠闲地看着土人的小船飞过。在那倾斜
的江岸边水有相当深度的地方,翡翠鸟,毛利人叫作“可塔勒”,捕食着鳗鱼,这种鳗鱼成
群结对地在水中游动着。在江中冒出的一个小岛上,有许多气宇轩昂的田凫,秧鸡和苏丹
鸡,在柔和阳光下梳理着晨妆。这些小精灵们安静地享受着生活的乐趣,没有任何人打扰他
们,因为两岸的居民在这场战争中,已经逃的逃,亡的亡了。
隈卡陀江最初的一段,江面很宽,在辽阔的平原上平缓地流淌。但是愈走地势就愈显高
低不平,先是丘陵,接着是高山,最后流经谷地,变得窄小极了。在离河流交汇处6公里远
的地方,江的左边,巴加内尔地图上标有几利罗亚高岸。啃骨魔在这险峻之地停船,叫人把
从旅伴那里抢来的食物拿给他们吃。至于他的兵士以及划船的奴仆,则吃土人自己的食物:
即烤熟的凤尾草根,生物学家把这种凤尾草叫作“可食的羊齿蕨”;还有“卡帕那”,这是
一种在新西兰到处都有的马铃薯。他们不习惯吃肉类食物,俘虏们吃的干肉丝毫不能引起他
们的兴趣。
3点钟的时候,途经江水右岸的几座高山,象一排毁坏的堡垒,这就是波卡罗亚连山,
在一些峭壁上还屹立着一些残留下来的城堡,这些都是当年毛利人中的工程师凭天险筑起来
的防御工事,人们简直要说这是一些庞大的鹰窝。
夕阳西下,这时小船触到一带河岸,岸上堆满了轻巧多孔的浮石——一种水中的火山岩
石,因为隈卡陀江发源于火山地带,所以,这些浮石也随急流冲了出来,冲得沿江到处都
是。河岸上有几棵树,正好在树下宿营。酋长叫俘虏们下了船,男绑了手,女的手没有绑。
爵士一行人被押在营地中心,营前烧着烈火,构成了一道不可逾越的屏障。
在酋长没有告诉旅伴们说要他们去交换俘虏之前,爵士和船长曾经商讨过恢复自由的办
法。那就是在趁这帮败兵晚上宿营时,悄悄地溜走。
但是自从爵士和啃骨魔谈了话以后,大家觉得这个办法不妥。最稳当的办法,就是忍耐
下去,让土人拿自己交换俘虏,这样生还的希望还比较大。因为在这陌生的地方逃跑,而且
自己又丢掉了武器,无法自卫,冒险性太大了。当然,也许会发生意外、事故延缓或者阻碍
了交换的进行,不过,那种可能性毕竟不大。否则,10来个手无寸铁的人对付30个武装
齐全的人,是难以获胜的。其实,爵士的推测是对的。啃骨魔部落里有一个重要首领被俘虏
了,他们特别想把他换回来。
第二天,船继续向上游开去,速度比以前更快了。10点钟,在波海文那河口停了一
下,它是从右岸的平原里曲曲折折地流到江中的支流。
在河口,又有一只小船,10个土人乘坐着。这条船和酋长的船相遇后,战士们彼此打
了招呼,说了句:“阿依勒·梅拉”——这就是说“你太太平平地到这里来了”。接着,两
只小船并排前进。这些新来的人也是残兵败将,衣服破烂不堪,武器上粘着血迹,有的人伤
口还流着血,但他们是沉默寡言的人。他们带有未开化民族固有的那种无所谓的神情,丝毫
不留心那些欧洲俘虏们。
中午,蒙加陀塔利山的许多山头在西边出现了,河谷开始变得狭小了。猛烈的江水在山
峡里流速很急,溅起一层层浪花。土人一边划桨,一边唱歌,歌声和桨声应和着,他们的歌
声优美,力量倍增,船在雪白的浪头上飞奔。急流过去之后,每隔一英里路就拐一个弯,江
水变得温驯而平静了,缓缓地向前流淌。
傍晚,啃骨魔把船停泊在山脚下,这带山的最初几个旁峰直落到窄狭的河岸上,形成了
一排壁陡的悬岩。在那里有20个土人,也是乘船而来,正安排着过夜生活。大堆的篝火在
树底下燃烧着。一个和啃骨魔地位相等的首领稳重地走过来,互相拥抱吻了一下,并亲切地
打了招呼,说了声:“见吉。”他们仍是把俘虏放在营地中心,派人严密坚守着。
第二天早晨,仍是逆流而上,从隈卡陀江的支流里又钻出来许多小船来。大约有60~
70名战士,他们是吃了英国士兵的苦头,从前线退下来,准备回山区去的。有时一阵歌声
从那边一连串的小船上响起来。一个土人高唱着毛利人的那种神秘的爱国歌曲:
巴巴拉提瓦提提敌
依东伽内……
这是号召毛利人献身于独立战争的国歌,唱歌人的歌声清晰而响亮,引起了山里的回
声,他唱歌时,土人们都嘭嘭地象打鼓一样拍打着胸膛,齐声和着那支雄壮的战歌。这样,
水手们划得更起劲了。小船破浪飞奔。
在这一天的航行中,有一个奇特的现象吸引了那些俘虏。在下午4点钟的时候,酋长控
制着小船,若无其事地钻进一条狭窄小道。波澜疯狂地冲击着江中的小岛,小岛数量之多,
令人惊叹,极容易翻船。而在这段旅途中,又特别不能翻船。否则,无路可逃,谁踏上江边
滚烫的泥滩就会没有命的。
原来,这段江水来源于地下有名的沸泉,这些沸泉一向引起探险家们的惊奇。铁锈已把
两岸的淤泥染成鲜红色,连一片净土也难以找到。空气中充满着刺鼻的硫磺味。土缝里发出
的那种臭味和泥泡胀后冒出的那种煤气,土人已习以为常,而俘虏们却实在难以忍受。尽管
他们的鼻子闻不惯这种蒸发的气味,眼睛却不能不领略这番奇景。
那几只小船在蒸汽云雾里乱钻着。这浓浓的迷雾朦朦胧胧,在江面上形成一座大穹窿。
江两边是数不清的沸泉,有的冒着大团大团的蒸汽,有的喷着一根一根的水柱,参差不齐,
象人工特意在此布置的喷泉和瀑布,人们简直以为有机械师在任意地调节着这些泉水,使它
们或喷或止,此起彼落。水和蒸汽在空中混成一片,在太阳光下发出五颜六色的虹光。
这里之所以有奇特的景观,与这里的特殊地质构造有关。由于火山活动频繁,地火在不
断地燃烧,因此河水在不停地沸腾。离这里不远,在罗托鲁阿湖那边,靠东面,还有许多温
泉和罗托玛哈那和特塔拉塔两个热水瀑布,据说,以前有几个大胆的旅行家曾在那里作了最
初的探险工作。这里的沸泉、喷水口和硫气坑实在太多了。目前,新西兰有加里罗和瓦长利
两座活火山,因为这两个泄气活塞是不够排泄地下热力的,因此,过多的煤气在那两座火山
口找不到出路,只好在此发泄了。
土人的几只小船在足有3公里长的热汽层中穿行着,一会儿,硫磺烟忽然消散了,急速
的气流送来了一股清新的空气,人们气喘吁吁的胸膛感到一阵凉爽,沸水区终于走过了。
天黑之前,土人们使劲地划桨,又过了希巴巴士阿和塔玛特珂两道急流。他们至此,已
走了100多公里的路了。晚上,仍按以前的规矩宿了营。
第二天,地理学家巴加内尔先生看了地图,知道右岸耸入云霄的高山叫托巴拉山,海拔
1000米。
中午,所有小船向东一样,再转弯向南,便驶进了道波湖。湖边有一座茅棚子,棚顶上
随风飘扬着一块布,土人都举手向它致敬。这就是他们的国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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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2.毛利人部落
有历史记载以前,在岛中心的一片火山岩中间有一些窟隆塌了,因而形成了一个长40
公里,宽30公里,深不可测的大坑。四周山顶上的泉水都汇入其中,变成了现今的道波
湖。这奇特的湖泊,海拔是300多米,四周是800米的高山环抱着。西面是高高的悬崖
峭壁;北面远远地有几座山峰,峰顶上长满小树;东面是一片广褒无垠的湖滨平原,在枝条
纵横杂错的灌木丛中有一条小径,小径上点缀着许多闪闪发光的浮石;南面是一片森林,森
林那边是一些圆锥形的火山头。这一切都环绕着那片碧水,气势壮丽,湖面上奔腾呼啸的风
暴不亚于太平洋上的飓风。
这片地区是一口无穷大的沸水锅,锅下有燃烧着的火苗,地面被地火烧得滚烫,不断地
抖动。有许多地方地壳龟裂,和烤过的烧饼一样,缝隙中渗出腾腾的热雾。显然,如果地心
的热气不是在20公里外的同加里罗火山口找到出路的话,这片高原必然会陷落到一个炽热
的熔炉里。
从湖边向北望去,同加里罗火山高耸在许多喷火的小山头当中,山顶上喷着烟云和火
焰,就象人头上装饰的羽毛。它和一条相当错综复杂的山系相连着。在这座火山后面,有一
座孤立在平原上的鲁阿胡峰,峰顶消失在3000多米的云雾里,从来无人问津过这座无路
可通的圆锥形火山,也从来无人探测过那火山口的秘密。至于同加里罗火山,则不同了,它
比较容易爬上去。20年来,已有比维尔,狄逊和最近的郝支特脱先后3次来测量过了。
要是在另一种环境,另一种氛围中,博学的地理学家一定会给旅伴们讲有关这些火山的
传说。他一定会讲到:同加里罗山和塔腊纳基山从前是近邻,又是好朋友,两者相处和睦。
但是,有一天为了争一个女人,两者吵了架。那时,同加里罗和所有火山一样,火气大,以
至于大发脾气,动手打了塔腊纳基。塔腊纳基挨打后,无地自容,从王嘎尼河谷里悄悄逃走
了,沿途还丢下两个小山头,它一直逃到东海海滨,孤寂地耸立在那里,从此更名为厄格蒙
山。
当然,地理学家此时没有兴趣讲故事;就是讲了,旅伴们也没有心思听。他们现在是泥
菩萨过河——自身难保,只好听天由命。他们默默地望着道波湖的东北岸。
毛利族的酋长驶出隈卡陀江,又钻进一条小河,这条河仿佛是隈卡陀江的一个漏斗。他
们又绕过一个尖岬,靠着湖东面的沙滩,在海拔600米的芝伽山的最初几个冈的脚下停住
了。那里生长着一大片弗密翁草,土人都叫作“哈拉克基”,它是新西兰土人的宝贵布料。
这种有用的植物浑身是宝,它的花是上等的蜜源;它的茎有一种胶质,可以代替蜡或浆粉的
用途;它的叶子更可爱,新鲜的可以当纸用,干的可以用作引火绒,撕裂了的可以搓绳子,
造缆索,织鱼网,分成纤维还可以编成被褥、大衣、席子或麻布,尤其是这种麻布,染成红
色或黑色可以给最高贵的毛利人做衣服。
这种宝贵的弗密翁草,在新西兰南北二岛上,随处可见,无论是海边、江边或湖边。在
俘虏到达的这片地区,野生的弗密翁草郁郁葱葱。它们的花呈棕红色,有些形状象龙舌兰,
从叶子丛中到处伸出来。叶子狭长而锋利,层层密密地形成了一片剑林。许多可爱的小鸟,
是弗密翁的老主顾了,它们都在辛勤地采蜜,成群成队地飞着,竟相吮吸着花心的甜汁。
一大群鸭子在湖水中搜索着食物,这些鸭子羽毛淡黑色,中间夹杂着灰绿色的花纹,它
们原来都是野生的,现在已是家畜了。
又走了约四分之一公里的路程,前面出现一座城堡,它修建在一个峻峭的悬岩上,是凭
天险而建的毛利人的城寨,俘虏被押下了船,手脚并没有绑。通向城寨的小路穿过许多弗密
翁田和茂密的树丛,树丛中有长着常青叶子和红色浆果的“秸卡荼”树,土人叫“弗树”,
鲜嫩的果实赛过欧洲的千年蕉。还有可以当黑色染料的“胡油”树,许多闪着金属光泽的大
鹁鸽、灰色的圆嘴鹊以及无数长着红肉冠的椋鸟在土人走近时都飞起来了。
爵士、海伦夫人和其他旅伴绕了一个大弯之后,终于到达了城堡内部,城的外墙是一道
坚固的栅栏,有5米之高。第一道防线是一排木桩,接着是一圈柳条墙,上面都凿有枪眼,
再往内就是内城了。内城地势平坦,矗立着许多毛利式的建筑物,和40来座排列得很整齐
的草棚。
俘虏们进入内城,看见外面木桩上挂有很多骷髅,都不禁毛骨悚然。海伦夫人和玛丽小
姐转过脸去,她们并不是胆小,而是实在不忍看。这些骷髅都是土人的战利品——敌方首领
的头颅,至于敌人的身子,早已成了战胜者的酒肴了。
啃骨魔的府第位于城堡深处,夹在一些简陋的茅屋中间。府第后面是一个露天广场,是
用来集会和习武用的。他的房屋的墙壁是用木桩和树枝编排起来的,墙里面蒙着弗密翁草
席,用来取暖。他的府第不算很大,约有1000平方米,对于这样一个酋长,已经足够了。
房子面朝南开了个缺口,上面挂着一块厚厚的草帘子,可以前后掀动,算是房门。屋顶
向外延伸出来,象古罗马人住宅的飞檐。椽子用各种图形花纹装饰着,在门外的墙上,就是
现代所谓“迎门墙”,还雕有许多奇特的花卉人物供来宾欣赏,其中有树木,有奇禽异兽,
有缭绕的连环花纹,密密麻麻的一片,都是出于毛利族的能工巧匠之手。
在矮屋里,地面很平整,高出地面5公分。一张矮床,上面铺有一张芦席,芦席上又盖
有一张长长的软软的香蒲叶子编成的垫子。中间有个石洞,这就是炉灶。房顶上有个缺口,
算是烟囱。因为烟只有到够浓的时候才会从烟囱里冒出来,所以墙壁熏得乌黑发亮。
啃骨魔的府第旁还有一个仓库,贮藏着酋长的粮食和用品,有他收获的弗密翁草、山
芋、水芋、凤尾草根以及炉灶。更远一点有几所院子,养着一些猪羊,这些家畜是当年库克
船长移植过来的,现在繁殖得并不多。此外,还有一些到处乱跑找食吃的狗。总之,可供毛
利人食用的牲畜养得都不十分好。
爵士一行正等待着酋长的发落,同时还忍受着一群老妇人的辱骂。这群恶婆娘指手划
脚,伸出拳头,从她们嘴里挤出的几个英文单词能时而听清,很显然,她们要为死去的亲人
报仇。
在辱骂与威吓的包围当中,旅伴们反应不一。海伦夫人表面安闲,装出镇静的模样,其
实内心非常恐慌。她拼命地控制着自己的情绪,好安慰一下自己的丈夫。那可怜的玛丽小姐
吓得几乎昏过去了,幸亏门格尔船长扶着她,准备全力保卫她。少校面对泼粪般的辱骂,并
不在乎。地理学家则不然,气得咬牙切齿。
哥利纳帆怕那群泼妇对妻子大打出手,于是走到啃骨魔的面前,指着那群丑八怪,要求
酋长制止她们的无礼行为。
酋长盯了他一眼,并未回答,只是挥挥手,那样丑婆娘乖乖地走开了。爵士点点头,表
示感谢,然后又回到旅伴中间。这时,有百把人聚集在“习武场”上,有老头,有小孩,有
青年人,有男人,有女人,其中一些人闷声不响,满脸愁容,等待首领发布命令,另一些人
痛哭流涕,在哀悼最近死去的亲人或朋友们。
原来,所有响应桑普逊号召反抗英国侵略的酋长中,只有啃骨魔生还归来。他首先给他
的人民报告了起义在隈卡陀江下游平原地带失利经过。他的部下去卫国的士兵有二百多人,
大部分未回来,其中一部分作了俘虏,但多数在战场上牺牲了,永远不可能回到自己的故土
了。
这就是啃骨魔一到,为什么部民们这么伤心的原因。本来这次吃败仗没人知道的,这
时,不幸的消息迅速传开了。
新西兰土人,在亲友阵亡后,内心的哀痛总要在肉体上体现的,尤其是女人,他们用锋
利的贝壳划破脸皮和肩膀,伤口愈深,表示越悲痛难支。血和眼泪同时在流淌,是令人窒息
的一种场面。尤其那些不幸的妇女,鲜血淋淋,象疯子一样,令人可怕。
更使土人们伤感的,还有另外一个原因,他们对此看得很重。他们所哭的亲人不但死
了,并且连骨头都未收回来埋在自家祖坟里。毛利人是相当迷信的,他们认为遗体的保存关
系到来世的命运。他们要保存的自然不是腐烂的肌肉,而是骨头。他们小心地收集起来骨
头,加以洗刷,刮磨,甚至涂上一层漆,最后放入“乌斗巴”里,土语就是“光荣之屋”的
意思。这种“乌斗巴”装饰上死者的木头像,像上照样画有死者生前在身上刺的花纹。现
在,这些烈士们战死他乡,墓穴只好空着,应有的宗教仪式也无法举行。烈士的骨头纵然不
被野狗吃掉,也会“白骨露于野”了。
一想到这里,土人就气愤不休。女人们对爵士一行人的辱骂刚刚过去,男人们又凶狠地
怒骂起来,挥动胳膊,很可能叫着要对旅伴动手了。
酋长唯恐控制不住那些过激分子的行为,所以叫人把俘虏押送到一个神圣不可侵犯的地
方。在城堡的另一端,有一个供神的木棚,土人叫“华勒都”。
俘虏们总算暂时避开了那紧张的局面,大家就躺在弗密翁草席上休息了。海伦夫人实在
疲惫不堪了,体力和精神都难以支持了,不由自主地倒在丈夫的怀里。
爵士紧紧地拥抱着她,不断地说:
“鼓起勇气来,我亲爱的海伦!”
罗伯尔刚一关进棚子,就站在威尔逊的肩上,将头从墙头与屋檐之间的隙缝里探出。他
可以望见城堡的全景,一眼就看见了酋长的府第。
“他们在围着啃骨魔开会……”小罗伯尔低声说,“他们指手划脚……他们在叫骂
着,……酋长要说话了……”
沉默片刻,罗伯尔又说:
“野蛮人现在安静下来了……他们都在听酋长讲话……”“显然,”麦克那布斯说,
“酋长之所以保护我们,就是去拿我们换回他的首领们!不知道他的部下同意这样做吗?”
“看样子,同意了……”,罗伯尔说,“现在,他的部下有的回自己棚子里了,……有的离
开了城堡……”
“真的吗?”少校问。
“千真万确!”罗伯尔回答,“现在,只有押送我们的几个人呆在酋长的房间里。……
啊!有一个人朝我们这里来了。”
“快下来,罗伯尔!”爵士说。
这时,海伦夫人站起来,紧张地抓住丈夫的手。“爱德华,玛丽和我都不能落入土人手
中啊!”海伦夫人胆怯地说。
海伦夫人说完这句话,递给了丈夫一支装好子弹的手枪。
“你怎么还有武器!”爵士吃惊了,眼中露出一丝光亮。
“我随身带来的,因为毛利人不搜女俘虏身体的。万一不行了,这支枪是留给我自己用
并不是打他们的……”“爵士!”少校说,“快把枪收起来,不到不得以的时候,不能暴
露……”
哥利纳帆把枪刚藏好,挡着棚门的草帘掀开了,进来一个战士。
他打了一下手势俘虏跟他走。旅伴们互相递了一下眼色,穿过城堡中的小径,到了酋长
面前。
啃骨魔身边聚集着他的部下,在波海文那河口驾着小船和他会合的那位酋长也在其中。
那位酋长40上下,体格健壮,相貌凶狠,名字叫卡拉特特,土语就是“好发脾气”之义。
他脸上刺着细致的花纹,一看就知他在部落中的地位很高。但是啃骨魔对他相当敷衍。一个
善于观察的人一看就猜出他们之间肯定存在矛盾。的确,卡拉特特的权势叫啃骨魔忌嫉,他
们共同指挥隈卡陀区的部落,彼此力量相当。所以,在两人谈话时,虽然嘴角也勉强地流露
出笑意,心里却暗藏敌意。
啃骨魔开始问爵士问题了。
“你是英国人吗?”他问。
“是英国人!”哥利纳帆果断地回答,他深知这个国籍可以使俘虏交换工作顺利进行。
“你的旅伴呢?”
“我的旅伴和我一样。我们是旅行家,沉了船后,流落此岛,我们并未参加战争,我们
是清白无辜的。”
“谁知道你参加了没有?”卡拉特特粗暴地吼道,“凡是英国人都是我们的敌人!你们
侵占了我们的家乡!你们烧毁了我们的村落!”
“他们做得不对!”哥利纳帆庄重地说,“说实话,我心里也十分难过,但并不是因为
我此刻落入你们手中才这样说。”“听我说,”啃骨魔说,“我们的‘脱洪伽’——奴
衣·阿头的大祭师,落入你的兄弟们手中,他成了你们欧洲人的俘虏,他叫我们把他赎回
来。要不是他吩咐过,我本想剜出你们的心,以告慰死者的神灵,然后把你们的头永远地挂
在栅栏的木桩上!”
啃骨魔本来很镇静的,说到这里气得直发抖,满脸怒气。
接着,又冷静了一会儿说:
“你相信,你们英国兵肯拿我们的‘脱洪伽’交换吗?”
哥利纳帆迟疑了一下,注意观察那酋长的脸色。
“不知道!”爵士沉默了好一会儿才说。
“我看,你这条命可以抵得上我的祭师的命!”
“抵不上,我在这群人中,既不是首领,又不是祭师!”
地理学家听了这个回答,愣住了,用极其惊异的眼光望着哥利纳帆。
“那么说,你是没把握了?”酋长又问。
“是的!”
“难道英国人不肯和我们的‘脱洪伽’调换了?”
“拿我一个人去换,不成。要换,拿我们一齐去换。”
“我们毛利人是一个换一个!”
“要不,你先拿那两位女人换吧!”哥利纳帆说着,用手指着海伦夫人和玛丽小姐。
海伦夫人真想奔到丈夫跟前,少校一把拉住了她。“这两位女人,”爵士又说,并向她
们很恭敬优雅地鞠了一躬,“在英国有很高的社会地位。”
酋长冷静地观察着每个俘虏,嘴角泛起险恶的微笑,突然,笑容僵住了,用怒不可遏的
声音说:
“你这该死的欧洲人,想用假话来骗我啃骨魔吗?你以为我看出不你的心思么?”
说到这里,用手指着海伦夫人。
“她就是你老婆!”他说。
“不是他的,是我的,”卡拉特特淫笑着叫起来。
接着,卡拉特特推开男俘虏,把手搭在海伦夫人肩上,海伦夫人一触到他的手,脸吓得
发白。
“爱德华啊!”不幸的少妇惊慌地叫起来。
哥利纳帆气得七窍生烟,举起手枪,“砰”的一声,卡拉特特倒地死了。
这声枪响,惊动了整个城堡,土人象潮水一般涌出家门。“习武场”上挤满了人,他们
举手高呼,要求严惩凶手。哥利纳帆的手枪当然被夺去了。
啃骨魔用离奇的眼光斜乜了爵士一眼,然后,用一只手掩护杀死那位酋长的凶手的身
体,另一只手挡住激怒的跑来的人们。
最后,他用庄严的声音终于压下去那片喧嚣:
“神禁!神禁!”他叫着。
土人们听到这句话,都在俘虏面前停住了。他们总算在酋长那种超人权威的保护下,没
吃眼前亏。
不一会儿,俘虏们又被押回临时牢狱。但是小罗伯尔和那地理学家不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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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3.骇人的丧礼
啃肯魔是部落的酋长同时又是祭师,这种事例在新西兰本来是很多的。他有祭师的权
威。他就根据这个权威可以对一些人或物用那种迷信的“神禁”来保护。
所谓“神禁”,是这里土人中通行的一种风俗,一个人或一件东西一被“神禁”,就不
许任何人接触或使用。按照毛利族的教规,谁伸出亵渎神的手触及到“神禁”的人或物,就
会触犯神怒,被神处死。而且,即使对这种亵渎行为迟迟不报复,祭师们也会很快执行的。
“神禁”,除掉在若干日常生活的场合有了固定的习惯之外,一般都由酋长根据政治的
目的随时宣布。一个土人在许多的情况下都可以受到好几天的“神禁”,比方说,在剪发的
时候,在绣花的时候,在造独木船的时候,在造房屋的时候,在他患重病时或死的时候。假
使河里捕鱼的人太多了,鱼养不起来,或者地里种的甜芋刚成熟时怕人践踏,为了经济上的
目的,这些东西也可以用“神禁”来保护。一个酋长若是想防止闲人来搔乱他的住宅,他就
把住宅“神禁”起来,如果他想垄断一外来船舶的贸易,他还是用“神禁”来隔离这只船;
一个欧洲商人惹恼了他,他就“神禁”这个商人。在这些场合下,“神禁”的禁止作用就有
些象欧洲古代皇帝的“否认权”。
一个东西被“神禁”了,任何人也不能摸一下,否则必受惩罚。一个土人毛了“神禁”
的时候,在一定时期内有些食物是不准吃的。过了这种严格的禁食期,他们手还不能摸食
物,如果他是富人,他就叫奴隶帮忙,把食物送到他的嘴里;如果他是穷人,他就只好用嘴
咬着吃:“神禁”使他变成一只畜牲了。
总之,这种神奇的风俗在约束着、操纵着新西兰人的最细小的行动。这也是神对社会生
活不断干涉的表现。它具有法律的力量,这种频繁的“神禁”简直可以说是土人全部法令的
概括,它是无可辩驳而且也是无人辩驳的。
至于关在“华勒部”里的那几名俘虏,是那酋长随机应变地发出了一个“神禁”的命
令,把他们从土人的狂怒中拯救出来的。当时有几个土人,啃骨魔的亲信,一听到他们的首
领叫“神禁”就立刻住了手,反过来保护那几名囚徒。
然而,哥利纳帆并不因为如此就忘想免除他的处罚。他只有一死才能抵偿一个酋长的生
命。我们知道,在土人中间,一个人在死之前还要受到许许多多的苦刑的,决不是痛快地一
下就死。哥利纳帆自然也知道他这次激于义愤而杀人的行为,免不了要忍受最残酷的报复,
他心里早就有了准备,不过他希望啃骨魔的愤怒只对他一个人发泄,不要牵连到别人。
他和他的旅伴们度过的这一夜是多么难过的一夜啊!谁能描写得出他们的焦急,谁能揣
测得出他们的痛苦呢?那可怜的罗伯尔,豪迈的巴加内尔都不见了。他们的遭遇怎样呢?他
们是不是已经做了土人报复的第一批牺牲品呢?关于他们俩,谁也不再存在任何希望了,连
那不轻易绝望的少校,也都死了心了。玛丽没了弟弟,闷着一肚子的悲伤,门格尔看到玛丽
的样子,也急得发痴。哥利纳帆老是想着海伦夫人那可怕的要求,她要求丈夫把她打死以免
将来受苦刑或做奴隶。他有没有这种惊人的勇气亲手打死自己的爱妻呢?
“还有玛丽呢?我又有什么权利亲手打死她呢?”门格尔也这样想着,万箭穿心,悲伤
极了。
至于想逃脱,很明显,根本不可能。10个战士,都是全副武装,守住门口呀!
到了2月13日早晨。因为“神禁”的关系,土人与俘虏之间没有任何接触。棚子里虽
有一些吃的东西,但是他们连摸都没有摸。心里太悲伤,肚子也不觉得饿了。这一整天就这
样地过去了,没有发生任何变化,也没有带来任何希望。无疑地,死者的葬礼和凶手的处刑
是要同时举行的了。
哥利纳帆认为啃骨魔已经打消了交换俘虏的意图,然而,少校对于这一点却还怀着一丝
希望。
“谁又能断定呢?”他老是这样说着,叫爵士回想一下卡拉特特被打死时啃骨魔脸的表
情,“谁又能断定啃骨魔的内心里不存在感谢呢?”
但是,尽管少校这样解释,哥利纳帆并不抱有任何希望。第二天,整个的一天又过去
了,处刑的准备仪式仍然没有进行。
延迟的理由原来是这样。
毛利人相信,一个人在死后的3天内,灵魂还没有离开死者身躯,因此要经过3个24
小时尸体才能埋葬。这种风俗是要严格遵守的。直到2月15日,全堡都静悄悄的,看不见
一个人。门格尔常常站到威尔逊的肩上看看外面的动静。外面一个土人也没有。只有站岗的
战士在“华勒都”门口严密地监守着,轮流值班。
但是到了第3天,各棚子的门都开了。那里野蛮的人,男男女女,老老少少,有好几百
毛利人聚集到堡上来了,个个都静悄悄的,不声不响。
啃骨魔从他的屋里出来了,后面拥着一些部落里的主要首领,他们走到城堡中央,上了
一个2米多高的土墩。土人群众在土墩后面几米的地方排成一个半圆形。全场保持着绝对的
沉默。
啃骨魔做了个手势,一个战士就向“华勒都”走来了。
“别忘记我的要求!”海伦夫人对她丈夫说。
爵士一把把他的妻子抱到胸前。这时,玛丽也走近了门格尔。
“爵士和夫人会认为,”她说,“如果一个为妻的不愿忍辱偷生可以要求她的丈夫亲手
打死她,那末一个未婚妻为了同样的目的,一定也可以向她的未婚夫提出同样的要求。约
翰,到现在这个生死关头,我可以说了,在您的内心深处,我不早就是您的未婚妻了吗?我
能不能,亲爱的约翰,我能不能指望您,和海伦夫人指望爵士一样?”
“玛丽!”门格尔欣喜若狂地叫起来,“啊!亲爱的玛丽啊!
……”
他还没说完这句话,草帘一掀,俘虏们就被押到啃骨魔那里去了。两个女的已经认定了
她们的死法,显得十分安静,男的心里却如刀割,但是表面上还装出十分镇静,显得他们毅
力非凡。
他们走到了那新西兰酋长的面前,这酋长立刻宣布他的判决:
“你杀了卡拉特特,是吧?”他对哥利纳帆说。
“是我杀了他。”爵士回答。
“明天,太阳一上山,你就要死。”
“我一个人死吧?”爵士问,心在猛烈地跳动。“啊,如果不是我们‘脱洪伽’的生命
比你们的生命还要宝贵些啊!”啃骨魔叫起来,眼睛里射出一种恶毒的懊恨!
这时,土人的人群忽然骚动起来,哥利纳帆迅速地向四周看了看一眼。一会儿,人群分
开了,一个战士跑出来,满头大汗,疲惫不堪。
啃骨魔一看到那战士就用英文对他说,显然是想让这些俘虏们听懂:
“你是从‘白皑卡’阵地里来的吗?”
“是的。”那战士回答。
“你看见了那个俘虏——我们‘脱洪伽’了吗?”
“看见了。”
“他还活着吗?”
“他死了,英国人把他枪毙了!”
“脱洪伽”被枪毙了,哥利纳帆和他的同伴们的生命也就完了!
“都得死!”啃骨魔叫着,“你们明天太阳上山的时候一个个都给我死!”
就这样判决了,所有这些不幸者都不分青红皂白地一起服刑。海伦夫人和玛丽望着天
空,表示无限的感谢。
俘虏们没有再押回“华勒都”。他们这天也应该参加酋长的葬礼和随着葬礼举行的血
祭。一队土人把他们押到一棵大“苦棣”树的脚边,看守的人和他们待在一起,眼睛不断地
瞅着他们。那毛利部落的其他人都沉浸在一种哀悼中,仿佛把自己忘掉了。
从卡拉特特死的时候起,按规矩不能动尸的3天已经过去了。死者的灵魂想必离开了他
的臭皮囊。丧礼开始了。
尸体停在堡中心的一个小土墩上,穿着华丽的寿衣,外面裹着一层漂亮的草席,头上插
着羽毛,戴着一圈绿叶。面孔、胳臂和胸脯都擦着油,一点看不出腐烂的样子。
亲友们都走到土墩脚下来了。忽然,仿佛有个乐队指挥打着丧歌的拍子一样,响起了一
片哭泣声,号哭声和呜咽声的交响曲,铿铿锵锵地响彻了云霄。大家都以怨痛的韵调和沉重
的节奏,哭着死者。死者的近亲捶着自己的头;远亲的抓破自己的脸,表现出为死者流的血
比流的泪更多。那些可怜的女人把这种野蛮的道义表现得淋漓尽致。但是,就是这样的场面
也还不够抚慰死者的灵魂,死者的怒气还要找到本部落的生人的头上来发泄。他的战士们觉
得:他们既不能使死者复生,就要设法使死者在阴间也不缺乏人世的享乐。卡拉特特的妻子
决不能就把丈夫一人丢在坟墓里。而且那不幸的女人自己也不愿意独自一个人活下去。这是
风俗,同时也是职责,这种殉夫的事例在新西兰历史上是常有的。
卡拉特特的妻子出场了。她还很年轻。她的头发散乱地披在肩上,又号哭,又哽咽,哀
声震天。她一面啼哭,一面声诉,模模糊糊的话音、缠缠绵绵的悼念,断断续续的语句都在
颂扬着死者的品德。哀痛到极点时,她躺到土墩脚下,把头在地上直撞。
这时,啃骨魔走到了她的眼前。可怜的她一下子又爬了起来,酋长手里舞动着可怕的大
木槌,一下子又把她打到下去。
她死了。
立刻一片骇人的叫声又响起来。无数的拳头威胁着看得心惊肉跳的哥利纳帆他们。他们
一个也不敢走动,因为丧礼还没有完。
卡拉特特的老婆和她的丈夫黄泉相见了。两具尸体并排躺着。但是在那永恒的生活里,
死者只有贤妻作伴还是不够的。如果他们的奴隶不跟着一起死,他们由谁来伺候呢?
六个可怜的奴隶又被带到主子的尸体前面了。那都是依照残酷的战争法规沦为奴隶的几
名俘虏。奴隶主在世的时候,他们受尽了冻饿,受尽了虐待,从来没有吃饱过肚子,干的是
畜牲的劳动,现在按照毛利人的原教习惯,他们还要到阴间继续这种没完没了的奴隶生活。
这几个可怜虫仿佛都安于他们的命运。他们早就料到要殉葬,所以并不感到惊骇。他们
的手并没有被缚住,证明他们是心甘情愿去陪葬的。
好在这种死法很快,到反给他们解除了长期的痛苦。毛利人的酷刑只是为这几名欧洲凶
手准备着的。他们在20步远的地方挤在一团,眼睛转过一边,不敢看这种层出不穷的惨象。
6名精壮的战士高举着6个大木槌,一齐打下去,顿时6个牺牲品都倒在血泊中了。于
是一声信号,吃人肉的一幕开始了。
奴隶的尸体不和主子的一样,它们是没有受“神禁”的,因此它们属于全部落的人所
有。分赏给哭丧的人的一种酒钱。所以祭礼一完,所有的土人,首领、战士、老人、妇女、
儿童,不分年龄,不分性别,都象发了人肉狂一样,扑到那六名奴隶的尸体上来。
哥利纳帆和旅伴们害怕得喘不过气来,他们尽量遮住可怜的海伦和玛丽,不让她们看见
这骇人的情景。他们这时也意识到明天太阳上山时有个什么样的死法在等候着他们,并且,
在这样惨死之前不知道还要受到些什么酷刑呢!他们惊的连话也说不出来了。
接着,丧礼的舞蹈节目开始了。一种用“极品椒”酿成的烈性酒,更增强了那些土人的
狂醉。他们已经没有一点人性了。他们会不会忘掉酋长的“神禁”,来向惊昏了的哥利纳帆
他们下手呢?幸好啃骨魔在众人狂醉时还保持着他的清醒。他给一个钟头的时间,让大家吃
喝个痛快,过足了人肉瘾之后,再依习惯的仪式继续进行朝礼的最后一幕。
卡拉特特夫妇的尸体被抬起来了,依照新西兰的风俗,手脚都弯过来,贴着肚子。现在
要埋葬了,不是永远就这样埋着,只是埋到土地把皮肉烂完只剩下骨头的时候。
墓地的地点,是选在堡外3公里远的一个小山顶上,这小山叫作蒙加那木山,在湖的右
岸。
尸体就要往那里抬。有人抬来2只很原始的轿子,那是两个软兜,摆在土墩脚下。尸体
蜷曲着,用藤箍支着,他们的手脚放到软兜上。4个战士把轿子杠上肩,全部落的人又嚎着
丧歌,排成队伍,跟在轿子后面,直送到墓地。
哥利纳帆他们始终被监视着,看着送殡的队伍离开了堡的外城,然后,歌声和哭声就渐
渐地低下去了。
有半个钟头光景,送殡的人们钻进了山谷的深处,看不见了。接着又看见他们出来了,
在山路上蠕动着。远远望去,这队漫长曲折的队伍,一起一伏地,活象一行鬼影。
全部落的人在250米高的地方停住了,就是说停在蒙加那木同山顶上预先为埋葬卡拉
特特准备好了的地方。
一个普通毛利人的坟墓只是一个坑和一堆石头。但是一个有权有势的酋长将来一定是要
成为神灵的,本部落的人为他造了一座和他生前的名誉地位相称的大坟墓。
这个墓地外面围着一道栅栏,在墓穴旁边还有许多桩,桩上刻着人物,涂得鲜红。死者
的亲人们并没有忘记,死者的灵魂和他生前是一样的,是要吃东西的,所以墓穴里放了许多
粮食,和死者的武器、衣服摆在一块。
墓里一切享用的东西都布置齐全了,于是把尸体放下去,并排躺着。接着,又哭了一
阵,就用土和草把尸体掩埋起来。
到此,送殡的队伍沉默地下了山。从此以后任何人也不能再上到这座山上了,谁要是上
去就要死,因为它是受了“神禁”的,就和同加里罗山一样,那里也埋着一名酋长,是18
46年地震时被压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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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4.越狱成功
当太阳在道波湖边屠哈华山峰和普克塔普山峰后面沉下的时候。哥利纳帆他们又被押回
到牢狱里了。在华希提连山的各山顶升起曙光之前,他们一定不会离开这所牢狱的。
他们还有一夜的时间去作临死的准备。虽然在悲痛的重压下,虽然恐怖还没有消失,但
是他们仍然一同吃了一顿饭。
“我们在死亡面前不要垂头丧气,我们要叫那些野人看看欧洲人是怎样地不怕死。”爵
士曾经这样说过。
吃完饭,海伦夫人高声地诵着晚祷。她的全体旅伴都脱下帽子和她一同祷告。
有谁在死亡之前不想到上帝啊?
晚课做完了,大家互相拥抱了一下。
玛丽和海伦夫人退到棚子的一角,就在一张草席上躺下去了。那是忘记忧愁、阻止痛苦
的睡眠,一会儿就合上了她们的眼睛,她们俩互相抱着入睡了。因为疲劳和连夜的失眠使她
们实在不能再熬下去了。这时,哥利纳帆把旅伴们拉到一边。
对他们说:
“亲爱的伙伴们,我们和这两个可怜的妇女的生命都掌握在上帝手里了。如果我们明天
的死是出于天意,我相信我们都会不愧为基督教徒。勇敢地去死,去受上帝的最后审判。上
帝会看透人们的心灵的,他知道我们追求的是一个高尚的目标。如果结果不是成功,而只是
一死,那也是上帝的安排。不论他的旨意是如何的严酷,我都不抱怨他。不过,到这地方来
死,并不是一死了之,还有苦刑,也许还有奇耻大辱,而这两个妇女啊……”
爵士的声音一直是坚定的,说到这里却颤抖起来了。他停了停,以便抑制他的感情。他
沉默了一下:
“约翰,你符合了玛丽象我对待海伦夫人一样地去对待她,你究竟决定怎样做呢?”
“我答应她的事,我相信,在上帝的垂鉴之下,我是能够做到的。”
“是啊,约翰!但是我们没有武器怎么办呢?”“这里还有一件武器。”门格尔回答
着,拿出一把短刀,“当卡拉特特倒在您脚下时,我把这把刀从那野人的手里夺了过来。爵
士,我们俩谁后死谁就履行海伦夫人和玛丽的请求。”
在这段对话之后,棚子里是一阵深沉的寂静。最后,少校打破了这一阵沉默,说:
“朋友们,非等到最后几分钟不要采取这最后的手段。我始终不相信已经到了毫无挽救
的余地了。”
“我不是就我们这方面说呀。”爵士回答,“不问是怎样个死法,我们都会冒着死去干
的,如果只有我们这几个男人的话,我早就会喊:朋友们,冲出去!杀死那班混蛋!但是还
有她们俩呀!她们俩呀!……”
门格尔在这个时候开了门帘。数了数“华勒都”门前看守的土人,共有25个。那里烧
着一堆旺火,惨淡的红光射在堡里高低不平的建筑物上。那些土人,有的躺在火的周围,有
的站着不动,在火帘的背景上清晰地映出他们的黑影。但是他们不管是躺着的、站着的,都
常常转过身来看着他们看守的这座棚子。
人们一般都说,在看牢的人与想逃脱的犯人之间,还是犯人成功的机会多些。因为一个
是有心,一个是无意。看守的人可能忘记了他是在看守。而犯人却不会忘记人家在看着他。
犯人时刻在想逃脱,而看守人并不时刻在想着防备。
正因为如此,所以常有囚犯越狱的事情发生,并且逃得妙不可言。
但是,在我们所叙述的这种场合下,看守的人不是一个漠不关心的狱卒,却是一些充满
仇恨心、报复心的土人。如果说俘虏们没有被捆起来的话,那是因为不需要捆绑,25个人
看着“华勒都”唯一的一道门,还要捆绑吗?
这座棚子,背靠着城寨尽头的一座石岩,前面只有一条狭长的泥路通到堡中心的那片平
地上。棚子的两边都是陡削的悬崖,底下是30多米的深坑。因此,溜下去是办不到的。想
挖通牢里的地面也没办法,因为地面就是大石壳。唯一可通的出路就是通向堡中心的那条象
一座吊桥似的泥路,但是被毛利人守住了。因此,怎样逃脱都是不可能的,哥利纳帆在他的
牢狱的墙壁上也不知试过了多少次,终于不能不承认没有任何逃脱的方法。
然而,这令人焦急万分的一夜,时间一个钟头一个钟头过去了。沉沉的夜影笼罩了全
山。既无月色,又无星光,一片深幽的黑暗,几阵狂风在堡的周围狂奔着,吹得棚子的木桩
呜呜发响,土人烧的火堆经这阵狂风一吹,忽然旺盛起来了,火焰的红光直射到牢里来,闪
了几闪。里面的人被照亮了一下。这班可怜虫都沉浸在他们最后的沉思中。棚子里是死一般
的沉寂。
应该是早晨4点钟光景了,这时一个轻微的响声引起了少校的注意,这响声仿佛是从棚
基的木桩后面发出来的,在靠着石岩的那边墙壁里。开始,少校并没有留意这个声音,后来
觉得它还在继续着,就细心听听。这响声老是不停,他心里奇怪起来,就把耳朵贴到地上,
仔细分辩。他觉得是有人在扒土,在外面挖洞。
少校心里有了把握之后,就溜到爵士和门格尔耳边。打断他们痛苦的沉思,引他们到了
棚子的深处。
“你们听听。”他低声说着,用手势叫他们弯下身子。
扒土的响声渐渐地听得清楚了。他们竟能听出小石子在一种尖的东西的钻挖下吱吱吱地
响,并且向外面掉下去。
“是野兽在它的洞里动。”门格尔说。
爵士拍拍自己的额头:
“谁敢断定啊!”他说,“要是一个人在扒呢?……”“管它是人是兽,我们一会儿就
知道究竟了!”少校回答。
威尔逊、奥比内也跑到一块儿来了,大家一齐动手挖墙壁,门格尔用他的短刀,其余的
人用从地上拔起的石头或者就用手指甲,这时穆拉地趴在地上从门帘缝隙里注意着那群土人
的动静。
这些土人都围在火边不动,一点也没想到离他们20步远的地方发生了什么事。
那一块地面外层的硬土是凝灰岩构成的,松动而易碎。所以虽然没有工具,却挖得很
快。不一会儿大家就很明显地断定是有一个人或者几个人扒在堡的腰部,从棚壁的外面挖地
道。这些挖地道的人目的何在呢?他们知道棚里有俘掳?还是他们另有企图,偶然碰到这里
来做这件仿佛就要完成的工作呢?
大家又加紧努力,他们的手都扒破了,出血了,但是还不断地在扒。扒了半个钟头,扒
出的洞达到1米深了。他们听到外面的响声渐渐地高起来了,就知道双方相距不过一层薄土
了,再把这层薄土扒掉,内外就通了。
又过了几分钟,忽然少校的手被一个刀尖扎破了,往回一缩,几乎叫出来,却又忍住了。
门格尔就把他的短刀伸出去,挡住在外面钻动的那把刀,一摸就摸到拿刀的那只手。
是一只小手!女人的或小孩的,是一只欧洲人的手!
双方都一言不发。很明显,双方都不敢声张。
“是不是罗伯尔?”爵士自言自语地说。
但是,不管他说得怎样低,玛丽早被惊醒了,溜到爵士身边,抓住那只满糊着泥土的小
手就吻。
“是你呀!是你呀!”玛丽肯定地说,“是你呀,我的罗伯尔啊!”
“是我,姐姐,我来了,我来了,来救大家!但是,不要声张!”
“好孩子啊!”爵士频频地嗟叹。
“看住外面的土人哪。”罗伯尔又说。
穆拉地听到这孩子的出现,稍微离开了一下,现在又赶快回到监视的岗位上来了。
“外面没有什么,现在只有4个人在看守。其余的都睡着了。”他说。
“好好地再扒!”威尔逊应声说。
一会儿洞扒大了,罗伯尔从他姐姐的怀里又倒到海伦夫人的怀里。他身上还捆着一条弗
密翁草的长绳子。
“我的孩子啊!我的孩子啊!”夫人低声说,“那些土人还没有把你杀掉呀!”
“没有,夫人。我也不知道是怎么弄的,我乘那一阵纷乱就逃过那些土人的眼睛。我爬
出了栅栏,在树丛后面躲了两天。夜里我就到处跑,我想找到你们。在全部落的人忙着给那
酋长办丧事的时候,我跑到牢狱这边的寨脚下观察了一下,发现我可以爬得到你们这里来。
我跑到一所无人的棚子里偷了这把刀和这根绳子。我就把峭壁上的草丛和树枝当作软梯,攀
着往上爬。无意中又发现这棚子靠着的这座高岩中间有一个洞。从那个洞到这个棚子只隔着
几尺厚的松土,我就把土扒通就进来了。”
许多无声的热吻作为罗伯尔所能得到的唯一的回答。
“就动身吧!”他用坚决的语气说。
“巴加内尔在底下吗?”爵士问。
“巴加内尔先生吗?”那罗伯尔听到这一问,很惊讶。
“是呀,他在下面等着我们吗?”
“没有呀,爵士。怎么,巴加内尔先生不在这里?”
“他不在这里呀,罗伯尔。”玛丽回答。
“什么话?你没有看见他吗?”爵士问,“在那阵纷乱的时候,你们俩没有碰到吗?你
们不是一同逃走的吗?”“没有呀,爵士。”罗伯尔答,听到他的朋友巴加内尔不见了,非
常吃惊。
“我们就走吧,一分钟也不能耽搁了。不管巴加内尔是在哪里,他总比我们在这里好
些。我们赶快走!”少校说。
是的,时间是宝贵的。现在非逃不可了。这次逃脱,如果不是洞外有一段几乎是垂直的
峭壁,就可以说是没有多大困难,好在这段峭壁只有7米左右高。下了这段峭壁,就是一个
斜坡,一直到山脚下,并不太陡。从山脚下,俘虏们就可以很快地钻进山谷。到那里,如果
毛利人发觉他们逃跑了,一定要绕个大弯子才能赶到这里,因为他们不知道牢狱与外面斜坡
之间挖了一条地道啊。
逃脱开始了。为了保证逃脱成功,一切都先作了准备。大家先一个一个地爬出了那窄狭
的地道,到了山洞里。约翰·门格尔在离开棚子之前,把扒出的土先弄掉,然后溜进地道
口,顺手把棚里草席盖到口上。因此,地道完全掩藏起来了。
现在要从那段峭壁下到那条斜坡上去了,如果不是罗伯尔带来一条绳子,那峭壁就无法
下去。
人们赶快解开那条绳子,把它的一端拴在岩石上,向外面拖着。
这绳子是用弗密翁叶筋绞成的,门格尔先试了试,他觉得绳子不大结实。我们要知道,
这个险是不能随便去冒的,因为摔下去很可能就摔死了。
“这条绳子,只能吊得住两个人。因此我们要按绳子的力量去做。让爵士和夫人先下
去,他们到了坡上,就拉着绳子摇3下,招呼我们再接着下去。”
“我先下去,我在坡子下端看到一个深坑,先下去的人可以在里面躲着,等候后面的
人。”罗伯尔应声说。
“好,你就下去吧,我的孩子。”爵士说着,握了握他的手。
罗伯尔出了洞就不见了。一分钟后,绳子抖了3下表示他已经顺利地到达地面了。
立刻,爵士和夫人也就冒险走到洞外。黑夜还是很深沉的,但是耸立在东边的山峰已经
微微露出一点淡灰的色彩了。
清晨刺人的寒气振奋了夫人,她感到精力增加了,于是开始她那危险的逃脱。
爵士先抓住绳子,海伦夫人也跟着抓着绳子,两个人沿着绳子一溜,就到了峭壁搭到坡
顶的地方。然后,爵士走在妻子的前面,抵着她,开始到退着往下走。他找着草根和小树作
她的落脚点。他先试一试,然后把海伦夫人的脚放上去。有几只鸟被惊醒了,轻轻地叫着飞
起来,还有个小石子被踢出了土窝,哗啦啦地滚到山脚下,两个人吓得胆颤心惊。
他们在坡上走了一半,忽然听到洞里有人叫喊。
“停住!”门格尔轻轻地喊。
哥利纳帆一手抓住一丛方茎草,一手拉住妻子,等在那里,气都不敢出。
原来威尔逊发出一个警号。他听到牢狱外面有点声响,赶快回到棚子里,托起门帘,看
看那些毛利人。他招呼了一下,所以门格尔叫住了哥利纳帆。
果然,看守的土人中有一个听到一点异样的响声,爬起来了,走近牢狱,他在离棚两步
远的地方站着,低着头,仔细听。他在那里待了一分钟——久得象一个钟头的一分钟,侧着
耳朵,盯住眼睛。然后,觉得自己听错了,摇摇头,又回到他的伙伴们那里,抱上一捆枯
柴,扔到半熄的火堆上,火焰又旺起来了。他的面孔被火照得红亮,不再表现出任何不放心
的神情了。他看了看天边上那最初的一点晨光,又躺到火边烤他那冻透了的手脚。
“外面没什么了。”威尔逊说。
门格尔又发出信号,叫爵士继续往下走。
爵士顺势往坡子下一溜,一会儿海伦夫人和他都在罗伯尔等着他们的那条小路上站住了。
绳子又摇了三下,接着就是门格尔引着玛丽走上了那条危险的途径。他的冒险成功了。
他到达了罗伯尔所说的那个深坑,和爵士夫妇会合在一起。
5分钟后,全体旅伴都顺利地逃出了牢狱,离开了那临时藏身的土坑了。他们避开了有
人住的那带湖岸,沿着许多狭窄的小路,钻进了最深的山谷里。
他们很快地走着,尽量防止人家望到他们。他们都不说话,在许多小树丛中间走着,就
和鬼影一般。他们到哪里去呢?
不知道,只是乱跑,但是他们是自由了。
快到5点的时候,天开始发白了。云堆的高处,渐渐显出一片淡蓝色。朦胧的山峰开始
从晨雾中露出头角。太阳不久就要上山了,而这片晨曦已经不是刑杀的信号,却相反地将要
揭露囚犯的逃亡。
因此,在这必然到来的追捕之前,逃亡的人们必须逃出土人的圈子,跑得远远地,使他
们不容易找到踪迹。但是他们走不快,因为那些小路都很陡。海伦夫人爬坡时由哥利纳帆扶
着,玛丽则由门格尔搀着。罗伯尔满心是成功的喜悦,欣喜地,胜利地,跑在前面开路,两
个水手走在后面断后。
再过半个钟头,旭日就要从天边的云雾中升起来了。
逃亡的人们又乱跑了半个钟头。巴加内尔已经不在这里给他们引路了,这巴加内尔,大
家都在为他担忧,他的下落不明在大家成功的喜悦中构成了片阴影。然而,大家尽可能地朝
着东方跑,迎着辉煌的晨曦走去。一会儿他们就到达了离道波湖面150米高的高度了。清
晨的寒气在这样的高空中更冷得厉害,严酷地刺着他们的肌肤。许多高山和丘陵的模糊的影
子一层层地叠在他们的面前。但是哥利纳帆此时正是入山惟恐不深:他想先钻进那片万山重
垒的迷宫里,然后再慢慢地设法摸出去。最后,太阳出来了,它迎着逃亡者放射出它最初的
光芒。
突然,一片骇人的咆哮声,是成百的呼叫声混合而成的,在空中爆发起来了。它是从堡
寨里出来的,但是现在堡寨是在什么地方呢?哥利纳帆一时辨不清楚。而且一片浓雾,和帘
幕一般地展开在他的脚底下,不容许他看清下面的那些低谷。
但是,无可怀疑,他们的逃脱已经被土人发觉了。他们能不能逃避土人的追捕呢?他们
是否已被土人看见了呢?他们沿途留下的踪迹会不会指明他们的去向呢?
这时,下面的雾气都升上来了,把他们包围在一片湿云里,他们看见了脚底下100米
远的地方那疯狂的人群。
他们看见了人家,人家也自然看见了他们。又是一片咆哮声爆发起来,还有犬吠声夹在
里面。全部落的人都出来了,他们想先爬上牢狱那座悬崖,爬不上去,就转过头来涌向栅栏
外面,抄小路追赶着这班逃避报复的囚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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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5
45.得以安生的墓穴
距离山顶还有30米左右。这群逃亡者要躲过毛利人的耳目,最好是爬上山顶,然后转
到山那边去。他们希望到那边有个山脊能把他们渡到邻近的山峰上去,那些山峰是混杂在一
个庞大的山系里面的,假使那可怜的巴加内尔还和他们在一起的话,一定会摸清那一带复杂
盘旋的山势啊。
因此,他们赶紧往上爬,后面的叫骂声越来越近。那个突袭过来的土人群已经到了山脚
下了。
“打起精神来!朋友们,鼓起勇气来!”哥利纳帆不断地叫着,一面叫,一面用手势鼓
励着他的旅伴们。
不到5分钟,他们到达山顶了,他们又从那里回头看看,一面想判断一下当时的形势,
一面想找出一个方向躲避那些毛利人。
从这个高度上,他们的眼光可以望到整个的那一片向西边展开的道波湖,湖的四周有许
多山环抱着,风景十分优美。北边是比龙甲山的群峰。南边是同加里罗山的那个熊熊的喷火
口。但是向东望去,视线就被那些和华希提连山相连的一大排层峦垒嶂挡住了,这条华希提
连山是一条大山脉,一连串的峰岭起伏着,由库克湾直到东角,斜贯北岛全境。因此逃亡的
人必须从山那边再跑下去,钻到许多狭隘的山坳里,很可能钻来钻去都找不到出路。
哥利纳帆惊慌地向四周看了一眼,因为雾已经在太阳的照耀下消散了,他可看清下面最
小的一个山凹。毛利人的一举一动都逃不出他的视线。
那山头是个平顶,平顶上还托着一个孤立的圆锥形山尖,当他们到达那片山顶时,土人
离他们不到150多米了。
这时候哥利纳帆当然是一步也不能停留。不管累不累,都得继续逃跑,否则就会被包围。
“我们赶快下去!”他叫着,“趁着路还没有被截断的时候!”
但是,当那两个可怜的妇女正以最后的努力爬着站起来时,少校止住了她们,说:
“用不着跑了,哥利纳帆,你看。”
果然,大家都看到毛利人的行动已经起了一个不可理解的变化。
他们的追赶突然中止了。他们原来要攻到山顶上,现在又不攻了,仿佛接到一道严厉的
禁令。那群土人捺住他们的性子,一下子就停在那里,仿佛波浪碰到一个不可逾越的岩石一
般。
所有那些发了人肉瘾的土人,现在在山脚下一字儿排着,叫嚣咆哮,指手划脚,挥着
枪,舞着斧头,但是一步也不敢向前。他们的狗也和他们一样停在那里,仿佛就地生了根,
疯狂地叫着。
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呢?一种什么样的力量制止了那些土人呢?这群逃亡者瞪着眼睛看
着,莫名其妙,唯恐控制啃骨魔部落的那种魔力一旦失效,他们又要追上来。
忽然,门格尔叫了一声,同伴们都回过头来。他举手指着那圆锥形山尖上筑起的一座小
碉堡给他们看。
“那是卡拉特特的坟墓呀!”罗伯尔叫起来。
“你不会说错吧,罗伯尔?”爵士问。
“不会,爵士,就是那坟墓,我认得!”
罗伯尔确实没有弄错。再上去15米,在山尖的顶端上,有许多新涂上红色的木桩,围
成了一道栅栏。哥利纳帆也认出那是新西兰酋长的坟墓了。原来是仓惶逃窜中,竟无意中逃
到了蒙加那木山的山顶上。
爵士在前,旅伴们在后,他们又爬上了通到圆锥形山尖上的那段斜坡,一直爬到那坟墓
的脚下才停住。那坟墓前面有个大缺口,用草席盖着,从那里可以走进墓室。哥利纳帆正要
往那墓室走去,却忽然又往后一退:
“有个土人在里面!”
“这墓室里会有土人?”少校问。
“是呀,麦克那布斯。”
“不管他!我们进去。”
爵士、少校、罗伯尔和门格尔一齐钻进了墓室。果然那里有个毛利人,披着一件弗密翁
麻的外衣,墓室里面阴暗,看不清他的面孔。那毛利人仿佛很安静,他正在安闲自得地吃早
饭哩。哥利纳帆正待和他说话,那个土人却已经开口了,他用和蔼可亲的口吻,操着流利的
英语对他说:
“请坐,我亲爱的爵士,早饭在等着您呢。”
原来就是巴加内尔!大家一听见他的声音,都奔了进来,个个都被这位绝妙的地理学家
用长胳臂拥抱了一番。巴加内尔又找到了!有了他,大家就有了保障了!大家正要开口问
他,他是怎样并且为什么会到这里来的。但是爵士的一句话把这些不合时宜的问题堵了回去。
“山上都围着土人呀!”他说。
“土人?我根本不在乎那些家伙!”
“他们就不会……”
“他们,那班笨蛋!你们等着看好了!”
大家都跟着巴加内尔走出了墓室。那些土人还在原地方,围着这座山峰,发出骇人的咆
哮。
“你们叫吧!吼吧!喊破嗓子吧,愚蠢的人们!”巴加内尔说,“看你们敢不敢爬上这
座山!”
“为什么不敢呢?”哥利纳帆问。
“因为那酋长在这里埋着呀,因为这坟墓保护着我们呀,因为这座山被‘神禁’了呀!”
“‘神禁’了?”
“是呀,朋友们!所以我才逃到这里来,就和欧洲中世纪不幸的人们逃到不可侵犯的圣
地一样。”
“谢谢上帝保佑!”海伦夫人叫起来,举起双手向着天。
是啊,这山是一座禁山,由于它做了酋长的坟墓,所以它就免除了那些迷信的土人的侵
袭。
逃亡的人们到了这里还不能算是脱了脸,只能说是苟安一时,但是这种苟安一时的机会
是大可以设法利用的。哥利纳帆心里说不出来是什么感觉,他呆在那里默默无言,少校也直
是摇头,脸上带着十分庆幸的神色。
“现在,朋友们,如果那些蠢货想把我们老是这样围困起来,他们就是作梦。不出两
天,我们就可以逃出他们的掌握了。”巴加内尔说。
“我们自然还要逃啊!但是又怎样个逃法呢?”爵士说。“我也还不知道,但是我们总
归是会逃掉的。”巴加内尔回答。
这时,每个人都要知道巴加内尔遭遇的经过了。但是奇怪极了,本来一个好说话的人现
在却又沉默寡言起来,简直要人家逼着他,他才说出句把话来,平时一说起故事总是兴高彩
烈的他,现在,朋友们提出问题,他只支支吾吾地应付几句就完了。
“人家把我们的巴加内尔换了另一个了。”少校在想。
果然,那可敬的学者连仪表也跟以前不同了。他严谨地用他那件罩衫裹住自己,仿佛避
免大家太仔细地看他。一谈到他自己,谁都看得出他那种尴尬的样子,不过大家总觉得不便
追问,只好装着没有注意到他这一点,好在只要不是谈到他自己,他依然是眉飞色舞的,和
往常一样。
至于他的遭遇,当大家都到墓室外的栅栏脚下围着他坐下的时候,他就选择了一些可以
说的,说给旅伴们听。他说的经过是这样:
在卡拉特特被刺之后,他和罗伯尔一样,乘着土人的那一阵纷乱,逃出了堡寨的外城。
但是,他没有罗伯尔那么幸运,他一跑就跑到另一群毛利人的营地里去了。在那里,指挥毛
利人的是一个身材高大的酋长,样子很聪明,一望就知道他的地位要比本部落的所有战士都
高。这酋长说得一口好英语,他用鼻尖磨着巴加内尔的鼻子,向他表示欢迎。
巴加内尔心里警惕着,他是不是就从此又变成俘虏了呢?但是他一看他每走动一下,那
酋长就殷勤地陪着他,寸步不离,他很快地就知道他那时是什么身份了。
这酋长的名字叫作“希夷”,意思就是“太阳之光”,他倒不是一个恶人。巴加内尔的
大眼镜子和大望远镜似乎使他对于他有了很高的估价,他努力使他成为自己身边的人,他一
面用小恩小惠笼络人,但另一方面却用弗密翁麻的绳子扣着他。特别是在夜里。
这种新的处境整整地继续了3天。在这3天里,巴加内尔受的是优待还是虐待呢?“又
是优待,又是虐待,”他说,并不作详细的解释。总之,他被俘虏了,除了没有那种死在眼
前的恐怖之外,他的生活状况不比那些不幸的同伴好多少。
幸好一天夜里他居然咬断了绳子逃掉了。他曾远远地望见卡拉特特的葬礼,他知道酋长
是葬在蒙加那木山顶上,因此这座山必然是要被“神禁”的。他决计逃到这座禁山上来,因
为他的旅伴们还囚禁在这个地区里,他不愿意丢开他们独自逃跑。他这种冒险的尝试总算成
功了。昨天夜里他就到达了卡拉特特的墓室里面。在这里,他一面“休养精神”,一面等着
机会把他的朋友们解救出来。
以上就是巴加内尔叙述的经过。他是不是有意把他在土人家里过的那段生活抹煞掉若干
细节呢?不只一次他那吞吞吐吐要说不说的态度使人感觉到他是有意这样做的。但是不论如
何,他总算逃出来了,大家一致庆贺他,过去既已说明,大家又谈到现在了。
当前的处境还是极端严重的。土人们虽然不敢往山上爬,却打算围困他们,使他们熬不
过饥饿和干渴最后自动地跑下山来。那不过是时间问题,而土人有的是耐性。
当时处境的困窘哥利纳帆并没有估计错,他是决计等待机会,必要时,制造机会。
首先,哥利纳帆要仔细侦察一下蒙加木山的地形,就是说他那座临时碉堡的地形,他的
目的不在防卫这座碉堡,因为土人们是不会攻上来的,他的目的是在如何走出这座碉堡。少
校、门格尔、巴加内尔和他自己都一同去察看这座山,想要知道个究竟。他们观察着各条山
路的方向,到达点和坡度。把蒙加那木山连接到华希提连山的那条山岭,有一公里路长,向
着平原低下去。岭上的山脊又窄,又无规则地起伏着,如果可能逃脱的话,这是唯一可走的
途径。若是逃脱的人们是乘着黑夜在山脊上跑,使人家看不见他们,他们也许就可以钻进那
条连山的深谷里,使那些毛利人无法追踪他们。但是这条路也有许多危险。在山脊降低的地
方枪弹是打得到的。土人守在山腰里打枪,可以在那段山脊上构成一道火网,任何人也不能
安全闯过。
哥利纳帆和他的朋友们冒着险向前,竟走到那段危险的山脊上去了,迎面就是一阵弹
丸,象冰雹般地飞来,幸而没有打到他们。有几个包火药的纸团子被风刮到他们跟前了。纸
团子是印刷的字纸做成的,巴加内尔纯粹为了好奇心,捡起一个来看看,他好不容易才认清
了上面的字迹。
“好啊!你们知道吗,朋友们,那班畜牲用什么东西做枪弹?”
“不知道,巴加内尔。”爵士回答。
“用《圣经》上撕下来的纸呀!如果那些神圣语言是专作这种用途的话,我真要为那些
传教士们叫屈,他们白费心血了!他们想要在毛利人这儿建立起几所图书馆该是多么困难
啊!”
哥利纳帆和他的同伴又爬上那圆锥形山顶上的陡坡路了,他们走向那座墓室,想再检查
一下墓室的内部。
他们正在走着的时候,突然感到地面似乎一阵紧接着一阵地在动弹,很是惊讶。那不是
一种摇动,却是象锅边被沸水冲着一样,继续不断地在颤动。很明显,地下的火烧起来了,
许多强烈的蒸汽蕴蓄在这座山底下,被山封住了,不能喷出来。
他们都是从隈卡陀的沸泉中钻过来的人,这种特殊现象当然不会使他们认为神奇莫测。
他们知道这个依卡那马威岛的中部基本上是火山质的。那真正象是一个筛子,无数筛孔让地
下的蒸汽以沸泉或硫气坑的形式泄漏出来。
巴加内尔早已观察到这一点了,因而他叫他的朋友们注意到:他们所在的这座山就是火
山质。它不过是林立在北岛中部的许多圆锥形山顶之一,就是说它将来也是要变成一座火山
的。这山的内壳都是淡白色的凝灰岩,最轻微的一个震动就可以在这山壳上造成一个大喷火
口。
“你说得倒是对,但是我们在这里并不比靠在邓肯号锅炉旁边更危险呀。这里的地壳倒
是一层贤固可靠的钢板!”爵士说。
“我也同意你的话,但是一个锅炉,哪怕再结实些,用久了总会有一天要炸破的。”少
校说。
“少校,我并不想老待在这个圆锥形的山顶上呀。只要老天给我指出一条可走的路,我
立刻就要走了。”巴加内尔说。
“啊!为什么这座山不能载着我们走呢!”门格尔接上去说,“它的肚子里装着这么多
的汽呀!也许我们的脚底下就有几百万匹马力,可惜都没用,白费掉了!我们的邓肯号只要
有这马力的千分之一,就可以把我们一个个送到天的尽头啊!”
经门格尔这么一提,邓肯号又引起了哥利纳帆的无限感触。因为这位爵士,不论他自己
的处境是如何地危险,有时他竟然忘却了自己,只去为他的船队的命运而吁嗟。
他还在沉思哩,这时,他已经走上山尖,和他的那些难友在一起了。
海伦夫人一望见他就迎了上去。
“我亲爱的爱德华,我们的地形你侦察好了吗?有希望呢?
还是没希望呢?”
“有希望,我亲爱的海伦,土人不敢越过这山界一步,我们不愁没有时间去计划逃脱。”
“现在,回到墓室里去吧!”巴加内尔兴致勃勃地叫着,“这是我们的堡垒,我们的府
第,我们的饭厅,我们的研究室,谁也不会来打扰我们!夫人们,请容许我在这座优美的住
宅里招待诸位。”
大家都跟着可爱的巴加内尔走。那些土人看见这班逃犯又要亵渎这个被“神禁”的墓
室,立刻又爆发出一阵枪声和骇人的咆哮声,他们的咆哮声响得和枪声一样高。但是,很侥
幸,枪弹不能打到和叫嚣声一样远,飞到山腰就落下去了,辱骂声则一直冲到天空里才慢慢
地消散掉。
海伦夫人、玛丽和她们的旅伴们看见毛利人的迷信远远超过他们的愤怒,都完全放下心
来了,一个个地都钻进了墓室。
这座新西兰酋长的墓室是许多涂红的木桩排成的栅栏。许多象征的图形——简直可以说
是木刻的绣花纹——表现着死者的高贵和功绩。还有许多成串的避邪的物品,贝壳制的或石
头雕的,在柱与柱之间悬挂着,摇摇摆摆地。内部的土面完全被一层绿树叶子象地毯般地铺
起来了。正中心,土面稍微高出一点,显出是新挖成的一个坟墓。
酋长的武器都摆在那里:他的枪械,都装好了子弹和火药线,他的长矛,他那把漂亮的
绿玉斧头,还有大量的弹药,足够死者在阴间打猎用上无数年。
“这是一所军械库呀,我们收来可以拿来作一番更好的用场哩。土人死了还要武器到阴
曹去,这正帮了我们,他们想得可真妙极了!”巴加内尔说。
“呃!怎么一回事呀!都还是英国造的枪呢!”少校说。“当然啦,把枪当作礼物送给
这班土人,真是其蠢无比!他们拿到这些枪就用来打击侵略者,我们不能不承认他们做得1
0分对,无论如何,这些枪对于我们是有用的!”爵士说。
“但是,更有用的倒还是为卡拉特特备下的这些粮食和饮水呀。”巴加内尔说。
果然,死者的亲友为死者准备的实在是太周到了。这说明了他们对死者品德的崇敬。这
里堆放的粮食足够十个人吃半个月,或者更正确地说,足够死者吃到无穷。这些粮食都是植
物,有凤尾草根,有土人叫作“旋花芋”的甘薯,有欧洲很早就移植过来的马铃薯。几口大
缸装着新西兰人吃饭时惯喝的清水,还有十几个篮子,编得很巧妙,里面装着许多不知作什
么用的一种绿树胶做成的长方块。
因此,大家可以不愁饥渴了。他们毫不客气地先吃他一顿。
哥利纳帆拿出足够大家吃饱的一份,交给奥比内去加工。这位司务长一向是一个讲究形
式的人,就是在严重的关头也不宁愿把伙食做得不象个样子,因此他觉得这些吃的东西都不
够资格。而且他又不知道怎么才能把这些草根弄熟,他根本没有火呀。
还是巴加内尔有办法,他叫他把那些凤尾草根和甘薯塞到土里去,不必管它。
是啊,这里地壳外层温度很高,如果有个温度表插到土里去,一定可测出六十到六十五
度。奥比内几乎把手都烫伤了,他在扒坑烤草根的时候,一股热汽冒上来,嗤嗤地喷到两米
高,把他吓得摔了一个大跟斗。
“关起水龙头呀!”少校叫着,那两个水手立刻跑来帮忙,用碎石块把那坑堵起来。这
时巴加内尔却在呆呆地看着这现象,脸上露出惊奇的神色,自言自语地说:
“海!嘻!嘻!怎么不可以呢?”
“你没有烫伤吧?”少校问奥比内。
“没有,少校先生,我真没有料到……”
“没有料到老天待我们这样周到,是吧?!”
巴加内尔得意地叫起来。“有了卡拉特特的饮水和粮食,还有地火来烧!哈!这座山真
是个天堂呀!我建议我们就在这里建立一个殖民地,在这里耕种,在这里住一辈子!我们就
做这山上的鲁滨逊好了!真的,在这座舒适的园山尖上,我简直想不出还缺少什么东西!”
“倒真是什么都不缺,要是地壳硬一点,那就好了。”门格尔回答。
“你愁这地壳!它不是咋天才形成的呀!它抵抗地心的火力已经很长时间了,在我们走
开之前,他还是支持得住的。”巴加内尔说。
“早饭准备好了。”奥比内报告着,严肃得和他在玛考姆府伺候主人一样。
立刻,大家都到栅栏旁边,吃着他们近来常吃的救命伙食。
吃的只有两种东西,大家也没有什么可挑精拣肥的了,但是关于凤尾草根的味道,各人
意见不一致。有人觉得很甜,很好吃,有人觉得滑腻无味,硬角角的。至于热土里烤熟的甘
薯,却真是呱呱叫。巴加内尔发表他的感想说:卡拉特特有这样的好东西吃,葬在这里实在
是再好不过了。
接着,大家吃饱了,哥利纳帆就建议立即商议逃脱的计划。
“就想走了吗?象这样好的地方,急什么呢?”巴加内尔说,带着真正舍不得的语气。
“但是,巴加内尔先生,就算我们此刻处在舒适安全的地方,我们也不能沉迷在这里
啊!”海伦夫人回答。
“夫人,我怎么敢违抗尊命!既然您要商议,就商议吧。”
“首先,我觉得,我们要赶紧逃,不要等到东西吃完了再逃。我们现在的精力都很充
足,我们要趁这精力充足的时候走开。今天夜里,我们要设法跑到东边山谷里去,乘着黑暗
穿过土人的包围圈。”哥利纳帆说。
“这样办好极了,如果毛利人让我们过去的话。”巴加内尔回答。
“若是他们不让我们过去呢?”门格尔问。
“那么,我们就拿出妙法来。”巴加内尔回答。
“原来你有妙法吗?”少校问。
“妙到使人莫名其妙!”他答了一句,就不再解释下去了。
现在只有等着,等天黑悄悄溜过土人的防线。
那些土人一直没有离开原地方。人数仿佛还增加了些,大概是以后又来了不少人。山脚
下烧着一堆一堆的篝火,形成一个火圈子。当夜幕笼罩四周山谷的时候,蒙加那木山好象是
从一个大火坑里冒出来的,而山顶却消失在深沉的黑暗中。人们可以听到200米以下的敌
人营寨里在骚动,在叫嚣,在喧哗。
9点钟,夜十分黑,哥利纳帆和门格尔决定在带领旅伴们从那条危险的路上逃跑之前,
再去侦察一下。他们悄悄地跑了下去,走了大约10分钟,到了那条窄山脊上,这山脊正穿
过土人包围圈,高出敌营17米。
直到那时,一切都很顺利。毛利人躺在火旁边,仿佛没有看见他两个人在逃跑,因此他
俩又多走了几步。突然,山脊的左右两边,枪声同时响了起来。
“往回跑!那些匪徒的眼睛跟猫一样,枪又打得准!”哥利纳帆说。
立刻,他俩又爬上山顶的陡坡了,赶快回来安慰那些被枪声惊扰的旅伴们。哥利纳帆的
帽子中了两颗子弹。有了这次经验,就知道这条漫长的山脊,两边都是散兵线,是绝对不能
上去冒险的了。
“明天再说吧,既然这些土人监视得很严,我们逃不过去,你们总可以让我给他们来一
手了!”
气候相当冷。幸好卡拉特特把他最好的睡衣、很厚的被褥都带到墓室里来了,各人都毫
不客气地拿了几件,裹在身上,不一会儿他们就在土人的迷信的保护下安然睡了,外面有栅
栏挡着,下面是温暖的地面,被地下滚热的蒸汽振得抖颤颤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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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6
46.“制造”一次火山爆发
第二天,2月17日,旭日用它晨光唤醒了蒙加那木山上的睡眠者。毛利人一直在山脚
下来回跑动,始终不离开他们那条监视线。那几名欧洲人一从那被亵渎的圣地里走出来,山
脚下就是一片疯狂的叫嚣声迎接他们。
大家向四周望了望,看着前后左右的山峰,看看还沉浸在晨雾中的深谷,看看被晨风吹
皱的道波湖。
大家急于要知道巴加内尔的新计划,都围到他身边来,用眼光向他打探。
巴加内尔立刻满足了旅伴们惊慌不安的好奇心。“朋友们,我的计划有这么一个好处,
就是:如果它不产生我所预期的效果,即使它完全失败了,我们的处境也不会变得更坏。不
过我这计划应该成功,一定能成功!”
“你的计划是……?”少校问。
“我的计划是这样,土人的迷信使这座山成了我们的避难所,我们就再利用这种迷信逃
出这座山。如果我能使啃骨魔相信我们因为亵渎这圣地而受了惩罚,相信苍天的恼怒落到了
我们的头上,总之,相信我们遭到一场天祸死掉了,你们想想,他是不是就可以丢下这座山
回到他的村子去呢?”
“那是毫无疑问的。”爵士说。
“你是要我们怎样遭非命呢?”海伦夫人问。
“就象亵污圣灵的人们那样地被天火烧死呀,朋友们,替天行道的烈火就在我们的脚
下,我们把这火放出来好了。”巴加内尔回答。
“怎么?你想造出一座火山来吗?”门格尔惊叫起来。“是呀,造出一个人工的火山,
一个临时的火山,我们可以控制火势的火山!这底下的蒸汽和地火时刻想冒出来,我们用人
工叫它们喷射出来,帮我们个忙。”
“这个主意很好,想得妙,巴加内尔。”少校说。
“你们懂得吧,我们假装着被新西兰的火神放火把我们烧死了,实际上却巧妙地隐藏到
了卡拉特特的墓室里去……”“在那里等上个三天,四天,必要时等个五天,就是说,等到
那些土人深信我们是死了从而放弃围困的行动的时候。”“但是,如果他们要证实一下我们
受天罚的情形呢?”玛丽说,“万一他们爬上山来看看呢?”
“不会的,我亲爱的玛丽,他们决不会这样做。这山是受了‘神禁’的,它既然自动烧
死了犯‘神禁’的人,它的‘神禁’自然就更加严格了!”
“这办法真是再好不过,不过,就怕那土人老钉在山脚下不走,而我们山上的粮食又吃
光了。不过这个可能性很小,尤其是我们做得真象的话,他们不会不走的。”
“我们这最后一招,什么时候动手试试呢?”海伦夫人问。“就今天晚上动手,在夜最
深沉的时候。”巴加内尔回答。
“就这样,巴加内尔,你是个大天才,平时我从不盲目乐观,这次我却保证你能成功。
那班坏蛋!我们来给他们表演一幕奇迹,叫他们的迷信继续滞留一百年,不能改为信奉基督
教!这也是出于不得已,传教士可不要见怪我们啊!”
巴加内尔的计划就这样通过了,真正地,以毛利人那样的迷信,这计划是可以并且是应
该成功的。剩下的就是怎样做的问题了。主题的确很好,做起来却很困难。这火山会不会把
那些大胆扒开喷火口的人们也吞下去呢?蒸汽、火焰、熔岩一冒出来,人能不能够控制呢,
操纵呢?这座圆锥形山顶会不会整个地都要沉到火海里去呢?喷射地火,本来是大自然的一
个绝对特权,现在人居然伸手来捉摸这个现象了。
巴加内尔已经预料到了这些困难,但是他打算小心谨慎地去做,不要做得太过火。只要
做出一个喷火的样子骗骗毛利人就够了,又不能真弄出火山爆发那可怕的事情来。
这一天大家等得多么着急啊!老是等不到夜晚!各人都在数着钟点,每个钟点好象老是
走不完。逃走的一切准备工作都完成了。墓室里的粮食都分成了份儿,打成不太笨重的小包
裹。还有几张草席、武器,都是从墓室里拿出来的,足以构成人们轻便的行装。当然,用不
着说,这些准备工作都是躲在栅栏里面做的,没有让土人知道。
六点钟,奥比内做好了一顿算是丰盛的晚饭。在这个地区的深谷中逃亡,到什么地方、
到什么时候才能再吃饭呢?谁也不能预料。因此,大家为了预防将来的饥饿,都尽量吃饱。
中间的一盘大菜,是威尔逊捉到的几只大老鼠,隔水蒸熟了的。这是新西兰的名贵野味,海
伦夫人和玛丽却死也不肯吃,而男客们则和毛利人一样,大啖大嚼着。这肉的味道确实不
错,可以说是美味。那几只小动物一下子就被吃光了,只剩下骨头了。
黄昏到了。太阳躲到一片乌云后面。云势是突起风暴的样子,天边电光闪闪,云海深处
哼着隐隐的雷声。
巴加内尔非常欢迎这场风暴,它正好来协助他的计划,帮助他导演这一场好戏。土人对
自然界的这种剧变是十分迷信和恐怖的。新西兰人认为雷是大神奴衣·阿头愤怒的吼声,电
是大神愤怒的眼光。因此,雷电交加就表示神要亲自来惩罚这些亵渎“神禁”的人了。8点
钟的时候,山尖已经埋没在阴惨惨的黑暗中了。天空拉起了一层黑幕,准备衬托着巴加内尔
将要放射出来的那片熊熊的火光。毛利人看不见他们的俘虏。这正好是动手的时候。
这事要做得快。爵士、巴加内尔、少校、罗伯尔、奥比内和两个水手一齐干起来。
喷火口的地点选在离卡拉特特幕室三十步远的地方。是啊,这座墓室一定不能让喷火喷
出来。这是很重要的,因为墓室一旦烧毁,这座山的“神禁”也就随着消灭了。巴加内尔在
一个地方看到一块巨大岩石,四周冒出相当浓厚的热汽。这块大岩石一定是盖着这圈山顶上
自然形成的一个小喷火口,只因为这石头太重,压住地火喷不出来。如果能把这块大岩石掀
起来,喷火口就等于拔掉了塞子,蒸汽和熔岩就会喷出来了。
那些开火山的劳动者就在墓室里拔起几根本桩来当杠杆,用力撬那块大石头。在他们的
协同努力之下,岩石一会儿就活动了。他们又为这块岩石在山坡上挖出了一条小壕沟,以便
它沿着这斜坡滚下去。他们把岩石撬得越活动,石下的土面也就颤动得越激烈。
隐隐地火焰奔腾声和热汽沸腾声在那块变薄了的地壳底下,到处流窜着。那几个大胆的
劳动者,真和神话里那些操纵地火的神一般,不声不响地继续工作着。不一会儿,岩石下的
几条裂缝以及冒出的几股热气就预告着他们那地方已经是很危险了。他们拚命一下就把那岩
石翻起来,在那斜坡上滚得不见影儿。
立刻,那层薄地壳迸裂了。一条炽热的气柱直冲天空,哗啦啦响得惊人,同时沸泉和熔
岩奔流着直向毛利人的露营和山下的各条坑谷里滚去。
那座圆锥形的山尖全盘地都在颤抖,人们简直要以为它在向一个无底的深渊里隐落了。
哥利纳帆和他的伙伴们险些儿没逃出喷射力所能波及的范围。他们赶紧躲到墓室里,连奔带
跑还免不了溅到几滴热到九十四度的喷水。这股水,开始只有点蒸锅气,不一会就发出浓厚
的硫磺味。
这时,泥土、熔岩和火山碎块混成了炽热的一团。许多火的奔流在山腰上划出了一条一
条的火路。附近的山峰都被这片喷火照得红亮,深谷里也闪着强烈的返光。
所有的土人都爬起来,熔浆在他们的营地里沸腾着,溅到他们身上,烫得他们鬼哭狼
号。没有被那火流烫到的都在拼命地逃,往四周的丘陵上飞奔。然后,魂飞魄散地回过头来
望望,看着那骇人的现象,看着那张开大嘴的火山,看着他们的大神愤怒地把那些亵渎圣山
的人吞噬下去。有时,喷射的哗啦声偶然降低一下,人们就可以听到他们在吼着他们的咒语:
“‘神禁’啊!‘神禁’啊!‘神禁’啊!”
这时大量的蒸汽、烧红的石块和熔岩从喷火口里冒出来。那已经不是一股简单的沸泉
了,而是一座实实在在的火山了,直到那时为止,地火喷射得极其猛烈。
这火山出现后一个钟头,就有许多条白热的熔浆在山腰上流着。人们可以看到大群的老
鼠从它们的洞里跑出来,离开这片烧焦的土地。
整夜,天空刮着狂风,泻着暴雨,这座圆山顶一直在喷射着地火,越来越猛,这不免使
哥利纳帆担扰起来。喷出的火头不断地啮蚀着喷火口的边缘。
俘虏们躲在栅栏后面注意地望着那火热骇人的迸发。
早晨到了。火山的狂怒还不见减低。大股浓厚的淡黄色的蒸汽跟火焰掺杂在一起,溶浆
到处奔流着。
哥利纳帆不断地用眼睛瞟着,心头不断地跳,扒在每个栅栏缝里,观察着土人的动静。
那些土人都已经逃到附近的高地上去了,离开了火山喷射的范围。有几具尸体躺在火山
下,烧成焦炭。更远的一点,靠城堡那边,熔岩烧毁了二十来座栅子,现在还在冒烟。新西
兰人东一群西一群的,对那烟火腾腾的山尖仰望着,表现出一种迷信的恐怖。
啃骨魔跑到战士们中间来了,哥利纳帆看清楚了是他。那酋长从无火的山那边一直走到
山脚下来,但是不走上山坡一步。
在那里,他张着两只胳臂,和巫师念咒一样,对这座山做了几次比划,他这样做鬼脸的
意义,大家是不难猜到的。果然不出巴加内尔所料,啃骨魔对这座替天行道的神山又在增加
一重更严厉的“神禁”了。
一会儿之后,土人就排成一行一行的,向那些曲折的小径走下去,回到他们的城堡里去
了。
“他们都走了,他们放弃了他们的岗位了!感谢上帝!我们的计谋成功了!我亲爱的海
伦啊,我勇敢的旅伴们啊,我们算是死过了,埋过了,但是今天晚上在黑夜里,我们就要复
活,我们就要离开我们的坟墓,我们就要逃出这野蛮的部落了!”
当时墓室里弥漫着的喜悦情绪真是很难想象得到的。每个人的心里恢复了希望。这些坚
毅的旅行者忘掉了过去,忘掉了将来,完全沉醉在当时的成功里。事实上,要从这荒凉的地
方走到欧洲人住的地方还不是一件很容易的事。但是他们一骗走了啃骨魔,就以为逃掉了所
有的新西兰的土人了!
至少少校,他毫不隐瞒地流露出他对这班毛利人的极端的鄙视,并且他把他所有的骂人
名词都来形容毛利人。巴加内尔的骂人本领也不比他差。他们俩不休止地大骂毛利人。
还要等一整天才能真正离开这个险境。大家就利用这一天的时间来商议逃走的计划。巴
加内尔曾经把他的那张新西兰地图当作宝贝儿一般地保留下来,因而他此刻可以在地图上找
出最安全的途径。
这些逃亡的人们经过讨论之后决定向东边的巴伦特湾走。那是要经过一些陌生的地区
的,但是这些地区看来很象没有人居住。我们的这群旅行者对于应付自然界的困难,避免天
然的障碍,都已经成了老手了,他们现在只怕遇到毛利人,所以他们一心只想避开他们,去
到那东海岸。在东海岸,传教士们曾经建有几个传教站。而且,直到现在,北岛的那一部分
还没有受过战争的蹂躏,土人的流动部队也不会到那里去搜索。至于从道波湖到巴伦特湾的
距离,估计有160公里,每天走16公里要走10天。这条路是难免不吃苦的。但是这个
勇敢的旅行队里,却没有一个人爱惜脚步。一走到传教站,旅客们就可以在那里好好休息一
下,再等机会到奥克兰,因为他们始终是想到奥克兰的。
以上各点决定之后,大家还继续观察着土人的动静,一直到晚上,山脚下一个土人也没
有了,当夜幕降临的时候,没有任何营火显示着那座圆顶山下还有毛利人的踪迹。路现在是
通行无阻了。
9点钟的时候,乘着黑夜,爵士发出启程的信号。他的旅伴们和他都拿了卡拉特特的东
西,装备着武器和粮食,开始走下一重重的山坡。门格尔和威尔逊领头,一面走,一面听
着,看着。一有细微的响声,他们就停下来,一有细微的亮光,他们也要侦察一下。每人都
可以说是顺着山坡的地势往下溜,这样可以避免被人发现。
在离山顶70米的地方,门格尔和威尔逊到达了土人坚守的那段最危险的山脊了。万一
不幸,毛利人比逃亡的人还狡猾,假装着退却来引他们上圈套,万一不幸毛利人没有被火山
爆发的那一幕欺骗过去,那么,他们就会在这里突然出现的。哥利纳帆尽管是有信心,不管
巴加内尔如何嘲笑,他总是不自在地浑身发抖。过这一段山脊需要10分钟,他那整个旅行
队的安全要在这10分钟内决定啊。海伦夫人紧抓住他的胳臂,他感到她的心也在跳动。
可是他绝对不想到退缩。门格尔也没有这个想头。这个青年船长领着全体人员,在夜幕
的掩护下,在狭窄的山脊上爬着,有时一块石头给碰动了,直滚到山脚下,他就停下来。如
果土人还埋伏在山脚下的话,这些异样的响声一定会引起两面猛烈的射击。
这时,逃亡的人们在倾斜狭窄的山脊上象蛇一样地爬着,当然是走得不快的。门格尔走
到山脊的最低点时,离昨晚土人盘踞的那个平山顶已不到8米远了。过了这里,山脊就要高
起来,坡子相当陡,向上走四分之一公里就是一片矮树林。
这最低的一段山脊总算走过去了,没有发生什么意外。旅客们开始悄悄地往上爬。那片
小树林是看不见的,但知道是在那里,只要那里没有埋伏,哥利纳帆认为到了树林就算到了
安全地带了。然而,他又注意到,从这时起,他们已经出了“神禁”的范围。上升的那段山
脊不属于蒙加那木山,却属于耸立在道波湖东面的那个大山系。因此在这里不但要防土人枪
击,还要防他们扑到身边来搏斗。
足有10分钟,这支小旅行队轻轻地向前面的平岭爬着。门格尔还看不见那幽暗的矮树
林,不过据估计,树林应该就在前面不到70米远了。忽然他停了下来,几乎是往后一退。
他仿佛听到在前面的阴影里有什么声响。他这一迟疑使全体的旅伴都跟着停下来。
他待在那里一动也不动,使后面的人非常吃惊,大家等着,那是在多么慌恐的情绪中等
着啊!我们是无法用笔墨形容的。可不是又要往回跑,再回到原来的山尖上去?
然而,门格尔没听到响声再起来,又开始沿着那山脊的窄路往上爬了。
不一会儿,那片矮树林在黑暗中模糊可见了。又走了几步,就到达了那片矮树林,所有
的逃亡者都聚栖到那树叶的浓荫下面蹲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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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7
47.前有狼,后有虎
黑夜,是逃走的有利条件。因此必须趁着黑夜离开道波湖的这一带凶险的地方。巴加内
尔走在前头担负着向导的任务,在这次翻山越岭的艰苦长征中,他又一次表现出他那奇妙的
旅行家的本能。他在黑暗中敏捷地钻过去,转过来,选择着几乎看不出的小路,经常保持着
一个固定的方向,一点也不会走错。我们应该说,他那天赋的夜视眼也帮了他很大的忙,他
那双猫眼在那深沉的黑暗中连最细微的东西也看得见。
大家在山的东面那斜坡上一连走了3个钟头。巴加内尔稍微折向东南方向以便走到开马
那瓦山脉和华希提连山之间的那条狭道,那条狭道是奥克兰到霍克湾的大路所经过的。他打
算过了那个山坳就离开大路,借着高山的掩护,穿过那无人居住的地区,向海岸走去。
到了早上9点钟的时候,12个钟头走了20公里路。不能要求那位坚毅的女客走得更
快了。而且,这地方似乎很适合于宿营,因为他们已经到达了那两大山脉之间的小道。右边
是向南奔去的奥伯兰大路。巴加内尔手里拿着地图,向东北拐了个弯,到了10点钟,这一
行人走到一个峻峭的山口子。大家从袋里拿出干粮,大吃了一顿。玛丽和少校虽然一直不喜
欢吃那凤尾草根,但是现在也张口大嚼了。这次一直休息到下午2点钟,然后,又向正东方
向走去,晚上,旅客们就在离山12公里的地方歇下了。他们在露天下睡下去了。
第二天,路上碰到了相当严重的困难。他们要穿过一片奇特的地区,这里到处是火山
湖,沸泉和硫气坑。眼福倒不浅,腿可有些吃不消。每隔四分之一公里路就有许多弯环,许
多障碍,许多曲折,无疑地,走起来都很累人。然而风景却是多么奇伟啊!大自然的面貌又
有着多么无穷的变化啊!
在这50平方公里的广阔空间,地下的热力采取多种不同的形式喷泄出来。许多透明晶
亮的咸水泉从一丛丛茶树中流出,泉上有无数的昆虫在飞舞。泉眼发出刺鼻的火药味,并在
土面上留下一层沉淀,雪白得耀眼。它们的清水热得沸腾;而附近的许多其他的泉眼却涌出
冰冷彻骨的水流。高大的凤尾草在泉眼的旁边,在适合古代生物生长的条件下生长着。
四面八方都是从地下喷出来的水头,就和公园里的喷泉一样,水头的四周,缭绕着大团
的蒸气。这些水头有的喷射不停,有的此起彼伏,仿佛有个任性的火神在随意地操纵着。水
头一层层地从天然的平台上流下来,平台上象是装着现代化的水盘。水头浇下来,在一团一
团的白烟下慢慢混成一片,侵蚀着平台的半透明的阶梯,象沸腾的瀑布似地注入洼地,形成
大片湖泊。更远点,在那些纷乱的喷泉的尽头,接着就是许多硫气坑。地面上仿佛起了许多
大脓泡。那都是半着半熄的喷火口,留下的许多大裂缝,冒出各种不同的气体。空气中充满
了刺鼻的亚硫酸气。硫磺凝成了大片的硬壳或结晶块,铺满了地面。那里有无数的富源,千
百年来就是这样的地堆着积着,没人理会,将来有一天西西里岛的硫磺矿采完了的时候,工
业要找原料必然要找到新西兰的这片不出名的区域里来的。
旅客们穿越这片障碍重重的地区,疲劳的程度当然是可想而知的。在这里宿营是艰苦
的,猎人的马枪也遇不到一只值得奥比内亲手来炮制的鸟。所以在大部分时间里,大家都只
好吃凤尾草根和甘薯。这种伙食实在是不够恢复他们的体力的。
因此大家都赶着要走完这片一无所有的荒地。
然而,要迂回绕过这片不易通行的土地,至少要花费4天的工夫。到2月23日,离蒙
加那木已经80公里了,哥利纳帆等人就在一个小山脚下宿了营,这座山巴加内尔的地图上
有,但没有注上名字。眼前是一片灌木丛生的平原,天边却现出一片森林。
这是一个好兆头,但是有一个条件:这些适宜居住的地区可不要有太多的居民。直到此
时为止,旅客们倒真是连一个人影子也不曾遇到。
这天,少校和罗伯尔打到了三只几维鸟,这三只鸟都光荣地摆到餐桌上来了,但是老实
说一句,摆了不久,不消几分钟它们就从嘴到脚爪都被抢着吃光了。
后来,在吃甜薯和马铃薯时,巴加内尔提出一个临时建议,这建议登时被热烈地鼓掌通
过了。
他建议把这座高入云霄,还没起名字的山峰叫做哥利纳帆峰,并且他很细心地在他那幅
地图上把爵士的名字写上去。
从此以后,旅途上许多单调而又枯燥的细节,我们就不去说它了。从这带湖泊区到太平
洋海岸的这一段旅途里,只有两三件事稍微重要一点。
一行人整天在树林里和平原上走着。门格尔根据太阳和星辰的位置测定方向。幸好老天
帮忙,温度不太高,天又不下雨。不过这些历尽千辛万苦的旅行者却越来越觉得累;越累越
走得慢,而他们又急于要赶到传教站。他们依然边走边说话,但已经不是聚在一起谈了。他
们已经分成几组,分组不是由于情感的亲密,而是由于个人思想的比较接近。
大部分时间里,爵士独自一人走着,他越接近海岸,就越想起邓肯号和船上的船员。他
在抵达奥克兰之前还可能会碰到许多危险,但是他把这些危险都丢到脑后去了,只想到船上
那些被惨杀的水手们。这幅可怕的画面老是离不开他。
大家也不再谈哈利·格兰特了。现在既无法再去营救他,谈了又有什么用呢?如果他的
名字还有人在叫着,那只是在他的女儿和门格尔两人的谈话中间。
门格尔没有向玛丽重新提到过她在牢狱里的最后一夜里对他所说的那番话。由于他的笃
实,他不愿把生死关头上所说的一句话就当作正式的诺言。
他谈到哈利·格兰特的时候,他仍然还提起关于今后寻访的计划。他向玛丽保证:哥利
纳帆将来还会继续这次中途失败的事业的。他的论点是:文件的正确性绝对毫无怀疑。因
此,格兰特船长一定还在人间。因此,即使要找遍全球,也必须把他找到。听到这些话,玛
丽完全陶醉了。他俩本就被同样的思想联系着,现在又在同一的希望中融为一体了。海伦夫
人也常常参加他们的谈话。但是她绝不抱那么多的幻想,然而,她也不愿意对这一对天真的
男女说什么扫兴的话,使他们失望。
同时,少校、罗伯尔、威尔逊和穆拉地四个人在一块打着猎,但并不离开小旅行队太
远。他们每人都打到了若干野味。巴加内尔呢,他老是用他那件弗密翁外衫裹着,独自走在
一旁,闷声不吃地好象在思考什么。
不过——这句话需要交代明白——虽然根据自然规律,人在苦难中,危险中,疲乏中,
困窘中,就是最温和的性格也会变得抑郁或烦躁起来,但是我们这班患难朋友却始终是精诚
团结的,为了互相援助,是不惜牺牲生命的。
2月25日,有一条河挡住了去路,那应该是巴加内尔地图上记着的隈卡利河。大家找
到了浅滩,徒步步过去了。
从此,两天之中,都是一片接着一片的灌木平原。道波湖和海岸之间的路程已经走了一
半了,大家虽然走得很累,却没有遭到意外。
现在,开始出现了一望无际的大森林,这些森林很象大洋洲的森林,不过这里不是按树
而是“高立”松。虽然四个月的旅行已经大大地消磨了他们的欣赏心情。但是他们一见到这
些足以与里班古柏和加利福尼亚“巨树”相媲美的参天古桦依然是叹赏不已。这种“高立”
松,学名叫“脂胶松”,在分枝下面的树干有三十多米高。它们都是一丛一丛地长着的,丛
与丛之间不相连,因此森林不是单由扬树组成的,而是无数的树丛组成的,树顶上撑起绿色
的大伞,伸到天空里有300尺高。
这些松树有几棵年龄还很轻,只不过百十来岁,它们很象欧洲某些地方的红松。它们都
戴着深绿色圆锥形的王冠。它们的前辈正相反,都是些五、六百岁的老树,顶上形成其大无
比的绿色华盖,无数交叉的枝丫在下面支撑着。那些新西兰森林的族长——最大的树,有1
7米粗,全体旅客张开胳臂连起来也合抱不过来。
小旅行队就在这些又高又大的树丛中钻了三天,踏着从来没有人走的粘土地面。这里没
有人死过,这是可以看得出来的,因为有许多地方在“高立”松的脚下堆积着厚厚的一层松
脂,这些松脂假使当作土产输出的话,多少年也运不完。
那几个猎人遇到大群的几维鸟,这种怪鸟在毛利人常到的地区里很少见到,原来它们都
被他们的猎狗驱逐到这些人迹罕见的森林里来避难了。它们给旅客们提供了既丰富又有营养
的食物。
巴加内尔甚至还远远地望见了在密茂的树林里有一对极大的飞禽。他的博学家的本能立
刻警觉起来。他叫他的旅伴们赶快来,于是少校、罗伯尔和他自己,三个人早忘记了劳累,
都跟着那对鸟的踪迹追上去。
人们不难理解为什么巴加内尔忽然动了这样强烈的好奇心,那是因为他认出了,或者自
以为认出了这两只鸟就是莫滑鸟,属于恐禽类,有些博物学家认为这种鸟早已绝迹了。只有
郝支特脱先生和一些旅行家还肯定这种没有翅膀的鸟今天在新西兰还有。他们这次看到这种
乌,正好证实了郝支特脱先生和那旅行家的见解。
巴加内尔追赶的那两只莫滑鸟是和大懒兽、翼手龙同时代的生物的后代。它们的身材足
有6米高。这是一种其大无比的驼鸟,但是胆子很小,逃得极快。跑的时候,就是枪弹也不
能使它们停下来!大家追击了几分钟后,那两只捉不到的莫滑鸟竟在许多大树后面消失了,
猎人白费了许多弹药,白跑了许多路。
3月1日这天晚上,哥利纳帆一行人终于走出那片“高立”松的森林了,在那座200
0米高的伊基兰吉山脚下,他们宿了营。这时,从蒙加那木山到这里已经走了160公里路
了,还有50公里就到海岸。门格尔原希望这段路在十天内可以走完,他当时竟没有料到会
有这么多困难啊。
可不是吗,他们沿途走了许多弯路,遇到许多障碍,再加上测算得不准确,这样,实际
路程要比估计的多五分之一,并且不幸的是,旅客们走到这山脚下时已经是精疲力尽了。
还要走两整天才能到达海岸,而现在大家特别需要打起精神,提高警惕,因为又走到土
人常到的地区了。因此,大家也顾不上疲劳,第二天太阳一上山,又上路了。
右边伊基兰吉山给抛在后头了,左边又有1200米高的哈代山挺立在前头,在这两山
之间,走路是十分艰苦的。那里有一片平原,绵延十来公里,上面满是熊柳,这种植物的枝
条很柔软,人们把它叫作“窒息藤,”真是名副其实。每走一步路,手膀子和腿都被缠住
了。这些枝条简直是些长蛇,弯弯曲曲地裹住你的身躯。两天之中,大家都在一边开路,一
边前进,一面走,一面和那万头怪“蛇”做斗争,这种缠人的藤蔓十分坚韧,巴加内尔几乎
要把它们列入“植虫科”。
在这片平原上,打猎是不可能的,所以,猎人们原先每日都有成绩,现在却没有用武之
地了。携带的粮食快吃光了,又无法补充,水又缺乏,大家越累,嘴就越渴得厉害,又找不
到东西止渴。
这时,哥利纳帆一行真正到了苦不堪言的地步了。自从出发以来,他们还是第一次显得
这样狼狈呢。
他们现在不是在走路,而是一步一步地往前挨,他们仿佛失去了灵魂,只剩下了躯壳,
他们失掉了五官的感觉,就只靠着那仅有的求生本能来带领他们前进。最后,他们终于挨到
了乐亭尖,总算到达太平洋的海岸了。
这地方有几个空着的草棚,还看得出这是最近遭受战争破坏的一个村落,还有一些田
地,也都荒芜了,到处是劫掠和焚烧的痕迹。就在这里,那不如人愿的命运还安排了一个新
的可怕的考验在等待这些不幸的人们。
他们正在沿着海岸徬徨的时候,忽然,在离海岸1公里的地方出现了一队土人,他们挥
舞着武器,向这一行人奔来。哥利纳帆等人已经是在海边上,没有地方可逃了,只好拿出最
后的一点力量来和敌人拚一拚,这时候,门格尔忽然叫起来:
“一只小艇!那里有只小艇!”
果然,相距不到20步远的地方,有一只独木舟搁在沙滩下,船上还有六把浆。说时
迟,那时快,旅客们立刻把那独木舟推进水里,跳上去,划了就逃。门格尔、少校、威尔
逊、穆拉地划桨,哥利纳帆掌舵,两个女客、奥比内、罗伯尔都躺在他的身边。
只消十分钟,独木舟就在海面上走了四分之一海里了。海面是平静的。逃难的人们也都
默默无言。
然而,门格尔不愿离开海岸太远,他打算叫大家沿着海岸划去,但是正在这时候,他手
里的桨却突然停下来了。
原来他看见三只独木舟从乐亭头那里划出来了,很明显,是来追赶他们的。
“往大海里划!往大海里划!我们宁可沉在波浪里!”他叫着。
四个桨一齐努力,独木舟又转向海中心去了。有半个钟头光景,逃的船和追的船一直保
持着原有的距离。但是,过了不久,他们几个人终于划得精疲力尽,速度慢下来,眼看着后
面追来的三只独木舟比他们划得快。现在他们距离后面的船已不到2公里了。因此逃避土人
的攻击是绝对不可能的了,土人都带着枪,他们就要开火了。
这时哥利纳帆在干什么呢?他在艇子尾部站着,向天边东张西望,他还痴想找到一点援
助呢。他在期待着什么呢?他还想找到什么呢?他是不是有什么预感呢?
突然,他的眼睛闪出光来,他伸出手,指着远处的一点。“一条海船!朋友们,那里有
只海船!划呀!拚命划呀!”
四个浆手没有一个转头看那条令人喜出望外的船,因为他们在紧张地划着,一下也不能
放松。只有巴加内尔爬起来,拉开望远镜对准那个黑点看了看。
“果真是一条海船!”他说,“还是一只汽船哩!它开足马力在跑!它对着我们开来
啦,快划呀,伙伴们!”
逃难的人们又加了一把劲,约莫有半个钟头,四只桨把艇子划得飞快,和追来的小船又
保持了原有的距离。那只汽船渐渐可以看得见了。它那两根落了帆的桅杆和那大团的黑烟,
清清楚楚地看得出,哥利纳帆把舵丢给罗伯尔,抓起地理学家的望远镜,仔细地看着那条船
的动静。
突然,他神情紧张起来,脸色苍白,大望远镜也从手里掉下来了。门格尔和伙伴们看见
了,都莫名其妙。他为什么又忽然这样地绝望呢?爵士一句话就解释明白了:“是邓肯号!
是邓肯号和那批流犯啊!”
“是邓肯号?!”门格尔也叫起来,丢下桨,立刻站起来。“是啊!我们前后都是死路
一条!”哥利纳帆自言自语地说着,焦急万分。
果然,就是那条游船,谁也不会看错,就是那游船和那批匪徒!少校不由自主地对着天
空骂了一声。怎么会倒霉到这种地步呢?!
这时,谁也不划那独木舟,让它自己漂去了。还想往哪里划呢?还有什么地方可逃的
呢?前面是盗匪,后面是土人,还能逃得掉吗?
突然,“砰”地一枪,从追得最后的那只土人的独木舟上打来一枪,枪弹正打到威尔逊
的那只桨上,立刻桨又划了几下,逃亡者的艇子更接近了邓肯号。
那游船开足了马力行驶着,相距已经不到半海里了。约翰·门格尔前后受敌,已经不知
道怎样操纵艇子,也不知道该向哪个方向逃走。两个可怜的女客吓得魂不附体,跪在那里祷
告。
土人的枪连珠般地放着,枪弹象雨点般地落到艇子的周围。这时轰地一声炮响,游船上
的一个炮弹从他们的头上飞了过去。他们被枪炮前后夹攻着,只好在邓肯号和土人的艇子之
间束手待毙了。
门格尔急得发狂,抓起他那把斧头,他正要把小艇砍个洞以便连人带艇一齐沉到海底下
去,却被罗伯尔一声大叫阻住了。
“汤姆·奥斯丁哪!是汤姆·奥斯丁!”他不住地嚷着,“他在那船上!我看见他了!
他知道是我们!他还挥着帽子给我们打招呼呢!”
斧头就在门格尔手里高举着。
第二颗炮弹又从他们头上飞过去了,把追他们的那三只独木舟中的头一只打成两段,同
时邓肯号上响起了一片“乌啦!”声,那些土人吓慌了,扭头就逃,向海岸划去。“快来救
我们呀!快来救我们哪,汤姆!”门格尔大声叫着。
接着,霎那间工夫,这十名逃亡者就这样突然莫名其妙地回到邓肯号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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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8.邓肯号又出现了
古老的苏格兰的歌声,在哥利纳帆和朋友们的耳朵里响起来了,他们这时心头的感触,
我们是无法描绘的。他们一踏上邓肯号的甲板,那风笛手就吹起他的风笛,奏着玛考姆府传
统的族歌,船员们以热烈的欢呼声迎接着船主的回来。哥利纳帆、门格尔、巴加内尔、罗伯
尔、甚至少校都激动得流出眼泪来,大家互相拥抱。首先是一番庆幸,后是一阵狂欢。那地
理学家简直是乐疯了。他乱跳乱蹦,拿起他那寸步不离的大望远镜,当作枪,瞄准着,对着
那向海岸逃去的两只独木舟。
但是,船上的人员,一看到爵士和他的旅伴们都是衣衫褴褛,面目熏黑,显然是受过难
吃过苦,就立刻停止了欢呼声。三个月前怀着希望去寻找遇难船员的胆气豪壮的这班旅行
者,现在个个都象鬼一样,仿佛是死后的游魂跑进了游船。对这只游船,他们早已死了心
了,不打算再见到了,而现在居然又回到了这只船上,这完全是偶然,碰巧的事啊!而大家
回船的时候又是多么狼狈,多么憔悴,真是一副九死一生的样子呀!
这时,疲劳和饥渴早就丢到一边了,爵士首先要问问汤姆·奥斯丁,他怎么会跑到这一
带海面上来。
邓肯号怎么竟出现在新西兰的东海岸外面呢?怎么它没有落到彭·觉斯的手里呢?老天
爷又怎样把它指引到逃亡者的面前来的呢?
为什么?怎么会?根据什么理由?大家都是用这几个字眼开头,纷纷向奥斯丁提出问
题。这位老海员也不知道先听谁的好。因此,他决定只听爵士一人的问话,回答他一个人的
问题。
“那么,那些流犯呢?”爵士问,“你把那班流犯怎么对付过去的?”
“流犯吗?……”奥斯丁回答着,语调显得丝毫不懂对方提出的问题的意思。
“是呀!劫游船的那些混蛋!”
“劫什么游船呀?劫您的游船吗?”
“当然啦!汤姆!就是这邓肯号呀,到船上来的那个彭·觉斯呢?”
“我不知道什么彭·觉斯呀,我从来没有看见过他呀。”奥斯丁回答。
“从来没有!”爵士叫起来,他被这老海员的回答越弄越糊涂了,“那么,汤姆,告诉
我,为什么邓肯号要到新西兰东海岸的外面来呢?”
奥斯丁惊诧地样子,已经把爵士、海伦夫人、玛丽、巴加内尔、少校、罗伯尔、门格
尔、奥比内、穆拉地、威尔逊都弄得莫名其妙了,等到汤姆·奥斯丁用安静的声音回答出下
面一句话时,大家更是惊愕万分。
“就是遵照您的命令,邓肯号才到这里来的呀。”
“遵照我的命令?”
“是呀,爵士。我只是遵照您的1月14日的信上所嘱咐的一切去做的。”
“快把信拿来给我看!快把信拿来给我看!”爵士叫着说。
这时,十个回船的旅行者都围住奥斯丁,眼巴巴地望着他。原来从斯诺威河写的那封信
是送到了邓肯号上了!
“怎么一回事呀,我们快点说个明白吧,我真以为在作梦哩,你的确是收到了信吗,汤
姆?”
“是的,收到了您的一封信。”
“在墨尔本收到的?”
“在墨尔本收到的,正是我们把船修好了的时候。”
“那封信呢?”
“信不是您亲手写的,爵士,但是是您亲笔签的名。”
“正是,正是。我那封信是一个叫彭·觉斯的流犯送给你的吗?”
“不是,是一个水手,叫艾尔通,曾在不列颠尼亚号船上当过水手长,信是他送给我
的。”
“对了!艾尔通,彭·觉斯,都是一个人。再说吧,我那封信里写了什么呢?”
“您命令我立即离开墨尔本,并且把船开出来,在……”“不是叫在澳大利亚东海岸
吗?”爵士急躁地叫着,使奥斯丁有些吃惊。
“怎么是在澳大利亚东海岸啊!不是呀!是在新西兰东岸呀!”他说着,瞪着两个大眼
睛。
“是说在澳大利亚东海岸呀!汤姆!写的是澳大利亚东海岸呀!”旅伴们异口同声地回
答着。
这时,奥斯丁眼睛一花,几乎昏过去了。哥利纳帆说得那么肯定,他倒怕是他自己看借
了信了。他本是个忠实的,说一不二的老水手,怎么会犯这样一个大错误呢?他脸红了,心
里慌了。
“你不要着慌,汤姆,”海伦夫人说,“是天意要……”“不对啊,夫人,请您原谅
我!不对!绝对不可能!我没有看错信!艾尔通看信上的话也和我看见的一样呀,是他,相
反地,倒是他要把我领到澳大利亚东海岸去呀!”
“是艾尔通要去吗?”爵士叫起来。
“是他要去呀!他对我固执地说,信里是写错了的,他硬说你是要我到吐福湾去和你们
会合!”
“你那封信还在不在,汤姆?”少校问,他也被弄得十分地糊里糊涂了。
“还在,少校先生,我就去拿来。”
奥斯丁立刻跑到前甲板上他的房间里去了。在他走开的那一分钟内,大家你看着我,我
看着你,相顾默默无言,只有少校用眼睛盯住巴加内尔,把两只胳臂往胸前一叉,对他说:
“哼哼!巴加内尔,不能不承认,错误可有点犯得太大了!”“嗯?”巴加内尔莫名其妙,
弯着腰,低着头,额上戴着大眼镜儿,活象一个又长又大的问号。
奥斯丁回来了。手里拿着巴加内尔代笔爵士署名的那封信。
“请您看。”奥斯丁说。
哥利纳帆接过那封信就读:
“令汤姆·奥斯丁速速立即启航,将邓肯号开到南纬37度线横截新西兰东海岸的地
方!……”
“新西兰东海岸吗?!”巴加内尔叫起来。
他把那封信从爵士手里夺过来,揉了揉眼睛,又把他的眼镜拉到鼻梁上,要自己亲眼看
一看。
“真写了新西兰!”他说,那种语调真是无法形容,同时,信也从他的手指缝中滑下去
了。
这时,他感到有一只手搭到他的肩上。他猛地一抬头,正和少校打个照面。
“算了,我的好巴加内尔,还算侥幸,你没有把邓肯号送到印度支那去!”少校带着庄
重的神情说。
这个玩笑开得叫那可怜的地理学家受不住了。游船上的全体船员起了一阵哄笑,笑得前
仰后合。巴加内尔就和疯了一样,走来走去,两手抱着头,抓头发。他在做什么,他不知
道;他想做什么,他也不知道!他机械地跑下楼舱梯子,大踏步地在中甲板上走着,摇摇晃
晃地,一直向前走去,没有任何目标,接着又爬上前甲板。在前甲板上,脚绊在一捆缆索
上。不是两只手很快地抓住一根绳子,他几乎都要跌倒了。
突然,轰地一声,震得吓坏人。前甲板上的那尊炮放响了。开花的霰弹打得那处片平静
的海面翻腾起来,象滚沸了一般,原来那倒霉的巴加内尔正抓住了炮上的绳子,炮是装了弹
药的,绳子一动,板机就触到火药引子了。所以才来了这样一个晴天霹雳。那地理学家一震
就从前甲板的梯子上滚了下来,由中舱护板上直滚到水手间里,不见了。
那一声炮响惊起了一片喊叫声。大家都以为又出了什么事啦。十名水手奔到中甲板下
面,把巴加内尔抬上来,屁股朝下,头和脚并到一块。仿佛折成了两段。
那地理学家不说话了。
人们把那条长长的身躯扛到楼舱里摊着。那诚实的法国人,所有的伙伴都为他着了慌。
少校每逢严重关头就变成了医生,所以他立刻准备给那不幸的巴加内尔脱衣报,以便为他裹
伤。但是他刚一伸手来解他的衣服,那半死不活的人就象触了电似地突然坐起来了。“不能
脱!绝对不能脱!”他嚷着。接着他就把他那套破衣服又拉回到他那瘦瘦的身体上,扣起
来,急得有点出奇。
“衣裳是要脱的呀,巴加内尔!”少校说。
“我说不能脱!”
“我要检查一下……”
“不要你检查!”
“也许摔断了……”少校又说。
“摔断了吗?摔断了,叫木匠一修就好!”他回答着,两条长腿一蹦就站起来了。
“叫木匠修什么呀?”
“修中舱的支柱呀,我一摔把那支柱摔断了!”
大家一听这句话又哈哈大笑起来,笑得比刚才更厉害。这一回答叫所有的朋友都放心
了,原来那可敬的巴加内尔在触炮摔交的那一幕中一点也没有受伤。
“虽然如此,这地理学家也未免太害臊了,害躁得出奇!”
少校心里想。
“现在,巴加内尔,请你坦白地回答我。我承认你那种粗心大意都是老天在驱使着。毫
无疑问地,要不是你,邓肯号一定落到那些流犯者的手里了,要不是你,我们一定又被毛利
人抓去了,但是,看在上帝面上,请你告诉我,你是由于什么样的一个离奇的联想,由于什
么样的一种神差鬼使的精神错乱,竟把‘澳大利亚’写成了‘新西兰’?”
“哎!那还不是很简单吗!”巴加内尔叫着,“那是……”
但是说到这里,他的眼睛看看罗伯尔,又看看玛丽,一下子就不说了。接着,又回答说:
“有什么办法呢?我亲爱的哥利纳帆?我本是个神魂颠倒的人呀,我是个糊涂虫,是个
一辈子改不了的荒唐鬼,我死了脱下皮来还要留着那副粗心大意的面目呢……”
“除非把你那张皮剥掉就好了,”少校凑上一句。“把我的皮剥掉!”巴加内尔忽然气
势汹汹地叫起来,“你这句话有所指吧?……”
“有所指?指什么呀,巴加内尔?”少校反问一句,语调还是那样平静。
插曲就这样没有下文了。
现在,邓肯号为什么到了新西兰东海岸,这哑迷总算弄清了。那几位仿佛遇到奇迹一般
得救的旅客不再想到别的了,只想到各回房间去舒服一下,并且要吃饭了。
这时,爵士和约翰·门格尔等海伦夫人、玛丽、少校、巴加内尔、罗伯尔等进了楼舱之
后,却把汤姆·奥斯丁单独留下来。他闪还要问他。
“现在,我的老汤姆,请你回答我。你接到命令,叫你到新西兰海岸附近来,你不觉得
奇怪吗?”爵士问。
“怎么不觉得奇怪呢,爵士,我当时很诧异,但是我对接到的命令从来没有评长论短的
习惯,因而我就照命令办理了。我又怎么能不照命令办理呢?万一我自作主张,不照命令的
明文行事,出了岔子,岂不是我的不是了吗?您假使处在我的位置,不也是这样做吗?船
长?”
“当然啦,汤姆。”门格尔回答。
“那么,当时你心里是怎样猜想的呢?”爵士又问。“我怎样猜想么,爵士?我当时
想,总是为了找哈利·格兰特才要到您所指定的地方去。我想您一定有了一种布置,另有海
船把您载到新西兰去了,所以要我到新西兰的东海岸来等您。而且,在离开墨尔本时,我对
游船要到达的目的地一直严守秘密,等到船开到大海里,大洋洲的陆地都望不见了,我才向
全体船员宣布。那时船上还起了一场小风波哩,我一时很感到为难。”
“你说什么小风波呀,汤姆?”爵士问。
“我是说,”奥斯丁回答,“开船的第二天,那艾尔通一知道了邓肯号的目的地……”
“艾尔通!他在船上吗?”爵士叫起来。
“还在船上,爵士。”
“艾尔通还在这里!”爵士又说一遍,眼睛望着门格尔。
“真是老天有眼啊!”门格尔说。
只消一会儿工夫,和闪电般地迅速,艾尔通的所作所为,他长期准备的奸谋,哥利纳帆
的受伤,穆拉地的被狙击,旅行队在斯诺威河那带沼泽地区里所受的困苦,总之,那坏蛋过
去的一切行为都呈现在爵士和船长两人的眼前了。现在,由于事态不可思议的演变,那流犯
竟又落到了他们的手里!
“他现在在哪里?”爵士急着问。
“在前甲板下面的一个房间里,有人严密地监视着他。”
“为什么把他这样关起来呢?”
“因为他一看见船是向新西兰航行,就大发脾气,他威逼我改变航向,他威吓我,最
后,他还鼓动船员反叛。我知道他是个危险的家伙了,所以我不能不对他采取防备措施。”
“那以后呢?”
“从那以后,他一直呆在他的房间里,自己也不想出来了。”
“好,汤姆。”
这时,哥利纳帆和门格尔被请到楼舱里去了。他们迫切需要的早饭已经准备好了,他们
俩坐上方厅的餐桌,一点不提到艾尔通。
但是,饭一吃完,当大家肚子都吃饱了,恢复了精神,又聚集在甲板上的时候,哥利纳
帆就把艾尔通还扣在船上的消息告诉了大家。同时,他说他要把艾尔通唤到大家面前来审
问。“我可以免掉参加这次审问吗?”海伦夫人问,“我坦白地对你说,我亲爱的爱德华,
我一看见那个坏蛋,心里就难过。”“这是一场对质,海伦,你还是留下来吧,我要求你。
我一定要彭·觉斯看到他自己又面对面地站在全体受害人的面前。”
海伦夫人接受了这个意见。玛丽和她就坐在爵士的身边。哥利纳帆的两旁是少校、巴加
内尔、约翰、门格尔、罗伯尔、威尔逊、穆拉地、奥斯内——所有被那流犯陷害得几乎丢掉
性命的人们。游船上的全体船员还不懂得这一幕的严重意义呢,他们都保持着深沉的静默。
“把艾尔通带来!”爵士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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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9.审讯流犯艾尔通
艾尔通出来了,他稳步穿过了中甲板,爬上楼舱的梯子。他的眼睛暗淡无光,牙齿咬得
紧紧的,痉挛地握着拳头,他即没有骄傲的神情,也没有屈辱的样子。他一到哥利纳帆爵士
面前,就叉着胳臂,一声不响,显得安闲自在,等着人家的问话。“艾尔通,”哥利纳帆
说,“我们又见面了,就在你想送到彭·觉斯那班流犯手里的这只邓肯号上,你和我们又见
面了!”
艾尔通听到这句话,嘴唇稍微颤翕了一下。他那没有表情的脸上泛起了一阵飞红。这阵
飞红不是由于忏悔,却是由于劫船没有成功的耻辱。他原想做这条船的主人,现在却在这条
船上做了囚犯了,而他的命运不久也就要在这条船上决定了。
然而,他不回答。哥利纳帆耐心地等待着,但是他却固执地一句话也不说。
“说话呀,艾尔通,你还有什么可说的?”哥利纳帆又问。
艾尔通迟疑了一下,他额头上的皱纹又深深地皱了一下,然后,以从容的声调回答说:
“我没有什么可说的,爵士,我自己做得不周密,被人家抓起来,您爱怎么就怎么办好
了。”
回答了这句话之后。他就把眼睛转过去望着展开在西边的那带海岸,对他四周所发生的
一切,装着漠不关心的样子。看他那副神情,仿佛他对那次事件完全是个局外人。但是哥利
纳帆决心忍耐着。有一个极大的利害关系促使他要详细知道艾尔通的神秘历史,特别是有关
哈利·格兰特和不列颠尼亚号的那一段。因此,他又继续审问下去,尽力压住心头的怒火,
极度温和地说着话。
“艾尔通,我有几个问题想问你,你总不会拒绝回答我吧。首先,我应该叫你艾尔通
呢,还是应该叫你彭·觉斯呢?你究竟是不是不列颠尼亚号上的水手?”
艾尔通依然不动声色,望着海岸,对一切问题只当作没听见。
哥利纳帆继续问那水手,眼睛渐渐发出光来。
“你肯告诉我吗?你是怎样离开了不列颠尼亚号的,为什么跑到大洋洲来?”
对方依然是沉默,面部没有一点表情。
“你好好地听我说,艾尔通,你还是说的好。只有坦白,才是你唯一的出路。我最后再
问你一次,你愿不愿意回答我的问题?”
艾尔通转头来对着哥利纳帆,眼睛盯着他眼睛:“爵士,我没有什么可回答的。应该由
法院来证明我有罪,我不能自己证明自己有罪。”
“要证明你有罪,太容易了!”哥利纳帆回答。“容易!爵士?”艾尔通带着讥讽的口
吻说,“我觉得阁下说得太早了。我么,我敢断定,就是伦敦最精明的法官也拿我没有办
法!既然格兰特船长已经不在这里作证了,谁又能说出我为什么到大洋洲来?既然警察当局
从来没有抓到过我,而我的伙伴也都还是自由的,谁又能证明我就是警察当局在缉拿的那个
彭·觉斯?除掉您,谁又能指出,不用说一个罪案吧,就是一个可遣责的行为,谁能指出是
我做的?谁又能肯定地说我想劫取这只船,把它交给流犯?没有任何人啊,您听清楚了,没
有任何人!您对我怀疑,好,但是,定一个人的罪,是要有确凿的证据的呀,而您却又没有
确凿证据。因此,在提出反证之前,我始终是艾尔通,是不列颠尼亚号上的水手。”
艾尔通说话时很兴奋,一会儿他又恢复了原来那个若无其事的样子。他一定以为他那一
番话就可以结束这场审问。但是哥利纳帆还是要问下去的,他说:
“艾尔通,我不是负责调查你的罪证的执法官,那不是我的事。我们双方的立场必须说
个明白。我不想要你说出任何足以构成你的罪行的一句话。这,法庭会问你。但是,你也知
道我是在找人,只要你说一句话,你就可以把我找错了的路线纠正过来。你愿意说吗?”
艾尔通摇着头,显出决心不说的样子。
“你愿意告诉我格兰特船长在哪里吗?”哥利纳帆问。
“不,爵士。”
“你愿意给我指出不列颠尼亚号失事的地点吗?”
“也不。”
“艾尔通,”哥利纳帆又说,几乎是用恳求的口吻,“如果你知道哈利·格兰特在哪
里,至少你总肯告诉他那两个可怜的孩子一下吧?那两个孩子只等着你嘴里的一句话呀?”
艾尔通迟疑了一下。脸上抽动了一阵。但是,低声地:“我不能够啊,爵士。”他含含糊糊
地说。
接着,他立刻又暴躁地补上一句,仿佛他在责备自己不该一时心软:“不!我不说!你
尽管叫人吊死我好了!”
“吊死!”哥利纳帆忽然怒不可遏地叫起来。
之后,他又控制住自己,用庄重的声音回答说:“艾尔通,这里既没有法官,又没有刽
子手。船到了前面是码头,我就把你交给英国官厅。”
“这正是我所要求的!”他说。
然后,他就安闲地走回到作为临时拘留他的那个房间,两名水手守在他的门外,负责着
监视他的每个最小的动作。所有参加这场审问的人都感到愤慨和失望。
哥利纳帆没有办法软化艾尔通,另外还有什么事可以做呢?很明显,只有按照先前在艾
登定的那个计划,回欧洲去了。这次弄得毫无成果的寻访工作,除非以后再继续去做了,因
此,照此刻的形势看,不列颠尼亚号的踪迹仿佛是永远消失了,文件不能再有任何其他解释
了,甚至于三十七度线上再也没有其他任何陆地了,因此邓肯号只有开回欧洲再说。
可哥利纳帆和朋友们商量了一下之后,又特别和门格尔谈一谈回航的问题。门格尔去看
了看煤仓,存下的煤至多还可以烧半个月,因此,必然在最近的一个中途站补充燃料。
门格尔向爵士建议把船开到塔尔卡瓦诺湾,上足了煤,再开始作环球旅行。由这里到塔
尔卡瓦诺湾是直航,又正在37度线上。到了塔尔瓦诺湾,游船大量补充了必需品之后,就
可南行绕过合恩角,由大西洋的航线开回苏格兰。
这计划被采纳了,立刻命令机械师加大气压。半小时后,船头就指向塔尔卡瓦诺湾,海
面“太平”无事,恰符合太平洋的称号。晚上6点钟,新西兰最后的山峰已经在天边的热雾
中消失了。
这也就是说归航开始了。对那些勇敢的寻访者来说,回到格拉斯哥港而没有把哈利·格
兰特带回来,该是多么扫兴的一次航行啊!所以,全体船员,出发时都是那样地快乐,开始
时都是那样满怀信心,现在要重返欧洲,都觉得打了败仗回来,一个个垂头丧气。没有一个
人想到重见故乡而感到兴奋,为了找回格兰特船长,谁都愿意再去冒一番海洋的风险,哪怕
时间拖得再长些。
所以,在欢迎哥利纳帆回船的那一阵“乌啦!”声之后,接着就是满船垂头丧气的情
绪。旅客们不再频繁往来了,以前在征途上充满乐趣的那些谈笑现在也没有了。各人都跑到
一边去,孤零零地躲在自己的房间里,很难得有个把人走到甲板上来。
其中有一个人,常反映着船上或忧或喜的情绪都要比别人夸大几分的,那就是巴加内
尔,他平时在必要的场合,会从没有希望中找出一线希望,现在就连他也是愁眉苦脸的,默
默无言了。人们很少见到他。他生来那种好说话的习惯,那种法国人特有的活泼,现在也变
得沉默和沮丧。看起来,他甚至于比他的旅伴们还要伤心。哥利纳帆一谈到再去寻访,他就
摇摇头,好象完全绝望的样子,好象他已经把不列颠尼亚号上遇难船员们的命运算得清清楚
楚。人们感觉到他深信那几名遇难船员都一定是完蛋了。
然而,船上还有一个人,他能说出不列颠尼亚号失事的究竟,可是迟迟不肯说。那就是
艾尔通。无可怀疑,那个大坏蛋虽不一定知道格兰特船长目前的情况,至少知道船只失事的
地点。不过,很明显地,格兰特一找到了,他就多了一个见证人,这对他是不利的。所以他
固执着不肯说话。因此,船上的人,特别是水手们,对他表示十分愤怒,恨不得要打死他。
好几次,哥利纳帆还想从他的嘴里套出几句话来。但是不管怎么说都没用。总之,艾尔
通实在是太固执了,固执得莫名其妙,以至于少校竟以为他真的一点也不知道不列颠尼亚号
和格兰特船长的遇难情形。而且少校的这种看法,也正和巴加内尔一样,因为这种看法正好
印证了那地理学家个人的哈利·格兰特命运的悲观揣测。
然而,如果艾尔通真的一点也不知道,他为什么不坦白地承认他一点也不知道呢?他不
知道,对他是并没有妨碍的呀。而他竟死也不肯开口,这就增加了制订新计划的困难了。由
于艾尔通出现在大洋洲,人们就能推断哈利·格兰特也在大洋洲吗?关于这个问题,非要想
尽一切办法促使艾尔通说话不可。
海伦夫人看见她丈夫失败了,就要求允许她去和那水手的固执作斗争。男人不能成功的
事,也许女人用她温和的影响是可以成功的。当太阳和狂风竞赛,看谁能使一个行路人脱下
大衣的时候,狂风越刮,那行路人把大衣裹得越紧,太阳稍微放出一点柔和的光芒,那人就
立刻把大衣脱下来了,这不是古今流传的一个故事吗?哥利纳帆知道他年轻的妻子十分聪
慧,因而让她去自由行事。
这天,3月5日,艾尔通被带到海伦夫人的房间里来了。玛丽也被请来参加会谈,因为
这少女的影响可能是很大的,而海伦夫人不愿忽视掉任何一点有帮助成功的因素。
两位女客和那个不列颠尼亚号的水手关在房间里谈了一个钟头,但谈话的情形一点没有
透露出来。她们说了些什么呢?她们用了些什么理由从他嘴里套出一点秘密呢?总之,这场
盘问的详情始终没有人知道。但是到她们和艾尔通分手时,她们显出不成功的样子,她们甚
至表现出一种真正的沮丧的神色。
所以,当艾尔通被带回他自己的房间时,水手们拦在路上给了他许多暴力的威肋。而他
呢,只耸耸肩,睬也不睬,这更增加了水手们对他的恼怒,直到门格尔和哥利纳帆亲自出面
干涉才把这场公愤制止下去。
但是海伦夫人并不就此自认失败了。她要和那个毫无心肝的人斗争到底,第二天她亲自
跑到艾尔通的房间里去,以免他从甲板上经过时又引起大家的愤慨。
仁慈又温柔的海伦夫人独自一人,面对面地和那个流犯头子谈判,整整谈了两个钟头。
哥利纳帆象热锅上的蚂蚁,一直在那个房间旁边踱来踱去,有时下决心再把一切可以帮助成
功的办法都尝试到底,有时又想叫妻子出来,不要白受那种谈判的痛苦。
但是,海伦夫人这一次出来时,脸上显得有点把握了。她是不是套出了那个秘密呢?是
不是感动了那坏蛋的最后的一点恻隐之心呢?
少校看出来,不自主地表现出一种很自然的不相信的态度。
然而消息立刻传播到全体船员里,说那流犯被海伦夫人说动了,这就和通了电流一般。
所有的水手都聚到甲板上来,比奥斯丁吹哨子召集他们来做工还要快。
哥利纳帆赶快迎上他的妻子:
“他说了吗?”
“说是没有说,但是,他对我的请求让步,他想见见你。”
“啊!亲爱的海伦,你成功了!”
“我希望能有一点成就,爱德华。”
“你有没有许过他什么诺言,需要我再向他保证一下吗?”
“我只许了一个诺言,亲爱的,那就是我答应叫你尽你的一切可能减轻那坏蛋必不可免
的处罚。”
“好得很,我亲爱的海伦。让艾尔通立刻来见我吧。”
海伦夫人由玛丽陪着回到自己的房间里去了。那水手又被带到方厅里来,哥利纳帆在方
厅里等着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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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0.艾尔通的交换条件
那水手一到爵士的面前,押送的人就退出去了。
“你想跟我说话吗,艾尔通?”哥利纳帆说。
“是的,爵士。”
“跟我一个人说吗?”
“是的,不过,我想,如果少校和巴加内尔先生都在场的话,也许更好点。”
“对于谁更好点呢?”
“对于我。”
艾尔通镇定地说着。哥利纳帆把眼睛盯住他看了看,然后就叫人通知少校和巴加内尔,
他们俩立刻应邀来到了。“现在我们都听着你说。”哥利纳帆说,当他的两个朋友一到方厅
就在餐桌旁坐下的时候。
艾尔通定了定神,开口说:
“爵士,一般惯例,双方订合同或谈条件,都有证人在合同上署名。我要求请巴加内尔
和少校二先生来,道理就在这里。因为,严格地说,我来向你提出的是一个交换条件的谈
判。”
哥利纳帆对艾尔通这种不识高低的态度也忍受惯了,所以他连眉头也不皱一下,虽然心
里觉得这样一个人居然来要求和他谈判交换条件,实在有点离谱。
“交换什么条件呢?”他问。
“条件是这样,您想从我这里得到一些您有用的事实,我想从您那里得到某些好处。我
们一手交钱,一手交货,爵士,您究意愿不愿意?”
“你能说些什么事实?”巴加内尔问。
“我不问什么事实,我先问你想得到什么好处。”哥利纳帆纠正说。
艾尔通点点头,表示他理解哥利纳帆这句话的含意。
“我想得到的好处是这样,您不是要想把我交到英国官厅的手里吗?爵士?”
“是的,艾尔通,这是再公平不过的事了。”
“我并不是说不公平,”艾尔通安静地回答,“因此,如果我要求您把我就这样放掉,
您是不肯的了?”
对这样开门见山的问题,在回答之前,哥利纳帆迟疑了一下。哈利·格兰特的命运就靠
他这次回答的一句话呀!然而,他觉得他应该对法律负责,这种责任感终于战胜了他,因此
他说:
“我是不肯的,艾尔通,我不能把你就这样放掉。”
“我也不要求您把我就这样放掉。”他很自豪地回答。
“那么,你想得到什么好处呢?”
“我想得到一个折衷的办法,爵士,一边是吊架在等着我,要吊死我。另一边是恢复我
的自由,而您又不肯。办法就在这二者之间。”
“什么办法呢?……”
“把我放到太平洋上的一个荒岛上去,再给我最必要的一点东西。我将尽力在荒岛上生
活下去,如果时间允许,我将在那里忏悔我的行为!”
哥利纳帆冷不防他会来这么一个建议,看看他的两个朋友,他俩也都默不作声。他想了
一会儿,回答说:
“艾尔通,如果我答应你的要求,你就把我所要知道的一切告诉我吗?”
“是的,爵士,也就是说,把我关于格兰特船长和不列颠尼亚号所知道的一切都告诉
您。”
“全部事实都说出来?”
“全部都说出来。”
“有谁能担保呢?……”
”啊!我看您对我不放心,爵士,你应该相信我的人格呀,相信一个坏人的人格,但是
有什么办法呢?事实上,我只有用人格担保。肯不肯由您。”
“我就相信你吧,艾尔通。”哥利纳帆直截了当地说。“您这样是不会错的,爵士。而
且,如果我骗了您,您总归是有办法报复我的呀。”
“有什么办法报复你呢?”
“我在荒岛上又逃不掉,您再来把我抓去好了。”艾尔通对答如流。对方的困难,不用
对方说,他先提出来,并且替对方设想对付他自己的办法,叫人无可反驳。他做出用绝对诚
意来和人家“谈条件”的样子,对方还能不完全信任他吗?然而,他还有更进一步的办法获
得对方的信任。
“爵士和二位先生听着,我请诸位要衷心相信这一个事实:就是说,我把一切都摊在桌
面上来谈。我一点也不想欺骗你们,并且在这次谈判中我要向您提供一个新的证据来证明我
的诚实。我说得坦白,因为我自己也需要你们表示真诚。”
“你就说吧,艾尔通。”哥利纳帆回答。
“爵士,我还没有得到您一句话来表示同意我的建议哩,然而,我还可以毫不迟疑地预
先告诉您,关于哈利·格兰特,我知道的事实并不多。是的,爵士,我可以提供给您一些细
节是关于我自己方面的,都是关于我本身的情形,对于您寻找的线索是帮不了大忙的。”
一副十分失望的神情在哥利纳帆和少校脸上露了出来。他们原以为艾尔通保有重大的秘
密,而他现在却预先承认他所能提供的材料将会是几乎无益于寻访的。至于巴加内尔,始终
不动神色。
无论如何,艾尔通的话尽管没有人保证,但他这样坦白的态度已经使听的人十分感动
了,尤其是他又这样补了一句作为总结:
“因此,我预先说明了,爵士,我们这次交换条件,对您有利的校少,对我有利的较
多。”
“不管它,我接受你的建议,艾尔通。我答应把你放到太平洋的一个荒岛上去。”
“好,爵士。”
艾尔通对于这个决定是不是感到庆幸呢?很难说。因为他那毫无表情的面孔并没有显出
一点消息来,仿佛他是在替别人谈条件。
“我现在准备回答问题了。”他说。
“我们没有什么问题可提了,你把你所知道的告诉我们好了,艾尔通,先说你到底是什
么人。”
“各位先生,我确实是汤姆·艾尔通,不列颠尼亚号上的水手长。我是1861年3月
12日乘哈利·格兰特的船离开格拉斯哥的。我们一同在太平洋上跑了14个月,想找个有
利的地点,建立一个苏格兰移民区。哈利·格兰特是个干大事业的人,但是我们俩之间常会
有激烈的争辩。他的性情跟我合不来。我又不肯迁就他。爵士,要知道,哈利·格兰特那个
人,他一决定要做一件事,任何力量都阻挡不住他的。那个人简直是钢铁铸成的,对自己是
钢铁对别人也是钢铁。但是,虽然如此,我还敢叛变。我想让船员们和我一齐叛变,夺取那
只船。我该不该这么做,是另一个问题。我错也好,对也好,哈利·格兰特毫不迟疑,18
62年4月8日就在大洋洲西海岸把我赶下船了。”
“是在大洋洲。”少校打断了他的话头说,“因此你在不列颠尼亚号到卡亚俄停泊之前
就离开船了?它到了卡亚俄以后还没有消失啦。”
“是的,因为我在船上的时候,不列颠尼亚号没有在卡亚俄停泊过。我在帕第·奥摩尔
农庄里谈到卡亚俄是因为你们先告诉了我它在卡亚俄停泊的事实。”
“你往下说吧。”哥利纳帆说。
“我说,我被丢到了一个差不多荒无人烟的海岸上去了,但是离西澳省省会伯斯的流犯
拘留所只有30公里远。我在海滨一带彷徨的时候,遇到了一批流犯,刚从牢里逃出来。我
就入了伙。爵士,我那两年半的生活请您不要追问了。我只要告诉您,我后来化名为彭·觉
斯,做了流犯的头子。1864年9月,我到了那爱尔兰人的农庄里。我以艾尔通的真名字
受雇为佣工。我就在那里等待时机,想劫到一只船。这是我的最大目的。2个月后,邓肯号
来了。当你们来到农庄时,您,爵士,您把格兰特船长的历史说得清清楚楚。因而我知道了
我所不知道的许多事实,不列颠尼亚号在卡亚俄的停泊,它1862年6月——我离开船的
2个月——发出的最后消息,怎样发现了那文件,船只是在37度线上失事的,以及您要穿
过大洋洲大陆去找哈利·格兰特的许多可靠的理由,等等。我当时毫不迟疑。我决计要把邓
肯号弄到手,这是一只极好的海船,连英国最快的兵舰也赶不上呀。但是船受了严重的损
坏,需要修理。因此我就让它开到墨尔本去,我自己就以水手的真正的身份跟着您,引你们
到大洋洲东海岸我所假想的船舶失事地点。就这样,我引着您们穿过维多利亚省,我那伙流
犯有时远远地在后面跟着,有时抄到前面。我手下的人在康登桥做了一个案子,那真是没必
要的,因为邓肯号一到了东海岸就逃不出我的手心,我有了这只船,就是海上大王,为什么
还要做那些小案子呢?我就这样勤勤恳恳地把你们引到了斯诺威河。牛马被我用胃豆草毒死
得差不多了。我就把牛车引到斯诺威沼泽区的泥淖里,由于我恳切的建议……但是以后的事
您都知道了,爵士,不用说了,您可以相信,要不是巴加内尔先生粗心大意写错了字,现在
这邓肯号已在我指挥之下了。以上就是我的历史,诸位先生,很可惜,我的陈述并不能给你
们一些线索。你们该可以看到,和我交换条件是你们吃亏了。”
艾尔通不说话了,习惯地交叉着膀子在那里等着。哥利纳帆和他的两个朋友都保持沉
默。他们感觉到全部事实,这坏蛋都已经讲了。邓肯号之所以没有被他劫到手只是由于他万
想不到的一个原因。他的帮手都已经到过吐福湾的海边,哥利纳帆发现的那件囚衣就足以证
明这一点。他们曾经忠实于头子的命令,在那里等候着邓肯号,后来久等不到,一定又跑到
新南威尔士省的乡里去干他们抢劫放火的勾当去了。少校第一个又继续盘问,以便确定有关
不列颠尼亚号的一些日期。“这样说来,你在大洋洲西海岸被赶下船,确实是在1862年
4月8日了。”他问。
绝对确实。”艾尔通回答。
“那时候哈利·格兰特有什么计划,你知道吗?”
“只隐隐约约地知道一点。”
“你说说看,艾尔通,只要稍微有点迹象,也许会使我们找到线索的。”
“我所能告诉您的是这样,爵士,格兰特船长想到新西兰去看看。他这部分计划在我在
船上的时期并没有实行。因此,不列颠尼亚号在离开卡亚俄以后跑到新西兰附近的许多陆地
来侦察侦察,并不是不可能的。这与文件上所说的那只三桅船失事的日子——1862年6
月27日倒很符合。”
“当然符合呀。”巴加内尔说。
“不过,文件上的字迹并没有一个象‘新西兰’的字样啊。”
“关于这一点,我是无法回答的。”艾尔通说。
“好了,艾尔通,你实践了你的诺言,我也要实践我的诺言。我们要去商量一下要把你
丢到太平洋上哪个岛屿上去。”
“啊!随便哪个岛好了,爵士。”艾尔通回答。
“你回房间去吧,等我们的决定。”
艾尔通在两名水手的看守下退了出去。
“这个大坏蛋本来可以做个人。”少校说。
“是呀,秉性又坚强,又聪明:这样好的材料怎么竟用到作恶上去了呢?”哥利纳帆回
答。
“哈利·格兰特怎么样了?”
“恐怕是完了!可怜的是两个孩子,谁能告诉他们的父亲在什么地方呀?”
“我能告诉呀!”巴加内尔接着就答上去,“是的!我能告诉他们。”
我们一定已经注意到了!这位地理学家平时那么好说话,那么没耐性,这次盘问艾尔通
时,他却几乎是一言不发。他只听着,不开口,但是他这一句话却是一鸣惊人,首先就把哥
利纳帆惊了一跳。“你!你,巴加内尔,你知道格兰特船长在哪儿?”
“是的,同别人知道的一样。”
“从谁那里知道的?”
“还是从那个老文件。”
“啊!”少校以绝对不相信的口吻表示了一下。“你先听我说呀,少校,然后你再耸你
的肩膀好了。我早没有说出来,正因为怕你不相信。而且,就是说了,也毫无益处。今天我
决心说出来,是因为艾尔通的意思正好证实了我的见解。”
“那么,新西兰怎么样呢?”哥利纳帆说。
“先听我说,你们再判断。我写错了一个字救了大家的命,那个字不是没有理由写错,
或者宁可说不是没有‘一个理由’。哥利纳帆述说由我代笔写那封信的时候,‘西兰’这个
名词正在搅着我的脑筋。原因是这样:你们还记得我们当时奔到牛车里避开流犯那一幕吗?
少校刚对海伦夫人说完流犯的那段事实。他把登载康登桥惨案的那份澳大利亚新西兰日报递
给了她。当我正在写信的时候,那份报纸掉在地上,折起一半,刚好把报名的后一半露了出
来。这后一半正是aland。我心里仿佛突然一亮!aland正是英文文件上写的aland呀,我
们一向认为这字是‘上陆’,实际上应该是‘西兰’(zealand)这字的残余。”
“嗯!”哥利纳帆哼了一声。
“是呀,”巴加内尔又说,怀着坚定的信心,“这个解释我一直没有想到,你们知道为
什么?是因为法文文件比较完整些,我自然就钉住法文文件找了,而这个重要的字恰好在法
文文件上又没有。”
“呵!呵!你太主观臆断了,巴加内尔,你有点轻易地忘掉了你原先的两次解释了。”
少校说。
“你反驳吧,少校,我准备答辨。”
“你这样一来,那austral又作什么解释呢?”
“这是最初的解释呀。只是指‘南半球’(australes)的地区。”
“好吧。那indi呢?你先认为是‘印第安人’(indiens),后来又解释成为‘当地土
人’(indigens)?”
“这个字么,我第三次,也是最后一次,解释成为‘绝地之人’(indigence)!”巴
加内尔回答。
“还有contin这个字呢!”少校叫起来,“总还是‘大陆’
(continent)吧?”
“既然新西兰只是个岛,那就不是‘大陆’了。”
“那又是什么呢?”哥利纳帆问。
“我亲爱的爵士,我把文件解释的全文念给你听听,然后你再判断好了。我只想提起你
们两点注意:第一,尽量忘记原先的那两种解脱,把你们的脑筋从一切先入为主的成见里解
释出来。第二,有某些地方你们会觉得牵强一点,可能我没有解释得好,但是这些地方都是
无关紧要的,其中尤其是‘gonie’,我解释为‘风涛险恶’,心里总觉得不妥,但是又想
不出其他的解释来。而且,我的解释是以法文文件为基础的,你们不要忘记写文件的是个英
国人,他可能对法语运用得不很娴熟。这一点交代了之后,我就开始读我的解释了。”
接着,巴加内尔就慢腾腾地一字一音地读出了下列的内容:
“1862年6月27日,三桅船不列颠尼亚号,籍隶格拉斯哥港,沉没于风涛险恶的
南半球海上,靠近新西兰——这就是英文文件上的‘上陆。’两水手和船长格兰特到达于此
岛。不幸长此变成为蛮荒绝地之人。兹特抛下此文件于经……及纬37°11′处。请速予
救援,否则必死于此。”
巴加内尔念完了。他这个解释是可以接受的。但是,还因为这次解释和前两次的,仿佛
都是同样的正确,因此也就很可能和前两次的是同样错误了。所以,哥利纳帆和少校都不想
拿来讨论。然而,既然不列颠尼亚号的踪迹在37度线,巴塔戈尼亚海岸的地方和澳大利亚
海岸的地方都没有找到,新西兰的机会就比较多些了。巴加内尔提出了这一点,特别引起了
他的两个朋友的注意。
“巴加内尔,你为什么把这个新解释一直保密了近两个月呢?你现在总该可以把原因告
诉我了吧?”
“因为我不愿意再给你们一场空欢喜啊。而且我们那时正是要到奥克兰,正是文件上3
7度线所指的那一点呀。”
“但是后来我们被拖出到达奥克兰的路线了,为什么你还不说呢?”
“那是因为文件尽管解释得正确,也无益于格兰特船长的安全啊。”
“那又是为什么呢,巴加内尔?”
“因为,若是哈利·格兰特还在新西兰沉船的假设成立了,两年没有消息,就说明他不
是死于沉船就死于新西兰人手里了。”
“因此,你的看法是……?”哥利纳帆问。
“我的看法是:沉船的痕迹还可能找到一些,不列颠尼亚号上受难的人一定是完蛋了!”
“这一切都暂且不要说破,朋友们!让我找个适当的机会来把这个惨痛的消息告诉格兰
特.船长的儿女吧!”哥利纳帆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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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1
51.玛丽亚泰勒萨岛
全船的人不久都知道了艾尔通的招供没有能对格兰特船长的处境有所说明。船上的气氛
是很沉重的,因为大家原都等艾尔通说出秘密来,而他却不知道任何一点足以使邓肯号可以
找到不列颠尼亚号的事实!
因此游船仍然保持着走原来的路。剩下来要做的就是选择一个荒岛把艾尔通丢下去了。
巴加内尔和门格尔看看船上的地图。正好,在这条37度线上画着一个孤岛,名字是玛
丽亚泰勒萨,那是一片峭岩,孤悬在太平洋中间,离美洲海岸1900公里,离新西兰81
0公里。在北边,靠近的陆地是法国的保持地帕乌摩图群岛。在南边,一直走到南极冰区都
一无所有。没有一只船跑到这荒僻的小岛上来勘察过。世界上任何声息也传不到这个小岛上
来。只有喜爱风暴的鸟类在长距离的跨海飞行中跑到这个岛上来歇一歇脚。有许多地图对这
片被太平洋波涛冲击的岸石连名字也不肯写上去。
如果地面上真有绝对孤僻的地方,那只有在这个远离一切航线的小岛上来找了。人们就
把小岛的位置告诉了艾尔通。他同意就到那个小岛上过远离人群的生活。因而邓肯号的船头
就指向玛丽泰勒萨岛。这时,邓肯号可以走一条绝对的直线,经过这个小岛,直达卡尔塔瓦
诺湾。
2天后,在下午2点钟,了望的水手报告在天边望见了陆地。那就是玛丽亚泰勒萨,低
低的,长长的,勉强浮出在波浪上面,仿佛一条大鲸鱼。它距游船还有16公里,游船时里
正以每小时9公里的速度前进着。
小岛的侧影显示在水平面上,渐渐清楚了。太阳正向西沉下去,把它那曲曲折折的侧影
用强光照映出来。几座不高的山疏疏落落地耸立着,倒插在太阳的光海里。
5点钟时候,门格尔仿佛看到了一股轻烟向天上飘去。
“那是不是一座火山呢?”他对正拿着望远镜观察的巴加内尔问。
“我不敢说,这个岛人们还不很了解。然而,如果它的形成是由于海底突起的结果,就
是说,它是个火山喷起来的岛屿的话,我们也不必惊讶。”
“那么,”哥利纳帆说,“如果是火山一喷应当把它喷了出来,火山再一喷不会又把它
喷了下去吗?”
“可能性很小,人们知道这个岛的存在已经有好几百年了,这就是一个保证。以前,尤
里亚岛从地中海里冒出来,在海面上保存并不久,几个月就不见了。”巴加内尔回答。“好
吧,你想我们可以在天黑之前着陆吗,约翰?”哥利纳帆说。
“不成,爵士。我不能让邓肯号在黑暗中冒着险往陌生的海岸边开。我要减低马力,慢
慢地荡着,明天,天一亮,我们放只小艇子着陆。”约翰·门格尔说。
晚上8点钟,玛丽亚泰勒萨岛虽然只在3公里的地方,已经只剩下一条长长的影子,几
乎看不见了。邓肯号还是慢慢地向它荡去。9点钟的时候,一片相当强的红光,一团火在黑
暗中亮起来。它是不动的,并且是连续不断的。
“这就证明是火山了。”巴加内尔说,仔细地观察着。“然而,火山喷射总是有巨响
的,在这样短的距离,我们应该听得到响声来,而且东风正从那边吹来,为什么一点声息也
传不到我们的耳朵呢?”门格尔说。
“对呀,这火山只发光,不说话。而且,还似乎亮一亮又停一停,和间歇灯塔一般。”
巴加内尔说。
“您说得对,”门格尔回答,“然而我们不是在有灯塔的海岸附近呀。啊!”他忽然叫
起来,“另外又有个火光出来了!在海滩上,这次!您看!火还在晃动哩!并且还在换地
方!”
门格尔没有看错,又是一把火出现了,有时仿佛灭掉了,忽然又点起来。
“因此这岛上是有人住的了?”哥利纳帆说。
“住的都是土人,一定的。”巴加内尔回答。
“那么,我们就不能将艾尔通丢在这里了。”
“不能,就是把他送给土人吃,也是个太坏的礼物。”少校说。
“我们另找一个没有人住的荒岛吧,”哥利纳帆说,不自主地微笑着,觉得少校在替土
人“讲究”胃口。“我已经答应给他以生命的安全,我说话不能不算数。”
“无论如何,我们要小心提防才是,新西兰人有种野蛮的习惯,摇着火光,欺骗过往的
船人,就和从前康瓦尔的居民一样。现在这岛上的土人很可能是知道这种引诱船只的办法
的。”巴加内尔补充说。
“转头横向,明天,太阳一出来,我们就知道是怎么一回事了。”门格尔对掌舵的水手
叫喊着。
11点钟了。乘客和门格尔都各回房间了。船头上只有值班的几个水手在甲板上散步。
船尾上只有舵工在守着舵把。
这时,玛丽·格兰特和罗伯尔到楼舱顶上来了。
格兰特船长的这两个孩子伏在扶拦上,凄然地望着闪光的海面和邓肯号后面发亮的浪
槽。玛丽考虑着弟弟的前途。罗伯尔考虑着姐姐的出路。两人都想着他们的父亲。他,亲爱
的父亲到底还在不在人世呢?就此放弃寻找他的工作了吗?不能呀!没有父亲,怎么能活下
去呢?没有父亲,他们怎么办呢?不要说没有父亲了,就是他们没有哥利纳帆爵士和海伦夫
人,他们早已不知道变成什么样了。
罗伯尔已经在患难中磨炼得成熟了,他猜到了他姐姐的心事。他抓住玛丽的手放在自己
的手里。
“玛丽,永远不要失望。记住父亲给我们的教训,‘在世界上勇气可以代替一切’。那
种百折不回的勇气,那种使他能战胜一切的勇气,我们也应该有。一直到现在,姐姐,你都
是为我操劳,现在轮到我来为你操劳了。”
“亲爱的弟弟啊!”玛丽回答。
“我有句话要告诉你,你不生气吧,姐姐?”
“我怎么会生气呢,我的小弟弟?”
“你肯让我去做吗?”
“你这话什么意思呀?”玛丽问,心里不安起来。
“姐姐!我要做海员去……”
“你要离开我了吗?”玛丽叫起来,紧握着弟弟的手。“是的,姐姐!我将要和父亲一
样,成为一个海员,要和约翰船长一样,成为一个海员!玛丽,我亲爱的玛丽!约翰船长并
没有完全失望呀,他!他那侠义,你一定和我一样,都信得过他!他答应过我,他将来要把
我培养成一名优秀的、伟大的海员,他一面培养我,一面和我一起去找我们的父亲!姐姐,
你说,你说愿意!要是我们跑丢了,我们的父亲一定要走遍天涯海角去把我们找回来,现在
他不见了,我们的责任,至少,我的责任就是要走遍天涯海角去把他找回来呀!我的生命有
个目标,我应该拿全部的生命为这个目标而奋斗:这目标就是寻找——永远寻找那永远不会
抛弃我们的人!亲爱的姐姐,他太好了,我们的父亲!”
“又高尚又慷慨!我可知道,弟弟,父亲早已是我们祖国的光荣了,若不是运气不好没
让他完成他的事业的话,他应该已经是我们祖国的伟人之一了!”
“我怎么会不知道啊?!”罗伯尔说。
玛丽一把把弟弟搂到胸前,那小孩感到热泪往他的额上直滴。
“姐姐!姐姐!”他叫着,“他们尽管那么说,我们的朋友们,他们尽管有话不敢说,
我还是抱有希望的,并且我永远抱有希望的!象父亲那样的一个人,在事业未成功之前是不
会死去的!”
玛丽只是抽抽噎噎地啼哭,说不出话来。她一想到将来还会设法去找他的父亲,一想到
门格尔船长那样侠义的心肠,便有千万种情怀在她的心里奔突着。
“约翰先生还在希望着吗?”她问。
“还在希望。”罗伯尔回答,“他是个大哥哥,永远不会抛弃我们的。我也做海员去,
好吗,姐姐?做海员,和他一块去找我们的父亲,你愿意吗?”
“有什么不愿意啊!不过,我们姐弟俩得分开了!”
“你也不会是孤零零的呀,姐姐,我知道,船长对我说过了,海伦夫人不肯让你离开
她。你是个女孩子呀,你,你可以,你应该接受她的这番好意。你不接受倒反而是对她忘恩
负义了!但是,我是个男孩子呀,‘男儿当自强’,这句话父亲也不知道对我说过多少遍
了。”
“我们敦提的老家,我们那亲爱的,充满回忆的老家怎么办呢?”
“我们还保留着呀,姐姐!这些,我们的朋友约翰船长,还有爵士,都早已决定了,并
且很周到地决定了。爵士要把你留在玛考姆府,当作亲生女儿,爵士曾亲口告诉我的好朋友
约翰,他又告诉了我!你在那里和在家里一样,有人和你谈我们的父亲,一面等着约翰和
我,总有一天我们会把父亲找回来和你相见的!那一天该是多么快活呀!”罗伯尔说着,叫
起来,额头上发着兴奋的光彩。
“我的小弟弟,我的好孩子。”玛丽回答,“如果我们的父亲能听到你说的这番话,他
该是多么高兴啊!你真象父亲,我亲爱的弟弟,你真象我们那可爱的父亲,看来你长大成了
人,就和父亲一模一样!”
“但愿如此,姐姐。”罗伯尔说着,一种神圣而充满孝心的骄傲使他的脸孔红起来。
“但是哥利纳帆爵士和夫人的恩情,我们怎么能报答呢?”
玛丽又说。
“啊!这个说来不难!”罗伯尔带着孩子气天真地叫道,“我们爱他们,尊敬他们,我
们老是对他们这样说,多吻吻他们,有一天,机会到了,我就为他们死!”
“不要为他们死,要为他们活着呀!”玛丽叫起来,狂吻着弟弟的额头,“他们宁愿你
为他们活着——我也宁愿你这样!”
接着,这两个孩子又沉入到无穷的梦想中了,他们在模糊的夜影中彼此对看着。然而,
他们嘴里虽然不说话了,心里却还在谈着,互相发问,互相回答。平静的海面轻轻地滚起长
长的浪条,悠悠地一起一伏,螺旋桨在黑暗中搅动着闪光的波澜。就在这时候,却有一件奇
事,一件真正神乎其神的奇事发生了。他们姐弟俩,就象有一种磁力神秘地联系着他们两个
心灵,他们同时并且一下子感到了一个同样的幻觉。从那些忽明忽暗的波浪中心,玛丽和罗
伯尔都仿佛听到一个人的呼声,声调沉郁凄惨,使两个人的心弦都整个地弹动起来。
“救我呀!救我呀!”那声音叫。
“姐姐,你可听见了?你听见了吧?”罗伯尔说。
两个人迅速地往栏杆上一扒,俯下身子,在夜色深沉中寻找着。
但是他们什么也没有看到,只有一片黑暗展示在他们的眼前。
“罗伯尔”,玛丽说,脸色感动得发白,“我仿佛……是呀,我和你一样仿佛听到
的……我们俩都在作梦啊,我的弟弟!”
但是,又是一声呼救声传到他们的耳朵里来了,这次那种幻觉太真切了,以致两个人的
心里同时迸出了一样的呼声:
“父亲啊!父亲啊!……”
玛丽受不住了。她刺激过度,晕倒在罗伯尔的怀里。“救人啊!”罗伯尔喊,“我姐姐
啊!我父亲啊!救人啊!”
掌舵的人奔来把玛丽扶起来。值班的水手们也跑来了,接着,门格尔,海伦夫人和爵士
也都突然被惊醒,跑来了。“我姐姐要死了,我的父亲在那儿!”罗伯尔叫着,一面指着波
浪。人们听了都莫名其妙。
“是的呀,”他又叫,“我父亲在那儿啊!我听到父亲的声音了!姐姐也和我一样,听
到了!”
这时,玛丽醒过来了,她睁着眼睛,和疯子一般,也在叫:
“我的父亲啊!我的父亲在那儿啊!”
那可怜的少女往上一爬,扒上栏杆,把身子弯出去,要投到海里。
“爵士啊!夫人啊!”她拱着手直叫,“我说我父亲是在那里呀!我向你们保证,我听
到了他的声音,从波浪里传出来,就和哀号一样,和临死时告别一样啊!”
这时,这可怜的孩子又浑身抽搐,全身痉挛起来。她发抖不休。大家不得不马上把她抬
到她的房间里去了,海伦夫人也跟着进了她的房间,去照顾她,而罗伯尔还是在那里叫:
“我父亲啊!我父亲在那儿啊!我没有搞错,爵士!”
在这一幕凄惨的情景面前,人们都以为这两个孩子是被一种幻觉迷住了。但是迷到了这
样的程度,又怎样能解释得开呢?
但是哥利纳帆却要尝试一下,两次牵着罗伯尔的手,对他说:
“你听到你父亲的声音吗,孩子?”
“是呀,爵士,在那儿,波浪中间!他喊:‘救我啊!救我啊!’”“你听清了是你父
亲的声音吗?”
“怎么没听清呢,爵士!啊!我听得非常清楚,我可以发誓!我姐姐也听到了,她也和
我一样听清了是我父亲的声音!您想想,我们怎么能同时都弄错了呢?爵士啊,我们救救我
父亲去吧!放只艇子!放只艇子下来!”
爵士知道这孩子迷得太厉害了,一时解释不过来了。然而他还想作一次最后的努力,他
把那掌舵的水手叫来。“霍金斯,”他问他,“玛丽小姐突然晕倒时,你是在那里掌着舵
吗?”
“是的,爵士。”
“你没有看见什么,听见什么吗?”
“什么也没有。”
“是这样吧,罗伯尔。”
“如果是霍金斯的父亲在叫,”罗伯尔以不可否定的坚毅,回答着说,“霍金斯就不会
说他什么也没有听到了。那是我的父亲啊!爵士!我父亲啊!我父亲啊!……”
罗伯尔的喉咙被哭声塞住了。他脸色惨白,一声不响,继他姐姐之后,也昏了过去。哥
利纳帆叫人把他抬到他的床上,那孩子受了过度的刺激,进入深沉的昏睡状态中了。“两个
可怜的孤儿啊!”门格尔说,“上帝对待他们也太残酷了!”
“是呀,他们伤心过度,所以两人同时产生了同样的幻觉。”爵士说。
“两人同时!”巴加内尔自言自语地说,“太奇怪了!从科学上说完全不能有这种事!”
然后,巴加内尔自己也俯下身子对着海面,侧着耳朵,摇摇手叫别人别作声,仔细地听
着。处处是深沉的静寂。巴加内尔又大声地喊了喊,也没有任何回音。
“真是怪极了!”他老是这样说着,一面走回房间,“想念与痛苦的内心交集不够解释
一个客观的现象啊!”
第二天,3月8日,早晨5点钟,天刚亮,船上的乘客,罗伯尔姐弟也在内——因为谁
也没办法把他们留在房里——都聚到甲板上来了。一个个都要看看昨晚只勉强望到的那片陆
地。
所有的望远镜都贪婪地对着岛上的主要地点寻来寻去。游船离岛只有1公里远,沿着岸
慢慢开行。人们的视力可以看清岸上的最细微的情况了。忽然,罗伯尔一声大叫,说他看见
了三个人在岸上跑着,挥着胳臂,同时还有一个人在摇着一面旗子。
“是英国国旗。”门格尔把他的望远镜抓过来后也叫起来。
“是真的!”巴加内尔也叫起来,立刻回头看着罗伯尔。“爵士啊!”罗伯尔说,声音
激动得发抖,“爵士,如果您不愿意让我游水游到岛上去,就请您放下一只小艇。爵士!我
求您,让我第一个登陆!”
船上谁也不敢说话。怎么回事呀!在37度线穿过的这个小岛上,居然有三个人,三个
遇难的人,三个英国人!于是每个人都加想到昨夜的那一幕了,想到夜晚罗伯尔和玛丽听到
的那个呼声!……这两个孩子也许只有一点弄错了:可能是有个呼声传到他们的耳朵里来,
但是那呼声怎么能就是他们的父亲的呢?不可能呀!唉!无论如何,这是不可能的呀!于是
每个人都想到:又会有个大失望在等待着他们,生怕他们的体力禁不起这再度的打击了。但
是又有什么法子能阻止他们,不让他们上岸呢!爵士没有勇气阻止他们。
“放艇子下去!”他叫。
只消一分钟,艇子放到海上了。格兰特船长的两个儿女、爵士、门格尔、巴加内尔都涌
上了艇子,艇子由六名水手拚命划着,很快就离开了大船。
离岸还有20米远的光景,玛丽惊惨地叫一声:
“我父亲啊!”
真是有一个人,站在岸上,夹在两个人中间。他那高大而强壮的身材,温和又大胆的面
容,十足地显示出是把玛丽和罗伯尔两人的体貌融和在一起。那正是两个孩子不断描述的那
个人啊!他们的心灵并没有欺骗他们:那果然是他们的父亲,是格兰特船长!
船长听见了玛丽的呼唤,张开双臂,象给雷击了一般地倒在沙滩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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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2.相聚在小岛
人是从来不会因为快活而死掉的。父子三人在人家还没把他们载回游船就转过气来了。
这一幕,我们怎么能描写得出来啊?我们的文笔太逊色了。全体船员看见他们父子三人默默
无言地紧抱在一起,个个都流下了眼泪。
格兰特船长一登上游船的甲板,就转回头向着海伦夫人、爵士和他的伙伴们,以感动得
忽断忽续的声音感谢他们的援救。原来两个孩子在由孤岛回到游船的时候,已经简单地把邓
肯号环球寻找他的全部经过都告诉了他。
对于这位豪迈的妇人,对于他所有的伙伴,他负下了多么大的一个人情债啊!从爵士
起,直到水手止,不都是为了他作了多少努力,吃了多少苦头吗?哈利·格兰特把他心头无
限的感激之情表现得又简单诚挚,又高尚豪爽,他那英气勃勃的面颊反映出一种又真诚又温
柔的情绪,以致全体船员都觉得已经得到了报酬,并且这报酬远远超过他们所吃过的千辛万
苦。就是那生性冷淡的少校也没有法子不热泪盈眶。至于巴加内尔,他象个孩子一样,流着
眼泪,放声大哭。
哈利·格兰特看着他的女儿。他觉得她是多么漂亮,多么妩媚呀!他直接就把他的感觉
对她说,并且还高声地一再说,并且还请海伦夫人评评,仿佛要证实一下他并不是被疼爱子
女的心情蒙蔽了他的眼睛。然后,他又转头向着他的儿子:
“他长得多高啊!简直是个大人了!”他乐不可支地叫着说。
然后他又抱起他那无限喜爱的两个孩子,把两年离别中心头积蓄着的所有热吻都一下子
给了他们。
罗伯尔给父亲一一介绍了他所有的好朋友,这孩子居然能用不同的辞令来介绍不同的
人,虽然他对每一个人都只有同样的一样事说!就是说:他们大家,每一个人,对于这两个
孤儿都太好了。介绍到约翰·门格尔的时候,这青年船长反而红着脸像女孩子一样,他给玛
丽的父亲回话时声音都在发抖。
到这时候,海伦夫人就把他们旅行的经过情形说给格兰特船长听了,船长为他有这样的
儿子和女儿而感到自豪。
哈利·格兰特知道了罗伯尔历次建立的奇功,知道了这孩子怎样已经为父亲向哥利纳帆
爵士偿还了一部分人情债。然后,又轮到约翰·门格尔来谈玛丽,他说的太好了,以至于哈
利·格兰特听到海伦夫人插进的几句话之后,就把他女儿的手拉着放到英俊的青年船长的手
里,并回头向着哥利纳帆爵士和夫人:
“爵士,夫人,我们为我们的孩子祝福吧!”
当那一切的一切说了又说,说了千万遍之后,哥利纳帆把艾尔通的事也告诉了哈利·格
兰特。格兰特船长证实了他的供词,那个坏蛋确是在大洋洲岸被赶下船的。
“这人又聪明,又敢作敢为。”他又补充着说,“是贪欲把他引向罪恶方向去的。但愿
他能反省,忏悔,回头做个好人吧!”
但是在未把艾尔通送到岛上之前,哈利·格兰特要在他的荒居里招待一次他的许多新朋
友。他请他们去参观一下他的板屋,坐到他海上鲁滨逊的桌上吃一顿饭。哥利纳帆和他的旅
伴们都欣然地接受了。罗伯尔和玛丽就象热锅上的蚂蚁一样,急着要看看父亲住过的地方,
在这地方,格兰特船长想念他的儿女不知流了多少眼泪啊!
又是一只艇子下海了,他们父子三人,哥利纳帆夫妇、少校、门格尔和巴加内尔等一会
儿就在岛上登陆了。
不到几个钟头,就走遍了格兰特船长的领土。真正说来,那小岛只是海底一座大山的山
顶,只是山顶上一小片平地,布满着雪花岩的岩石和火山的残余物。在地壳形成时代,这个
山峰在地下火的燃烧影响下,从太平洋的深处挺起来了。然后形成了物化土。植物类占领了
这个新地盘。过往的捕鲸船又把若干牲畜如羊、猪等载到这岛上,猪羊就在野生状态下繁殖
着。从此,大自然就在这太平洋中心孤悬的小岛上出现了动物、植物、矿物三界。
当不列颠尼亚号的遇难船员逃到这里来以后,就有了人类的劳动,那片大自然的活力就
规则化了。两年半之中,哈利·格兰特和他们两名水手使他们的小岛完全改观了。好几亩地
被仔细地耕种着,长出了很好的蔬菜。
参观的人走到住宅了,这住宅是在绿油油的胶树荫下。窗下前面就是大海,太阳照着闪
闪发光。哈利·格兰特叫人把桌子摆到那些茂树荫下,大家都就了座。一只山羊腿、一些纳
儿豆粉的面包、几碗奶、2~3棵野菊苣、一些清凉的水,这些就构成了这一桌简单的筵
席,真不愧世外桃源的风味。
巴加内尔开心极了。他的鲁滨逊老思想又涌上心头了。
“艾尔通那个坏蛋丢到这里来太便宜他了!”他在兴致勃勃地嚷着,“这个小岛简直是
天堂呀!”
“倒真是个天堂,”哈利·格兰特回答说,“三个可怜的受难者被老天救到这里来,真
够好运气了!不过我恨这岛太小了一点,不是广大肥沃的岛屿,它只有一条小溪,不是一条
大河,只有一个海浪冲击的小缺口,不是一个大港湾。”
“又为什么恨呢,船长?”哥利纳帆问。
“因为如果是个大岛,我就可以建立一些基础,让苏格兰在太平洋上有块移民区呀!”
“啊!船长,您还没有放弃您那个念头吗?您那个念头使您在我们的祖国里太著名了!”
“我没有放弃它,爵士,上帝借您的手把我救出来,就是要我完成这个事业的。我古老
的苏格兰的可怜的同胞们,所有苦难的人们,都应该有一片新的陆地,好让他们逃避穷困!
我们亲爱的祖国必须在这带海洋上有自己的一块移民区,完全属于自己的,让它享受它在欧
洲所享受不到的独立和幸福!”“啊!您说得真好,格兰特船长,”海伦夫人说,“这真是
个好计划呀,没有伟大的思想想不出来的!但是这个岛就……”“这个岛不成,夫人,这只
是一片岩石,至多只能养活几个人,而我们向南非要的却是一大片富有各种原始资源的陆地
呀。”
“那么,好,船长,”哥利纳帆叫起来,“前途是属于我们的,您的那大片的陆地,我
们一同去找!”
哈利·格兰特和哥利纳帆的手热烈地紧握起来,仿佛是为了肯定这一诺言。
然后,就在这小岛上,就在这座小屋里,大家都想听一听不列颠尼亚号的那三名遇难者
在这漫长的两年中是怎样生活的。哈利·格兰特立刻满足了他的新朋友们的这个愿望。
“我的故事,也就是所有被打到荒岛上的来的鲁滨逊的故事,我们到了这里,没有人可
以依靠,只有依靠上帝,依靠自己,我们感到我们只有去向自然界斗争,去争取生存!”
“那是1862年6月26到27日的夜里,不列颠尼亚号被6天的大风暴打坏了,跑来触
毁在这个岛的岩石上。这岛3公里宽,8公里长,内部大约有30棵树,还有几块草场和一
个清水泉源,这泉源幸好是四季不涸的。我一人带着我的两名水手,在这种天涯海角里,并
不失望。我的两个患难朋友包伯和乔蔼发挥着最大的毅力来帮助我。
“我们一开始,就和我们的榜样——笛福作品中的鲁滨逊一样,把船上的残物收集一些
来:一些工具,一点火药,一些枪械,一袋宝贵的种籽。头几天是很困苦的,但是不久,打
猎和打鱼可以供给我们稳定的粮食了。因为在岛的内部野羊极多,沿岸又满是水生动物,慢
慢地,我们的生活就规则起来了。
“我从船上抢救出我的测量工具,因此我可以正确地知道这个小岛的方位。我一测量,
就发现我们是在任何航线以外,不会有任何船来搭救我们了。除非遇到意外的机会。我一面
想着我亲爱的人,不敢希望能再见到他们的面,一面却还勇敢地接受着这个考验。
“这时我们坚决地从事劳动。不久,几亩熟地就播上了不列颠尼亚号上的菜种,马铃
薯,菊苣,酸模等开始调剂我们日常的食物了。后来还有许多其他的蔬菜。我们又捕到了几
只野羊,它们很快就养驯了。我们又有了羊奶,奶油。干河沟里长出的纳儿豆又供给我们一
种很有营养的面包,因而在物质生活上,我们从此就丝毫不用担忧了。
“我们又利用不列颠尼亚号的旧料建筑了一座小屋,屋顶是帆布盖成的,并且仔细地涂
上了柏油,在这样结实的掩蔽下,我们幸运地度过了雨季。我们在这小屋里讨论过许多计
划,许多梦想,最好的梦想还是此刻实现的这一个。
“我愿想用破船板造一只小艇到海上去冒险,但是最近的陆地,就是帕乌摩图群岛离这
里也有800公里。这样长的一个航程,任何小艇也是禁不起的。所以我放弃了这个计划,
只能等着机会有人来救我们了。
“啊!我可怜的孩子啊!我不知有多少次站在岸边岩石顶上守候着过往的船只!在我们
沦落的整个时期里,只有2~3只帆船在天边出现过,但是一下子又没了踪影!2年半就这
样地过去了。我们已经觉得希望不大了,不过我们还不失望。
“最后的就是昨天,我正爬到岛的最高峰上,忽然望到一缕轻烟在岛的西南。烟渐渐地
大起来。一会儿,一只船到了我的视野里,我看见了,它仿佛正向我们这边驶来。
“但是这小岛没有可停泊的地方,它会不会又要避开小岛呢?
“唉!那是多么焦急的一天啊!我的心差点没把我的胸膛胀破!我们两个难友在岛的另
一座山峰上点起了一把火。到了,但是这游船还没有发出任何回答的信号!然而,希望就在
眼前哪!难道我们就眼看着它错过了吗?
“我不再迟疑了。夜影逐渐加深。船可能在夜里绕过这个岛。我就扑下海,往船那边
游。满怀的希望增添了我的精力。我以超人的力量与波涛作斗争。我渐渐接近游船了,哪知
道相距不到30米的时候,船偏偏掉过头去了!
“于是我发出了失望的呼声,只有我这两个孩子听到了,那并不是他们的一种幻觉。
“后来,我只好又回到海岸,浑身都瘫软了,焦急的情绪和游泳的劳累弄得我精疲力
竭。我的两个水手把我拉了起来,我已经是半死了。我们在岛上过的这最后的一夜又是多么
难熬的一夜啊!我们以为永远被抛弃了,幸亏天一亮我就看见游船减低了马力,沿着岛,荡
了过来。你们的艇子下海了……我们得救了,而且,老天啊!我的两个孩子,我的两个亲爱
的孩子就在眼前,还向我伸着胳臂呢!”
哈利·格兰特的叙述在玛丽和罗伯尔的狂吻与抚摸中结束了。到了这时,船长才知道他
这次之所以得救,还是亏了这个文件。他遇难8天后装到瓶里任海浪漂流的那个文件。但
是,当格兰特船长在叙述他的经过时,巴加内尔在想什么呢?这可敬的地理学家在脑子里把
那文件上的字迹翻来复去地想了千百遍!他把原有的3种解释都想了想,全解释错了!这玛
丽亚泰勒萨岛在那海水腐蚀的几张纸上是怎样写的呢?他按捺不住了,他抓住哈利·格兰特
的手,叫起来:
“船长,您现在可不可以告诉我,您那张文件里写的是什么话?”
巴加内尔一提出这个问题,每个人的好奇心都紧绷起来,因为9个月来猜不出的哑谜就
要揭开谜底了!
“怎么样,船长?您那文件上的字句您还正确地记得吗?”
巴加内尔问。
“准确地记得呀,我没有一天不想到它,那是我们的唯一希望啊!”
“那几句话是什么,船长?请您说说看,因为我们猜来猜去都猜不到,实在太不服气
了。”哥利纳帆也问。
“我马上来满足各位的要求,”格兰特船长回答,“但是你们知道,为了增加求得援救
的机会,我在瓶子里装了3个文件,是用3种文字写成的。诸位要知道哪一个文件呢?”
“3个文件难道不是一样的吗?”巴加内尔叫起来。
“是一样的呀,只有一个地名不同。”
“那么,好吧,请读一读法文文件,那法文文件保存得最好,我们每次解释都拿它做基
础。”哥利纳帆说。
“爵士,法文文件的字句是这样,”哈利·格兰特回答:“1862年6月27日,三
桅船不列颠尼亚号,籍隶格拉斯哥港,沉没在离巴戈尼亚800公里的南半球海面。因急求
上陆,两水手船长格兰特爬到了达抱岛上。”
“嗯!”巴加内尔哼了一声。
“不幸”,船长接着读,“长远变成为蛮荒绝地之人。兹特抛下此文件于经153°纬
37°11′处。务乞速予救援,否则必死于此!”
巴加内尔听到“达抱岛”这个名字就突然站起来,然而,他真的忍不住了,就大叫道:
“怎么是达抱岛呀?不是玛丽亚泰勒萨岛?”
“是呀,巴加内尔先生,英国的地图上都写着玛丽亚泰勒萨岛,但是法国地图上却写着
达抱岛呀!”
这时,忽然,狠狠的一个拳头打到巴加内尔的肩膀上,打得他的背往下一弯。原来少校
敬了他这一下,少校生性的习惯老是那样的庄重,这次可破例了。
“好个地理学家呀!”少校轻蔑地说。
但是巴加内尔连少校那一拳也没有感受到。他在地理学上受到的打击正使他的头抬不起
哩,那一拳算得了什么呢!
原来他对那件文件,正如他对可靠的格兰特船长所说的那样,已经快猜到原文了!那些
残缺模糊的字迹,他已经差不多完全摸清楚了!巴塔戈尼亚、澳大利亚、新西兰,这些名字
虽先后一个一个站到他的脑子里来,都仿佛是正确无误的。其他字都差不多找到原义了,就
剩下abor一词,这把他弄糊涂了!他把它解释为“达于”(aborder),而实际上却是法文
地名“达抱岛”(tabor),正是不列颠尼亚号受难后逃难的地方呀!这个错误实在是在所
难免的,因为邓肯号上的地图都载称为“玛丽亚泰勒萨岛”。
“虽然如此,”巴加内尔抓着头发叫着,“我也不应该忘记这个一岛两名的事实呀!这
是一个不可原谅的过失,是一个不配称地理学会的秘书的人才会犯的错误呀!我的面子丢尽
了!”
“但是,巴加内尔先生,您也不必这么难过啊!”海伦夫人说。
“不成,夫人,不成!我简直是蠢驴了!”
“而且还比不上一匹玩杂技的驴子呢!”少校接上去替他再骂一句,作为给他的安慰。
吃完饭了,格兰特船长把那小屋里的东西布置好了。他什么也不带走,因为他要让那个
恶人能享受到善良人所创造的财富。
大家回船了。哥利纳帆打算当即开船,于是发命令叫人把那水手送下去。艾尔通被带到
楼舱里来了,就站在格兰特船长的面前。
“是我,艾尔通。”船长说。
“是您呀,船长。”艾尔通回答,并不因为又见到船长而表示出丝毫的惊讶,“很好,
看见您安然无恙,我也很高兴。”
“艾尔通,我把你赶到一个有人住的陆地上去,倒似乎反而害了你。”
“似乎是的,船长。”
“你要去替我住在这个没人住的荒岛了,愿老天叫你忏悔吧!”
“但愿如此!”艾尔通回答,语调十分安闲。
哥利纳帆看着那水手,对他说:“你还坚持丢到荒岛上的那个决定吗,艾尔通?”
“还坚持,爵士。”
“你觉得达抱岛合你的意吗?”
“十分合意。”
“现在,艾尔通,听我最后一句话吧,你在这里离任何陆地都很远,你想和你的手下有
任何联系都是不可能的。奇迹毕竟很少,邓肯号把你放到这孤岛上,你是逃不掉的。但是你
将来不会和格兰特船长的过去两年一样,不会既没有人救援,又没有人知道的。虽然你不配
叫人家纪念你,人家却还会纪念你。我知道你在什么地方,艾尔通,我知道到什么地方去找
你,我永远不会忘记的。
“上帝保佑您!”艾尔通简单回答。
这就是哥利纳帆和艾尔通最后交谈的几句话。小艇已经准备好了,艾尔通就下船。
门格尔在事先就已经派人送去了几箱干粮、一些工具、一些武器和若干弹药到了岛上了。
因此艾尔通是可以用劳动来改造自己的,他什么也不缺乏,连书籍都有。
分别的时候到了,全体船员和乘客都站到甲板上来,不止一个人心里感到难过,玛丽和
海伦夫人都控制不住她们的情绪。
“一定要这样做吗?”夫人问她的丈夫,“一定要把那坏蛋丢掉吗?”
“一定要这样,海伦,这是叫他改过自新呀!”
这时,小艇在门格尔的指挥下离开了大船。艾尔通在艇子上站着,始终不动神色,脱下
帽子,庄重地行了个礼。
哥利纳帆也脱下帽子,全体船员也跟着脱下帽子,和平常对一个临死的人一样,这时
候,小艇在一片沉默之中走开了。
艾尔通一见陆地,就跳上沙滩,小艇就划回了大船。
这时是下午4点钟,乘客们在楼舱顶上还可以望见他,他交叉着膀子,一动也不动,就
象一座石像站立在岩石上似的,看着游船。
“我们走吧,爵士?”门格尔问。
“走吧,约翰,”哥利纳帆急促地回答,脸上不愿有所表现,而心里十分感动。
“开船!”门格尔对机械师喊叫。
蒸汽在汽管里响起来,螺旋浆打着波浪,到了晚上8点钟,达抱岛上的最后几个山峰都
在夜幕中消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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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3.胜利返航
邓肯号离岛11天后,也就是3月18日,就望见美洲海岸了,第二天它就停泊在塔尔
卡瓦落湾里。
它航行了5个月回来了,在这5个月当中,它严格地循着南纬37度线,环绕地球一
周。这次值得纪念的旅行,在英国旅行社的编年史上还是空前的一次呢,船上的乘客穿过了
智利、判帕区、阿根廷共和国,经过了大西洋、达昆雅群岛,经过了印度洋、阿姆斯特丹群
岛、澳大利亚、达抱岛,还穿过了太平洋。他们的努力绝对没有白费,他们把不列颠尼亚号
的遇难船员载回祖国了。
一点查人数,凡是响应爵士的那些诚笃的苏格兰人,一个也不缺,全体都回到他们古老
的苏格兰来了,这次远征正好象古代史上所说的那种“无泪战争”。
邓肯号燃料和其他供养补充完毕,就沿着巴塔戈尼亚的海岸,绕过合恩角,驶进大西
洋,顺利前进。
没有比这一段航程更顺利的了。游船满载着幸福。船上不再有什么秘密了,就连门格尔
对玛丽的爱慕也成了公开的事了。然而,还有一件神秘的事叫少校百思不解。为什么巴加内
尔老是把衣服裹得那么紧紧的,领带打得那么严严的,围巾也围到耳根呢?少校心里一直是
痒痒的,要知道个究竟。但是,不论他怎样盘问,怎样旁敲侧击,怎样猜测怀疑,巴加内尔
总是不肯卖他的帐。
他真是死也不肯卖帐,邓肯号穿过赤道线,甲板在50度的高温下晒得火热时,他也不
解开一个扣子。
“他真是太粗心大意了,他还以为在严寒的圣彼得堡呢!”少校看他裹着一件大衣,仿
佛水银在温度计里冻结了一样,就这样说。
最后,5月9日,在离开塔卡瓦诺湾的50天后,门格尔了望到克利尔角的灯火了。游
船驶进了圣乔治海峡,穿过爱尔兰海,转过克莱德湾。11点钟它就停泊在丹巴顿。下午2
点钟,船上的乘客就在高地人的欢呼声中进入玛考姆府了。
我们读到这里,一定会感受到:哈利·格兰特和他的两名水手终于得救,是早就注定了
的!门格尔和玛丽在那古老的圣孟哥教堂里结婚,由9个月前曾为哈利·格兰特祈祷的那们
摩尔顿牧师,现在再来给他的女儿和他的救命恩人祝福,也是早就注定了的!将来罗伯尔会
和哈利一样做海员,和门格尔一样做海员,并且在哥利纳帆爵士的大力支持下,继续着格兰
特船长的伟大的事业计划,也是早就注定的了!
但是,巴加内尔不能一辈子做光棍呀,这是否也是早就注定了的呢?也很可能早就注定
了的。
果然,这位渊博的地理学家,干了这番英雄事业,免不了要轰动一时,可他那些粗心大
意的笑话在苏格兰的社交场中到处传为美谈。谁都想见见他,你邀请,我邀请,他招待,种
种应酬把他忙得不可开交。
就在这时候,恰巧有一位30岁的可爱的小姐,就是麦克那布斯少校的表妹,也有点怪
里怪气的,但是性情和善,面目秀丽,她竟爱上了这位地理学家的古怪脾气,愿意和他结婚。
她还有一百万法郎的陪嫁呢,但女方却避开不谈这一点。
巴加内尔对于阿若贝拉小姐的垂青,并不是无动于衷,但不敢有所表示。
于是少校出面,在这天生一对两颗心之间尽力撮合。他甚至告诉巴加内尔:他所能做的
“最后一次的粗心大意”就是结婚了。
这使巴加内尔很为难,说来真奇怪,他老是迟疑不决,说不出一个“肯”字。
“是不是你看不上阿若贝拉小姐呢?”少校问她。“啊!少校,她实在是可爱呀!”巴
加内尔叫起来,“她是太可爱了,如果要我说真话,我倒宁愿她不是这样可爱,我倒希望她
有点缺陷。”
“这个,你尽管放心,她是有缺陷的,并且还不是一个。哪怕再完美的女人,都有一份
缺陷的呀。因此,巴加内尔,你算决定了吗?”
“我不敢。”
“怎么一回事呀,我博学的朋友!为什么你老是这样迟疑呢?”
“我配不上阿若拉贝小姐啊!”巴加内尔回答,并且多次都是这样回答。
但是为什么配不上呢,我就不说下去了。
有一天,巴加内尔被死命盯住他不放的少校逼得走投无路,终于在绝对严守秘密的保证
下,把身体上的一个特点告诉了少校,这个特点真是“特”得厉害,如果警察局要捉拿他的
话,根据这特点一找就找到了。
“原来就是为了这个原因吗?”少校叫起来。
“确是为了这个原因呀!”巴加内尔又肯定了一句。
“这有什么关系呢,我可敬的朋友?”
“你倒觉得没有关系吗?”
“不但没有关系,相反地,你有了这特点更是妙不可言呀!这反而给你增加了一个优点
呀!这样一来,你倒真成了阿若贝拉小姐所梦想的那个盖世无双的妙人了!”
少校老是那么一本正经地说着,一点也不笑,而巴加内尔心里却七上八下,忐忑不安。
少校跑去见阿若贝拉小姐了,只谈了一会儿工夫。
15天后,玛考姆府的小教堂里热热闹闹地举行了一个结婚典礼。新郎巴加内尔打扮得
英姿勃勃,只是衣裳上的钮扣却扣得严严实实,新娘阿拉若贝拉小姐打扮得象天仙一般。
巴加内尔的秘密本来应当是一辈子也不会有人知道的,却不料,少校告诉了哥利纳帆,
哥利纳帆又告诉了海伦夫人,海伦夫人又在门格尔太太——玛丽的面前露了一句。最后,秘
密一传到奥比内太太的耳朵里就张扬开了。
原来,巴加内尔在毛利人家里做了3天俘虏,被毛利人刺过花了,不是刺了一点点花
纹,而是从脚跟直刺到肩膀,他胸前刺了一只大几维鸟,张着两只翅膀,在啄他的心。
这是巴加内尔在那次伟大的旅行中遇到的唯一伤心的事,他永远无法自慰,永远不能原
谅新西兰。也正因为这个,虽然大家屡次劝他,他自己也怀念祖国,但他不肯再回法国了。
他生怕地理学会回来了一个被刺过花的秘书,马上就成为漫画家和报纸的关心对象,连学会
都受他的连累而变成笑柄了。
至于格兰特船长重回祖国后,全苏格兰人都庆祝他,仿佛是全民族的一件大喜事,哈
利·格兰特船长成了苏格兰无人不晓的人物了。他的儿子罗伯尔后来果真和他一样,也和门
格尔船长一样,做了海员,并且在哥利纳帆爵士的支持下,为实现在太平洋建立一个苏格兰
移民区的计划而努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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凡尔纳的 三部曲对自己影响很大
一直以来的行为准则很多都是来源于凡尔纳三部曲中赞扬的那些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