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秘岛

第十八章


赫伯特跑到门口,只见艾尔通拉动升降梯的绳子,在黑暗中消失了。他回到屋里,叫道:“可怜的人!”
“他会回来的。”赛勒斯·史密斯说。
“史密斯先生,”潘克洛夫大声说,“这是怎么回事?怎么说,难道瓶子真的不是艾尔通扔在海里的吗?那么是谁扔的呢?”
不错,这的确是一个问题!
“是他扔的,”纳布答道,“不过这个不幸的人已经半疯了。”
“是的!”赫伯特说,“他已经不记得自己干过些什么了。”
“这个问题只好这样解释,朋友们,”史密斯很快地说,“我现在才明白艾尔通怎么会知道达抱岛的正确位置的,原来在他没有被遗留在岛上以前,发生过那样的事情,所以他才知道的。”
“可是,”潘克洛夫说,“如果他在写纸条的时候,还没有变成一个野兽,如果他是七八年前把瓶子扔在海里的,那么纸条怎么没有潮湿呢?”
“这说明艾尔通记错了,”赛勒斯·史密斯答道,“他是后来才丧失理智的。”
“这才对呢,”潘克洛夫说,“要不然就没法解释了。”
“的确,没法解释。”工程师说,他似乎不想继续谈下去。
“可是,艾尔通说的是实话吗?”水手问道。
“是的,”通讯记者回答说。“他的故事完全是真实的。关于格里那凡爵士乘游船远航,以及远航的结果都登在当时的报上了,我记得很清楚。”
“艾尔通说的是实话,”史密斯补充道。“不要怀疑,潘克洛夫,这样会使他痛苦。人在这样谴责自己的时候,总是说实话的!”
第二天,12月21日,移民们下到海滩,爬上高地,发现艾尔通并不在那里。他回到畜栏的时候,已经是深夜了,移民们认为最好还是不要去打扰他。勉励不能做到的事情,时间一定能够做到。
赫伯特、潘克洛夫和纳布继续做他们的日常工作。史密斯和通讯记者在当天又到“石窟”去进行原来的工作了。
“你知道吗,亲爱的赛勒斯?”吉丁·史佩莱说。“昨天你在瓶子这个问题上所作的解释,完全不能使我满意!你怎么能认为这个不幸的人写了纸条,把瓶子扔在海里,而自己竟一点儿也不记得呢?”
“而且也不能认为是他把瓶子扔在海里的呀,亲爱的史佩莱。”
“那么你想的是……”
“我什么也没有想,什么也不知道!”赛勒斯·史密斯打断了他。“直到现在,还有许多事情我没法解释,我只好把它也算做一桩没法解释的事情!”
“的确,赛勒斯,”史佩莱说,“这些事情真是莫名其妙!你的被救、海滩上搁浅的箱子、托普的冒险,最后还有这个瓶子……这些谜会不会永远得不到答案呢?”
“不会!”工程师很快他说,“决不会,即使需要钻到海岛的地底下去,我也要弄个水落石出!”
“也许有一天,机会能让我们找到打开这个秘密的钥匙!”
“机会!史佩莱!我决不相信机会和神秘。这里发生了许多不可思议的事情,但是总有一个原因,这个原因我一定要找出来。不过在目前,我们还要工作和观察。”
一月份到了。现在进入了1867年。大家辛勤地进行着夏季的工作。接连好几天,赫伯特和史佩莱到畜栏那边去打猎,他们告诉大家,艾尔通已经在专为他准备的房子里住下来。他成天忙着照料托付给他的羊群,这样一来,伙伴们就不需要每隔两三天到畜栏去一次了。然而,为了免得艾尔通长久寂寞起见,居民们还是经常去探望他。
由于工程师和吉丁·史佩莱心里抱着一些疑虑,因此在海岛的这部分地区有一个人管着也是相当重要的,如果发生什么意外,艾尔通也能通知“花岗石官”里的居民。
然而有的事情是必须在发生后立刻就要告诉工程师。除了和林肯岛的秘密有关的问题外,还有其他可能发生的事情,也应该尽快让居民们知道,例如看见来船,西海岸有船遇险,以及可能有海盗到岛上来等等情况。
因此,赛勒斯·史密斯决定要使“花岗石宫”和畜栏能够随时随刻取得联系。
1月10日,他向伙伴们宣布了他的计划。
“怎么,你打算干什么,史密斯先生?”潘克洛夫问道。“你难道想装电报吗?”
“一点儿也不错。”工程师回答说。
“电的吗?”赫伯特叫道。
“电的,”赛勒斯·史密斯答道。“制造电池的必要材料我们全都有,最困难的是要有个拉铁丝的工具拉铁丝。可是,我认为这个问题也是能够解决的。”
“好吧,”水手说,“将来有一天大家能坐上火车,我才高兴呢!”
于是他们着手工作,一开始先做最难办的事情,也就是制造铁丝,因为如果铁丝做不成,就省得制造电池和其他的附件了。
前面已经说过,林肯岛的铁质十分优良,因此用来拉铁丝非常适合。史密斯第一步先制造拉模板,这是一种钻有大小不同的圆锥形窟窿的钢板,它可以逐渐使铁丝达到要求的粗细。工程师打算利用瀑布作为动力,就在离开大瀑布只有几英尺的地上,埋了一个结实的架子,把煅成的钢板牢牢地固定在架子上。压榨机就在这里,而且现在正闲着,只要用巨大的力量推动卷轴,它就可以把铁丝拉长并卷上去。这是一项细致的工作,需要十分小心。他们预先把铁做成铁棍,两头锉尖,然后把铁棍插在拉模板最大的窟窿里,卷轴一面卷一面把它拉出来,抽长到二十五英尺到三十英尺,然后再把它松开,依次在较小的窟窿里,重复同样的操作。最后,工程师得到长四十到五十英尺的铁丝,把这些铁丝连接起来,就可以毫不困难地从“花岗石宫”一直架到五英里以外的畜栏去。
赛勒斯·史密斯安装好机械以后,立刻把拉电线的工作交给伙伴们,自己去制造电池;不多几天,拉铁丝的工作就完成了。
现在需要制造一种直流电池。大家知道,现代电池一般都是用炭精棒、锌和铜做成的。工程师一点铜也没有,他找遍了林肯岛也没有找到,只好不用它。炭精就是煤气工厂里使煤去氢以后,在蒸馏器里所得的石墨,是可以做出来的;然而要取得炭精,就必须花很大气力制造一种特殊的设备。至于锌,大家也许还记得,在遗物角拾到的那只箱子里就衬着这种金属,用来做电池再适合也没有了。
赛勒斯·史密斯考虑成熟以后,决定尽量模仿倍柯勒尔在1820年的发明,制造一种非常简单的电池,这种电池只需要锌。其他的东西,硝酸和钾碱,工程师都已经有了。
这种电池利用硝酸和钾碱互相作用而成,它的构造是这样的:工程师用许多玻璃瓶盛上硝酸。瓶上塞着塞子,玻璃管通过塞子,插进瓶里,管子的下端开着小孔,外面由装着粘土的布口袋紧紧地包扎着,管子是打算浸在硝酸里的。工程师预先把各种植物烧成灰烬,做成钾碱溶液,然后把溶液从管子的上端倒进去,这样,硝酸和钾碱就可以通过粘土互相作用了。
然后,赛勒斯·史密斯又用了两块锌片,一片浸在硝酸里,一片浸在钾碱溶液里,两块锌片之间有金属线连接着。一股电流立刻产生了,电流从瓶里的锌片传到管里的锌片。管里的锌片就变成了阳极,瓶里的锌片就成了电池的阴极,把每一个电瓶所产生的电流加在一起,就足够电报使用了。这就是赛勒斯·史密斯的天才的、简单的创造,这个创造可以使“花岗石宫”和畜栏之间建立电报联系。
2月6日,开始在通往畜栏的道路上竖立电线杆,电线杆上并装有拉电线用的玻璃绝缘器。几天以后,电线架好了,随时准备输送每秒钟十万公里的电流,地则作为这种电流的回路。
工程师一共制造了两套电池,一套放在“花岗石宫”,一套放在畜栏;因为这样畜栏有事就可以通知“花岗石宫”,“花岗石宫”有事就可以通知畜栏,这是有很大的好处。
至于收报机和发报机,制造起来非常简单。两地的电线分别绕在磁铁上,这是一块软铁,上面绕着导线。这样,两极之间就可以通电了;电流从阳极出发,通过线路,当它经过磁铁的时候,磁铁就暂时磁化了,然后电流再从地底下回到阴极来。如果电路一旦中断,磁铁马上就会失去磁性。只要把一片软铁放在磁铁前面,电路接通的时候,就会把它吸住,电路中断的时候,它就会掉下来。史密斯把铁片的活动装置做好,余下的工作就简单了,只要在一个圆盘上写明字母,在铁片上安上指针,两个电站之间就可以联系了。
2月12日,一切都已经准备停当。这天史密斯发了一个电报,问畜栏里是不是一切都很好,一会儿工夫,艾尔通就来了一个令人满意的答复。潘克洛夫高兴得发了狂,从此以后,他每天早晨和晚上都打电报给畜栏,每一次都得到了回电。
这种通讯的方法有两个优点:第一,他们可以知道艾尔通是不是在畜栏里,第二,这样艾尔通就不完全是孤单单的一个人了。就是这样,赛勒斯·史密斯还是每星期都去看他,艾尔通也常到“花岗石宫”来,每次来的时候,他都受到热情的招待。
美好的季节在日常工作中度过了。小队的资源,特别是蔬菜和粮食,一天天在增加,从达抱岛带回来的植物长得很好。
眺望岗的高地上也呈现了一片欣欣向荣的气象。第四次麦秋又是丰收,可以想得到,谁也不去计算收下来的麦子够不够四千亿粒了。潘克洛夫虽然曾经有过这个打算,不过赛勒斯·史密斯告诉他;即使每分钟能数三百颗,一个钟头数九千,他也需要差不多五千五百年,才能完成这项工作,善良的水手觉得最好还是放弃这个念头。
天气很好,白天非常热,可是一到傍晚,因为有海风调节大气的温度,“花岗石宫”里的居民就觉得很凉了。在这期间,也曾有过几场暴风雨,虽然历时不长,然而来势非常凶猛,整个林肯岛都被风雨慑服了。电光闪闪,雷声隆隆,往往延续好几个钟头。
在这期间,这小岛非常繁荣。
家禽场里的住宅都挤满了,居民们就以过剩的“人口”作为食粮,可是还应该把“人口”减少到一个适当的数字才行。猪已经生下了猪崽,可以想象,纳布和潘克洛夫为了照料它们,曾花了不少的时间。吉丁·史佩莱和赫伯特经常骑着野驴——现在它们已经添了一对很漂亮的小驴——出去,在通讯记者的指导下,赫伯特成了优秀的骑手,他们也常用牲口拉车,有时往“花岗石官”里运木柴、煤炭,有时运工程师所需要的各种矿产。
在这期间,他们深入远西森林,进行了几次探险。探险家们到那里去倒用不着担心受暑,因为阳光很难穿透他们头顶上的浓密的枝叶。他们视察了整个慈悲河的左岸,沿岸就是从畜栏通往瀑布河口的道路。
居民们在这几次探险中,总是全副武装,因为他们常常遇到凶猛的野猪,而且和它们搏斗已经不止一次了。在这个季节里,他们也和美洲豹进行过激烈的战斗。吉丁·史佩莱恨透了美洲豹;他的学生赫伯特是他有力的帮手。由于他们经常携带着武器,就不怕遇到这种野兽了。赫伯特是天不怕地不怕,通讯记者则是惊人地沉着。“花岗石宫”的餐厅里,已经挂起二十张斑斓的兽皮了,如果继续下去,猎人们很快就可以达到他们的目的——使岛上的美洲豹绝种。
有时候工程师也参加远征,到海岛上这一带陌生的地方来,他非常仔细地观察这个地带。在这广阔无边的密林深处,他注意的倒不是兽迹,而是一些其他的踪迹,然而他始终没有发现什么值得怀疑的东西。和他一起来的还有托普和杰普,它们都没有表示发现这里有什么奇怪的东西。托普在井口倒是不止一次地咆哮,可是工程师已经到井里去探索过了,并没有结果。
箱子里的照相器材始终没有用过,这期间,吉丁·史佩莱在赫伯特的帮助下,用它在荒岛上风景最好的地方,照了许多相片。
照相机的物镜扩大能力很强,是一架精良的仪器。此外,全部必要的印相器材——涂底板用的柯罗定、使底板能够感光的硝酸银、定影用的亚硫酸钠、涂湿印象纸的氯化迮、浸印象纸用的醋酸钠和氯化金——都不缺少。连印象纸也有,什么都准备好了,在没有把底片放在印象夹里以前,首先要把印象纸放在硝酸银的溶液里浸几分钟。
通讯记者和他的助手不久就成为技术高超的摄影师了,他们拍了许多风景照片,例如在眺望岗上拍的、以富兰克林山为远景的海岛全景,山石巍峨的慈悲河口,背后陪衬着山岭的林间空地和畜栏、爪角和遗物角的奇形怪状的地势等等。
摄影师们也没有忘记给岛上的全体居民照相,他们一个也没有遗漏。
“照相使我们分身了。”潘克洛夫说。
水手的那张相片挂在“花岗石宫”的墙上,照得非常逼真。他站在相片前面,看着自己的样子,高兴得着了迷,就好象到了百老汇大街最豪华的橱窗前面似的,舍不得离开。
然而必须承认,最成功的相片,毫无疑问,还得数杰普那张。它一本正经地坐着,那副样子简直没法形容,照相照得跟活的一般!
“看起来它好象正要扮鬼脸!”潘克洛夫叫道。
如果小杰普还不称心,它就未免太挑剔了;可是它很满意,它那副趾高气扬的样子,多少带几分自负。
随着三月的到来,炎夏终止了。下雨的时候多起来,然而天气还很热。这里的三月相当于北半球的九月,天气并不象理想中的那么好。也许这说明严寒要来得诀些。
21日清晨,人们简直要认为已经看到初雪的景色了。事情是这样的,赫伯特一早从“花岗石宫”的一个窗口望出去,忽然大叫起来:
“瞧啊!小岛上布满雪花了!”
“这时候下雪?”通讯记者一面问,一面向少年走来。
伙伴们跟着都过来了,他们只能肯定一点,那就是:不仅是小岛,而且连“花岗石宫”下面的整个海滩,都是白茫茫的一片。
“一定是雪!”潘克洛夫说。
“真象是雪!”纳布说。
“可是温度表上现在有58度呢(摄氏14度)!”吉丁·史佩莱说。
赛勒斯·史密斯注视着这雪白的一片,一句话也没有说,在这个季度,温度又是这样高,他真不知道应该怎样解释这个现象。
“啊呀!”潘克洛夫叫道;“我们种的东西都要冻死了!”
水手正打算下去,敏捷的杰普已经抢在他的前面,滑到沙滩上去了。
可是,猩猩还没有着地,积雪就往半空中飞起来,只见雪花四处飞散,几分钟内,连阳光也被遮住了。
“鸟!”赫伯特叫道。
原来真是大群的海鸥,它们浑身长着雪白耀眼的羽毛。这些鸟成千上万地栖息在小岛和海岸上,直到它们已经消失在远处的时候,移民们还在目瞪口呆,周围的景象就好象在女巫的魔杖一触之下,忽然从寒冬变成了炎夏。可惜这个变化太突然了,通讯记者和少年都没有来得及打下一只这样的鸟来,因此他们没法知道它们的种类。
几天以后,就是3月26日了,两年以前,遇难的人就是在这一天从高空被抛在林肯岛上的。

第十九章


两年了!移民们两年来没有和他们的同胞发生过任何联系!他们没有得到过文明世界的消息,他们流落在这荒岛上,就好象是在宇宙里最小的行星上似的!
现在他们的祖国发生了什么事?故乡的情景常常呈现在他们的眼前,当他们离开家乡的时候,国土正由于内战而变得四分五裂,也许,现在南方叛徒还在流着血呢!对居民们说来,这是最痛心的事情,他们常常谈论这些,然而他们一点也不怀疑,北军为美利坚合众国的荣誉而斗争的事业最后一定取得胜利。
两年来,没有一只船曾经开到海岛的视线范围里来过,至少他们从来没有看见过一叶孤帆。显然,林肯岛不在通常的航线以内,而且也没有人知道有这样一个岛——这一点,已经从地图上得到证明了——要不然,虽然这里没有港口,船只也可能来补充谈水。现在一眼望去,周围的海上什么也没有,移民们只好依靠自己,想法子返回故乡。
然而,还有一个得救的机会,在四月的第一周内,移民们有一天在“花岗石宫”的餐厅里讨论起这个机会来了。
他们最初谈到美国,谈到故乡;要想再看到故乡,希望实在是太小了。
“肯定地说,我们只有一个办法,”史佩莱说,“只有这个办法可以离开林肯岛,那就是造一只能够航行几百海里的大船。我觉得既然小船造得成,大船也不会困难的!”
“有了大船,”赫伯特补充道,“我们就可以象到达抱岛去一样,毫不困难地到帕摩图群岛去了。”
“我不反对,”潘克洛夫说,他在航海的问题上总是投赞成的票,“我虽然不反对,可是近处航海和远航却不同!到达抱岛去的时候,不管我们的小船遇到多么大的狂风,我们也都知道,海岛就在附近,可是一千二百海里却是一段相当长的路程,而离我们最近的陆地至少就有这么远!”
“在这种情况下,你不打算冒险吗,潘克洛夫?”通讯记者问道。
“只要你们愿意,我什么风险都敢尝试,史佩莱先生,”水手答道,“你们知道,我是天不怕地不怕的!”
“并且,你们不要忘了,现在我们之中又多了一个水手呢。”纳布说。
“谁?”潘克洛夫问道。
“艾尔通。”
“不错。”赫伯特说。
“那要看他肯不肯和我们一起走了,”潘克洛夫说。
“废话!”通讯记者说,“如果他还住在达抱岛,格里那凡爵士的游船到那里去的时候,你想艾尔通会不肯走吗?”
“你们忘记了,朋友们,”这时候赛勒斯·史密斯说,“艾尔通住在那个岛上的时候,最近几年来是没有理智的,可是问题不在那儿。问题在于我们能不能指望苏格兰游船回来,把我们救走。格里那凡爵士曾经答应过艾尔通,等到他认为艾尔通赎清罪恶的时候,他就来接他离开达抱岛,我相信格里那凡爵士会来的。”
“对,”通讯记者说,“我还要补充一句,他很快就会来的,因为艾尔通被放在荒岛上已经十二年了!”
“好吧!”潘克洛夫说,“爵士会回来,而且很快就要来,这我都同意。可是他的船停在哪儿呢?停在达抱岛,而不是林肯岛。”
“这更可以肯定了,”赫伯特说,“地图上根本就没有林肯岛。”
“因此,朋友们,”工程师说,“我们必须在达抱岛上做一些准备,使人们知道艾尔通和我们在林肯岛上。”
“当然,”通讯记者说,“这件事再容易也没有了,只要在格兰特船长和艾尔通住过的那所房子里留一张通知,上面写明林肯岛的位置,格里那凡爵士和他的水手一定会看见的。”
“真可惜,”水手说,“我们第一次到达抱岛去的时候,竟没有想到这样做。”
“当时我们怎会这样做呢?”赫伯特问道。“那时候我们又不知道艾尔通的历史;根本不知道有一天会有人来接他,可惜的是现在真的知道了他的历史,天气却已经太冷,不能到达抱岛去了。”
“是的,”史密斯说,“现在太迟了,我们只好等到明年春天再去。”
“万一苏格兰游船在开春以前来了呢?”潘克洛夫说。“那个可能不大,”工程师答道,“因为格里那凡爵士不会选择冬天到这一带来航海的。不是他已经到达抱岛去过——也就是说,在艾尔通和我们在一起的五个月中去过——现在又离开了那里,就是他还没有来过,要再过一个时期才会来,这样,等到十月天气好转的时候,我们到达抱岛去,留一张通知在那里,还是来得及的。”
“假如邓肯号恰好在几个月以前刚到这儿来过,”纳布说,“那就太可惜了!”
“但愿实不是那样,”赛勒斯·史密斯说,“但愿上天不剥夺我们仅仅剩下的这机会。”
“我想,”通讯记者说,“不管怎么样,等我们再到达抱岛去一次,就可以知道有指望没指望了,如果游船已经来过,他们一定会留下一些痕迹的。”
“那是肯定的,”工程师说。“因此,朋友们,既然我们还有一个回国的机会,我们就应该耐心等待,如果这个机会已经错过了,我们也应该等等看,研究怎么做最合适。”
“不管怎么样,”潘克洛夫说,“不管用什么办法,如果我们真的离开了林肯岛,那决不是因为我们嫌在这里不舒服,这一点大家都很清楚!”
“不错,潘克洛夫,”工程师说,“而是因为我们不愿远离世界上最亲切的东西:家庭、朋友和故乡!”
商量好以后,他们就不再谈造大船往北到太平洋群岛,或是往西到新西兰去的打算了。大家都忙着做日常的工作,准备在“花岗石官”里度过第三个冬天。
同时大家也一致同意,要在暴风雨来到以前,利用小船作一次环岛的航海。到目前为止,移民们还没有考察过全部沿海地带,他们对于西岸和北岸——从瀑布河口到颚骨角,以及颚骨角之间象张开的鲨鱼嘴似的狭长海湾——的情况,还仅仅是一知半解。
航海的计划是潘克洛夫提出来的,赛勒斯·史密斯完全同意,因为他自己也想看看他的这部分领地。
天气变化不定,可是气压计变动得并不剧烈,因此他们估计天气还不会太坏,然而,在四月份的第一个星期里,气压突然一度降低,等到重新上升的时候,又一连刮了五六天大风;然后指针才保持在二十九又十分之九英寸的高度上,看起来对航海是有利的。
他们决定4月14日动身,乘风破浪号停在气球港,装足了粮食,准备作一次时间相当长的航行。
赛勒斯·史密斯把航海计划告诉了艾尔通,建议他也参加。可是艾尔通愿意留在岛上,于是大家决定,在伙伴们航海期间,艾尔通暂时住到“花岗石宫”里来。杰普奉命留下来陪他,它并没有提出抗议。
4月16日清晨,全体移民——包括托普——都上船了。一阵微风从西南方吹来,乘风破浪号斜兜着风,离开气对港,向爬虫角驶去。岛的周围共长九十英里,从气球港到爬虫角之间的南岸长二十英里。由于刮的是迎头风,因此必须靠近海岸航行。
他们整整花了一天的工夫,才来到爬虫角,因为离开气球港以后,只有两个钟头是退潮,其余六个钟头他们一直和涨潮斗争,逆流航行。绕过海角的时候,天已经黑了。
潘克洛夫向工程师提议,收缩两帆,继续慢慢地前进。可是史密斯主张在离岸几锚链的地方抛锚,以便明天白天视察这部分海岸。同时,大家都希望仔细探索海岸,因此他们一致同意夜间停航,如果天气好的话,尽量保持在靠岸的地方抛锚。
他们就在海角下边过了一夜,风已经停了,周围万籁俱寂。除了水手以外,乘风破浪号上的旅客们几乎都没有象在“花岗石宫”的房间里那样睡得安稳,可是他们毕竟还是睡了。第二天4月17日,天一亮,潘克洛夫就扬起了帆,只要保持着左舷的航向,他们就可以沿着西岸前进。
这一带美丽的森林海岸,移民们是熟悉的,他们曾经徒步到这里来探索过;然而这次它还是引起了他们的赞赏。他们尽量靠岸前进,以便把一切都看清楚,海面上到处漂浮着树干,他们一直在东躲西让。航行中也曾停泊过几次,让吉丁·史佩莱在风景最好的地方拍照。
大约中午的时候,乘风破浪号来到了瀑布河口。在对面的左岸,可以看到一片稀稀落落的树木,三英里以外,连这些树木也比较少了,在西边的山岩间,只有一簇一簇生长的树木,荒芜的山脊倾斜下来,直到海滨一带、
海滨的南部和北部差别多么大啊!相形之下,一边是树木茂盛,土地肥沃,一边是地势崎岖,荒凉贫瘠!人们不妨象某些国家那样,把后面这部分海岸叫做铁滩,它的外表荒芜杂乱,看起来好象是远古时代地质海里涌出来的玄武岩浆突然结晶而成的。如果居民们当初降落在这部分荒岛上,这些大石头一定会使他们大吃一惊!他们在富兰克林山山顶上眺望的时候,因为立足点太高,没有看见这峻峭的海岸;现在从海上可以看得很清楚,它的样子非常冷落,也许世界上再也找不到这样冷落的地方了。
乘风破浪号沿岸航行了半英里。可以看得出来,这部分海滨尽是大小不同的岩石,高度从二十英尺到三百英尺不等,各种样子都有,圆的象塔楼,棱柱形的象教堂的尖顶,角锥形的象方塔,圆锥形的象工厂的烟囱。连北冰洋上的冰山也不会比它们更奇形怪状!有的地方,岩石之间似乎搭着桥梁,有的地方,一连串的拱门就好象波浪似的一眼看不到头;有的地方,巨大的洞窟显得非常雄伟,有的地方是一排排的石柱、尖塔和拱门,可以压倒任何一座“哥特式”的教堂。人们所不能想象的自然界的天工,在这片绵延八九英里的壮丽海滨上,都应有尽有了。
赛勒斯·史密斯和他的伙伴们呆呆地看着,惊奇得几乎出了神。他们一句话也没有说,可是托普却没有这种心情,它叫了几声,从玄武岩的峭壁间传来了无数的回音。工程师发现托普叫得有些奇怪,就和它在“花岗石宫”的井口所发出的叫声一样。
“我们向岸边靠近一些吧。”他说。
于是乘风破浪号尽量贴着乱石的海岸前进。也许这里有什么值得探索的洞窟吧?可是史密斯什么也没有看见,这里没有一个洞窟,没有一个缝隙可以供任何一样东西藏身,峭壁的底部经常受着波涛的冲刷。托普不久就停止不叫了,于是他们与海滨保持着几锚链的距离,继续前进。
荒岛的西北部,海岸又变得平坦多沙了。沼泽洼地上,到处生长着树木,移民们也曾经到这里来勘察过,这一带和刚才看到的荒凉海岸完全不同,由于有许多水禽而显得很有生气。当天晚上,乘风破浪号靠近陆地,在荒岛北部的一个小海湾里停了下来,这是附近海水最深的地方。这一夜过得非常平静,随着夕阳西下,海面上变得风平浪静,直致第二天破晓的时候,才重新刮起微风。
由于上岸方便,小队的打猎老手——赫伯特和吉丁·史佩莱——就去游逛了两个来钟头,他们带回了好几串野鸭和鹬,托普显示了非常的才能,多亏它热心机灵,打下来的鸟一只也没有遗失。
早上八点钟,乘风破浪号扬起了帆,由于正赶上顺风。而且风势很快就加大起来,它飞快地向北颚角驶去了。
“恐怕要刮猛烈的西风了。”潘克洛夫说。“昨天太阳落山的时候,西边一片通红,今天早上又出现了马尾云,恐怕不是好兆头。”
马尾云是卷云的一种,它们散布在头顶离海面不到五千英尺的高空。看起来好象一片片轻巧的粗棉花,这种云经常预告人们天气要发生突变。
“那么,”史密斯说,“我们把帆尽量都张起来,赶快到鲨鱼湾去躲避吧。我想那里是可以保护乘风破浪号的安全的。”
“完全正确,”潘克洛夫说,“并且北边的海滨,尽是沙子,看起来实在没有意思。”
“就算在鲨鱼湾耽搁今天一晚和明天一整天倒也不要紧,”工程师接着说,“那里是值得仔细搜查一下的。”
“恐怕不是愿意不愿意的问题,而是非那样不可了,”潘克洛夫说,“西边的天色很不好,天气马上就要变了!”
“不管怎么样,他们到颚骨角去,总算是一路顺风。”通讯记者说。
“风倒是好风,”水手说,“但是我们一定要逆风行船才能进港,但愿我能够顺利地通过这一带生疏的海面。”
“根据我们在鲨鱼湾南岸的情况来看,”赫伯特补充道,“这部分海面好象尽是礁石。”
“潘克洛夫,”赛勒斯·史密斯说,“你认为应该怎么办就怎么办吧,我们听你的了。”
“不要担心,史密斯先生,”水手说,“我不会没有办法的!我宁可让刀子刺进我的肋骨,也决不让礁石撞坏乘风破浪号的肋骨!”
潘克洛夫所说的肋骨,就是指船在水里的部分,他把它看得比自己的骨肉还要紧。
“几点钟了?”潘克洛夫问道。
“十点钟。”吉丁·史佩莱回答说。
“离颚骨角还有多远,史密斯先生?”
“大概还有十五英里。”工程师答道。
“那就是说,还要两个半钟头,”水手说,“十二点多钟,我们就可以到达颚骨角的海面上了。倒楣的是,那时候正赶上退潮,海水要往海湾的外面流。再加上有风浪,恐怕很难进去。”
“特别今天又是满月,”赫伯特说,“四月里的潮势是很大的。”
“那么,潘克洛夫,”赛勒斯·史密斯问道,“你不能在颚骨角附近什么地方抛锚吗?”
“快要变天的时候,在靠近陆地的地方抛锚!”水手叫道。“你在想些什么呀,史密斯先生?那非搁浅不可!”
“那么你打算怎么办呢?”
“我要想法子停留在海面上,等候涨潮,也就是说,直到傍晚大约七点钟的时候;如果光线还够亮的话,我就争取进港,要不然,我们就只好整夜在海面上,一会儿靠岸,一会儿离岸,等明天早上太阳出来的时候再进去。”
“我已经说过了,潘克洛夫,你爱怎么办就怎么办。”史密斯说。
“唉!”潘克洛夫说,“如果海滨有一个灯塔,水手们就会感到方便得多了。”
“是的,”赫伯特说,“这一次好心的工程师不能点火引我们入港了!”
“真的,亲爱的赛勒斯,”史佩莱说,“我们一直还没有向你道谢呢,老实说,那次要不是那个火,我们绝不能回到……”
“火?”史密斯听了通讯记者的话以后,非常惊奇地问道。
“我们指的是,史密斯先生,”潘克洛夫回答说,“在乘风破浪号回到岛上来以前的几个钟头内,我们非常着急,要不是10月19日那天夜里,你在眺望岗上点起一堆火来,我们就要开到林肯岛的上风头去了。”
“是啊,是啊,亏得我想出这个好主意!”工程师说。
“这一回,”水手接着说,“除非艾尔通想到这一点,要不然就没有人为我们效劳了!”
“不,不会有人了!”赛勒斯·史密斯说。
几分钟以后,工程师看看只剩通讯记者和自己在船头,就弯下腰来,低低地对他说:
“我敢肯定,史佩莱,10月19日那天夜里,我绝对没有在眺望岗或是荒岛的其他地方点过火!”

第二十章


事情正象潘克洛夫意料的那样发生了,他的预言是很少错误的。风愈刮愈大,很快就由微风一变而为正式的暴风了;它的速度达到每小时四十到四十五英里,船如在海里遇到这种风,即使紧收着中桅的帆,也会象飞似的前进的,乘风破浪号在将近六点钟的时候到了港湾口,可是这时候潮势变了,因此它不能入港。于是他们只好与海岸保持一定距离;以当时的情况来说,即使潘克洛夫想到慈悲河口去,也办不到了。他把三角帆升在主桅的顶上,当作暴风帆,使船停下来,船头对着陆地。
风势虽紧,好在有陆地挡着,波涛并不太高,因此,他们就不必顾虑经常威胁小船的海浪了。乘风破浪号的压仓情况良好;所以绝不会翻船;不过,如果有大量的海水打到甲板上来,船骨经受不起,还是可能被打坏的。潘克洛夫是一个经验丰富的水手,他什么都防备到了。当然,他对自己的船很有把握,然而他还是带着几分焦急的心情,等待着天明。
这一夜,赛勒斯·史密斯和吉丁·史佩莱没有机会谈话,可是工程师在通讯记者耳边所说的那件事,以及笼罩着林肯岛的神秘力量,却是很值得讨论一下的。吉丁·史佩莱不断考虑这件新的、不可思议的怪事——荒岛的海滨上竟出现了野火。火的的确确是看见了!而且是他和赫伯特、潘克洛夫一起看见的!那堆火在黑夜中标志了林肯岛的方位,他们始终认为火是工程师点的;然而现在赛勒斯·史密斯却一口咬定他绝没有做过这样的事情!史佩莱决定等乘风破浪号回去以后,立刻重新研究,并且主张让赛勒斯·史密斯把这些怪事告诉伙伴们。也许大家会决定共同在林肯岛的所有各处进行一次彻底的搜查。
不管怎么样,这天晚上,在港湾入口处的陌生海岸上并没有出现野火,小船整夜停泊在海面上。
当东方的水平线上曙光初现的时候,风势稍微减弱了一些,改变了两个方位,这就使潘克洛夫进入狭港容易得多了。早上将近七点钟的时候,乘风破浪号向北颚角的上风头开去,穿过海峡,在海面上滑行着,这里四面都是奇形怪状的熔岩峭壁。
“嗯,”潘克洛夫说,“这个海湾是停船的好地方,容纳一整个舰队还能宽绰有余!”
“实在奇怪,”史密斯说,“这个港湾是由两道火山喷发的岩浆凝结成的,一定经过好几次的爆发,才累积成这个样子。结果把港湾四面都挡住了,我相信即使在暴风雨最猛烈的时候,这儿也会和湖里一样平静的。”
“当然,”水手说,“这里只有两个海角夹成的隘路透风,并且北面的海角还遮蔽着南面的海角,风要想刮进来是很难的。我敢说我们的乘风破浪号在这里整整停上一年,它的锚也不会动一动!”
“这个港湾对它说来,嫌太大了!”通讯记者说。
“不错!史佩莱先生,”水手说,“我也认为只停泊乘风破浪号,这个港湾是大了些,可是如果美国舰队想在太平洋里找一个军港,我想再也找不到比这儿更好的地方了!”
“我们在鲨鱼的嘴里呢。”纳布提到港湾的样子说。
“正朝着它嘴里走呢,我的好纳布!”赫伯特说,“你怕它把嘴闭起来,不让我们出去吗?”
“不怕,赫伯特先生,”纳布答道,“可是我不大喜欢这个港湾!它的样子好难看!”
“你们瞧!”潘克洛夫大声说,“我正打算把这个港湾献给美国,纳布却瞧不起它!”
“别的先不谈,这里的水够深吗?”工程师问道,“对乘风破浪号够深,对我们的装甲舰却不一定够。”
“这很容易知道。”潘克洛夫回答说。
于是水手在一根长绳子上绑住一块铁,作为铅垂线,进行测量。这根绳子几乎有五十寻长,然而全放下去以后,还碰不到底。
“瞧!”潘克洛夫叫道,“我们的装甲舰可以来了!它们不至于搁浅!”
“的确,”吉丁·史佩莱说,“这个港湾是个无底洞,要知道海岛既然是火山爆发形成的,那么港里有这样的深渊就不足为奇了。”
“这些峭壁准是笔直的,”赫伯特说,“我相信即使潘克洛夫用一根比刚才那根长五六倍的绳子,也不会碰到峭壁底下的海底的。”
“这都不错,”通讯记者接着说,“可是潘克洛夫,有一点我要告诉你,这个港湾有一个很大的缺点!”
“什么缺点,史佩莱先生?”
“少一个通到荒岛内陆去的豁口,或是通路。我找不到一个可以登陆的地方。”
不错,熔岩所形成的峭壁上没有一处适合登岸的地方。峭壁形成一道不能超越的障碍,看见它就会使人联想起挪威的峡湾,只是这里显得更荒凉更冷落罢了。乘风破浪号尽量贴近断岩前进,但是连一块可以供旅客们登岸的堤埂也没有发现。
潘克洛夫只好安慰自己说,必要的时候,只需一个地雷,很快就可以在峭壁上炸出一个缺口来;他们在港湾里呆着,显然没有任何事情可做,于是水手就把船头调向海峡,下午两点钟左右,他们穿出了港湾。
“唉!”纳布这才轻松地舒了一口气。
忠实的黑人在那张大嘴里,的确感到很不舒服。
颚骨角离慈悲河口不到八英里。乘风破浪号船头对着“花岗石宫”,一阵微风鼓起船帆,它在离岸一海里的海面上飞快地向前驶去了。
巨大的熔岩峭壁过去以后,不久就到了形状奇特的沙丘地带,工程师就是在这里莫名其妙地得救的;这一带常常有成万的海鸥飞来。
大约四点钟,潘克洛夫驾船从小岛的地岬向右驶去,进入了小岛和海岸之间的海峡,五点钟的时候,乘风破浪号在慈悲河口的沙滩上抛锚了。
移民们和他们的住宅阔别了三天。艾尔通在海滩上等待着他们,杰普也兴高采烈地跟来迎接了,它低声叫着,表示高兴。
现在,荒岛的沿岸已经全部搜索过了,然而并没有发现任何可疑的地方。如果有什么神秘的东西住在荒岛上,他只可能隐藏在盘蛇半岛的不可穿透的森林底下,因为只有那里移民们还没有去搜查过。
吉丁·史佩莱和工程师讨论了这些情况以后,他们决定让伙伴们注意岛上发生过的怪事,在所有这些怪事之中,最近发生的一件最令人感到无法理解。
可是,谈到海岸上有外人点火的问题,史密斯止不住又要问——差不多已经问了二十遍了——通讯记者:
“你肯定看到火了吗,是不是火山的局部爆发,或者是什么流星呢?”
“不是的,赛勒斯,”通讯记者答道;“千真万确是人点的火。不信你可以问潘克洛夫和赫伯特。他们和我同样看见的,他们可以证明我的话。”
因此,又过了几天,4月25日晚上,当居民们都聚在眺望岗上的时候,赛勒斯·史密斯开始向大家说:
“朋友们,我觉得我有责任提请你们注意岛上所发生的一些事情,希望大家能对这个问题提出自己的看法。这些事情,说起来是神奇的……”
“神奇!”水手喷了一口烟,叫道。“我们的岛上真能有神奇的事情吗?”
“不,潘克洛夫,不过可以肯定地说,是神秘的,”工程师答道;“除非你能解答史佩莱和我到现在还弄不明白的问题。”
“你说吧,史密斯先生。”水手说。
“好吧,”于是工程师说,“你明白不明白,我掉在海里以后,怎么会到四分之一英里以外的内陆来的,同时自己竟一点儿也不知道?”
“也许是当时失去了知觉……”潘克洛夫说。
“这是讲不通的,”工程师说。“还有,你们当时住的‘石窟’离我躺的山洞有五英里远,托普怎么能找到那里去的,你知道吗?”
“狗的直觉……”赫伯特说。
“这种直觉也太奇怪了!”通讯记者说;“再说,当天夜里狂风暴雨一直也没有停,可是托普到‘石窟’的时候,身上却很干,并且一点泥也没有!”
“我们接着谈,”工程师又说。“托普在湖里和儒艮进行了一场搏斗以后,怎么会莫名其妙地被抛到水面上来的,你们明白吗?”
“不明白!我承认,一点也不明白,”潘克洛夫答道;“还有儒艮侧面受的伤,那好象是被什么利器割伤的,这件事我也不明白。”
“还有,”史密斯说。“小西瑞身上怎么会有一颗枪弹的;没有遇难船只的遗迹,怎么会有一只箱子好好地搁在海滩上的;装着纸条的瓶子怎么偏偏在我们试航的时候出现;正在我们需要船只的时候,为什么我们的平底船那么巧断了绳子,又那么巧从慈悲河上漂到我们身边来;在猿猴侵袭我们以后,软梯怎么会那么巧地从‘花岗石宫’上面落下来;最后,艾尔通一口咬定他从来也没有写过的纸条,怎么会跑到我们手里来的;这些问题你们都明白吗?”
当赛勒斯·史密斯在一件一件地列举着荒岛上发生过的这些怪事时,赫伯特、纳布和潘克洛夫都你瞧着我,我瞧着你,不知道应该怎样回答,这一系列的事情,今天是头一次被归纳在一起,他们听了以后,不由地感到十分惊讶。
“不错,”潘克洛夫到底承认了,“你说得对,史密斯先生,所有这些事情都很难解释!”
“还有,朋友们,”工程师接着说,“最近又添了一件事情,比起以前那些事情来,恐怕更要离奇!”
“什么事,史密斯先生?”赫伯特马上问道!
“潘克洛夫,”工程师接着说,“你曾经说过,当你们从达抱岛回来的时候,林肯岛上出现过篝火,是吗?”
“当然。”水手答道。
“你能肯定你确实看见这堆火了吗?”
“当然能肯定,那天看见火光,就好象我现在看见你那样千真万确。”
“你也看见了吗,赫伯特?”
“怎么,史密斯先生,”赫伯特叫道,“那堆火象一等星那么亮呢!”
“可是那是不是一颗星呢?”工程师追问道。
“不是,”潘克洛夫回答说,“当时天上布满了乌云,并且,不论怎么说,星星也不会低到水平线上来呀。史佩莱先生和我们同样看见的,他可以证实我们的话。”
“我再补充一句,”通讯记者说,“就是火光非常亮,象一片闪电似的。”
“是的,是的!一点也不错,”赫伯特附和着说,“看起来一定是点在‘花岗石宫’的高岗上的。”
“好吧,朋友们,”赛勒斯·史密斯说,“10月19日那天夜里,纳布和我都没有在海滨上点过火。”
“你没有点过火?”潘克洛夫这一下吃惊不小,连话也说不下去了。
“我们没有离开‘花岗石宫’,”赛勒斯·史密斯说,“如果看见海滨上有火,那准是别人点的!”
潘克洛夫、赫伯特和纳布都楞住了。这决不是看花了眼;他们的确在10月19日夜里看见过一堆篝火。
是的,他们不得不承认,这里存在着秘密!每当林肯岛遇到紧要关头的时候,就有一种不可思议的力量在起作用,这种力量肯定是在帮助移民们,然而却激起了他们的好奇心。会不会有什么东西藏在最隐蔽的地方呢?必须不惜任何代价证实这一点。
史密斯还向伙伴们提起一件事,托普和杰普有时奇怪地在沟通“花岗石宫”和大海的井口旁边来回乱走,工程师告诉大家,他曾经探索过井底,可是没有发现任何可疑的东西。经过这一次谈话,小队全体决定,等到季节转暖以后,他们就立刻搜查一下整个的荒岛。
可是,从这一天起,潘克洛夫就显得坐立不安起来了。他曾经认为荒岛是自己的私有财产,现在他却觉得似乎这份财产已经不完全属于自己,而是和另外一个主人共有的了,而且不管水手愿不愿意,他息觉得自己在受这个人的支配。纳布和他常常谈起这些无法解释的事情,由于他们一向疑神疑鬼,他们简直就要认为有什么超凡的力量在暗中统治着林肯岛了。
从五月份起——也就是北半球的十一月——天气转坏了。看起来今年的冬季一定冷,而且来得要早些。于是他们立刻开始准备过冬。
虽然冬天将要相当冷,可是移民们已经准备得很好了。这时候摩弗仑羊的数目已经很多,供应着大量制造毡子所必需的羊毛,他们做成了许多这种温暖织料的衣服。
不用说,他们也给艾尔通准备了一套这种舒适的衣服。赛勒斯·史密斯向他建议到“花岗石宫”来和他们一起过冬,因为在这里居住要比畜栏舒服;艾尔通答应等畜栏里的工作完毕以后立刻就来。四月中旬,他搬过来了。从此,艾尔通和大家共同过着集体的生活,在任何场合,他都尽到自己的力量,然而他还是那样谦恭而忧郁,不能和伙伴们在一起有说有笑。
居民们在林肯岛上的第三个冬天,大部分是在“花岗石宫”里度过的。有好几次狂风暴雨,好象把他们的基石都震动了。滔天的巨浪仿佛要漫过整个的海岛,不管什么样的船只,只要停泊在岸边;一定会被撞得粉碎。在某一次风暴里,慈悲河泛滥起来的洪水,有两次几乎把桥梁都要冲走了,每当怒潮冲击海滩的时候,扬起一片水花,堤岸被掩盖得看不见了,因此必须加固岸上的桥身。
这种暴风雨和夹着雨雪的龙卷风差不多,眺望岗的高地上被风暴酿成极大的灾害,这是可以想象的。磨坊和家禽场的损失尤其重大。移民们往往不得不马上把它修理好,要不然家禽的安全就会受到严重的威胁。
在天气最坏的时候,曾经有几只美洲豹和成群的猿猴闯到高地的边缘来,这些灵活和胆大的野兽,被饥饿所迫,是可能跳过河来的,特别是在河水结冰的时候,要过来很容易;这一点很使居民们担心。如果没有人经常守望,它们一旦过来以后,农作物和家畜就难免要遭殃了,因此往往要用枪来接待这些危险的客人,不让它们走近。这一冬移民们并不缺少活计干,除了户外的不算,他们总有上千条的计划,来装备他们的“花岗石宫”。
遇到下霜的日子,他们也曾经到宽广的潦凫沼地去打过几次猎。这里有无数的野鸭、鹬、短颈野鸭和其他的水禽,吉丁·史佩莱和赫伯特在杰普和托普的配合下,向来是百发百中。猎人们到这一带猎场去比较方便;不管跨过慈悲河桥,从通向气球港的大路去也好,还是从遗物角绕过峭壁去也好,离“花岗石宫”都不过只有二三英里。
冬季的四个月——六月、七月、八月和九月,就这样度过了,在这期间天气的确是够冷的。可是,总的来说,“花岗石宫”并没有受到风暴多大威胁,畜栏也是一样,由于它不象高地那样暴露在外面,有富兰克林山遮挡着一部分,前面又有森林和海岸的峭壁,因此袭击过来的风暴已经很微弱了。那里的损失很小,十月间艾尔通回到畜栏里去暂住了几天,他动作快,手艺好,不多久就把损坏的地方全修理好了。
在这个冬天,没有发生什么新鲜的怪事。虽然潘克洛夫和纳布哪怕是遇到最不值得一提的小事,也要联想一下是不是有神秘的来源,然而还是没有什么怪事发生。托普和杰普不再逗留在井边了,也不显得有什么不安。看起来这一系列的怪事似乎中断了,不过晚上他们还是常常在“花岗石宫”里谈起这些事情,而且他们要彻底搜查一下荒岛的决定并没有改变,连最难探索的地方也不想放过。就在这时候,一件十分重要的事情使得赛勒斯·史密斯和他的伙伴暂时改变他们的计划,这件事情,也许会产生非常可怕的后果的。
这时候是十月。转眼之间,就要大地回春了。大自然在苏醒,森林的边缘是松柏科的常绿树,其中的山茂、喜马拉雅杉和一些别的树,已经长出了嫩叶。
大家也许还记得,吉丁·史佩莱和赫伯特在林肯岛上拍摄风景照片已经不止一次了。
10月17日下午,将近三点钟的时候,晴朗的天气引诱着赫伯特,他想拍一张联合湾的风景照片,联合湾就在眺望岗的对面,它一头是颚骨角,一头是爪角。
水平线上清晰动人,大海和湖面一样平静,只是在和风的吹拂下,微微激起涟漪,阳光闪耀着,到处反射出片片银光。
照相机依托在“花岗石宫”里餐厅的一个窗口上,俯瞰着海岸和整个的港湾。赫伯特按照通常的方法拍下这个镜头,底片感光以后,他就到一个阴暗的角落里用药品去定影了。
然后他又回到亮处来,仔细观看,赫伯特发现底片的海平线上有一个看不清楚的小黑点。他反复洗几次,打算把它去掉,可是洗不掉。
“这是镜头上的斑点。”他这样想。
可是由于好奇心的驱使,他从望远镜上拧下一个倍数很大的放大镜来,打算仔细看一下这个斑点。
他刚刚看下去,马上就大喊一声,放大镜几乎从手里掉下来。
他立刻跑到赛勒斯·史密斯那里,把底片和放大镜递给工程师,指着底片上的小黑点。
史密斯细看了一下,然后抓起望远镜就冲到窗口。
望远镜慢慢地扫过水平线,最后停在所要找的那一点上,赛勒斯·史密斯放下望远镜,只说了一句:
“一只船!”
果然,在离开林肯岛不远的地方,有一只船停在那里!

第三部 岛的秘密

第一章


这群遇难的人从气球上掉到林肯岛上来已经有两年半了,在这期间,他们和外界始终没有联系。有一次,通讯记者曾经把他们所在的地点写在一封信里,让一只鸟把信带到大陆上去,但这仅仅是个机会,不能对它抱很大的希望。艾尔通是唯一参加到小队里来的人,当时的情况已经叙述过了。在10月17日那天,在这荒凉的海岛上,忽然出乎意料地望见了另外一些人。
这是铁一般的事实!那边有一只船!它是路过这里,还是要来靠岸呢?究竟是什么情况,几个钟头以后,居民们就可以知道了。
赛勒斯·史密斯和赫伯特立刻把吉丁·史佩莱、潘克洛夫和纳布喊到“花岗石宫”的餐厅里来,告诉他们发生了什么事。潘克洛夫拿起望远镜,很快地在水平线上扫视了一下,然后停在他们所指的一点上,也就是照相底片上模糊不清的那一点。
“谢天谢地!真是一只船!”他喊道,但是他并没有带着十分满意的口气。
“它是向这儿开吗?”吉丁·史佩莱问道。
“现在还很难说,”潘克洛夫回答说,“因为只有桅杆露在水平线上,船身还一点看不见呢。”
“该怎么办呢?”少年问道。
“等着吧。”史密斯回答说。
居民们沉默了很久,这是他们来到林肯岛以后遇到的最重要的一次事件。他们沉浸在这件事情所引起的一切思想、感情、恐惧和希望里。当然,居民们所处的环境和一般流落在荒芜小岛上的难民还不一样,那些人经常要为艰苦的生存和残酷的自然进行斗争,并时常会由于思乡而感到苦闷。可是在这里,特别是潘克洛夫和纳布,他们感到既愉快,又富裕;因此,假如有一天真的要离开这个荒岛,他们甚至会感到遗憾的。居民们依靠他们的智慧,把这片土地开发了。他们已经过惯了这里的新生活。但是这只船无论如何是从大陆、甚至可能是从他们的家乡带来消息的。它将要给他们带来同伴;因此,在看见船的时候,他们内心的激动是可以想象的!
潘克洛夫靠在窗口,不时拿起望远镜。从这时候起,他一直注视着那只船。它的位置在东面二十海里的海面上。由于距离相当远,移民们还没有办法发信号。信号旗是没法看见的,枪声也不可能听见,甚至点起烽火来,船上也不会看到。但是有一点是可以肯定的,那就是:这个高耸着富兰克林山的海岛绝对逃不了船上守望者的视线。可是这只船到这儿来干什么呢?纯粹是偶然来到这里的吗?太平洋的这个区域在地图上除了达抱岛以外,并没有其他的陆地,而达抱岛本身又不在从波里尼西亚群岛、新西兰和美国海岸启航的船只经常跑过的航线以内。这个问题人人都在考虑,赫伯特突然作了回答。
“这会不会是邓肯号呢?”他大声说。
前面已经说过,邓肯号是格里那凡爵士的游船,它曾经把艾尔通遗弃在小岛上,日后还要来把他接回去。达抱岛离林肯岛并不太远,经线距离只有一百五十英里,纬线距离只有七十五英里,在林肯岛上还可以望见向那个岛驶去的船只。
“我们一定要告诉艾尔通,”吉丁·史佩莱说,“立刻把他喊来。只有他能告诉我们这只船是不是邓肯号。”
大家都表示同意,于是通讯记者就跑到联系畜栏和“花岗石宫”的电报机旁,发了—个电报:“速来。”
几分钟后,铃响了。
艾尔通的回电是:“即来。”
于是居民们继续守望着船只。
“假如是邓肯号,”赫伯特说,“艾尔通是能毫不困难地认出来的,因为他在那只船上呆过一个时期。”
“假如艾尔通认出了它,”潘克洛夫接着说,“他一定会非常激动的!”
“是的,”赛勒斯·史密斯说:“但愿这真是格里那凡爵士的游船,艾尔通现在已经够得上回邓肯号去了。不过我担心可能是别的船。这一带海面是歹人出没的地方,我总怕海盗会到我们的岛上来。”
“我们可以防御。”赫伯特叫道。
“那当然,孩子,”工程师含笑说,“要是能不防御,那不是更好吗?”
“这样推论是没有必要的,”史佩莱说。“航海的人不知道有林肯岛,连最新的地图上也没有把它标志出来。不过,赛勒斯,一只船无意之中发现了新的陆地,它只会去察看而不会错过的,你说是不是?”
“当然。”潘克洛夫答道。
“我也这么想,”工程师补充道。“甚至可以这样说:访问和察看还没被人发现的陆地或岛屿,这是船长的责任。而林肯岛正是一个这样的海岛。”
“那么,”潘克洛夫说,“假如这只船来了,并且就在离我们的岛几锚链的地方下了锚,我们该怎么办呢?”
这个突如其来的问题一时没有得到回答。赛勒斯·史密斯考虑了一会儿,然后和往常一样,用镇静的口气答道:
“怎么办?朋友们,应该这么办:我们要和船上取得联系,我们代表美国占有这个岛,然后乘这只船离开这里,将来再同愿意跟我们来的人回到岛上,明确地占领它,把太平洋上的这个有用的基地贡献给美利坚合众国。”
“哈哈!”潘克洛夫喊道,“我们送给国家的这份礼物可不小啊!开拓的手续差不多已经完了:岛上的每一部分都命了名,这里有天然港口、贮水场、道路、电报设备、船坞和一些制造场。只差把林肯岛标志在地图上了。”
“但是,假如有人乘我们不在的时候来夺取它呢?”吉丁·史佩莱说。
“该死!”水手喊道。“我宁可一个人留下来守着它。你们把这个任务交给我潘克洛夫吧,他们决不能象扒手那样把荒岛从我手里抢走的!”
一个钟头过去了,然而还不能确定这只船是不是向林肯岛开来。它近了一些,但是究竟是向着什么方向航行的呢?这一点潘克洛夫不能断定。不过,这时候正刮着东北风,那只船多半是向右方抢风行驶。并且现在向林肯岛开来又恰巧是顺风;海面上风平浪静,虽然地图上没有浅滩的标志,它尽可以放心大胆地开过来。
艾尔通在将近四点钟的时候——在邀请他的一小时之后——来到了“花岗石宫”。他走进餐厅,说:
“各位先生,有什么吩咐吗?”
赛勒斯·史密斯照例向他伸出手来,然后把他领到窗口。
“艾尔通,”他说,“我们请你来有一件重要的事情。我们发现了一只船。”
起初艾尔通的脸色略微一变.他的眼睛暂时暗淡下来,然后他从窗口探出身去,看了一下水平线,但是什么也没有瞧见。
“用望远镜仔细看一下!”史佩莱说,“艾尔通,也许是邓肯号到这里来接你回去了。”
“邓肯号!”艾尔通喃喃地说,接着,又不由自主地说道:“这么快就来了吗?”说完以后,他用两手捧着头。
在荒岛上独居了十二年,难道他还认为不足以弥补自己的罪恶吗?这个悔过自新的人,不论他自己看来也好,或是别人看来也好,难道还不觉得他已经得到宽恕了吗?
“不,”他说,“不是!决不是邓肯号。”
“你瞧,艾尔通,”工程师说,“我们一定要预先知道将要发生什么事。”
艾尔通拿起望远镜,朝着大家所指的方向看去。他默默地对着水平线一动也不动地看了几分钟,然后说:
“的确是一只船,但我想不是邓肯号。”
“为什么你认为不是邓肯号呢?”吉丁·史佩莱问道。
“因为邓肯号是一只游船,而这只船上和周围却连一点烟也看不见。”
“也许它是张着帆在行驶,”潘克洛夫说。“它现在的方向好象是顺风,离陆地这么远,它也许打算节省一些煤。”
“也许你说得对,潘克洛夫先生,”艾尔通答道,“这只船灭了火。我们只好等它走近一些。那时候就可以知道要发生什么事情了。”
说完以后,艾尔通就在房间的一个角落里坐了下来,不再说话了。移民们又谈起了这只陌生的船,但是艾尔通没有参加谈话。大家的心情都很激动,觉得工作不下去了。吉丁·史佩莱和潘克洛夫特别显得神经过敏,他们不停地走来走去,一会儿也坐不住。赫伯特却感到好奇。只有纳布和平时一样的安静。难道他的主人所在的地方不是他的祖国吗?至于工程师,他正陷入沉思,他的心里与其说是盼望这只船来,还不如说是害怕它来。这时候,船离荒岛近一些了。他们从望远镜里可以确定:这是一只双桅船,而不是太平洋海盗常用的那种帆船。所以,现在不妨肯定:工程师的顾虑是不必要的,这只船在海岛附近出现并不会带来什么危险。潘克洛夫仔细看了一会以后,肯定这是一只双桅船,它张着中桅帆和上桅帆,正沿着右舷,斜对着海岸驶来。艾尔通也肯定了这一点。不过,那时刮的是西南风,要是双桅船继续向着这个方向驶来,它很快就要被爪角挡住的。那时候要守望它就必须爬到气球港附近华盛顿湾的高岗上去。糟糕的是,这时候已经是傍晚五点钟,在苍茫的暮色里,很快就要什么也看不见了。
“天黑了我们怎么办呢?”吉丁·史佩莱问道,“要不要到海边去燃起一堆火来,表示我们在这儿呢?”
这是一个重大的问题,虽然工程师还多少保留着他的预感,但最后还是同意了。在夜间这只船也许会一去不复返的,它走了以后,还会有别的船再到林肯岛附近来吗?谁能预见移民们的前途呢?
“是的,”通讯记者说,“不管它是什么船,我们都应该让它知道这个岛上有人居住。要是错过这个送上门来的机会,也许要一辈子遗憾的。”
于是大家决定由纳布和潘克洛夫到气球港去。在天黑的时候,燃起一堆火来,这样火光一定会引起船上注意的。
但是,纳布和水手正准备离开“花岗石宫”,那只船忽然改变了方向,直对联合湾驶去了。它驾驶得很熟练,很快就接近了海岸。于是,纳布和潘克洛夫暂时不走了。大家把望远镜交给艾尔通,让他肯定这只船究竟是不是邓肯号。苏格兰游船邓肯号也是一只双桅船。现在那只船离岸只有十英里了。需要看清楚的是:它的两根桅杆之间有没有烟囱。
水平线上还很清晰。察看起来非常容易。艾尔通很快放下望远镜说:
“不是邓肯号!不可能是它!”
潘克洛夫接过望远镜,对着来船。它的载重可以看出在三四百吨之间,船身非常狭窄,樯帆齐整,结构精巧好看,这一定是一只航海的快船。但是究竟是哪一国的船呢,这还很难说。
“不过,”水手接着说,“船顶上飘着一面旗,只是我还看不清它的颜色。”
“半小时以后就可以确定了,”通讯记者说,“并且,那只船的船长显然是想上岸,因此,不是今天就是明天,我们就可以和他见面了。”
“这个倒没有什么关系!”潘克洛夫说,“最好能知道我们要和什么样的人打交道,要是我能认出船旗就好了。”
水手说话的时候,始终没有离开望远镜。天黑了,风也随着停了下来,船上的旗帜垂成一卷,更不容易看清了。
“这不是美国旗,”潘克洛夫喃喃地说,“也不是英国旗,如果是英、美的旗帜,红颜色是很容易看出来的。也不是法国旗或德国旗,也不是俄国的白旗,也不是西班牙的黄旗。好象是一面单色旗。让我想一想,在这一带海面上,我们经常遇见的是哪种旗?智利旗吗?那是三色的。巴西旗吗?那是绿的。日本旗吗?那是黄色和黑色的,而这……”
这时候,微风又把这面陌生的船旗吹开了。艾尔通拿起水手放下的望远镜来一看,他暗哑地喊道;
“是一面黑旗!”
的确,一面阴沉沉的旗子在桅杆上飘扬着,现在他们不禁对来船感到可疑了!
那么,工程师的预感是不是对了呢?这是一只海盗船吗?它是不是在太平洋上出没,要和横行一时的马来船争霸呢?它到林肯岛沿岸来干什么?他们认为这是一个无名的荒岛,准备把它当作窝藏赃物的仓库吗,它是打算在沿岸找一个过冬的港口吗?难道居民们的这片净土注定了要成为不名誉的藏身所,成为太平洋海盗的巢穴吗?
他们不由地产生这些念头。此外,船旗的颜色当然是值得注意的。这是海盗的旗号!假如当初那批罪犯的罪恶阴谋得逞了的话,邓肯号也会挂上这种旗号的。大家立刻开始谈论起来。
“朋友们,”赛勒斯·史密斯说,“也许这只船只是想在沿岸巡视一下。也许船上的人根本不会上岸,这也是可能的。但是,不管怎样,我们都必须尽可能隐蔽起来。眺望岗上的风磨太显眼了。艾尔通和纳布快去把风翼落下来。‘花岗石宫’的窗户也必须用树枝密密地遮住。把火全弄灭了,一点也不要暴露出岛上有人的样子来。”
“我们的船呢?”赫伯特说。
“噢,”潘克洛夫答道,“藏在气球港了,我不信那些流氓能够找到它!”
工程师的命令都立刻执行了。纳布和艾尔通爬上高地,作了必要的戒备,把一切住人的迹象都掩蔽起来。当他们进行这项工作的时候,其他的人到啄木鸟林的边缘去拾了许多树枝和爬藤回来。从远处看起来,它们好象天然的枝叶似的,“花岗石宫”的窗子就这样伪装起来了。同时,枪枝弹药也准备好了,以防突如其来的袭击。
等到一切都准备好以后,史密斯说:
“朋友们,”他的声音显得有些激动,“假如这些歹人想要侵占林肯岛,我们一定要保卫它,对不对?”
“对,赛勒斯,”通讯记者答道,“必要的时候,我们可以牺牲性命来保卫它!”
工程师向伙伴们伸出手来,大家都热烈地紧握着他的手。
只有艾尔通一个人还蹲在角落里,没有和大家在一起。这个过去的罪犯也许觉得自己还没有资格这样做!
赛勒斯·史密斯猜透了艾尔通的心思,就走到他身旁去。
“你,艾尔通,”他问道,“你打算怎样做呢?”
“尽我的责任。”艾尔通答道。
于是他站在窗边,从浓密的枝叶间向外看去。
那时正是七点半钟。太阳已经在二十分钟前消失在“花岗石宫”的后面了。因此东方的水平线逐渐朦胧起来。这时候,双桅船继续向联合湾驶去。它驶过爪角以后,就顺着上涨的潮流往北而去,因此,现在它正对着眺望岗的高地,离这里只不过两英里。双桅船这时候可算已经进入了宽广的海湾,假如在爪角和颚骨角之间画一条直线,那么这根线正通过船的右舷后部。
这只船是不是打算深入海湾呢?这是第一个问题。一旦入港以后,会不会在那边抛锚呢?这是第二个问题。最后,它会不会仅仅巡视一下,不让船员们上岸就开走呢?这些,在未来的一个钟头之内,他们都会知道的。但目前只能等待着。
赛勒斯·史密斯看了这只挂着黑旗的可疑的船以后,感到很不安心。他和他的伙伴们到现在为止工作得非常顺利,这只船会不会给他们的工作带来威胁呢?这只船的船员们不可能是别的,只可能是海盗,他们是不是曾经到这里来过,因此在驶近荒岛的时候,挂上他们的旗号呢?岛上过去发生过一些不能理解的怪事,这能不能说明他们曾经侵占过这个地方呢?有某些地方居民们还没有去探测过,那里是不是有海盗的同伙准备和船上的海盗联系呢?
史密斯暗暗地考虑着这些问题,不知道应该怎样回答;他只觉得双桅船来了以后,将要对他们的安全带来严重的威胁。
不管怎么样,他和他的伙伴还是决定要战斗到底。目前迫切需要知道:海盗的人数多不多,他们的武器是不是要比移民们装备得优越。但是怎么能得到这个情报呢?
黑夜来临了。新月已经消失。黑暗笼罩着荒岛和海洋。水平线上盖着黑压压的阴云,光线一丝也透不过来。风也随着暮色而消失了。听不见树叶沙沙作响,岸边也没有潺潺的水声。船上的灯火完全熄灭了,因此一点也看不见它。即使它还在荒岛的周围,也找不到它的行踪了。
“好吧!谁知道呢?”潘克洛夫说。“也许这只该死的船要在夜里开走,到明天早上我们就找不着它了。”
这时候,黑暗中突然闪出一道亮光,并且传来一声炮响,好象回答水手的问题似的。
船还在那里,并且船上还有炮。
亮光闪过之后六秒钟才听见炮声。
因此,这只船离岸大约一又四分之一英里。
这时候,铁链从链孔里哗啦啦地放了出来。
双桅船在“花岗石宫”的视线内抛锚了。

第二章


海盗们的企图已经很明显了。他们在离岛不远的地方抛了锚,显然准备第二天利用小艇在海滩上登陆!
赛勒斯·史密斯和他的伙伴们随时准备采取行动。虽然他们下定了决心,但还是不能麻痹大意。假如海盗们登陆以后,不到岛内来视察的话,他们还可以隐藏起来。海盗们也许只想从慈悲河里取一些淡水。如果真是这样的话,他们也可能不会发现离河口一英里半的那座桥和“石窟”的工场。
但是船顶上为什么要挂起那面旗呢?为什么要开那一炮呢?毫无疑问,这纯粹是示威性质,要不然就是表示他们占领荒岛了。史密斯现在知道,船上的武器装备得十分完备,林肯岛上的移民应该用什么来对付海盗们的炮火呢?只不过有几支滑膛枪罢了。
“不管怎么样,”赛勒斯·史密斯说,“我们的阵地是攻不破的。现在‘花岗石宫’的出口有芦苇和乱草掩蔽着,敌人是不会发现它的,因此他们就不可能攻进来。”
“但是我们的农场,家禽场,畜栏,我们的一切!”潘克洛夫一面跺脚一面嚷道。“要不了几个钟头,他们就会把这一切都给毁了的!”
“是的,一切都会被毁灭的,潘克洛夫。”史密斯答道,“可是我们没法阻止他们。”
“他们人多吗,这是一个问题,”通讯记者说。“要是他们只有十来个人,我们是能够阻止他们的,但是也许有四十、五十,或者更多呢!”
“史密斯先生,”艾尔通一面向工程师走过来,一面说,“你能让我去一趟吗?”
“去干什么,朋友?”
“到船上去探听一下敌人的实力。”
“但是,艾尔通……”工程师犹豫不决地答道,“你这样做是有生命危险的……”
“为什么不可以呢,先生?”
“这不是你份内的事。”
“份外的事我也应该做。”艾尔通答道。
“你打算坐小船去吗?”吉丁·史佩莱问道。
“不,先生,我泅水去。坐船会被他们发现的,光一个人却可以从风浪之间游过去。”
“那只船离岸有一又四分之一英里,你知道吗?”赫伯特说。
“我是一个熟谙水性的人,赫伯特先生。”
“我告诉你,这样做是有生命危险的。”工程师说。
“不要紧,”艾尔通答道。“史密斯先生,我请求你答应我的要求,我认为这也许是我重新做人的一个机会。”
“去吧,艾尔通。”工程师答道,他深信如果拒绝他的请求,这个改邪归正的罪犯一定会深深地感到伤心的。
“我跟你一起去。”潘克洛夫说。
“那你就是不信任我!”艾尔通立刻说。
然后他又腼腆地叹息了一声:“唉!”
“不要这样!不要这样!”史密斯带着鼓舞的口气大声说,“别误会,艾尔通,潘克洛夫并不是不信任你。你误解他的意思了。”
“的确是这样,”水手说,“我只是提议把艾尔通送到小岛上。虽然可能性很小,但也许有匪徒已经上岸了。在这种情况下,要阻止他发出警报,两个人不算多吧。既然他提议要单独去,我就在小岛上等他,让他一个人上船。”
事情商量妥当以后,艾尔通就准备出发了。他的计划很冒险,但是夜色非常昏暗,或者有成功的可能。只要能到达船边,抓住主要的链条,艾尔通就可以侦查出船上的人数,甚至也许还能偷听到海盗们的意图。
艾尔通和潘克洛夫在伙伴们的陪伴之下,来到下面的海滩上。艾尔通脱掉衣服,在身上抹上一层油,以免受冻,因为海水还很凉。事实上他也许不得不在水里呆几个钟头。
这时候,潘克洛夫和纳布去搬停在慈悲河上几百英尺的那只小船了。他们回来的时候,艾尔通把衣服搭在肩膀上,只等动身了。居民们都跑过来和他握手。
于是艾尔通和潘克洛夫把船撑开了。
十点半的时候,这两个冒险家消失在黑暗中了。他们的伙伴们到“石窟”那里去等待着他们。
小船顺利地渡过海峡,在对面的小岛上靠了岸。他们一举一动非常小心,深怕有海盗在那里溜达。经过仔细侦察以后,肯定小岛上并没有人。于是潘克洛夫跟在艾尔通后面,急急忙忙穿过小岛,石洞里的飞鸟也被他们惊动起来了。然后,艾尔通毫不迟疑地往海里一跳,无声无息地朝着双桅船游过去。船上刚刚亮起灯光,正好标示出它的正确位置。潘克洛夫蹲在乱石堆里面,等他的伙伴回来。
这时候,艾尔通在水面上用力向前游去,丝毫也没有发出水声。他仅仅把头露出水面,两眼注视着暗黑的船身。船上的灯光倒映在水里。他所考虑的只有自己保证完成任务,至于船上的和这一带常有鲨鱼出没的海里的危险,却一点也没有想到。水流带着他前进,很快就离开了海岸。
半个钟头以后,艾尔通神不知鬼不觉地到了船边,抓住船上的主链。他喘了一口气,然后攀着主链,一直爬到船的最前端。有几条水手裤晾在那里,他穿上一条,然后稳稳地站住了脚,静静地倾听着。船上的人都没有睡,相反地,有的在谈笑,有的在唱歌。他们一面高谈阔论,一面谩骂,最使艾尔通触到隐痛的是这几句话:
“我们得来的这只船真是刮刮叫。”
“在海里航行起来真不错,不愧称为‘飞快’号。”
“诺福克的船队没有一只能追得上它。”
“船长万岁!”
“鲍勃·哈维万岁!”
艾尔通无意听到了鲍勃·哈维的名字,这个人是一个胆大包天的水手,同时也是艾尔通过去的澳洲伙伴,他现在还在继续干犯罪的勾当。当艾尔通听到这段谈话的时候,他的心情是可以想象的。鲍勃·哈维在诺福克岛的海岸掠夺了这只双桅船,船上装载着武器、弹药、器皿和各种工具。这只船原来是打算开往三明治群岛的一个岛屿去的,自从被他抢到手以后,那一帮罪犯就成了海盗。这些匪徒出没在太平洋上,抢劫过往的船只,屠杀船上的人,比马来海盗还要惨无人道。
罪犯们一面开怀畅饮,一面高声谈笑,追述着过去所做的那些可耻的勾当。艾尔还从他们的谈话里知道:飞快号上的船员都是从诺福克岛上逃出来的英国罪犯。
现在不妨谈一谈诺福克岛的情况。在澳大利亚以东,南纬29度2分,东经165度42分的地方,有一个小岛,周围六法里,岛上有一座华特山,拔海一千一百英尺。这个诺福克岛上曾经监禁过英国感化院里最顽固的罪犯。当时岛上的罪犯有五百名,岛上不但纪律森严,而且有苦刑威胁着他们。此外还有一百五十名士兵监管,这一百五十名士兵都是听总督指挥的。很难想象有比他们更坏的暴徒聚在一起了。虽然对他们的监管非常严厉,有时候还是有些人逃跑,不过这种事是很少的。他们突袭船只,把船抢过来,在玻里尼西亚群岛一带到处骚扰。
鲍勃·哈维和他的伙伴过去就是这样做的。这也就是艾尔通从前的愿望。鲍勃·哈维掠夺了停在诺福克岛附近的飞快号,把船上的人都杀死了;一年来,他指挥着这只船在太平洋上到处骚扰,现在他是一个海盗了,而且他是艾尔通的旧相识!
这些罪犯大部分都在船尾仓内,但是也有几个躺在甲板上高谈阔论。
他们一面饮酒喊叫,一面继续谈话。艾尔通知道飞快号是偶然来到林肯岛附近的。鲍勃·哈维从来也没有到林肯岛上来过。正和赛勒斯·史密斯所想的一样,他在航行中发现了这块地图上所没有的陌生陆地,就打定主意要到岛上来视察一番,要是中意的话,就把它当作双桅船的大本营。
至于飞快号上所挂的黑旗,和模仿军舰在降旗时鸣放的礼炮,那纯粹是海盗的示威行为,决不是什么信号,因为当时他们和林肯岛上并没有什么联系。
居民们的领地现在面临着严重的危险了。荒岛上有贮水场和港口,还有可以藏身的“花岗石宫”;此外,经过居民们的努力开发,岛上的各种资源变得更有价值了。这一切对罪犯们说来,显然是非常便利的。它一旦落在海盗们的手里,就将要成为优越的藏身之地;而且既然没有人知道这个地方,可能在很长的一段时间内,都能保证他们安全无事。显然,他们是不会重视居民们的生命的。鲍勃·哈维和他的部下所考虑的头一桩事,就是要惨无人道地杀死他们。由于这些罪犯打算在岛上住下来,并且当飞快号出去打劫的时候,还可能要留下几个人来看守,史密斯和他的伙伴们就要束手无策了。因此,只好进行斗争,只好不惜采用任何手段把这些不值得同情的恶棍全部歼灭。艾尔通这样想着,他知道赛勒斯·史密斯一定也会这样想的。
但是抵抗和取得最后胜利是不是可能呢?这就要看船上的装备和人数了。
艾尔通决定不惜任何代价查清楚这一点。他上船一个钟头以后,船上的喧哗声逐渐静下来了。不少的罪犯已经烂醉如泥,于是艾尔通就毫不犹豫地冒险爬上飞快号的甲板。那时灯光已经灭了,仓面上一片漆黑。他抓住船头,攀住牙樯,爬到前甲板上,从东倒西歪的罪犯们中间穿过去,在船上绕了一周,发现飞快号装备着四门大炮,这些炮可以发射八磅至十磅重的炮弹。他用手一摸,知道都是后膛炮,这种炮非常新颖,操纵灵便,威力极大。
甲板上大约躺着十个人,但是一定还有很多人睡在下面。从他们的谈话里,艾尔通知道船上一共有五十个人。对林肯岛上的六个居民来说,要和这么多的人战斗,实在不是一件容易的事!多亏艾尔通一片热心,现在赛勒斯·史密斯可以知道敌人的实力,并且可以适当地进行安排,不致惊慌失措了。
艾尔通已经完成任务,只等回去把任务的完成情况告诉伙伴们了,他准备摸索到船头,然后下水。
但是,正象他自己所说的,份外的工作他也要做,因此他产生了一个英勇的念头:牺牲自己的性命,来挽救林肯岛和岛上的移民。赛勒斯·史密斯肯定是打不过这五十名匪徒的。海盗们的武器精良,不论是集中主力直捣“花岗石宫”,还是用围困的方法使他们饿死,都能够达到他们的目的。这时候艾尔通又想起了他的保护人,他们使他脱胎换骨,成了一个好人,对他来说,真是恩重如山。但是,他们将要无情地遭到屠杀了,他们的劳动成果将要遭到毁坏,他们的岛屿将要沦为海盗的巢穴!他对自己说:他就是造成这许多不幸后果的主要原因,因为他的老伙伴鲍勃·哈维只不过是实现了他过去的计划。想到这里,他不由得毛发悚然。于是,他产生了一个一不做二不休的意图,诀定炸毁这只船和全船的人。即使他自己也要在爆炸的时候牺牲,但是他总算尽到自己的责任了。
艾尔通丝毫也没有迟疑。要找火药库并不困难,因为它通常总是在船的后半部。做这种勾当的船是不会缺少火药的,只要一粒火星,就可以顿时把它炸毁了。
艾尔通悄悄地沿着中仓甲板走去,甲板上到处都躺着熟睡的人,他们大多是喝醉的而不是睡着的。主桅的底部点着一盏灯,周围支着一个枪架,上面各种武器都有。
艾尔通从枪架上拿了一支左轮枪。他看了一下,知道里面装满了弹药。这就足够用来完成这件破坏工作了。于是他直奔船尾,到后仓下的火药库去。
甲板上光线很暗,要想走过去,而不被那些半睡半醒的罪犯绊倒却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每当他绊在他们身上,他们就开口谩骂,或是一脚踢过来。因此艾尔通不得不一再停下脚步来。终于来到后仓的隔板旁边,并且找到了通往火药库的那扇门。
艾尔通没有别的办法开门,只有用力把它打开,于是他就动手打门了。要想进行这项工作,必须砸坏门上的挂锁,这样做是难免要发出一些响声的。但是他的腕力很大,一下子拧坏了挂锁,库门开了。
这时候,忽然有一只手搭在艾尔通的肩膀上。
“你在这里做什么?”一个高个子的人站在幻影里,粗鲁地问道,他很快地把灯光照在艾尔通的脸上。
艾尔通倒退几步。灯光一闪,他认出了这正是他当年的伙伴鲍勃·哈维,但是对方一定已经不认识他,因为他以为艾尔通早就死了。
“你在这里做什么?”鲍勃·哈维抓住艾尔通的腰带,又问了一句。
可是艾尔通没有回答,他挣脱了他的手,打算冲到火药库里去。只要对着火药箱放一枪,就大功告成了!
“帮忙呀,伙计们!”鲍勃·哈维大叫起来。
两三个强盗被他喊醒了。他们跳起身来,向艾尔通扑过去,想把他扳倒在地上。他立刻闪开身子,开了两枪,两个罪犯倒下去了。但是他自己也因为来不及躲避,肩膀上被砍了一刀。
艾尔通眼看自己的计划不可能实现了。鲍勃·哈维已经把火药库门关好,并且甲板上稍一响动,海盗们全都惊醒了过来。艾尔通必须保全自己来帮助赛勒斯·史密斯战斗。因此他只好逃走!
但是,还逃得了吗?这是一个问题。不过,艾尔通决定要尽一切努力回到伙伴们那里去。
他的枪里还剩下四颗子弹。刚才打的两颗,有一颗打的是鲍勃·哈维,但没有把他打伤,至多也不过是微伤。艾尔通乘着敌人暂时后退的工夫,冲上扶梯往甲板跑去。经过灯下面的时候,他用枪托一下子把灯打灭了。于是周围一片漆黑,他就便于逃跑了。这时候,有两三个海盗惊醒了,他们从扶梯上跑下来。艾尔通的第五枪打倒了其中的一个,其余的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就往后退去。艾尔通两步跳上了甲板,三秒钟以后,一个海盗几乎掐住他的咽喉,他的最后一颗子弹打中了这个海盗的脸,然后他就越过舷栏往海里跳去。
艾尔通划了不到六下,枪弹就象冰雹似的向他周围打过来了。
船上的枪声响了,躲在小岛岩石下的潘克洛夫会怎样想呢?蹲在“石窟”里的史密斯、通讯记者、赫伯特和纳布又会怎样想呢?他们四个人扛着枪冲到海滩上,随时准备抵抗敌人的攻击。
他们以为艾尔通一定是遭到了海盗的突击,已经被打死了。也许匪徒们还要乘黑夜到岛上来呢!
他们焦急不安地等了半个钟头。枪声已经停止了,但是艾尔通和潘克洛夫都没有回来。小岛已经被敌人侵占了吗?他们应该赶快去援救艾尔通和潘克洛夫吗?怎么去呢?这时候正在涨潮,海峡是渡不过去的。船又不在这里!史密斯和他的伙伴的焦急是不难想象的!
将近十二点半的时候,他们两个人所乘的小船终于靠岸了。艾尔通肩膀上受了轻伤,潘克洛夫还是安然无恙,大家都用热烈的拥抱来欢迎他们。
他们立刻躲到“石窟”里去。在那里,艾尔通把全部经过都说了一遍,还说到他打算毁灭这只船的计划。
人人都向艾尔通伸出手来。艾尔通也坦白地表示他们的处境是非常危险的。海盗惊动了。他们已经知道林肯岛上有人。他们会全副武装,强行登陆的。他们是什么也不会顾忌的。居民们一旦落在他们的手里,就不要想活命。
“好吧,我们不会白白牺牲的!”通讯记者说。
“我们进去守望吧。”工程师答道。
“我们还有逃脱的机会吗,史密斯先生?”水手问道。
“有的,潘克洛夫。”
“嘿!六对五十!”
“是的!六个!不包括……”
“谁?”潘克洛夫问道。
赛勒斯指着上面,没有回答。

第三章


这一夜平安无事地过去了。居民们面临着生死关头,并没有离开他们在“石窟”的岗位。另一方面海盗们好象并没有上岸的企图。自从船上对艾尔通放了最后一枪以后,就没有再放一枪,甚至也没有一点声音可以说明它还在小岛附近。莫非它已经拔锚启航了?也许它怕和对手交锋,已经离开海岸了吧?
但是,并不是这么一回事,破晓的时候,居民们透过清晨的薄雾可以看见一团朦胧的黑影,那就是飞快号。
“朋友们,”工程师说,“雾可以使海盗看不见我们,使我们的行动不会引起海盗们的注意。最要紧的是,要让那些罪犯认为岛上的人很多,足够抵抗他们。因此,在雾散以前,我认为我们最好这样准备:把我们的人分成三路,第一路在‘石窟’这儿把守,第二路在慈悲河口把守。至于第三路,我想最好放在小岛上,因为在那里可以阻止他们——至少能牵制他们——登陆。我们有两支步枪和四支滑膛枪。每个人都武装起来,我们有的是弹药,可以尽量放。我们不必害怕船上的滑膛枪,就是大炮也不必顾虑。有这些岩石掩护着。他们还能怎么样呢?我们只要不从‘花岗石宫’的窗口往外开枪,他们就不会用炮把它炸得不可收拾了。所怕的就是进行肉搏战,因为罪犯们人数多。所以,我们一定要想法子不让他们登陆,同时又不能暴露自己。因此,不要舍不得用弹药。尽量开枪,但是要瞄准了再放。我们一个人要争取打死八个到十个敌人,一定要把他们完全消灭掉!”
赛勒斯·史密斯已经把他们的情况解释清楚了。他的嗓音很镇定,好象在调度一件工作,而不是指挥一场战斗似的。他的同伴们都默默地同意了这个部署。现在要做的,就是在雾散以前各就各位,没有别的事了。纳布和潘克洛夫立刻到“花岗石宫”上面去,拿了大量的弹药回来。吉丁·史佩莱和艾尔通都是射击能手,他们每人拿了一支射程几乎能够达到一英里的步枪。四支滑膛枪分给了史密斯、纳布、潘克洛夫和赫伯特。
各个人的岗位是这样布置的:
赛勒斯·史密斯和赫伯特埋伏在“石窟”附近,负责把守“花岗石宫”下面的海岸。
吉丁·史佩莱和纳布埋伏在慈悲河口的岩石中间,河上的吊桥已经扯起来,他们负责阻止任何人乘船渡河或在对岸登陆。
艾尔通和潘克洛夫要划船渡过海峡,在小岛上各据一点。这样,火力可以同时从四个不同的地点发射,罪犯们就会认为岛上不但有很多人,而且有坚强的防卫了。
如果艾尔通和潘克洛夫不能阻止海盗登陆,而且跟着将要被海盗的小船切断退路,他们就应该乘船回到岸上来,到受威胁的地点去。
在出发到各个阵地以前,移民们作了最后一次的握手。
潘克洛夫拥抱着他的孩子赫伯特,竭力抑制住自己的感情,然后他们就分手了。
过了一会儿,史密斯和赫伯特在一起,通讯记者和纳布在一起,都消失在岩石后面了。艾尔通和潘克洛夫也只用了五分钟就顺利地渡过海峡,登上了小岛,各自隐藏在东岸的岩石丛中间。
他们都看不见了,他们自己也看不清雾里的那只船。
这时候是早上六点半。
不久雾就逐渐散开,船的中桅在水气里露了出来。几分钟后大片的浓雾滚过海面,很快就被微风吹散了。
这时候飞快号完全露了出来,它的锚链上系着一根曳索,船头向北,左舷对着海岛。正象史密斯所估计的那样,它离岸不过一又四分之一英里。
阴沉沉的黑旗还在船上飘扬着。
工程师在望远镜里看见船上的四门炮都对着荒岛。显然它们随时都准备开火。
这时候,飞快号还是没有动静。大约有三十个海盗在甲板上走动着。有几个在船尾;另外有两个站在桅索中间,手里拿着小型望远镜,仔细观察海岛。
显然,鲍勃·哈维和他的部下是很难理解夜里船上所发生的情况的。那个半裸体的人用强力打开了火药库的门,并且和他们进行了格斗,他一共开了六枪,打死了他们的一个,打伤了两个,这个人最后被他们打死了吗?他到岸上去了吗?他是从哪里来的呢?他的目的是什么?真象鲍勃·哈维所想的那样,想炸毁双桅船吗?这些问题一定使罪犯们完全摸不着头脑。但是,有一点他们是可以肯定的:飞快号面前的这个无名海岛上是有人居住的,而且这里可能有许多移民随时准备保卫它。然而,不论是岸上也好,还是高岗上也好,都看不见一个人。海滩上好象完全没有人似的,至少是找不到一点房屋的影子。是不是居民们都逃到内陆去了呢?这个海盗船长大概就是这样揣测的,他非常精细,一定会首先进行侦察,然后再让他的部下上岸的。
一个半钟头过去了,船上还是没有准备进攻或登陆的样子。显然,鲍勃·哈维还在迟疑不决。尽管使用倍数最大的望远镜,潜伏在岩石里的居民,他还是一个也看不见。至于“花岗石宫”的窗口所遮的绿枝和爬藤,虽然在光滑的岩石上显得相当触目,大概根本就没有引起他的注意。的确,他怎么想得到,在这样高的地方,人们竟能把坚硬的花岗石台成一个可以居住的房屋呢。从爪角起沿着整个的联合湾直到颚骨角,没有任何东西可以使他认为岛上有人或是可能有人。
八点钟的时候,移民们终于看见飞快号上有人行动了。一只小船放了下来,七个人跳了进去。他们都带着滑膛枪。他们一个人掌着操舵索,四个人操着桨,另外两个人伏在船头侦察岛上的行动,随时准备开火。他们的目的很明显是要作一次侦察,而不是要登陆。假如打算登陆的话,来的人一定会更多的。海盗们从他们的了望台上可以看到,荒岛的海岸有一个小岛掩护着,岛和小岛之间的海峡宽半英里。可是,赛勒斯·史密斯根据小船的前进方向立刻判明,他们并不打算进入海峡,而是要在小岛上登陆。
潘克洛夫和艾尔通各自隐藏在岩石的夹缝里,看着小船直向他们划来,等着它进入射程以内。
小船小心翼翼地前进着,每隔很长时间才划一次桨。现在可以看见,有一个罪犯手里拿着一根铅垂线,打算测量被慈悲河冲陷的海峡有多深。这说明鲍勃·哈维打算尽量把船靠近海岸。船上有三十来个海盗在索具之间注视小船的行动,并寻找着可以安全靠岸的界标。小船在离小岛不到两锚链的地方停住了。掌舵的人站起身来,寻找最适合上岸的地方。
这时候只听见两声枪响。轻烟从小岛的岩石间袅袅上升。掌舵的人和测水的人都倒在船里了。艾尔通和潘克洛夫的枪弹同时打中了他们两个人。
几乎同时又听到更大的一声炮响,双桅船的船边喷出一团烟雾,一个炮弹落在掩护艾尔通和潘克洛夫的岩石顶上,炸得碎石横飞,但是两个射击手都没有受伤。
小船上的人破口大骂,并且立刻继续往前驶来。掌舵的已经换了一个人,其他的人迅速地划着奖。出乎意料的是它不但没有掉头回去,反而沿岸驶来,打算绕过小岛的南端。海盗们排命划船,想逃出步枪的射程。
他们绕了半个圆圈之后,来到离遗物角岸边五锚链以内的地方,继续在双桅船大炮的掩护下,向慈悲河口驶去。
他们的意图显然是想进入海峡,切断小岛上移民的归路,不管小岛上有多少人,要使他们处在两船的火力之间这个非常不利的地位里。
小船继续对着这个方向前进了一刻钟。周围一点声音也没有,海面上风平浪静。
潘克洛夫和艾尔通知道自己有被切断的危险,但是他们并没有离开岗位,他们不愿在进攻的敌人和飞快号的炮火前暴露自己;同时他们相信,防守着河口的纳布和吉丁·史佩莱,以及埋伏在“石窟”附近岩石间的赛勒斯·史密斯和赫伯特会援助他们的。
在第一次射击以后二十分钟,小船离慈悲河不到两锚链了。这时候正开始涨潮,由于海峡很窄,水势照例非常湍急。海盗们的船被冲到河口去了,他们费尽了九牛二虎之力,才保持在海峡的中流。但是,当海盗驶进慈悲河口的适当距离以内的时候,纳布和史佩莱马上敬了他们两枪,这两枪都没有落空,小船里又有两个人倒下了。
船上立刻对准冒烟的地方又开了一炮,但还是和刚才一样,只是把岩石打得粉碎。
现在小船上只剩下三个有用的人了。它顺着水流,象箭一般地冲过了海峡,经过史密斯和赫伯特的前面。他们认为还不在射程以内,就没有射击。然后小船在仅存的双桨推动下,绕过小岛的北端,回到双桅船那里去了。
到目前为止,岛上的人是没有什么可抱怨的。他们的敌人却倒了大楣,已经有四个海盗不是死,就是重伤了。相反的,居民们却都没有受伤,而且每枪都打中了敌人。假如海盗继续这样进攻,假如他们还打算利用小船登陆的话,那么,他们是可以一个一个地被歼灭的。
现在可以看出工程师调度有方了。海盗们会认为对方不但人多势众,而且武器优良,不是轻易可以取胜的。
小船逆水划行,半个钟头以后,才靠拢飞快号。当他们和受伤的人回到船上时,只听得一片鬼哭神嚎,接着又毫无目的地开了两三枪。
但是,现在又有十来个罪犯怒不可遏地跳进小船来了,他们可能还受着夜来狂欢的影响。同时又放下第二只小船来,里面坐着八个人。第一只小船直向小岛划去,打算赶走小岛上的移民,第二只准备强袭慈悲河口。
在这种情况之下,潘克洛夫和艾尔通的处境显然非常危险,他们觉得非回本岛不可了。
但是,他们还是等第一只小船进入射程以内,然后准确地开了两枪,小船上的人立刻陷入了混乱状态。潘克洛夫和艾尔通这才冒着密集的火力,离开了他们的阵地,飞快地穿过小岛,跳进小船。当第二只小船到达南端时,他们已经渡过海峡,藏到“石窟”里去了。
他们刚回到赛勒斯·史密斯和赫伯特的身旁,海盗们就占据了小岛各处。这时候慈悲河口也传来了枪声。海盗的第二只小船正在很快地向慈悲河口驶去。船上的八个人当中,有两个被吉丁·史佩莱和纳布打得奄奄一息。小船在没法控制的情况下往礁石上撞击,到慈悲河口的时候,小船进水了。但是,那六个活着的人高举着滑膛枪以防浸水,却登上了河的右岸。等他们发觉自己暴露在埋伏的火力范围内的时候,就向着遗物角枪弹打不到的地方逃去了。
实际情况是这样的:小岛上有十二个罪犯,其中有几个肯定是受伤了,但是他们还有一只小船。岛上有六个罪犯,由于吊桥都已经扯起来,不能过河,因此他们是到不了“花岗石宫”那里的。
“喂,”潘克洛夫闯进“石窟”,大声说,“喂,史密斯先生,现在,你看该怎么办?”
“我想,”工程师答道,“现在转入一个新的战斗局面了。罪犯们决不会这么傻,甘心守住这么不利的阵地!”
“他们渡不过海峡的,”水手说。“有艾尔通和史佩莱先生在那里,就可以阻挡他们。你知道,他们的步枪能打到一英里以外去呢!”
“当然,”赫伯特答道,“但是,两支步枪怎么能抵挡双桅船上的大炮呢。”
“船还没有到海峡里来呢!”潘克洛夫说。
“但是,假如它到海峡里来呢?”史密斯问道。
“那是不可能的,它要是那样做,就可能要搁浅和复灭了!”
“这还是可能的,”艾尔通说,“在落潮的时候,不错,可能有搁浅的危险;但是罪犯们也许会乘涨潮的时候到海峡里来的。那时候,在它的炮火下,我们的阵地就守不住了。”
“该死!”潘克洛夫喊道,“这帮可恶的家伙真好象是在起锚似的。”
“我们也许只好躲到‘花岗石宫’里去了!”赫伯特说。
“还是再等一会儿!”赛勒斯·史密斯说。
“可是史佩莱先生和纳布呢?”潘克洛夫说。
“他们到时候会上我们这儿来的。艾尔通,准备好。现在该用到你和史佩莱的步枪了。”
果然,飞快号起锚了。它显然打算驶近小岛。退潮的时间已经过去了,潮水还要上涨一个半钟头,在这种情况下,双桅船前进起来是非常方便的。至于说开进海峡,潘克洛夫不同意艾尔通的意见,他认为双桅船是不敢这样冒险的。
这时候,小岛上的海盗已经逐渐来到对岸边上,和本岛相隔只有一道海峡了。
海盗们只有滑膛枪,因此伤不着埋伏在“石窟”和慈悲河口的居民。海盗们想不到对方备有射程遥远的步枪,因此自己暴露在对方的火力之下还不知道。于是,他们就在毫无掩蔽的情况下,观察小岛,并巡视海岸。
他们的妄想不久就破灭了。艾尔通和吉丁·史佩莱的步枪响了起来。毫无疑问,枪弹给罪犯们带来了不幸的消息,其中有两个倒下去了。
于是他们都惊慌起来。其余的十个人顾不得伤亡的伙伴,都在小岛的另一边飞快地逃去,连滚带爬地上了乘来的小船,拚命划开了。
“少了八个了!”潘克洛夫喊道。“的确,史佩莱先生和艾尔通简直就好象听了口令,同时开枪似的。”
“诸位,”艾尔通一面说,一面装上子弹,“情况更加严重了。双桅船准备开动了!”
“它在起锚呢!”潘克洛夫叫道。
“是的,它已经动了。”
事实上,他们已经能够清清楚楚地听到绞盘的声音。飞快号起初是被锚拉住的,起锚以后,它就开始向岸边漂过来了。风正从海面上吹过来,船上张起了三角帆和前桅帆,渐渐地靠近了海岛。
慈悲河和“石窟”这两个阵地上的人隐藏得好好的,但是他们却隐藏不了激动的情绪。一旦在逼近眼前的敌船炮火面前暴露自己,他们就完全没法还手了。还有比这个更可怕的吗?怎样才能阻止海盗们登陆呢?
赛勒斯·史密斯充分感到这一点,他思忖着该怎么办。不久大家就要他作出决定了。但是,该怎样决定呢?仗着储藏的食品充足,躲在“花岗石宫”里,一连几个星期,甚至几个月地困守在那里吗?这样固然也好!但是以后怎么办呢?海盗们还会成为岛上的主人,他们会恣意蹂躏它,到了一定的时候,他们会用报复方法屠杀被围困在“花岗石窟”里的人。
不过,现在还有一个最后的机会:鲍勃·哈维也许不会冒险把船开到海峡里来,而只停留在小岛的外边。要是这样的话,他离海滨还有半英里,在这段距离以外,射击的威力是不会太大的。
“决不会!”潘克洛夫重复说,“假如鲍勃·哈维是一个航海老手,他决不会到海峡里来!他一定知道,当海水不高的时候,双桅船是会遇到危险的!丢了船以后,他该怎么办呢?”
这时候,双桅船已经靠近小岛了。可以看得出来,它正努力往下方开。风力很小,潮流的力量也大大地衰退了,鲍勃·哈维可以完全控制住他的船。
它循着小船走过的路线,对海峡进行侦察,并且大胆地往海峡里开进来。
现在海盗的企图非常明显:他打算把航侧炮火对着“石窟”,向打死同伴的开枪地点进行反击。
飞快号很快就来到了小岛的顶端,顺利地绕了过去.船上扯起主帆,抢着风,直向慈悲河口的对面驶来。
“该死的东西!他们来了!”潘克洛夫说。
这时候,纳布和吉丁·史佩莱回到赛勒斯·史密斯、艾尔通、水手和赫伯特这里来了。
通讯记者和他的同伴在撤退以前看出最好放弃慈悲河的阵地,因为在那里简直没法应付双桅船,于是他们就采取了这个聪明的举动。在面临着紧要关头的时候,移民们最好还是团结在一起。吉丁·史佩莱和纳布是从岩石后面躲躲闪闪地跑回来的,虽然引起了一阵射击,但是并没有打中他们。
“史佩莱!纳布!”工程师大声说,“你们没有受伤吗?”
“没有!”通讯记者答道,“仅仅是枪弹跳起来碰伤了点儿,那只该死的船已经开到海峡里来了!”
“是的,”潘克洛夫说,“十分钟内,它就要停在‘花岗石宫’的前面了!”
“你有什么计划吗,赛勒斯?”通讯记者问道。
“现在还来得及,我们只好躲到‘花岗石宫’里去了,罪犯们不会看见我们的。”
“我同意,”吉丁·史佩莱说,“不过,万一被围困起来……”
“到那时候我们再见机行事吧。”工程师说。
“那么,我们快走吧!”通讯记者说。
“史密斯先生,让艾尔通和我留在这里可以吗7”水手问道。
“这有什么用呢,潘克洛夫?”史密斯回答说。“不,我们不要分散!”
现在丝毫也不能浪费时间了。移民们离开了“石窟”。弯曲的山石遮挡着他们,因此双桅船上的人没有发现他们撤退。但是两三声枪响,和子弹打碎岩石的声音说明飞快号离他们已经不远了。
移民们跳进升降梯,上升到“花岗石宫”的门口,奔进大厅,前后仅仅用了一分钟。前一天晚上他们关在家里的托普和杰普还在里面呢。
他们回来得正是时候。居民们透过树枝可以看见飞快号在烟雾绦绕中开进了海峡。枪声不断地响着,四门大炮对着已经没有人占据的慈悲河阵地和“石窟”盲目地轰击。岩石被打成了碎片。每发一炮,海盗们都欢呼一阵。幸亏史密斯把窗户遮了起来,大家都希望“花岗石宫”或者能够幸免。但是,正在这时候,忽然有一颗炮弹,穿过屋门,打到走廊里来。
“我们被发现了!”潘克洛夫喊道。
也许移民们还没有被发现,但是有一点是肯定了:鲍勃·哈维认为这部分悬崖上所遮的枝叶有些可疑,因此就开了一炮。他立刻加强了进攻,第二炮打开了遮蔽着的树叶,花岗石壁上的洞隙暴露出来了。
移民们陷入绝境了。掩蔽所已经暴露出来。他们既不能阻挡猛烈的炮火,又不能够保护这片石壁——在炮火的轰击下,碎石在他们的周围横飞着。现在唯一的办法是到“花岗石宫”的上层甬道里去躲避。至于住房,只好让它破坏了。正在这时候,忽然传来一阵低沉的响声,接着就是一片凄惨的叫声。
赛勒斯·史密斯和他的同伴们连忙向一个窗口奔去。
一股水柱猛不可当地把双桅船抛了起来,一下子把它冲成两爿,不到十秒钟的工夫,连船带人都沉到海中了!

第四章


“船炸了!”赫伯特喊道。
“是的!就象艾尔通点着了火药似的,爆炸了!”潘克洛夫一面说,一面跟纳布和少年一起跳进升降梯。
“这是怎么一回事?”吉丁·史佩莱问道,这个意想不到的结局完全使他楞住了。
“嗯!这回我们可以知道了……”工程师很快地说。
“我们可以知道什么?……”
“别着急!别着急!来吧,史佩莱。主要的是,这些海盗都歼灭了,这是件大事!”
赛勒斯·史密斯催促着通讯记者和艾尔通赶到海滩去,和潘克洛夫、纳布、赫伯特会合在一起。
双桅船整个没有了,连它的桅杆也看不见。它被水柱抛起来,向侧边倒下去,然后就那样沉没了。毫无疑问,这是由于漏水漏的太厉害。可是这一带的海峡不过二十英尺深,可以肯定,在水浅的时候,沉船的船帮还会再露出水面来的。
沉船上的一些东西在水上漂浮着。一个木筏漂出仓口,慢慢地露到海面来,上面有储备着不用的圆材、养鸡的笼子——里面的鸡还活着——箱子和木桶;可是沉船的残骸却看不见,既没有甲板上的木料,也没有船身的肋材,飞快号的突然失踪简直不可思议。
可是船上的两根折断了的桅杆,终于摆脱护桅索和支索,漂了上来,它们上面还挂着帆,有的卷着,有的铺在水面。艾尔通和潘克洛夫不耐烦等潮水把财富带上来,就跳进小船,打算把沉船的残骸拖上海滩或是小岛。可是,正当他们要把小船摇开的时候,吉丁·史佩莱的一句话把他们拦住了。
“那六个在慈悲河右岸登陆的罪犯上哪里去了?”他说。
的确,千万马虎不得,虽然那六个人所乘的船巳经在岩石上撞得粉碎,然而他们却在遗物角登岸了。
居民们向那边望了一会。他们看不到一个亡命之徒。可能他们看见自己的船在海峡里沉没了以后,就逃到荒岛的内陆去了。
“我们将来再对付他们,”史密斯说。“他们还带着武器,遇见他们仍旧有危险,可是现在是六对六,双方的实力都是一样。还是先解决要紧的问题吧。”
艾尔通和潘克洛夫努力向沉船的地方划去。
海面非常平静,两天以前,才逢到新月,正是潮水较高的时候,至少还需要整整一个钟头,双桅船才能露出海峡的水面。
艾尔通和潘克洛夫用绳子缚住桅杆和圆材,把绳子的一端带到海滩上来。在居民们的共同努力之下,沉船的残骸被拉上来了。然后潘克洛夫和艾尔通又驾着小船,把漂浮的东西全捞了起来,其中有鸡笼、木桶和箱子,立刻送到“石窟”去。
水里也浮起几具尸体。艾尔通认出其中有鲍勃·哈维,就指着他,激动地对他的伙伴说:
“过去我也是干他这一行的,潘克洛夫。”
“可是现在你已经洗手不干了,勇敢的艾尔通!”水手热情地说。
浮起来的尸体很少,这的确很奇怪。他们数来数去,一共只有五六具,这些尸体,不久就被海流冲向大海去了。其余的极大部分罪犯很可能是来不及逃出来,船身倒在一边,都留在底下了。现在海流把这些倒楣的家伙的尸体冲出大海,倒免除了移民们一项伤心的任务——把它们埋葬在荒岛上。
赛勒斯·史密斯和他的伙伴们费了两个钟头的工夫,把圆材拖上沙滩来,然后又把船上的帆铺开,打算把它们晾干,这些帆丝毫没有损坏。他们一心一意地进行着工作,很少说话,然而他们脑子里却想得很多!
得到这只双桅船,换句话说,得到船上的一切物品,可以说是添了一笔巨大的财富。的确,一只船就好比是一个小世界,小队的仓库里可以增加许多有用的东西了。它等于在遗物角拾到的那只箱子,不过要更大一些。
“还有,”潘克洛夫心里想,“难道不能让双桅船重新浮起来吗?如果船底只有一个窟窿,那是可以修补好的;这只船有三四百吨重,和我们的乘风破浪号比起来,显得象样得多了!我们可以乘着它到遥远的地方去!我们爱上哪儿就上哪儿!史密斯先生,我一定要和艾尔通去仔细地看一下,在它身上费这一番气力是完全值得的!”
的确,如果双桅船还能航行,那么移民们回国的希望就要大得多了。可是,要决定这个重要的问题,必须等到退潮以后海水很低的时候,因为只有那时候,才能仔细检查整个的船身。
等到把财物安全地运上岸来以后,史密斯和他的伙伴们才同意用几分钟的时间吃早饭。他们都饿得很了,幸而离食品室不远,纳布又是一个厨师中的快手。于是他们就在“石窟”附近吃早饭;不用说就猜得出来,他们在吃饭的时候,谈的尽是小队意外脱离险境的奇迹。
“只能说是奇迹,”潘克洛夫一再说,“那些流氓被炸得真是时候!‘花岗石宫’正受到威胁!”
“你猜得出来吗,潘克洛夫,”通讯记者问道,“究竟是怎么回事,是什么东西引起爆炸的?”
“嗨!史佩莱先生,再简单也没有了,”潘克洛夫回答说,“犯人的船不象军舰上那样有纪律!犯人也不是水手。火药库一定是开着的,他们不停地开火,大概有哪个粗心大意或是笨手笨脚的人,一不留神就使全船爆炸了!”
“史密斯先生,”赫伯特说,“使我感到奇怪的是,爆炸并没有起什么更大的作用。爆炸的声音很小,并且炸坏的木板和肋材又不多。看起来它好家不是炸毁的,而是撞沉的。”
“你觉得这一点奇怪吗,孩子?”工程师问道。
“是的,史密斯先生。”
“我也觉得奇怪,赫伯特,”他说,“可是等我们检查过以后,一定会得到解答的。”
“怎么,史密斯先生,”潘克洛夫说,“你难道认为飞快号是象触礁似的,撞沉下去的吗?”
“如果海峡里有礁石,”纳布说,“这有什么不可能呢?”
“胡说,纳布,”潘克洛夫说,“当时你没有看见。我可看得非常清楚,就在双桅船沉没以前的一刹那,一个大浪把它抛起来,然后它就往左边倒下去了。假如仅仅是触礁,它会象正常的船一样,安安静静地沉到海底去的。”
“就因为它不是一只正常的船!”纳布说。
“算了,我们很快就会知道的,潘克洛夫。”工程师说。
“我们很快就会知道的,”水手随着说,“不过我敢拿我的脑袋打赌,海峡里绝对没有岩石。史密斯先生,我们把话说清楚,你是不是觉得这件事情有些奇怪?”
赛勒斯·史密斯没有回答。
“触礁也好,爆炸也好,”吉丁·史佩莱说,“不管怎么样,潘克洛夫,你应该承认,这件事情正发生在紧要关头上!”
“是的!是的!”水手说,“可是问题不在那儿。我是问史密斯先生看出有什么神怪的地方没有。”
“我说不上来,潘克洛夫,”工程师说。“我只能这样回答你。”
这个回答完全不能使潘克洛夫满意。他一口咬定是“爆炸”,决不肯放弃这个想法。海峡底下铺着一层细沙,就跟沙滩一样,水浅的时候,他经常跨过海峡去,因此,他坚决不同意里面会有什么暗礁。
并且,双桅船沉下去的时候,水势很高,也就是说,即使落潮的时候有岩石露在水面,当时的水量也足够使任何船只浮起来,不致受到岩石的阻碍。因此,触礁是不可能的,船并没有受到撞击,可以肯定它是炸毁的。
必须承认,水手的论点并不是毫无根据。
将近一点半的时候,居民们登上小船去看沉船了。遗憾的是,没有能把双桅船上的两只小船保留下来:有一只已经交代过,在慈悲河口撞得粉碎,完全不能用了;另外一只是与双桅船的下沉同时失踪的,还没有重新露出来,一定也撞坏了。
这时候,飞快号的船身刚露出水面。双桅船歪倒在一边,这是由于它的桅杆全折断了,经过剧烈的震动,压仓的底货改变了位置,使全船失去重心的缘故;它的龙骨整个都能看见。当时海底有一种不可思议的惊人力量把它翻了过来,同时还出现了一股巨大的水柱。
居民们在船的周围划着,随着潮水的下退,他们即使不能证实失事的原因,至少也可以查明产生的后果。
靠近船头部分,离前梢七八英尺的地方,双桅船的龙骨两侧遭到严重的破坏。至少有二十英尺长的一段,两边各开着一个大缺口,要想把这样的窟窿堵住是不可能的。不仅没有了船底的铜包板和木板——毫无疑问,一定是炸成了灰烬——甚至用来连接它们的肋材、铁螺丝和木钉都不见了。一种莫名其妙的力量,使副龙骨和整个的船身从头到尾脱落了下来。龙骨的本身,从纵梁上裂开了好几处,已经完全折断了。
“我想,”潘克洛夫叫道,“这只船很难再浮起来了!”
“那是不可能的。”艾尔通说。
“那些先不说,”吉丁·史佩莱对水手说,“如果真是发生了爆炸,那么这个爆炸的结果也太奇怪了!它炸裂了船底,却没有炸坏甲板和楼顶!这些大窟窿根本不象火药库炸的,倒象是用石头砸的。”
“海峡里一块石头也没有!”水手说。“你说什么我都同意,就是不同意你说石头。”
“我们想法子到船里去吧,”工程师说,“也许进去以后,就可以知道它是怎样遭到破坏的了。”
这是最切实可行的办法,大家都同意了;并且,这样还能把全船的财物清点一下,作一个安排,收藏起来。
现在要进船很容易。潮水还在继续下退,甲板上已经可以走人了。压仓的底货是一些沉重的铁块,已经从几处漏到船壳外面来。海水从船身的窟窿里流出来,发出哗哗的响声。
赛勒斯·史密斯和他的伙伴们拿着斧头,沿着破碎的甲板往前走去。甲板上堆着各种箱子,拦住他们的去路,箱子在水里泡得不算久,也许里面的东西还没有损坏。
居民们忙着把所有的货物放到妥当的地方去。低潮的时候只有几小时,他们必须尽量利用这几个钟头。艾尔通和潘克洛夫在船身的入口处找到一些索具,可以用来把木桶和箱子吊起来。他们把货物装在小船里,运上岸去,马上又回来运各种物件,至于整理工作,打算以后再做。
总的来说,居民们非常满意,因为他们很快就发现双桅船上有着各种各样的货物。正象进行大规模沿海贸易的玻里尼西亚商船一样,它装载着五花八门的物件,器皿、工业品和工具,应有尽有。甚至他们无论要什么东西都能找到一些;大家一致认为这些东西正是林肯岛上的小队所迫切需要的。
然而,赛勒斯·史密斯却在发楞;不仅双桅船的船身遭到极大的损伤——这一点前面已经说过了,至于事故究竟怎样造成的姑且不谈——就连它的内部装置,特别是在靠船头的地方,也都毁坏了。好象曾经有什么极大的炮弹打到双桅船里来似的,隔板和支柱都遭到毁坏。移民们搬开箱子,就很容易从船头走到船尾去。这些箱子不是沉重的大件,而是普通的小件,因此并不难搬;箱子上标明起运地点的字迹,已经看不清了。
于是居民们来到双桅船的船尾,原来这里是舵楼甲板。根据艾尔通的指点,他们应该在这里找火药库。赛勒斯·史密斯认为火药库并没有爆炸,也许还能留下几桶火药,并且,火药通常是有金属封皮包装着的,大概不会受潮。
事实果然是这样。他们从子弹堆里找到二十桶火药,桶里都衬着铜皮。他们小心翼翼地把桶抬了出来。潘克洛夫亲眼看见以后,才相信飞快号不是被炸沉的,而且,火药库所在的这部分船身,所受的损失最小。
“也许不是炸沉的,”顽固的水手说,“可是要说石头,我敢肯定,海峡里一块也没有!”
“那么,事情是怎么发生的呢?”赫伯特问道。
“我不知道,”潘克洛夫回答说,“连史密斯先生都弄不清楚,那就谁也不明白了,而且再也不会有人能明白了!”
他们搜查了几个钟头,潮水开始上涨了。目前必须暂时停止工作。他们不必担心海水把船冲走,因为它已经象抛了锚似的,牢牢地固定在那里了。
因此,等到第二天再进行工作也没有问题;可是船虽然已经失事沉在那里,最好还是赶紧把船里的剩余物资收拾出来,因为它不久就要整个陷到海峡的流沙里去了。
这时候是傍晚五点钟。居民们忙了一天。他们的晚饭吃得津津有味,吃完以后,虽然非常疲倦,大家还是忍不住要把飞快号上的货箱打开来检查一下。
大部分箱子装着衣服,可以想象,它们受到大家一致欢迎。整个小队都够穿了——各种尺码的衣服和鞋子都有。
“我们太阔了!”潘克洛夫叫道。“可是我们怎么处理全部的东西呢?”
水手看见了烈性酒桶、烟叶桶、火器和刀剑、棉花包、耕作用具、木匠细木匠和铁匠的工具,还有许多盒各种各样的种籽,高兴得不住地欢呼,由于在水里的时间不长,这些东西丝毫也没有受潮。要是在两年以前得到这些东西,他们将要怎样的珍惜啊!不过,虽然勤劳的移民们现在已经有了工具,这些宝贝对他们还是有用的。
“花岗石宫”的仓库宽绰得很,可是要想在天黑以前把全部的东西都收拾干净,已经来不及了。并且,还不能忘记,飞快号的六个亡命之徒还在岛上,他们很可能是一群穷凶极恶的匪徒,移民们必须时刻提防他们。慈悲河上的桥都已经扯起来了,然而一条河流或小溪是拦不住这些罪犯的,在走投无路的时候,他们什么都干得出来。
他们不久就可以研究出最妥善的办法来,可是目前却只好在“石窟”附近站岗,因为箱笼物件就堆在那里。于是居民们在夜间轮流值班守卫着。
天亮了,罪犯们并没有来骚扰。杰普和托普守在“花岗石宫”脚下,如果有什么动静,它们会随时报警的。接着,10月19、20、21日,一连三天,他们都在忙着整理东西。不管货物也好,索具也好,每一样值钱的或是有用的东西都保留下来了。落潮的时候,他们检查船仓;涨潮的时候,就整理抢救出来的东西。船身的铜包板已经大部揭下来,船身一天天地往深处陷下去。可是,艾尔通和潘克洛夫不等流沙把从船底漏下去的沉重东西吞没,就潜入海峡的水底,把双桅船的锚链、压仓的铁块都捞上岸来,甚至还有四门炮,这些东西都是利用空桶把它们浮起来的。
很明显,小队的军火库和“花岗石宫”的仓库都由于沉船而充实起来了。潘克洛夫向来很热心订计划,这时候他已经开始盘算在海峡和慈悲河口的上面筑一个炮台了。他打算利用四门大炮,阻挡任何的舰队——“不管有多强大”——进犯林肯岛的领海!
等到双桅船上的东西全都运完,只剩下一个空壳的时候,天气变坏了,一下子就把它消灭得干干净净。赛勒斯·史密斯原来还打算把破船炸开,然后把岸上的残骸收拾一下;可是东北方吹来一阵狂风,加上狂潮一涨,工程师就只好节省些火药了。
23日到24日的夜里,整个的船身都碎散了,一部分残骸被抛到海滩上来。
至于船上的文件,不用说,尽管史密斯仔细搜索尾楼的橱柜,还是丝毫也没有发现。海盗们一定把与飞快号原来的船长和主人有关的标志全销毁了,船尾也没有漆着港口的名称,因此没法知道它的国籍。可是,根据它那两只小船的船型,艾尔通和潘克洛夫都认为这只双桅船是英国制造的。
出事以后的一星期——与其说出事,还不如说是奇妙的好运气,因为移民们就是这样才保全下来的——即使在水浅的时候,也看不见沉船了。船是消失了,但“花岗石宫”却由于接收了船上的全部财产而富裕起来。
然而,要不是由于纳布的缘故,这次神秘的爆炸一定永远也没法解释。10月30日,纳布在海滩上散步的时候,捡到一块铁筒的厚片,上面带有爆炸的痕迹。这块厚铁片的边缘扭得里进外出、残缺不全,样子好象是炸药的爆破搞成的。
纳布把铁片拿给他的主人,当时工程师正同伙伴们在“石窟”的工场里。
赛勒斯·史密斯仔细看了一下铁筒,然后转向潘克洛夫。
“朋友,”他说,“你坚持飞快号不是撞沉的,是吗?”
“是的,史密斯先生,”水手答道。“我们都知道,海峡里是没有礁石的。”
“可是,也许它是撞在这块铁片上的呢?”工程师一面说,一面把破铁筒给他看。
“什么,就这一小块破筒子!”潘克洛夫十分怀疑地叫道。
“朋友们,”史密斯接着说,“你们记得吗,在双桅船沉没以前,曾经有一个水柱把它抛起来?”
“记得,史密斯先生,”赫伯特答道。
“好,你们想知道水柱是怎么掀起来的吗?就是它。”工程师举着破筒子说。
“它?”潘克洛夫说。
“是的!这个铁筒就是水雷的残余!”
“水雷!”工程师的伙伴们都大叫起来。
“那么是谁布的水雷呢?”潘克洛夫问道,他还不能表示同意。
“我只能告诉你,不是我布的,”赛勒斯·史密斯回答说,“可是水雷的残迹就在这儿,你们可以估计它的力量有多大!”

第五章


于是,水雷在海底爆炸把一切疑问都解释清楚了。赛勒斯·史密斯是决不会错的,因为在南北战争中,他曾经试制过这种可怕的爆炸武器。这个铁筒里装着炸药——硝化甘油、苦味酸或其他类似的药品,就是在它的作用下,海峡里的潮水才掀成一个圆顶,船底才炸裂,以致立刻下沉,由于船身被破坏得非常严重,因此一沉下去就没法再浮起来了。装甲舰碰到这种水雷,也会象渔船似的毫不困难地被炸毁,飞快号碰上以后,当然更经受不起了!
是的!一切都真相大白了,现在只剩下一个问题——海峡里的水雷是怎么来的?
“因此,朋友们,”赛勒斯·史密斯说,“我们现在不用再怀疑了,这里一定有一个神秘的人,也许和我们一样,他也是遇难以后,被遗弃在荒岛上的;我所以要这么说,是要让艾尔通也知道知道两年来我们所遇到的种种怪事。虽然我们有好几次得到他的帮助,我还是没法想象,这个陌生的恩人是谁。他屡次暗中帮助我们,究竟有什么目的,我也不知道。可是他确确实实是在帮助我们;并且根据性质来看,只有具备惊人才干的人,才能这样做。艾尔通和我们同样受到他的恩惠,因为当我从气球上掉下的时候,如果是他把我从海里救起来的;那么写那张纸条,把瓶子放在海峡里,让我们知道我们的伙伴所在的地方的,也一定就是这个陌生人。我还要补充一些事实:引着那只箱子,把它放在遗物角,使我们得到一切必需品的是他;在荒岛的高地上燃起篝火,使你们能够找到陆地的也是他,在西瑞身上打了一枪的是他;在海峡里布置水雷,炸毁双桅船的,也是他;一句话,所有那些我们不能解释的怪事,都是这个神秘的人做的。因此,不管他是谁,是遇难的人也好,是流放在我们岛上的人也好,我们都应该感激他;要不然,我们就成了忘恩负义的人了。我们欠下了这笔人情债,希望有一天我们能够还清它。”
“你说得对,亲爱的赛勒斯,”吉丁·史佩莱说。“不错,岛上藏着一个可以说是万能的人。他的力量对我们有莫大的好处。我还要补充一点,就是如果我们承认在实际生活中有超凡的事情,那么,这个陌生人的本领简直就近乎超凡入圣了。是不是他暗中从‘花岗石宫’的井里探听我们的消息,因此掌握了我们的全盘计划呢?是不是他在我们第一次试航的时候,把瓶子扔给我们的呢?是不是他把托普从湖里扔出来,刺死儒艮的呢?是不是他把你从海里救起来的呢?以当时发生这些事的情况来说,是谁也干不了的,这种种事实,使我们不由得要这样想:如果这些事情都是一个人干的。那么他简直有呼风唤雨的能力了。”
通讯记者的论点很正确,人人都有同感。
“是的,”赛勒斯·史密斯接着说,“如果可以肯定给我们解围的是一个人,我同意他具有一般人所没有的本领。现在这还是一个谜,可是如果能找到这个人,这个谜就可以解决了。因此,现在的问题是,我们究竟应该尊重这个仁慈的人,随他隐藏着不去惊动他,还是尽量把他找出来呢?你们对这个问题有什么意见?”
“我的意见是,”潘克洛夫说,“不管他是谁,他都是一个勇敢的人,我很佩服他!”
“话虽不错,”史密斯说,“可是我问的不是这个,潘克洛夫。”
“主人,”纳布说,“我的意见是,我们可以尽量找你说的那个人;可是我想,他如果不愿意露面,那我们是找不到他的。”
“你说得不错,纳布。”潘克洛夫说。
“我也同意纳布的意见,”吉丁·史佩莱说,“可是我们却不能因此就不探险了。不管我们能不能找到这个神秘的人。我们至少应该尽到找他的心意。”
“你呢,孩子,谈谈你的意见吧。”工程师对赫伯特说。
“呵,”赫伯特兴奋地说,“他先救了你,现在又救了我们大家,我真想谢谢他!”
“当然,孩子,”潘克洛夫说,“我们每一个人都想谢他。我向来是不爱追根问底的,可是要能够面对面看他一眼,挖我一只眼睛我也甘心情愿!我想这个人一定长得很英俊,高高的个子,身体魁梧,留着漂亮的胡子,亮光光的头发;还有,他一定是坐在云彩上,手里托着一个大地球!”
“潘克洛夫,”史佩莱说,“你说的是全能的造物主的形象呀。”
“也许是的,史佩莱先生,”水手答道,“不过,我想象中他就是那样的!”
“你呢,艾尔通?”工程师问道。
“史密斯先生,”艾尔通回答说,“在这个问题上我想不出更好的意见了。你所采取的办法就是最好的办法。如果你要我和你们一起去搜查的话,我随时都准备跟你们去。”
“谢谢你,艾尔通,”赛勒斯·史密斯答道,“可是我希望你能回答我的问题,怎么想的就怎么说。你是我们的伙伴,你已经为我们冒过好几次生命危险了。我们在作出任何一项重要决定的时候,都应该和其他人一样,也和你商量。所以,你还是说说你的意见吧。”
“史密斯先生,”艾尔通说,“我认为我们应该尽一切力量把这个陌生的恩人找出来。也许他是孤单单的一个人。也许他在受着苦难。也许他需要换一种新的生活。你们说得对,我也应该还他的人情。一定是他,而且只能是他曾经到达抱岛去过,他在那里发现了你们知道的那个可怜人,并且让你们知道,有一个不幸的人在那里等待着你们去援救!因此,多亏了他,我才重新变成人。不能,我永远也不能忘记他!”
“那么,就这样决定了,”赛勒斯·史密斯说。“我们要尽早开始搜查。这一次对于荒岛的任何一个角落都不能放过。我们连最隐蔽的地方也要搜索,希望这位陌生的朋友能考虑到我们的用意,原谅我们!”
几天以来,移民们积极地整理干草,进行田间收割。他们打算先把一切能做完的工作尽量做好,然后再去实现他们的计划——探索荒岛上还没有到过的地方。从达抱岛移植过来的各种蔬菜,现在也到了该收获的时候。一切都收拾好了,好在“花岗石宫”里有的是地方,把岛上的全部物资运来都装得下。小队收获下来的东西井井有条地藏在那里。可以想象,存放的地方非常安全,既不怕动物糟蹋,又不怕歹人劫掠。
隔着厚实的花岗石壁,完全不必担心受潮。居民们利用鹤嘴锄和火药,把上甬道的许多天然石洞都扩大了,因此,“花岗石宫”成了一个综合仓库,里面放着全部的粮食、武器、工具和不用的器皿——一句话,整个小队的物资全放在里面了。
从双桅船上得来的炮是优良的武器,在潘克洛夫的要求下,终于用绳索和辘轳把它们吊到“花岗石宫”里来。他们在窗洞之间凿了几个炮眼,不久以后,就可以在花岗石壁上看见光亮的炮口了。他们在这么高的地方,可以俯瞰整个的联合湾。这里好比是一个小小的直布罗陀,任何船舶,只要在小岛附近抛锚,就一定要暴露在这座高空炮台的射程之内。
“史密斯先生,”11月8日那天,潘克洛夫说,“现在我们的炮台已经筑好了,不妨试试大炮的射程。”
“你认为这样做有用吗?”工程师问道。
“不但有用,而且有必要!要不然,怎么知道我们那些刮刮叫的炮弹能射多远呢?”
“试吧,潘克洛夫,”工程师答道。“可是,我想还是把普通火药原封不动地留着不要用,在试验的时候用棉花火药,因为棉花火药是用不完的。”
“大炮经得住棉花火药的爆炸吗?”通讯记者问道,他也和潘克洛夫一样,急于试一试“花岗石宫”里的大炮。
“我想是经得住的。”工程师说,“但我们应该谨慎一些。”
工程师想得不错,大炮钢质十分优良。这是用锻钢铸造的一种后膛炮,按理可以装填大量的火药,射得很远。事实上,要想取得实际效果,弹道就必须尽量低伸,而要想得到这种力量,就必须有极大的初速,推动炮弹前进。
“初速跟火药的多少是成正比的。”史密斯对伙伴们说,“在制造这种大炮的时候,一切都要由所用的金属是不是具有最高度的抵抗力来决定,钢,无疑的是抵抗力最大的金属。因此,我完全有理由相信,我们的炮可以安全地经受爆炸气体的膨胀,试射效果肯定是良好的。”
“等我们试过以后,就更可以肯定了!”潘克洛夫说。
不用说,四门大炮收拾得就跟新的一样。自从打水里捞起来以后,水手在它们身上花了不少气力。他用了许多时间去磨光、上油、擦亮和拆洗零件!现在它们亮得和美国海军巡洋舰上的大炮一样。
于是,这一天,四门大炮就在全体居民——包括杰普和托普——面前按次序试放了。前面已经说过,棉花火药的爆炸威力相当于普通火药的四倍,他们考虑到这一点,然后给大炮装上适当量的棉花火药。炮弹是圆锥筒形的。
潘克洛夫站在那里,抓住拉火绳的末端,随时准备发射。
史密斯把手一挥,他就开炮了。炮弹飞过小岛,一直掉在海里,距离没法精确估计。
第二炮瞄准遗物角尽头的岩石,炮弹打在一块离“花岗石宫”几乎有三英里的尖石头上,炸得碎石乱飞。这一炮是赫伯特瞄准了发射的,他对自己的第一炮感到非常骄傲。可是潘克洛夫却比他还要骄傲得多!因为这一炮打得这么漂亮,而荣誉又属于他亲爱的孩子。
第三炮对着联合湾南边的沙丘,一炮射去,打在四英里以外的沙地上,然后炮弹又蹦起来落在海里,溅起一片水花。
在放第四炮的时候,赛勒斯·史密斯稍微多加了一些火药,打算看看最多能射多远。由于怕发生爆炸,大家都站得很远,然后用一根长绳子拉火。
一声惊人的巨响过后,移民们立刻跑到窗口去,大炮的效果很好,只见炮弹在离“花岗石宫”将近五英里的颚骨角擦过岩石.掉在鲨鱼湾里了。
“好哇,史密斯先生,”潘克洛夫叫道,他的欢呼声简直和炮声不相上下,“你看我们的炮台怎么样?太平洋上的海盗全到‘花岗石宫’前面来都不要紧!如果没有得到我们许可,谁也不要想登陆!”
“信不信由你,潘克洛夫,”工程师说,“这样的试验还是不做的好。”
“嗯?”水手说,“那么应该怎样对付还在岛上游荡的那六个坏蛋呢?难道让他们糟蹋我们的森林、田地和农场吗?这些强盗是不折不扣的美洲豹,我认为我们必须毫不犹豫地用炮火对付他们!你说呢,艾尔通?”潘克洛夫对他的伙伴说。
艾尔通犹豫了一下,没有立刻回答,赛勒斯·史密斯对潘克洛夫冒冒失失地提出这个问题感到非常遗憾。尤其使他感动的是,艾尔通竟这样自卑地说:
“我也曾经是一只美洲豹,潘克洛夫先生。我没有权利发言。”
于是他慢慢地走开了。
潘克洛夫这才明白过来。
“我真不是个人!”他大声说。“可怜的艾尔通!在这里,他和大家一样,有他的发言权!”
“是的,”吉丁·史佩莱说,“可是他愈沉默,我们愈应该看重他,我们应该尊重他追悔往事的心情。”
“当然,史佩莱先生,”水手说,“你不必操心,我再也不会这样做了。我宁可咬掉自己的舌头,也不愿意使艾尔通伤心!现在把话说回来。我觉得对待那些强盗就应该老实不客气,我们必须赶快把他们从岛上消灭掉。”
“这是你的意见吗,潘克洛夫?”工程师问道。
“一点儿也不错。”
“在他们对我们还没有什么新的敌对行动以前,你就打算毫不留清地去追捕他们吗?”
“他们已经做的难道还不够吗?”潘克洛夫问道,他不懂得仔细考虑。
“也许他们会改变心情的!”史密斯说,“也许他们会悔过。”
“他们会海过!”水手耸耸肩叫道。
“潘克洛夫,你想想艾尔通吧!”赫伯特拉着水手的手说。“他已经改邪归正了!”
潘克洛夫挨着个地看着他的伙伴。他万万没有想到他的意见会遭到反对。这些流氓是跟鲍勃·哈维的狐群狗党一起到岛上来的。他们是屠杀飞快号全体船员的凶手;潘克洛夫把他们看作是一群野兽,必须毫不迟疑毫不留情地把他们消灭掉;他秉性直率,因此认为不能和这帮人打交道。
“好吧!”他说。“人人都反对我!你们打算饶了这帮匪徒!很好,但愿我们没有后悔的时候!”
“只要我们随时警惕,”赫伯特说,“有什么危险呢?”
“哼!”通讯记者说,他还没有表明过自己的主张。“他们是六个全副武装的人。要是各自躲在一个角落里,向我们每人放一枪,他们马上就可以成为岛上的主人了!”
“他们为什么没有这样做呢?”赫伯特说。“因为他们不打算这样做,这是很明显的。再说,我们也是六个人。”
“好吧,好吧!”潘克洛夫说,他是没有法子说服的。“让这些好人爱干什么就干什么去吧,也不必去为他们操心了!”
“潘克洛夫,”纳布说,“不要让你自己当恶人!要是有一个不幸的人站在你的面前,在你的射程之内,你也不会开枪的。”
“我会象打疯狗似的一枪把他打死,纳布。”潘克洛夫冷冷地说。
“潘克洛夫,”工程师说,“你一向是听我话的;在这个问题上,你能听我的话吗?”
“我可以按照你的意思去做,史密斯先生。”水手说,可是他丝毫也没有改变他的看法。
“很好,那么,除非他们先向我们进攻,要不然我们决不攻击他们。”
虽然潘克洛夫算计着这样做完全没有好处、可是大家就这样通过对海盗采取的行动了。他们不打算进攻,只准备防守。荒岛地面很大,而且土地肥沃。如果这些坏人还有一些良心,他们就可能改邪归正。他们不想在这种环境里开始新生吗?不管怎么样,根据人道主义的要求,这样等待他们还是必要的。移民们不能象以前那样毫无顾虑地走来走去了。以前只要提防野兽就行了,现在却有六个罪犯出没在荒岛上,也许他们还是一些极坏的人。情况的确是严重的。而且对胆子小一些的人来说,等于失去了安全的保障!当然,目前移民们有理由反对潘克洛夫的看法,可以认为不要紧。将来这种看法是不是对呢?只好等以后再证实了。

第六章


移民们的头一件大事是彻底搜索全岛,这一点已经决定了。搜索的目的有两个:一方面要找出那个神秘的人,因为现在已经可以肯定岛上有这样一个人;另一方面,还要了解海盗的情况,他们藏在哪里,目前在过着什么样的生活,他们有哪些可怕的地方。赛勒斯·史密斯本打算毫不耽搁,立刻就出发,可是探险需要用几天的工夫,最好还是把各种必需品和工具装在车上,以便组织露宿。偏巧有一只野驴伤了腿,暂时不能拉车,必须让它休息几天。因此,只好把动身的日子订在11月20日,往后推迟一星期。这个地方的十一月相当于北半球的五月,因此正是大好风光。太阳进入了南回归线,目前是一年里白天最长的时候。所以,要去探险,现在是最适合的时候,即使探险的主要目的不能达到,至少也可以有得多的发现,特别是自然物产方面的发现;因为史密斯建议要探索的是一直绵延到盘蛇半岛尽头的远西森林。
大家一致同意,利用出发前的九天,做完眺望岗上的工作。
此外,还需要艾尔通回畜栏去照料家畜。大家决定让他在那里住两天,等把厩房里的饲料准备充足以后,再回“花岗石宫”来。
艾尔通临动身的时候,史密斯考虑到岛上不象过去那样安全了,就问他要不要有一个人陪他一起去。艾尔通回说不必,因为工作一个人满可以照顾得过来,至于有什么危险,他是不怕的。如果畜栏或是附近发生什么事情,他可以立刻打电报告诉“花岗石宫”里的居民。
9日清晨,天一亮艾尔通就出发;他驾着一只野驴,拉着大车走了。两个钟头以后,来了一个电报,告诉大家畜栏里平安无事。
在这两天中,史密斯忙着办一件事,这件事办好以后,“花岗石宫”就不怕任何突如其来的袭击了。格兰特湖南端原有的缺口早已堵死了,而且已经被长出的草木遮住了一部分,现在必须把它完全挡起来。进行这项工作,再容易也没有了,只要使湖水升高两三英尺,就可以把洞口完全淹没。要提高湖面,只要在湖的两个缺口处各建一个水闸,因为湖水就是通过这两个缺口流入甘油河与瀑布河的。
移民们满怀信心地工作着,这两个水闸宽不过八英尺,高不过三英尺,他们把石块严密地垒起来,不久就把水闸砌成了。
这项工程完毕以后,外人做梦也想不到这部分湖底下有一条通道,想不到过去湖水就是从这里流出去的。
当然,供应“花岗石宫”蓄水池用水和带动升降梯的小河还小心地保留着,而且,保证不会断水。这样,只要把升降梯吊起来,这个可靠的安乐窝就万无一失了。
这项工程完成得很快,潘克洛夫、吉丁·史佩莱和赫伯特还可以抽出时间到气球港去一次。水手非常着急,他总担心罪犯们已经到停泊乘风破浪号的小海湾那里去过了。
“这些先生们是在南岸登陆的,”他说,“要是他们沿着海滨前进,也许会发现小港。那时候,我们的乘风破浪号就等于白扔了。”
潘克洛夫的顾虑并不是毫无根据的。看起来,气球港的确需要去看一下。11月10日,吃完午饭以后,水手和他的伙伴们带着武器出发了。潘克洛夫故意当着大家的面,把两颗子弹分别装进他的步枪的两个枪筒里,一面摇摇头,他那副样子好象在说,不管是谁——正如他自己所说的,“人也好,畜生也好,”——只要走到他面前,就都要倒楣了。吉丁·史佩莱和赫伯特也拿着枪,大约三点钟的时候,三个人离开了“花岗石宫”。
纳布把他们送到慈悲河拐角的地方,等他们过了河以后,就把桥扯起来了。他们约定在回来的时候,放枪为号,纳布听见枪声,就来恢复两岸之间的交通。
他们沿着通向荒岛南岸的道路,一直往前走去,这一段距离只有三英里半,可是吉丁·史佩莱和他的伙伴却走了两个钟头。他们仔细地观察了沿路各处,浓密的森林,潦凫沼地,然而并没有发现亡命之徒的踪迹;毫无疑问,罪犯们还不知道移民的人数和已经采取的防御手段,因此只占了荒岛一小部分。
到了气球港,只见乘风破浪号静静地浮在小海湾上,潘克洛夫非常高兴。气球港周围有高耸的峭壁遮挡着,地势险峻,不管是在陆地上还是在海里,都很不容易发现它。
“快来吧,”潘克洛夫说,“那些坏蛋还没有到这儿来过。俗语说得好:‘深山有虎豹’,他们一定藏到远西森林里去了。”
“还好,”赫伯特说,“要是他们找到乘风破浪号,他们一定会乘着它逃跑的——那么一来,我们就不能再到达抱岛去了。”
“真的,”通讯记者说,“我们应该送一张纸条到那里去。要是苏格兰游船来接艾尔通回去的话,就能知道林肯岛的位置和艾尔通的新住址了。”
“嗯,乘风破浪号随时都在这儿准备着,史佩莱先生,”水手说。“我们马上乘着它动身都可以!”
“我想,潘克洛夫,那要等我们在荒岛上探索完毕以后再去。如果我们能找到那个陌生人就好了,也许他了解达抱岛和了解林肯岛一样清楚。不要忘记,那张纸条一定是他写的;也许,连究竟能不能指望游船回来,他都知道!”
“可是,”潘克洛夫大声说,“他究竟是谁啊?他这样了解我们,而我们却一点也不了解他!如果他只不过是个遇难的人,那么他为什么要隐藏着不出来呢?我们是老实人,我想老实人总不会被人讨厌的。他是自己要到这儿来的吗?如果他想离开这儿,他能离开吗?他还在这儿吗?他还要继续呆下去吗?”
潘克洛夫、吉丁·史佩莱和赫伯特一面闲谈,一面走上乘风破浪号去察看船上的甲板。水手看了一下系锚缆的短桩,突然叫道:
“嘿,真奇怪!”
“怎么回事,潘克洛夫?”通讯记者问道。
“是这么回事,这个扣不是我系的!”
潘克洛夫指着一根把锚缆系在短桩上的绳子。
“什么,不是你系的?”吉丁·史佩菜问道。
“不是!我可以发誓,这是一个拱结,我总是打活扣的。”
“你一定记错了,潘克洛夫。”
“我决没有记错!”水手声明说。“我的手系起扣来成了习惯了,一个人的手总不会错的!”
“那么,是不是罪犯们到船上来过了呢?”赫伯特问道。
“那我就不知道了,”潘克洛夫说,“反正有人拔过乘风破浪号的锚,然后又让它抛锚,这是可以肯定的!瞧,这儿又是一个证据!锚缆被抽了出来,卷索不在锚缆孔里了。我再重复一遍,有人用过我们的船了!”
“可是,如果罪犯们发现了它,他们一定会把它抢去使用,甚至还会乘着它逃跑的。”
“逃跑!跑到哪儿去……到达抱岛去吗?”潘克洛夫问道。“这只船这么小,你想他们敢乘着它去冒险吗?”
“再说,他们还不一定知道有那个小岛呢。”通讯记者接着说。
“不管怎么样,”水手说,“就好象我生在葡萄园、名叫潘克洛夫一样的没有错,我们的乘风破浪号已经偷偷地出去航行过了!”
水手非常肯定,吉丁·史佩莱和赫伯特都感到没法辨驳。自从潘克洛夫把这只船带到气球港来以后,显然有人或多或少移动过它了。水手更是百分之百地认为曾经有人拔过锚,然后又把锚抛下去。这样往返两道手续,除非是为了用它航行,此外还能有什么别的企图呢?
“可是我们在岛上怎么没有看见乘风破浪号在海里走过呢?”通讯记者说,他急于把所有的反对意见一下子都提出来。
“怎么,史佩莱先生,”水手答道,“只要在夜里遇着顺风,两个钟头以内,它就可以走到海岛的视线以外去了。”
“好吧,”吉丁·史佩莱接着问道,“我还要问一个问题,罪犯们驾驶乘风破浪号去做什么,而且用过以后,为什么又要把它送回港口来?”
“嗯,史佩莱先生,”水手答道,“这点我们不必多费脑筋,只好把它列入那些不可思议的事情里去。主要的问题是乘风破浪号还在这儿,而且现在就在这儿。要是不幸让罪犯们第二次把它劫走,恐怕我们就不用打算再在这里找到它了!”
“那么,潘克洛夫,”赫伯特说,“我们把乘风破浪号带回去,让它停在‘花岗石宫’附近不好吗?”
“也好也不好,”潘克洛夫答道,“还是不好的成分居多。慈悲河口一点不适合停船,那里的潮势太猛。”
“可是能不能把它停在‘石窟’底下的沙滩上呢?”
“也许可以,”潘克洛夫回答说。“不管怎么样,既然我们一定要离开‘花岗石宫’作一次远征,我想,当我们不在的时候,还是把乘风破浪号留在这儿比较安全些,在岛上的匪徒没有肃清以前,我们最好还是把它放在这里。”
“我完全同意,”通讯记者说。“如果遇到变天,这里至少不会象在慈悲河口那样,暴露在外面。”
“可是如果罪犯们再上这儿来呢?”赫伯特说。
“孩子,”潘克洛夫回答说,“他们即使在这里找不到它,也会很快就在‘花岗石宫’的沙滩上找到它的!反正当我们不在的时候,没有任何办法能拦阻他们把船抢走!因此,我同意史佩莱先生的意见,还是把它留在气球港。不过,如果等我们回来以后,还不能肃清这帮流氓的话,那时候我们就要谨慎些,把船放到‘花岗石宫’附近去,等到不怕再有什么讨厌的骚扰的时候,再另作打算。”
“对,就这样决定了。我们走吧!”通讯记者说。
潘克洛夫、赫伯特和吉丁·史佩莱回到“花岗石宫”以后,把全部经过都告诉了工程师,工程师对他们目前的办法和将来的打算,都表示同意。他还答应水手,要勘探一下小岛和海岸之间的海峡,看看能不能利用水闸,在那里开辟一个人工的港口。要是能够办到,那么,乘风破浪号就将永远摆在移民们的眼前,随时可以照管它了;甚至在必要的时候,还可以把它锁起来。
当天晚上,他们打了一个电报给艾尔通,要求他从畜栏带两只山羊来,因为纳布想使它们适应高地的水土。奇怪的是,这次与平时不同,在电报发出后,艾尔通并没有回电。工程师不禁诧异起来。但是也可能当时艾尔通不在畜栏里,甚至他已经动身回“花岗石宫”了。事实上他到畜栏去已经有两天,临行预先约定在10日晚上,至迟在11日早上回来。于是移民们在眺望岗上等待着艾尔通。纳布和赫伯特甚至一直迎到桥边,打算一看见他们的伙伴,就放下吊桥。
可是直到晚上十点钟,还是没有艾尔通的信号。于是,大家主张最好再打一个电报,要求对方立刻回答。
然而,“花岗石宫”的电报铃还是没有响声。
居民们非常不安。出了什么事了?是艾尔通已经不在畜栏里,还是他依然在那里,但是不能自由行动了呢?他们可以在这茫茫的黑夜里到畜栏去吗?
大家商量了一下。有的主张去,有的主张不去。
“可是,”赫伯特说,“也许是电报发生了故障,通报不灵了吧?”
“那也可能。”通讯记者说。
“等到明天吧,”赛勒斯·史密斯说。“的确,艾尔通可能收不到我们的电报,我们也可能收不到他的。”
他们等待着,自然,他们的心情是非常焦急的。
第二天,11月11日,大亮的时候,史密斯又打了一次电报,还是没有回音。
他接着又试了一次,结果还是一样。
“到畜栏去!”他说。
“全副武装!”潘克洛夫补充道。
大家马上想到,“花岗石宫”里不能不留人,决定让纳布看家。纳布把伙伴们送到甘油河畔,把吊桥扯起来,然后躲在一棵树后面,等待他们或是艾尔通回来。
要是海盗们突然出现,要夺路过来,纳布可以开枪阻止他们,万一阻挡不住,最后还能躲到“花岗石宫”去,只要把升降梯一吊起来,他就可以安如磐石了。
赛勒斯·史密斯、吉丁·史佩莱、赫伯特和潘克洛夫四个人到畜栏去,如果找不到艾尔通,他们就到附近的森林里去搜索。
早上六点钟,工程师和他的三个伙伴跨过甘油河,纳布藏在左岸的一个顶上长满龙血树的小丘后面。
居民们离开眺望岗的高地,径直走上畜栏路。他们扛着枪,哪怕遇到最小的敌对行动,都随时准备开枪。两支步枪和两支滑膛枪都已装满了子弹。
路的两旁都是密林,罪犯们到处都可以藏身,加上他们还有武器,敌人的确是可怕的。
移民们走得很快,一路上一句话也没有说。托普在前面引着路,有时候一路奔跑,有时候钻到森林里去,可是始终保持安静,好象没有遇到什么意外。他们相信这只忠实的狗是不会使他们突然受到惊吓的,只要稍微有一些危险,它就会大叫起来。
赛勒斯·史密斯和他的伙伴们继续前进,路旁就是从“花岗石宫”通往畜栏的电报线。走了将近两英里,他们还没有发现任何可以解释疑问的地方。电报杆好好的竖在地上,电线也照常拉着。可是,这时候工程师发现电线好象松了,一路领先的赫伯特走到第七十四号电线杆的时候,突然停下来喊道:
“电线断了!”
伙伴们连忙赶上前去,来到少年站脚的地方。只见电线杆横倒在路上,连根拔起来了。疑问突然得到了解答,显然,“花岗石宫”和畜栏两处打出的电报都没有收到。
“这根电线杆不象是被风刮倒的。”潘克洛夫说。
“不错,”吉丁·史佩莱说。“齐根的土都被挖起来了,这是人们用手拔起来的。”
“还有,电线也断了。”赫伯特指着断线补充道。
“是最近破坏的吗?”史密斯问道。
“是的,”赫伯特回答说,“肯定是不久以前才破坏的。”
“到畜栏去!到畜栏去!”水手大叫道。
居民们现在所在的地方正是“花岗石宫”和畜栏的中间,还要走二英里半。他们加快了速度,急急在前赶去。
的确,可能畜栏里出了什么事了。固然艾尔通打出的电报可能没有收到,但是他的伙伴们考虑的却不是这个。更使人难以理解的是:艾尔通答应在前一天晚上回来,结果却没有回来。一句话,切断“花岗石宫”和畜栏之间的联系不会是没有用意的,而这个破坏联系的人除了那些罪犯以外,还有谁呢?
居民们急急忙忙地向前赶去,每个人心里都感到十分焦急。他们衷心地喜爱这位新来的伙伴。他们会不会发现他被从前的党羽亲手杀害了呢?
他们不久就来到一处地方,这里路旁有一条小河,河水是从红河里流出来的,它成了畜栏牧场的水源。这时他们脚步慢下来了,为的是免得在必须战斗的时候,喘不过气来。他们的手指都扣着枪的板机。大家注视着四面的森林。托普阴沉沉地咆哮着,似乎预告有什么不幸的事情要发生了。
终于,从树木中间露出了畜栏的栅栏。看不见有什么破坏的痕迹。大门还是照常关着。畜栏里静悄悄的,既听不见平日咩咩的羊叫,也听不见艾尔通的吆喝声。
“我们进去吧。”赛勒斯·史密斯说。
工程师住前走去,他的伙伴们在二十步以外跟着他,仔细警戒着,随时准备开枪。
史密斯拔开门上的内闩,正打算推进去,这时候,托普忽然大叫起来。只听见“砰!”的一声,紧接着就是一声惨叫。
一颗子弹打中了赫伯特,他立刻直挺挺地倒在地上。

第七章


潘克洛夫一听见赫伯特的喊声,连忙跑过去,手里的枪也扔在地上了。
“他们把他打死了!”他叫道。“我的孩子!他们把他打死了!”
赛勒斯·史密斯和吉丁·史佩莱也向赫伯特跑来。
通讯记者听了一下,打算确定可怜的少年的心脏是不是还在跳动。
“他还活着呢,”他说,“可是必须把他送到……”
“送到‘花岗石宫’去吗?那不可能!”工程师答道。
“那么,就抬到畜栏里去!”潘克洛夫说。
“赶快。”史密斯说。
他绕过栅栏的左角,就在那里,他发现一个罪犯正端枪对着他,一枪开来,打穿了他的帽子。工程师不等他开第二枪,就一刀刺进他的心口,这一刀比他开枪打的还要可靠些。说时迟,那时快,罪犯就倒在地上了。
这时候,吉丁·史佩莱和水手翻过栅栏,跳进围栏,拉开里门的门杠,跑进空屋去,不久以后,可怜的赫伯特就躺在艾尔通的床上了。过了一会儿,史密斯也来到了他的身边。
水手看见赫伯特晕过去,感到万分悲痛。他抽噎一阵哭—阵,一会儿又拿脑袋撞墙。工程师和通讯记者都没法使他平静下来。他们自己也悲痛得说不出话了。
然而,他们也知道,只有依靠自己,才能把眼前这个可怜的受苦的孩子从死亡的边缘救活过来。吉丁·史佩莱的一生中经历过许多周折,因此掌握了一些医药常识。他什么都懂得一点,他曾经有好几次不得不医治刀伤和枪伤。在赛勒斯·史密斯的帮助下,他开始对赫伯特进行必要的治疗。
通讯记者一上来就楞住了,因为赫伯特躺在那里完全失去了知觉;许由于流血过多,也许是枪弹力量过猛,打在骨头上,由于激烈的震荡而引起“休克”的缘故。
赫伯特面色惨白,史佩莱摸着他的脉搏,感到非常微弱,每隔很长时间才跳动一次,好象就要停止了似的。
病情是严重的。
他们解开赫伯特的衣裳,使他露出胸膛,用手帕止住血液往外流,然后用冷水洗擦他的心口。
赫伯特的伤口是一个椭圆形的窟窿,它的部位在胸膛以下,第三根和第四根肋骨之间,枪弹就是从这里打进去的。
接着赛勒斯·史密斯和吉丁·史佩莱让可怜的少年翻过身来;翻身的时候,少年微弱地呻吟了一声,他们几乎以为这是他临终前的叹息了。
赫伯特的背后还有一处创伤,伤口染满了鲜血,这是枪弹穿出去的地方。
“谢天谢地!”通讯记者说,“枪弹不在身体里边,我们用不着把它取出来了。”
“可是心脏呢?”史密斯问道。
“没有碰到心脏;要是碰到的话,赫伯特早死了!”
“死了?”潘克洛夫哼了一声。
水手只听见通讯记者所说的最后两个字。
“没有,潘克洛夫,”赛勒斯·史密斯说,“没有!他没有死。他的脉搏还在跳动。他还呻吟了一声呢。为了你的孩子着想,你还是平静一些吧。我们非常需要沉着。不要闹得大家都沉不住气,朋友。”
潘克洛夫不开口了,可是他听了以后,又引起他的伤心,大粒的眼泪从他的脸上滚了下来。
这时候,吉丁·史佩莱打算集中思想,有条不紊地进行医疗。经过检查,他肯定枪弹是从前胸进去,从后面穿出来的。可是枪弹在穿过身体内部的时候,进行了哪些破坏呢?它碰到了哪些重要的器官?这对一个真正的外科医师来说,也很难一下子判断出来,更不要说是一个通讯记者了。
可是,有一点他很清楚,那就是:必须防止伤口发炎造成血脉不通,然后和由于创伤(也许是致命的创伤!)而将要引起的局部发炎和高烧进行斗争:现在,应该用什么敷药,用什么消炎剂呢,怎样才能防止发炎呢。
别的先不管,目前最重要的还是赶紧把两处创口敷裹起来。吉丁·史佩莱认为不必用温水洗涤伤处,也不必挤压创口,因为那就会引起流血。赫伯特出血已经很多了,现在已经由于流血过多而变得十分虚弱。
因此,通讯记者认为最好简单地用冷水洗涤这两处创口。
赫伯特往左侧身躺着,保持着这个姿势。
“不能让他动,”吉丁·史佩莱说。“这个姿势对于他的背上和胸部的创口排脓最有利,应该保持这个姿势,现在必须让他保持绝对的休息。”
“什么!我们不能把他抬回‘花岗石宫’去吗?”潘克洛夫问道。
“不能,潘克洛夫。”通讯记者回答说。
“我一定要和这帮匪徒算账!”水手大声说,他带着吓唬人的神气,挥舞着拳头。
“潘克洛夫!”赛勒斯·史密斯说。
吉丁·史佩莱又继续诊断受伤的少年了。赫伯特的面色还是惨白得可怕,通讯记者心里非常焦急。
“赛勒斯,”他说,“我不是一个外科医生。我简直不知道该怎么办了。你应该给我出些主意,介绍一点经验!”
“鼓起勇气来吧,朋友,”工程师一面说,一面紧紧地握着通讯记者的手。“诊断的时候冷静一些。只想着一件事:一定要挽救赫伯特!”
吉丁·史佩莱感到责任重大,本来已经鼓不起勇气来了,这几句话又使他恢复了原有的沉着。他紧挨床坐着。赛勒斯·史密斯站在旁边。潘克洛夫撕下自己的衬衫,没精打采地在做绷带。
史佩莱向赛勒斯·史密斯解释,他认为首先应该制止出血,但是不能堵塞创伤,或是使伤口立刻长上,因为内脏被打穿了,不能把脓留在胸膛里。
史密斯完全同意,于是通讯记者决定不立刻把两个伤口缝合,暂时把它们敷裹起来。好在这两处创口都不用扩创。
发炎是很可能发生的,居民们有没有防止发炎的灵药呢?
有的。他们有一种,大自然慷慨地供应他们。他们有冷水,这是用来防止伤口发炎最有效的镇静剂,治疗严重症候的灵药,现在的医生,没有一个不用它的。冷水还有一个好处,它能使创口保持绝对休息,在一切过早的敷裹情况下保护创口。这是一个很大的优点,因为根据经验,最初几天和空气接触是非常危险的。
吉丁·史佩莱和赛勒斯·史密斯运用他们简单而良好的理智,进行了以上的判断,然后和最好的外科医生一样,进行了医疗。他们把敷布敷在可怜的赫伯特的两处创口上,不断用冷水保持敷布的湿润。
水手一开始就在屋子里生了火。各种生活必需品屋子里都不缺。这里有枫糖,还有各种药草——就是少年从格兰特湖畔搜集来的那些种——因此他们熬了一些清凉的饮料,当他们喂给少年的时候,他完全失去了知觉。他的热度很高,一昼夜过去了,他还没有苏醒过来。
赫伯特的生命可以说是千钧一发,这根头发随时都有断的可能。第二天是11月12日,史密斯和他的伙伴们总算有了一线希望。赫伯特从长时间的昏迷状态中醒过来了。他睁开眼睛,认出了赛勒斯·史密斯、通讯记者和潘克洛夫。他说了两三句话。究竟发生了些什么事情,他完全不知道。大家把经过都告诉他了,史佩莱要求他绝对不要动,告诉他已经没有生命的危险,再过几天,创口就可以复原了。赫伯特几乎没有感到任何痛苦,由于他们经常用冷水清涤,创口一点也没有发炎。化脓的过程很正常,体温也没有增高,现在可以希望这个可怕的创伤不致造成不幸的后果了。潘克洛夫渐渐地放下心来。他现在就象一个修女,一个坐在爱儿床边的慈母一样。
赫伯特又昏昏沉沉地睡着了,可是这次他睡得比较自然。
“再说一遍,你是有信心的,史佩莱先生,”潘克洛夫说。“再说一遍,你要救活赫伯特!”
“是的,我们要救活他!”通讯记者说。“伤势很严重,枪弹甚至可能穿透了他的肺,可是打穿了肺也不会致命。”
“上帝保佑你!”潘克洛夫说。
可以想象,居民们在畜栏里的这二十四小时内,脑子里所想的只有看护赫伯特的问题。他们既没有考虑如果罪犯们回来,自己会遇到哪些危险,也没有计划应该怎样预防将来。
这一天,当潘克洛夫守在病床旁边的时候,赛勒斯·史密斯和通讯记者谈到目前该怎么办才好。
首先,他们细细地检查了畜栏。哪儿也没有艾尔通的影子。这个不幸的人是不是被从前的部下架走了呢?他是不是进行了反抗,在斗争中被打败了呢?后一个假定的可能性非常大。吉丁·史佩莱爬上栅栏的时候,曾经清清楚楚地看见一个罪犯沿着富兰克林山的南部支脉逃跑,当时托普向他赶去了。慈悲河口的岩石撞坏了罪犯们的小船,使他们的企图彻底粉碎了,这个跑掉的亡命之徒就是他们之中的一个。还有史密斯刺死的那个歹徒,还躺在畜栏的外边,他当然也是鲍勃·哈维的党徒。
畜栏并没有遭到什么损坏。大门关得好好的,牲畜也没能逃到森林里去。不论是在屋子里,还是在栅栏里,他们都没有发现任何格斗和破坏的痕迹。不过艾尔通的武器却和他一起不见了。
“这个不幸的人遭到了袭击,”史密斯说,“他是一个善于自卫的人,准是最后抵挡不住了。”
“不错,恐怕是这样,”通讯记者说。“罪犯们看到畜栏里什么都有,一定就在这里住了下来,直到看见我们上这儿来才逃走的。同时,还有一点也很明显,不管艾尔通是死是活,我们来的时候,他已经不在这儿了!”
“我们一定要到森林里去搜索,”工程师说,“把这些匪徒从岛上消灭掉。潘克洛夫曾经打算象逮野兽似的追捕他们,这种预见是正确的。要是早那么做,就不少发生这些不幸的事故了!”
“是的,”通讯记者说,“现在我们不妨狠起心来干!”
“可是,”工程师说,“我们还只能暂时在畜栏里住一个时期,等到赫伯特不会因为移动而出什么危险的时候,再把他带回‘花岗石宫’去。”
“可是纳布呢?”通讯记者问道。
“纳布不会遇到危险的。”
“可是,假如他因为我们老不回去而着急,冒险跑到这儿来呢?”
“他不能来!”赛勒斯·史密斯很快地说,“他会在半路上被杀死的!”
“可是他很可能来找我们!”
“唉,要是电报还灵,我们可以警告他!现在却办不到了!我们决不能单把潘克洛夫和赫伯特留在这里!好吧,我一个人到‘花岗石宫’去一趟。”
“不能,不能!赛勒斯,”通讯记者说,“你不能暴露自己!这样冒险是没有必要的。匪徒们一定在监视着畜栏,他们躲在周围的密林里,你一走,我们的不幸事故马上就要由一件变成两件了!”
“可是纳布呢?”工程师重复道。“他已经整整一昼夜没有得到我们的消息了!他一定会上这儿来的!”
“并且他既然不知道应该象我们这样小心提防,”史佩莱补充说,“他一定会被打死的!”
“难道真的没有办法警告他了吗?”
当工程师在动脑筋的时候,他的眼光落在托普身上,托普走来走去,好象在说:
“我不是在这儿吗?”
“托普!”赛勒斯·史密斯叫道。
托普听见主人叫它,就跳起身来。
“对,托普可以去,”通讯记者明白了工程师的意思。“我们不能去的地方,托普都能去!可以让它把畜栏的消息带给‘花岗石宫’,然后再把‘花岗石宫’的消息带回来!”
“快!”史密斯说。“赶快!”
史佩莱急忙从笔记本上撕下一张纸来,在上面写着:
赫伯特受伤了。我们在吉栏。自己留神。不要离开“花岗石宫”。罪犯到附近来过没有?让托普把回信带给我们。
这封短信把要告诉纳布的话都包括在内了,同时也提出了居民们想知道的一切。他们把纸条折起来,系在托普颈部一个显眼的地方。
“托普,我的托普,”工程师一面说,一面抚摩着它,“纳布,托普!纳布!去,去!”
托普听见以后,来回乱跳。它明白工程师的意思,它知道大家要它做什么。畜栏路它是熟悉的,用不了一个钟头,它就可以走完这条路;不论是赛勒斯·史密斯还是通讯记者,目前要通过这条路,都必须冒着很大的危险,然而托普却可以在野草和密林中间,神不知鬼不觉地穿过去。
工程师走到畜栏门口,把门打开。
“纳布,托普!纳布!”工程师重复着,又指了指去“花岗石宫”的方向。
托普往前一跳,几乎立刻就不见了。
“它会到那儿的!”通讯记者说。
“是的,并且肯定它还会回来,忠实的狗!”
“几点钟了?”吉丁·史佩莱问道。
“十点钟。”
“一个钟头之内,它就可以到了。我们等着它回来吧。”
他们关上畜栏的门。工程师和通讯记者又回到屋里来了。赫伯特还没有醒。潘克洛夫始终保持着敷布的湿润。史佩莱一时觉得没有什么可做,就忙着准备一些富有营养的食品,同时他还不时注意着山那边的栅栏,因为匪徒可能从那边攻击。
居民们焦急不安地等待着托普。将近十一点钟的时候,赛勒斯·史密斯和通讯记者拿着步枪,站在门后,准备一听见狗叫就去开门。
他们深信这一点,如果托普平安到达“花岗石宫”,纳布一定会立刻打发它回来的。
他们等了约有十分钟,忽然听见一声枪响,接着就是几声狗叫。
工程师打开大门,只见一百英尺以外的森林里有一缕烟,他立刻朝那里开了一枪。
托普几乎立刻就跳进畜栏来了,他们赶紧关上大门。
“托普,托普!”工程师两手搂住忠实的托普的脖子,叫道。
它的颈部拴着一张纸条,上面是纳布写的几个大字。
赛勒斯·史密斯念道:
“花岗石宫”附近没有海盗。我不会乱动。可怜的赫伯特。

第八章


事实说明,罪犯们还在附近监视着畜栏,企图把居民们一个一个地杀死。对待这些强盗没有别的办法,只能把他们当作野兽。现在居民们必须加倍小心,因为目前的形势对这帮匪徒有利,他们看得见居民,居民却看不见他们,他们可以采取冷不提防的突击,而本身却不会受到意外的进攻。于是史密斯作了一些安排,打算住在畜栏里。这里的食品还可以维持一个相当长的时期。艾尔通的房子里备有各种生活必需品,由于居民们来得突然,罪犯们来不及把东西抢走就吓跑了。根据吉丁·史佩莱的估计,事情的经过可能是这样的:这六个罪犯在岛上登陆以后,沿着南部海滨前进,他们从盘蛇半岛的海岸这边一直穿到海岸那边,没有冒险进入远西森林,却到了瀑布河口。从河口沿着右岸可以一直走到富兰克林山的支脉下,在那里不难找到一个安身的地方,这样,很快就发现当时没有人住的畜栏了。他们在这里正式地住了下来,随时准备着实现他们可怕的阴谋。艾尔通回到畜栏里来使他们吃了一惊,可是他们到底想法子打败了这个不幸的人——其余的情况就不难想象了!
不错,现在只剩下了五个罪犯,可是他们却都是全副武装,而且在森林里出没。要冒险到森林里去,就等于送上门去让他们打;对于他们的攻击,既不能预防,又不能阻止。
“等着吧!现在想不出别的办法!”赛勒斯·史密斯一再地说。“等赫伯特好了以后,我们要在岛上进行一次全面的搜捕,那时候就可以拿这帮罪犯出一口气了。这就是我们大规模出征的目的,同时……”
“我们还要寻找那位神秘的保卫者,”吉丁·史佩莱接着说出了工程师要说的话。“啊,应该承认,亲爱的赛勒斯,在这次最紧要的关头,他却没有保护我们!”
“谁知道呢?”工程师说。
“这话是什么意思?”通讯记者问道。
“我们还没有到山穷水尽的地步呢,亲爱的史佩莱,他也许会在另外的一个场合,运用他的创造性的力量的。可是这不是当前的重要问题,现在重要的是赫伯特的性命问题。”
这是居民们最担心的事。又过了几天,幸而可怜的少年,情况并没有恶化。冷水始终保持着适当的温度,因此到现在为止,创口一点儿没有发炎。由于靠近火山,水里含有少量的硫,通讯记者甚至觉得它能直接起医疗作用。多亏周围的人不断看护,赫伯特保住了性命,化脓比以前少得多了,热度也下降了。由于他们严格地限制他的饮食,因此他的身体变得非常虚弱,而且以后还要继续一个时期;然而清凉的饮料却可以尽量喝,同时,对他说来,只要保持绝对的休息就有莫大的好处。赛勒斯·史密斯、吉丁·史佩莱和潘克洛夫敷裹少年的创口的技术已经十分高明。屋子里的布料全都给他用光了。赫伯特的创口上盖着敷布和棉花,包扎得不松不紧,以便使创口合拢而不致最后出现发炎的反映。通讯记者在敷裹的过程中十分仔细,他知道这道手续的重要性,他一再向伙伴们谈到绝大部分的外科医生都承认的一件事实,那就是:良好的敷裹比良好的手术更加少见。
十天以后,11月22日,赫伯特的身体好得多了。他已经开始吃一些营养品。他的脸上重新出现了原有的光彩,他睁着亮晶晶的眼睛对看护们微笑着。尽管潘克洛夫费尽气力,不住嘴地和他说话,把最稀奇古怪的故事讲给他听,好不让他有机会开口;可是他还是说了几句。赫伯特问到艾尔通,他以为艾尔通还在畜栏里,因为没有看见他,感到有些奇怪。水手为了不让赫伯特难受,只好回说艾尔通和纳布一起保卫“花岗石宫”去了。
“哼!”潘克洛夫说,“这些强盗!这些家伙丝毫也不值得怜借!史密斯先生还想用仁义道德去说服他们呢:我也要给他们一些仁义道德,不过我的仁义道德就是大粒的子弹!”
“以后没有再发现他们吗?”赫伯特问道。
“没有,孩子,”水手回答说,“可是我们会找到他们的,等你好了以后,我们就可以瞧瞧,看这些暗箭伤人的胆小鬼敢不敢露面!”
“我的身体还很弱呢,我的潘克洛夫!”
“不要紧!你的体力慢慢就会恢复的!一颗子弹打穿胸口算得了什么?简直是开玩笑:这种事情我见得多了,没有什么了不起的!”
情况终于好转了,要是不再有什么共发症,赫伯特的痊愈就可以肯定了。可是,如果他的伤势比现在严重得多——譬如枪弹在身体内部没出来,或是必须锯断手足——那时候移民们该怎么办呢?
“真的,”史佩莱不止一次地说,“一想到这种意外的时候,我就止不住要打寒噤!”
“可是,如果到了不动手术就不行的时候,”史密斯有一天对他说,“你会犹豫吗?”
“不会,赛勒斯!”吉丁·史佩莱说,“可是谢天谢地,幸亏没有发生这样的共发症!”
居民们过去曾经屡次运用他们的简单而良好的理智进行分析讨论,这次和往常一样,多亏他们的一般常识丰富,结果又成功了!但是会不会遇到用尽他们的全部科学知识,仍旧解决不了困难的时候呢?社会上是必须有各种人在一起互相依赖的,岛上却只有他们这一群人。赛勒斯·史密斯非常明白这一点,有时候他问自己,如果遇到他们无能为力的情况时,那应该怎么办呢?他还有一种看法,他和他的伙伴们一向是幸运的,现在似乎进入一个不幸的阶段了。可以这样说,自从他们逃出里士满,两年半以来,他们向来是想什么就能够有什么。岛上供给了他们大量的矿物、植物和动物。自然界不断地供应各种物资,他们也就不断地依靠自己所掌握的科学知识,充分地加以利用。
因此,小队是十分幸福的。并且,在某些情况下,还有一种不可思议的力量在帮助他们!……可是,这一切都仅仅是过去的情况。
一句话,赛勒斯·史密斯感到他们开始走下坡路了。
的确,由于罪犯们的船来到荒岛的沿海一带,虽然海盗们可说是神秘地毁灭了,但是至少其中有六个人逃脱了这场灾难。他们在岛上登了陆;要想捉住这五个残匪几乎是不可能的。艾尔通一定已经被他们杀害了,他们携带着武器,第一次使用武器,就险些要了赫伯特的命。史密斯常常想:这仅仅是厄运给移民们的第一次打击吗?通讯记者也常常这样反复地思索;他还感到,一向给他们很大帮助的神奇而有效的援救,现在对他们也不灵了。不管这个神秘的人是谁,反正肯定是有这么一个人的,他是不是已经离开荒岛了呢?是不是也轮到他没有办法的时候了呢?
这些问题是无法解答的。但是我们却不能认为,由于史密斯和他的伙伴们说出这样的话来,他们就灰心绝望了。决不是那样。他们面对着自己的处境,分析了一切可能,随时准备应付任何一种局面;他们坚忍不拔,不屈不挠地迎接未来。即使最后要遭到灾难的打击,他们也会勇往直前地进行斗争的。

第九章


少年的病况正常地好转了。现在只等一件事,就是等他病势好转到一定的程度,就把他抬回“花岗石宫”去。不管畜栏盖得多么好,里面什么都不缺,但是总不比“花岗石宫”那样舒服,那样适合健康。并且,畜栏里也不如那里安全,虽然居民们非常小心,他们还是怕罪犯们暗地里向他们开枪。在“花岗石宫”里就不同了,它在坚固而高耸的峭壁中间,在里面用不着顾虑什么,任何进攻的企图都注定会失败的。于是他们焦急地等待着,一旦等到赫伯特不致因移动而给创口带来危险的时候,他们就要动身了。要想通过啄木鸟林虽然有很大的困难,他们还是下定决心要搬回去。
他们得不到纳布的消息,但是他们并没有为这件事而担心。勇敢的黑人坚守在“花岗石宫”里,是不会受到袭击的。他们没有再派托普到他那里去,因为把这只忠实的狗送给敌人射击,只能使居民们丧失一个最得力的助手,决不会有任何好处。
因此,虽然他们急着要到“花岗石宫”里去聚会,但还是等待着。工程师看到自己的兵力分散,使海盗们有机可乘,感到非常苦恼。自从艾尔通失踪以后,只剩下他们四个人在对抗五个匪徒,赫伯特现在当然不能计算在内;这一点,勇敢的少年非常关心,他十分明白自己给大家造成的困难。
11月26日,当赫伯特睡着了听不见的时候,赛勒斯·史密斯、吉丁·史佩莱和潘克洛夫详细地讨论了在他们所处的环境里,应该怎样对付海盗的问题。
“朋友们,”他们谈过纳布以及不能和他联系的问题以后,通讯记者说,“我的想法和你们一样,如果从畜栏路上冒险走回去,那末,只能挨打,不能还手。依我看,我们倒不如大张旗鼓地去追赶这帮匪徒。”
“我完全同意,”潘克洛夫说。“我敢说我们都不是怕吃子弹的人;拿我来说吧,只要史密斯先生答应,我随时都可以冲进森林去!真是岂有此理!只要是人,不是一个抵一个吗?”
“可是抵得了五个吗?”工程师问道。
“我和潘克洛夫一起去,”通讯记者说,“我们两个人全副武装,带着托普……”
“亲爱的史佩莱,还有你,潘克洛夫,”史密斯说,“我们冷静地考虑一下吧。要是罪犯们躲在荒岛上一个什么地方,如果我们探清了那个地方,只等把他们赶出来,我是会直接向他们发动进攻的;可是事实恰好相反,他们肯定会先开枪打我们,这是一点儿也不用怀疑的。”
“可是,史密斯先生,”潘克洛夫叫道,“子弹不一定就能够打中的。”
“赫伯特却被打中了,潘克洛夫,”工程师说。“并且,你再想想,你们两个人离开了畜栏,这里就只剩下我一个人防守了。你想,你们走的时候,罪犯们会看不见吗?他们明知道这里没有别人,只有一个受了伤的孩子和我,难道不会放你们到森林里去,乘你们不在的时候,向这里进攻吗?”
“你说得对,史密斯先生,”潘克洛夫憋着一肚子气回答说。“你说得对,他们知道畜栏里什么都有,他们会尽一切力量来重新霸占畜栏的;你一个人当然挡不住他们。”
“唉,要是我们在‘花岗石宫’里就好了!”
“要是我们在‘花岗石宫’里,”工程师说,“情况就完全不同了。在那里把赫伯特留给一个人照顾,让其余的三个人到森林里去搜索,那我完全用不着担心。可是现在我们是在畜栏里,最好还是等到大家能一起走的时候再离开这里。”
赛勒斯·史密斯的论点是无可辩驳的,他的伙伴们非常明白这一点。
“要是艾尔通还活着就好了!”吉丁·史佩莱说。“可怜的人!他回到集体中间来仅仅是那么短短的一段时期。”
“这是不是说他已死了。”潘克洛夫用一种奇怪的嗓音补充了一句。
“那么,潘克洛夫,你认为匪徒们没有把他杀死吗?”吉丁·史佩莱问道。
“是的,如果对他们有利,他们不会杀死他的。”
“什么?你认为艾尔通一看见他过去的党羽,就会忘记我们对他的好处……”
“那谁知道呢?”他也觉得这种可耻的想法有些说不出口,因此说的时候吞吞吐吐。
“潘克洛夫,”史密斯抓住水手的胳膊说,“这是一个很坏的想法,如果你坚持要这样说,你会使我非常痛心的。我敢担保艾尔通是忠实可靠的。”
“我也敢保证。”通讯记者也急忙补充道。
“是的,是的,史密斯先生,我错了,”潘克洛夫说,“我的想法的确太坏了,这样想是没有丝毫根据的。可是我有什么办法呢?我已经晕头转向了。成天关在畜栏里使我烦得要命,我从来没有象现在这样不安心。”
“耐心点,潘克洛夫,”工程师说。“亲爱的史佩莱,你认为要再过多久才能把赫伯特抬到‘花岗石宫’去呢?”
“那很难说,赛勒斯,”通讯记者答道,“只要有一点不小心,就可能引起严重后果。可是他现在一天比一天好转,如果继续增加体力,那么从现在起,八天以后——嗯,我们再等等看吧。”
八天!这就是说,要延迟到十二月初才能回“花岗石宫”。现在春天已经过去两个月了。气候很好,也开始热起来了。荒岛上森林的枝叶已经长得非常茂盛,按季节说,收割的时候也快到了。因此,回到眺望岗的高地以后,除了按照计划彻底探索荒岛以外,接着就要下地干重活了。
从这一点可以看出,移民们这样困守在畜栏里,所受的损失是非常严重的。
他们在这种环境下作了不得已的让步,然而他们内心里是十分焦急的。
有一两次,通讯记者冒险到栏外的路上去,在栅栏周围巡视。托普陪着他,吉丁·史佩莱扣着板机,随时准备迎接任何危险。
他没有遇到什么灾难,也没有发现任何可疑的踪迹。只要有一点危险,托普就会警告他的;既然它没有叫,可以这样说,至少当时没有什么可顾虑的,罪犯们大概在荒岛的其他地方干什么勾当去了。
11月27日那天,吉丁·史佩莱进行了第二次侦察,他往山的南部,冒险向森林里深入了四分之一英里。这一次他感觉出托普似乎闻到了什么。它不象过去那样漫不经心了。它来回乱跑,在野草和灌木中间搜索,好象闻到什么可疑的东西似的。
吉丁·史佩莱跟着托普,他一面鼓励它,唤起它的注意,一面留神监视,他躲在树的后边,随时准备开枪。托普所闻到的,也许不是人;因为根据过去的习惯,如果是人,它总是阴沉沉地低声怒吼。现在它并没有怒吼,可见附近并没有危险,也没有危险即将到来的迹象。
过了将近五分钟,托普还在搜索,通讯记者小心翼翼地跟着它。突然,托普向一棵枝叶茂密的灌木冲去,一会儿衔出一块破布来。
这是一块肮脏的破布,史佩莱立刻把它带回畜栏。移民们仔细看了一下,发现这是从艾尔通背心上撕下来的一块毡子,正是独一无二的“花岗石宫”工场里的产品。
“你看,潘克洛夫,”史密斯说,“不幸的艾尔通曾经反抗过。罪犯们硬把他架走了!你还怀疑他不忠实吗?”
“不怀疑了,史密斯先生,”水手回答说,“我早就后悔不该这样怀疑了!可是我认为通过这件事情,可以得出一个结论来。”
“什么结论?”通讯记者问道。
“艾尔通不是在畜栏里被杀的!他既然挣扎过,那么被架走的时候,他一定还没有死。因此,也许他还活着呢!”
“的确,这是可能的。”工程师答道,他还在沉思。
艾尔通的伙伴们现在可以抱着这样一个希望了。在这以前他们是这样想的,艾尔通在畜栏里遇到了袭击,象赫伯特似的,被一枪打倒了。如果在一开始的时候罪犯们没有打死他,如果他们把他活着架到荒岛的其他地方去,能不能认为他目前还在作他们的俘虏呢?也许罪犯们中间有人认出了艾尔通是昔日的逃犯首领,化名为彭·觉斯的澳洲伙伴。谁知道他们会不会妄想使艾尔通重新入伙呢?如果他们能使艾尔通变成叛徒,对他们说来,用处是很大的!
经过大家的分析,畜栏里的人一致认为这件事对自己有利,他们不再认为不可能重新找到艾尔通了。在艾尔通这方面来说,只要他还是个俘虏,他一定会想尽办法从匪徒们的魔掌里逃出来的,这对居民们说来,将是一个非常有力的帮助!
“不管怎么样!”吉丁·史佩莱说,“如果艾尔通真能侥幸地逃出来,他一定会直接到‘花岗石宫’去的,因为他还不知道匪徒们这次的暗杀阴谋,以及赫伯特作了阴谋的牺牲品,所以他绝想不到我们会困守在畜栏里!”
“啊!但愿他在那儿,在‘花岗石宫’里!”潘克洛夫叫道,“但愿我们也在那儿!要不然这些流氓虽然没法破坏我们的房子,他们却可能去洗劫我们的高地、农场和家禽场!”
潘克洛夫已经变成一个十足的庄稼汉了,他从心里挂虑他的庄稼。但是必须说明,最急于想回“花岗石宫”的却是赫伯特,他知道目前居民们最好是回到那里去。但是大家却因为他而固守在畜栏里!因此,他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离开畜栏,什么时候能够离开?他相信他已经可以经得起迁移的劳累了。他深信在自己那间面临大海、有海风调节空气的房间里,他的体力一定可以恢复得更快的!
他几次催促吉丁·史佩莱,可是史佩莱始终没有下令动身,他的理由很正确,创伤还没有完全收回,怕在路上重新迸裂开来。
可是,不久发生了一件事,使赛勒斯·史密斯和他的两个伙伴不得不答应少年的要求。天晓得,这个决定竟会给他们带来悲痛和悔恨。
11月29日晚上七点钟,三个居民正在赫伯特的房里谈话,突然听到托普急促的吠叫声。
史密斯、潘克洛夫和史佩莱抓起枪就往外面跑。托普在栅栏底下一面叫,一面跳,但是它好象很高兴,而不是发怒。
“有人来了。”
“是的。”
“不是敌人!”
“会不会是纳布?”
“也许是艾尔通?”
工程师和他的两个伙伴话还没有说完,就有一个东西翻过栅栏,跳进畜栏来了。
原来是杰普,是小杰普亲自来了。托普立刻向它表示热烈的欢迎。
“杰普!”潘克洛夫叫道。
“准是纳布派它到我们这儿来的。”通讯记者说。
“那么,”工程师说,“它身上一定有信。”
潘克洛夫急忙跑到猩猩身边去。肯定地说,如果纳布有什么重要的消息要传达给他的主人,他再也找不到比杰普更可靠更迅速的通讯员了;不仅移民们没法通过的地方它能走,甚至连托普走不过去的地方,它都能过去。
赛勒斯·史密斯没有猜错。杰普的脖子底下挂着一个小口袋,口袋里有—张纳布亲笔写的纸条。
当史密斯和他的伙伴们看到下面这些话的时候,他们的懊恼是可以想象的。
星期五早上六点钟。
高地遭到罪犯的侵袭。
纳布
大家你看着我,我看着你,一句话也没有说,然后回到屋子里去了。他们该怎么办呢?罪犯们在眺望岗上!那就意昧着灾难、抢劫和破坏。
赫伯特看见工程师、通讯记者和潘克洛夫进来,就已经猜到他们的处境大概又变坏了,等到看见杰普,他毫不怀疑,“花岗石宫”准是遭到了不幸的威胁。
“史密斯先生,”他说,“我一定要走;我经得起路上的劳累。我一定要走。”
吉丁·史佩莱走到赫伯特的身旁,看了他一会儿,然后说:
“那么,我们走吧!”
究竟用担架抬赫伯特,还是用艾尔通驾来的大车呢?这个问题很快就决定了。用担架抬对受伤的少年比较适合一些,但是它需要两个人抬,也就是说,如果在路上遇到攻击,要自卫就少了两支枪。相反地,如果利用大车,不就能把所有的人手都腾出来了吗?至于怕沿路颠簸,他们如果把赫伯特现在所铺的垫子放在车上,尽量小心地前进,不就可以避免了吗?这是可以办到的。
大车拉过来了。潘克洛夫套上野驴。赛勒斯·史密斯和通讯记者把赫伯特连垫子一起抬起来,放在大车里边。天气很好。明媚的阳光穿过树木,照耀着。
“枪都准备好了吗?”赛勒斯·史密斯问道。
一切都准备妥当了。工程师和潘克洛夫每人拿了一支双筒枪,吉丁·史佩莱带着他的步枪,现在只等出发了。
“你不觉得难受吗,赫伯特?”工程师问道。
“史密斯先生,”少年回答说,“你放心,我不会死在路上的!”
说话的时候,可以看得出来,可怜的少年鼓起了他的全身精力,在坚强的意志下,他振作起微弱的力量来。
工程师心里感到一阵难受,他还有些犹豫,不想下出发命令;可是那会使赫伯特失望的——也许会使他灰心郁闷而死。
“走吧!”史密斯说。
畜栏的门开了。杰普和托普知道什么时候应该保持安静,它们在前面引着路。大车出来以后,门又关上了。潘克洛夫牵着野驴,慢慢地向前走去。
如果不走畜栏路,另外选一条小道,肯定要比较安全些;可是,那就要从树底下穿过去,大车走起来很不方便。因此,虽然罪犯们非常熟悉这条道路,但他们还是非从这里走不可。
赛勒斯·史密斯和吉丁·史佩莱一边一个,跟着大车前进,随时准备迎敌。其实,这时候罪犯们多半还没有离开眺望岗的高地呢?
纳布显然是在发现罪犯以后,立刻就把信写好发出去的。信上所写的时间是早上六点钟。机灵的猩猩来惯了畜栏,几乎用不了三刻钟,就可以从五英里以外的“花岗石宫”来到这里了。因此,在这路上的时候他们是不会遇到什么危险的。如果要开枪格斗,大概也得等到离“花岗石宫”不远才有可能。然而移民们还是小心地戒备着。杰普拿着棍子,和托普两个有时在前走,有时在路旁的森林里探索,都没有表示遇到什么危险。
潘克洛夫作向导,领着大车慢慢地前进。离开畜栏的时候,是早上七点半。走了一个钟头,五英里的路程已经走了四英里,还没有发生什么事情。沿路的情况和慈悲河到格兰特湖之间整个的啄木鸟林一样,都是静悄悄的,没有一点儿动静。现在没有什么需要发警报的。森林里和居民们第一天着陆的时候一样,没有丝毫人迹。
快到高地了。再过一英里,就可以看见甘油河上的吊桥。赛勒斯·史密斯猜想吊桥一定还好好地架在河上;他认为如果罪犯们已经跨过桥梁,渡过环绕高地周围的小河,为了小心起见,他们一定会把吊桥放下来,作为后退的余地的。
终于,透过树木之间的一个空隙,可以看见海平线了。大车还在继续前进,护送的人谁也不想把它扔下来。
这时候,潘克洛夫突然勒住野驴的缰绳,用沙哑的嗓音大叫道:
“啊!这些强盗!”
他指着前面,只见一股浓烟从磨坊、棚屋和家禽场的房舍那里升向天空。
在浓烟里,有一个人在行动。那是纳布。
伙伴们喊了一声。纳布听见以后,立刻向大家奔过来。
原来罪犯们破坏了高地,离开这里已经快半个钟头了!
“赫伯特先生呢?”纳布问道。
吉丁·史佩菜回到大车旁边来。
赫伯特已经昏迷过去了!

第十章


现在移民们不再考虑罪犯们给“花岗石宫”所带来的危害和高地所遭到的破坏了。赫伯特的病情十分危急,大家没有心思顾及其他的事情。这次移动的结果会不会引起致命的内伤呢?通讯记者不敢断定,可是他和他的伙伴们几乎已经绝望了。大车来到河道拐弯的地方。他们用树枝做了一个担架,把不省人事的赫伯特连垫子一起放在上面。十分钟以后,赛勒斯·史密斯、史佩莱和潘克洛夫来到了峭壁下,让纳布把大车带到眺望岗的高地上去。升降梯往上升起,不久以后,赫伯特就躺在“花岗石宫”里自己的床上了。
他们费尽了多少心机才使他苏醒过来。他醒来时发现已经在自己房间里了,干是他微微一笑,但是由于过度虚弱,他连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他的伤处本来就没有完全收口,吉丁·史佩莱怕创口重新迸发,就检查了一下,所幸创口并没有开裂。那么,怎么会产生这种虚脱现象的呢?赫伯特的病情怎么会恶化到这个程度的呢?刚检查完,少年就由于高烧而昏睡过去了。通讯记者和潘克洛夫一直没有离开他的床边。这时候,史密斯把畜栏里发生的事情全都告诉了纳布,纳布也向主人叙述了高地上发生的情况。
罪犯们只是在昨天夜里才在森林边缘甘油河的渡口出现的。当时纳布正在家禽场附近了望,他看见有一个海盗打算渡河。就毫不犹豫地放了一枪,可是在黑暗中,他不知道打中了没有。无论如何,匪徒们并没有被这一枪吓跑,纳布差点没来得及退到“花岗石宫”上去,在“花岗石宫”里他至少是安全的。
可是,他该怎么办呢?罪犯们眼看就要破坏高地了,怎样去阻止他们呢?他能想法子通知他的主人吗?此外,畜栏里的人当时处在什么情况之下呢?赛勒斯·史密斯和他的伙伴们是11月11日动身的,现在已经29日了。十九天来,纳布所得到的唯一的讯息,就是托普送来的坏消息:艾尔通失踪了,赫伯特身受重伤,工程师、通讯记者和水手被围困在畜栏里!
怎么办呢?可怜的纳布不禁要问自己。他本人并不怕什么,因为罪犯们是没法到“花岗石宫”上来的。可是他们的建筑物、农场和所有的布置都要任凭海盗们糟蹋了!要是能让赛勒斯·史密斯去考虑应该怎么办,至少让他知道可能遇到的危险,那样不是更好吗?
接着纳布想到可以利用杰普,就写了一封信让它带着。他知道猩猩非常聪明,这是许久以来就已证明了的。他们常向它提到“畜栏”,因此杰普懂得这两个字的意思,大家也许还记得,它经常陪潘克洛夫一起驾车到畜栏去。这时天还没有亮,机灵的猩猩会想法子偷偷地穿过森林的;再说即使罪犯们发现了它,也不过把它当作一个猩猩罢了。
纳布没有犹豫。他写好了信,系在杰普的脖子下面,然后把猩猩带到“花岗石宫”门口,把一根长绳子放到地面;接着,他重复了好几遍:
“杰普,杰普!畜栏,畜栏!”
猩猩明白了他的意思,它抓住绳子,敏捷地滑到海滩上,随后就在黑暗中消失了,丝毫也没有惊动罪犯们。
“做得对,纳布,”史密斯说,“可是,假如不通知我们,也许要更好一些!”
赛勒斯·史密斯所以这样说,是因为想到了赫伯特,由于这次迁移,严重地妨碍了他的复原。
纳布讲完了。罪犯们一个也没有到沙滩上来。他们摸不清岛上有多少人,也许还以为有一个相当大的部队在防卫“花岗石宫”呢。他们一定还记得:在双桅船进攻的时候,山石的高处和低处,都有很多的枪弹向他们打来;他们一定认为这些人现在是有意不暴露行踪。可是眺望岗的高地却没有“花岗石宫”的炮火掩护,他们可以随便上去。于是他们就大肆破坏起来,他们抢劫、放火、捣毁一切,直到移民们回来以前半小时,才离开高地。当时他们以为移民们还困守在畜栏里呢。
他们走了以后,纳布急忙跑出来。他冒着暴露自己甚至被打死的危险,爬上高地,想扑灭吞没家禽场建筑物的火焰;虽然并没有什么效果,但他还是坚持和大火斗争,直到大车来到森林的边缘时才住手。
这就是事情的经过。罪犯们的存在,永远是林肯岛居民的一个危险的祸根。他们过去一直生活得非常愉快,可是从现在起,却可能还要遭到更大的不幸。
史佩莱和潘克洛夫留在“花岗石宫”里,和赫伯特在一起,赛勒斯·史密斯在纳布的陪伴下,要亲自去看一下这次破坏波及的范围。
侥幸的是,罪犯们没有到“花岗石宫”的脚下来。否则“石窟”的工场就难免要遭到破坏了。可是,从另一方面说,即使“石窟”遭到破坏,比起眺望岗来,所受的损失还是比较容易弥补的。史密斯和纳布向慈悲河走去,爬上河的左岸,并没有发现罪犯的踪迹;在河的对岸和丛林深处,也没有发现任何可疑的迹象。
现在大致有两种可能:一种可能是罪犯们在畜栏路上看见居民,知道他们回“花岗石宫”了;另一种可能是他们破坏了高地以后,就深入啄木鸟林,沿着慈悲河逃跑了,因此不知道居民们回来。
如果是第一种情况,他们一定又回畜栏去了,因为那里现在没有人防守,却有许多贵重的东西。
如果是第二种情况,他们一定回到了他们安身的地方,等待机会,准备重新进攻。
因此,居民们如果采取守势,是不成问题的。可是现在任何进一步肃清岛上匪徒的计划,都由于赫伯特的病情而搁浅了。的确,虽然以他们的全部力量来说,还勉强能对付这帮罪犯,可是现在谁也离不开“花岗石宫”。
工程师和纳布来到了高地。到处是一片荒凉的景象。田地被践踏了,眼看就要成熟的麦穗倒在地上。农场的其他部分也遭到了同样的损失。
菜园也被破坏了。幸而“花岗石宫”里还保存着一部分种籽,以后是能够把菜园恢复起来的。
家禽场的外壁和建筑物,以及野驴的厩房,都被大火烧毁了。一些受惊的动物在高地上彷徨着。焚烧时躲在湖上的飞禽,又回到老地方来,正在岸边戏水。一切都可以重新建设起来。
赛勒斯·史密斯的脸色显得比平时苍白,他感到很难压下心头的怒气,可是他一句话也没有说。他又看了一眼破坏了的田地和火场里还在往上升的余烟,然后回“花岗石宫”去了。
以后的几天是移民们在荒岛上所过的最悲痛的日子!赫伯特显然变得更虚弱了。看样子好象是由于严重的生理失调,而将要暴发一种更厉害的疾病。史佩莱担心自己没有力量和这种恶化的病势进行斗争!
事实上,赫伯特几乎一直在昏迷状态中,神经错乱的症状也开始出现了。移民们唯一的药品就是清凉的饮料。热度现在还不太高,可是不久以后,大概就要每隔一个时期发一次烧了。果然,12月6日那天,吉丁·史佩莱第一次发现这种情况。
可怜的少年手指和耳鼻都变得十分惨白,起初他微微有些打颤,浑身起了鸡皮疙瘩,不住地哆嗦着。他的脉搏既微弱又不正常,皮肤非常干燥,他感到口渴得厉害。然后马上就是一阵痉挛;他的脸上发着高烧,皮肤通红,脉搏也加快了,然后出了一身大汗,热度好象也随着降低了。这一阵发作几乎持续了五个钟头。
吉丁·史佩莱始终没有离开赫伯特。很明显,少年染上疟疾了。必须不惜任何代价进行医疗,以免病况进入更加严重的局面。
“要想把病医好,”史佩莱对赛勒斯·史密斯说,“我们必须取得一种退热药。”
“一种退热药……”工程师说,“我们既没有奎宁树皮,也没有硫酸奎宁,不是吗?”
“不错,”吉丁·史佩莱说,“可是湖边有柳树,也许柳树皮可以作奎宁的代用品。”
“我们赶快抓紧时间试试吧。”赛勒斯·史密斯说。
的确,柳树皮和七叶树皮、冬青树叶以及蛇根草等一样,巳经被合理地当作奎宁皮的代用药了。它虽然没有奎宁皮那样名贵,显然还是有必要试一试的。由于没法提取它的精华,他们只好不经过加工就拿来使用。
赛勒斯·史密斯从一棵黑柳树上削下几片树皮,带回“花岗石宫”,把它们捣成碎末,当晚就让赫伯特吃下去了。
这一夜没有发生什么重大变化,就这样过去了。赫伯特的神经有些错乱,可是夜里并没有发烧,第二天白天热度也没有上升。
潘克洛夫又恢复希望了。吉丁·史佩莱却什么也没有说。也许发烧不是每天的,而是隔日一次,要再过一天才会复发,因此,他万分焦急地等待着下一天。
有一点可以看得出,在这期间,赫伯特完全陷入了虚脱状态,他的头部无力而眩晕。还有一个症状使通讯记者大吃一惊,赫伯特的肝脏充血了,不久以后,他的神经错乱得更加厉害,说明他的大脑也受了影响。
吉丁·史佩莱对这个新的共发症简直毫无办法。他把工程师拉在一旁。
“这是一种恶性疟疾。”他说。
“恶性疟疾!”史密斯叫道。“你错了,史佩莱。恶性疟疾不会自发产生的;一定要事先有这种病菌潜伏着才能够发病。”
“我没有弄错,”通讯记者说。“赫伯特一定是在荒岛的沼泽地带感染上这种病菌的。他已经发作了一次;如果再发一次,而我们又没法防止第三次的话,他就要完了。”
“可是柳树皮呢?”
“那不顶用,”通讯记者答道,“如果不用奎宁防止恶性疟疾的第三次发作,那是一定要丧命的。”
幸亏潘克洛夫没有听见这场谈话,要不然他真要疯了。
12月7日的白天和这一夜晚,工程师和通讯记者多么着急是不难想象的。
将近中午的时候,第二次发作又来了。这一关是非常可怕的。赫伯特觉得自己瘫痪下去了。他把胳膊伸给赛勒斯·史密斯、史佩莱和潘克洛夫。小小的年纪就要死去,未免太早了!这真是令人心碎的一个场面。他们只好把潘克洛夫打发到别处去。
痉挛延续了五个钟头。很明显,赫伯特再也经不起第三次的打击了。
这一夜是凄惨可怕的。在神经错乱的状态中,赫伯特含含糊糊地说了几句话,这几句话打动了伙伴们的心弦。原来他在和罪犯们斗争,他叫唤着艾尔通,他不断地恳求那个神秘的人——那个神通广大的不知名的保卫者,他的形象已经铭记在赫伯特的脑海里了。然后,他耗尽了体力,又陷入了完全虚脱的状态。有几次吉丁·史佩莱以为这个可怜的少年已经死了。
第二天是12月8日,赫伯特成天在昏迷的痉挛状态中度过。他那骨瘦如柴的双手紧紧地抓着床上的被单。他们又给他吃了一些捣碎的树皮末,可是通讯记者并没有抱什么希望。
“如果在明天一早以前还没有比较有效的退热药给他吃,”通讯记者说,“赫伯特就非死不可了。”
黑夜来临了,这可能是这位善良、勇敢而又聪明的少年的最后一夜了。以他的年龄来说,他在哪方面都显得出类拔萃,人人都象爱护自己的孩子一样地喜爱他;然而今天晚上,他的命运太难令人乐观了。唯一能够医治这种可怕的恶性疟疾的药品,唯一能够起死回生的特效药,却不是林肯岛上所能找到的。
12月8日夜间,赫伯特精神错乱得更加严重。肝脏充血达到可怕的程度,大脑也受到了感染,他已经认不清任何人了。
病情第三次发作时,他肯定是要死了。他还能活到第二天吗?恐怕不能了。他已经耗尽了体力,在发烧的间歇期间,他就象死人似的躺在那里。
夜里三点钟的时候,赫伯特发出一声尖叫,好象是由于极度的痉挛撕裂了他的身体似的。纳布当时离他不远,听见以后吓了一跳,急忙向伙伴们所在的房间里跑去。
这时候,托普也莫名其妙地大叫起来。
大家急忙冲进屋去,想使垂死的少年平静下来。这时赫伯特几乎要滚下床铺,史佩莱抓住他的胳膊,感到他的脉搏逐渐加快了。
这时候是早上五点钟。初升的太阳开始照进“花岗石宫”的窗户。它告诉人们,这是一个晴朗的日子,可是这却是可怜的赫伯特的最后一天了:
一线阳光照亮了床边的一张桌子。
潘克洛夫突然指着桌子上的一件东西,惊叫一声。
桌上放着一个长方形的匣子,标签上写着:
“硫酸奎宁”。

第十一章


吉丁·史佩莱拿起匣子,把它打开。匣子里盛着约有二百克莱因的白色粉末。他尝了一点。味道很苦;于是一切怀疑都打消了,毫无疑问,这就是提炼过的宝贵的奎宁,最有效的退热剂。
必须毫不耽搁地让赫伯特把这种药粉吃下去。至于它是怎么来的,不妨以后再讨论。
“准备一些咖啡!”史佩莱说。
不一会儿,纳布端来一杯温热的咖啡。吉丁·史佩莱在里面加了大约十八克莱因的奎宁。他们顺利地给赫伯特喂完了这种混合液体。
时间还赶得上,恶性疟疾第三次还没有发作。他们多么盼望它从此就不再发作了啊:
必须附带说明,现在人人都又充满希望了。在这紧要关头,当大家都已经绝望了的时候,神秘的力量又发挥了它的作用。
几个钟头以后,赫伯特平静得多了。现在居民们可以讨论一下这件事情。陌生人的支援变得比以前任何一次都明显。可是,他怎么能在夜里深入“花岗石宫”的呢?这是不可思议的。岛上这位圣人的行动简直和他本人一样神秘。这一天,他们每隔三个钟头就让赫伯特吃一次硫酸奎宁。
第二天,赫伯特的病情显著好转了。当然,他还没有脱离危险,疟疾这种病往往会复发,只要复发起来就是危险的,可是大家对他照顾得无微不至。此外,现在手头还有特效药,送药的人无疑又不在远处!于是大家的希望又重新浮现出来了。
他们这次并没有失望。十天以后,从12月20日起,赫伯特开始复原了。
他的身体还很虚弱,只是不再转入发烧的状况了。大家对他的饮食给予严格的限制。可怜的孩子多么自觉听话,遵守一切的规定!他多么希望早日痊愈啊!
潘克洛夫就象一个刚刚被从深渊里挽救出来的人似的,他高兴得简直要发狂了。在预计该有第三次发作的时间过去以后,他紧紧的抱住通讯记者,几乎使他连气也透不过来。从此以后,他就把通讯记者叫做史佩莱医生了。
然而,真正的医生还是没有发现。
“我们一定要找到他!”水手一再地说。
不管这个人是谁,肯定地说,一旦被好心的潘克洛夫找到以后,准会得到十二万分热烈的拥抱的!
1867年随着十二月份过去了,在这一年的年底,移民们遭到了严重的考验。1868年开始的时候,天气晴朗,气候仿佛是热带那么炎热,幸而有海风吹来,才令人感到凉爽些。赫伯特的健康正在恢复。他的床就在“花岗石宫”的一个窗口,他可以呼吸到含有臭氧的新鲜空气,这对恢复他的健康,是有极大作用的。他的胃口也恢复了,纳布给他准备了多少鲜美可口的菜肴啊!
“给预备这么多好吃的东西,谁都想得疟疾了!”潘克洛夫说。
在这期间,罪犯们始终没有在“花岗石宫”附近出现。艾尔通也没有下落,虽然工程师和赫伯特还希望能够重新找到他,他们的伙伴却都认为这个不幸的人已经死了。无论如何,这个疑问是不会存在太久的,只要少年复原以后,就可以远征了。远征的结果将会有非常重大意义的。为了向罪犯们讨还血债,就必须出动小队的全部力量,因此,他们也许还要等一个月。
可是,赫伯特的健康恢复得很快,肝脏已经不再充血,创伤也基本上收口了。
在一月份中,眺望岗的高地上进行了重要的工作:工作的内容只有一样,就是把劫后的庄稼,不管是小麦还是菜蔬,尽量贮藏起来。他们捡了许多麦粒和植物,准备在未来的半个季度中重新播种。关于家禽场的外壁和厩房的修复工作,赛勒斯·史密斯打算过一个时期再做。因为当他和他的伙伴们出发追踪的时候,罪犯们很可能再度光临高地;给他们创造一个第二次破坏的机会,那实在太不必要了。他们可以等到把岛上的匪徒肃清以后,再着手修复。在一月份的第二个星期里,少年开始下床了;最初他每天起来一个钟头,然后是两个钟头,三个钟头。由于他的体质健壮,体力恢复起来也很快。他今年十八岁,身材很高,一看就知道将来会长成一个相貌堂堂的男子汉。从这时候起,他的健康——史佩莱严格地指出还需要休养——迅速地恢复起来。月底的时候,赫伯特已经能在眺望岗和海滩上散步了。
他和潘克洛夫、纳布一块洗过几次海水浴,结果好处很大。赛勒斯·史密斯觉得现在时机已经成熟,就决定在2月15日动身。在一年的这个季节,夜晚非常清朗,这对搜索整个的海岛是有利的。
于是开始进行准备远征的必要工作了。这项工作非常重要,因为移民们已经下定决心,不达到他们的双重目标,决不回“花岗石宫”。他们一方面要歼灭罪犯——如果艾尔通没有死,还要把他救出来;另一方面,还要找出这个真正掌握着小队命运的,究竟是什么人。
在林肯岛上,居民们彻底了解的地方有:从爪角到颚骨角之间整个的东海岸,宽阔的潦凫沼地,格兰特湖的周围,畜栏路和慈悲河之间的啄木鸟林,慈悲河流域和红河流域,最后,还有富兰克林山的支脉——建立畜栏的那个地方。
还有一些地方,虽然知道得不太彻底,但也探索过了,那就是:从爪角到爬虫角之间华盛顿湾的宽阔海岸,西边的沼泽森林海岸,和一直绵延到鲨鱼湾港口的看不到边的沙丘。除了上面所说的地方以外,覆盖盘蛇半岛的森林,慈悲河右边的整个地区,瀑布河的左岸,以及支撑富兰克林山麓东、西、北三面支脉与山谷的荒野,他们都没有探索过;毫无疑问,这里会有许多隐蔽的地方。照这样估计,岛上还有上千英亩的地方没有考察过。
因此,他们决定深入远西地带去探险,并且搜索慈悲河右边的整个地区。
也许最好还是直接到畜栏去,因为罪犯们为了抢劫,或是为了安身,可能又躲到那里去了。可是现在有两种情形:一种是罪犯已经把畜栏破坏了,要想去阻止也来不及;另一种就是罪犯们还坚守在里面。如果是第二种情形的话,等到回来的时候再赶他们也不迟。
经过讨论以后,他们决定采用第一个计划:穿过森林,到爬虫角去。他们要用斧头开路,草草地开辟出一条十六到十七英里长的道路轮廓,从“花岗石宫”一直通到半岛的末端。
大车完好无损。野驴休息了很长时间,可以参加远征。食品、露营用具、轻便火炉和各种器皿都包好装在大车上。“花岗石宫”的兵器库在目前来说相当完善了,他们从里面仔细挑选了一些火药和武器。有一点必须记住,罪犯们也许就在森林里游荡;如果走在密林深处,很可能被冷枪打中。因此,居民们决定要集体行动,不管什么理由,都不准离开。
大家还决定,“花岗石宫”里一个人也不留。连托普和杰普都随同参加远征。这所外人上不去的住宅是不需要留守的。2月14日是动身的前夕,这一天是星期日。移民们休息了一整天,并且做了祈祷。他们看到少年虽然已经完全恢复了健康,但身体总还是弱一些,就在大车里安排了一个位子给他坐。赛勒斯·史密斯为了防止“花岗石宫”受到侵略,就在第二天破晓以后作了一些必要的安排。过去用来攀登的梯子,拿到“石窟”去了。他们把它深深地埋在沙地里,准备回来的时候用,因为升降梯的机械都一块一块地卸开了,全套装置拆得一点也不剩。最后只剩潘克洛夫一个人留在“花岗石宫”里进行这项工作。拆完以后,他用一根分成两股的绳子,下面由人拉着,从上面系下来。只要绳子一扯下来,上面的平台和海滩之间就断绝交通了。
这一天天气很好。
“今天够暖和的。”通讯记者笑道。
“嘿!史佩莱医生,”潘克洛夫说,“我们可以在树荫下走,保险连太阳都看不见!”
“走吧!”工程师说。
大车在“石窟”前的海滩上等着。通讯记者让赫伯特上了车,要他至少在头几个钟头的旅途中坐车行进。少年只好听医生的话。
出发的时候已到,小队动身了。纳布牵着野驴前进。赛勒斯·史密斯、通讯记者和水手在车前面走。托普一路高兴地蹦蹦跳跳。赫伯特在车里找了一个位子给杰普,杰普毫不客气地坐了下来。
大车首先绕过慈悲河的拐角,翻过左岸向前走了一英里,然后过桥;桥这边就是通往气球港的大路。探险家们从路口往右拐去,进入了遍布森林的远西地带。
最初两英里之内,树木稀疏,大车可以顺利通行;只是常常需要斩断一些爬藤和灌木,在这一段路途中,移民们还没有遇到严重的障碍。
浓密的枝叶阴影投在地面上,构成一片恰合人意的树荫。喜马拉雅杉、洋松、“加苏林那”树、山茂、橡皮树、龙血树,和其他许多有名的品种,一棵接着一棵,一眼望不到头。岛上的各种鸟类这里应有尽有:山鸡、啄木鸟、雉、猩猩、鹦鹉,以及叽叽喳喳乱叫的美冠鹦鹉、鹦鹉和长尾鹦鹉。刺鼠、袋鼠和水豚看见人们走近,就飞也似的逃跑了,这一切都勾起居民们的回忆,他们想起了来到岛上以后第一次打猎时的情景。
“可是,”赛勒斯·史密斯说,“我发现这些飞禽走兽都比过去胆小了。从这点看来,罪犯们最近曾经从这部分森林里走过,我们一定可以找到他们的踪迹的。”
果然,他们找到几处象有一小队人在最近通过的足迹,有的地方大概是为了沿路做记号,把树枝折断了;有的地方留下一堆灰烬,粘土地上还有一些脚印;可是找不到任何露宿的迹象。
工程师已经指示大家不要打猎了。也许罪犯们就在森林里,一开枪就要惊动他们。而且要打猎就必须离开大车,走出一段距离。留下大车没人看管是非常危险的。
下半天,离开“花岗石宫”六英里的光景,前进困难得多了。为了穿过密林,他们不得不砍去一些树木。在走进这种地方以前,史密斯总是很仔细地先让托普和杰普进去,它们忠实地执行任务,如果它们不作任何警告地回来,就可以断定这里没有任何危险,既没有罪犯,又没有野兽。这二者同样属于动物界,凶残的本性是半斤八两的。第一天晚上,移民们在离“花岗石宫”九英里左右的地方露宿,近旁有一条小溪流入慈悲河,他们从来不知道有这条小溪,而它的水路系统使土壤变得十分肥沃,这是可以肯定的。居民们肚子饿了,就饱餐了一顿,然后安排怎样平安过夜。如果工程师只需要对付野兽,例如美洲豹或其他兽类,那只要在帐篷周围点起火来,就足够防御它们了;可是有了罪犯,他们不但不会被营火惊走,相反地,恐怕还会被招引过来。考虑结果,最好还是让自己包围在漆黑的夜色里。
他们小心地组织了守夜的工作。大家一致同意两个人一班担任警戒,每隔两个钟头换班一次。尽管赫伯特一再提出,居民们还是不让他守夜。于是,潘克洛夫和吉丁·史佩莱一班,工程师和纳布一班,就这样在营地周围站岗放哨了。
夜晚仅仅是几个钟头,与其说是由于没有太阳而造成的,还不如说是由于枝叶过分浓密而造成的黑暗。森林里非常寂静,只是有时传来几声美洲豹的怒吼和猿猴的叫声。小杰普似乎特别不爱听猴子叫。这一夜平安无事地度过了。第二天2月16日,继续在森林中穿行,旅途中虽然有困难,但更令人烦恼的却是一路上枯燥无味的感觉。这一天他们走了不到六英里,因为时间大都浪费在用斧头开路上面了。
移民们就象定居在这里的人一样,仅仅砍倒一些小树,把那些高大而美丽的树木保留下来;当然,不砍大树也是因为需要花许多劳动力才能砍倒的缘故。可是这么一来,道路就格外弯曲。由于转弯抹角的地方很多,大大地延长了他们的路程。
这一天,赫伯特发现了几种以前在岛上没有遇到过的新植物品种,例如叶子象泉水似的四面披开的桫椤和刺槐。刺槐上除了结有野驴特别爱吃的长荚以外,还有一种香甜可口的果肉。在这里,移民们又发现了几丛雄伟的卡利松。它们的树干是圆柱形的,顶上有一簇锥形的绿叶,树身高达二百英尺。卡利松是新西兰的万树之王,和黎巴嫩的杉树一样远近闻名。
至于动物方面,除了猎人们已经见过的以外,没有其他的品种了。然而,虽然没法接近,他们却看见一对澳洲所特有的大飞禽。这是一种名叫鸸鹋的食火鸡,身高五尺,长有褐色的羽毛,属于涉水鸟类。托普撒开四条腿,拚命向它们赶去,可是鸸鹋奔走的速度很快,一眨眼就把它抛在后面了。
至于罪犯们留下的遗迹,他们另外还发现一些。有一堆余烬显然是最近才熄灭的,在它附近有一些脚印。居民们仔细地检查了一下。他们一一测量了脚印的长度和宽度,很容易看出来这是五个人的脚印。这五个罪犯一定曾在这里露宿过。如果有第六个人的脚印,那一定是艾尔通的,可是,他们经过仔细研究,并没有发现第六个人的脚印。
“艾尔通没有和他们在一起!”赫伯特说。
“不错,”潘克洛夫说,“既然不在一起,那一定是已经被匪徒们杀死了!这些流氓连个窝也没有,要不然我们可以象追老虎似的追逐他们!”
“不错,”通讯记者说,“他们大概一直在各处漫无目的地漂荡,打算直到成为岛上的主人为止!”
“岛上的主人!”水手大声叫道;“岛上的主人!……”他重复着,好象有一只铁爪扼住了他的喉咙似的,他连话也说不出来了。然后他说:“史密斯先生,”这时他的声音平静一些了,“你知道我的枪里装的是一颗什么子弹吗?”
“不知道,潘克洛夫!”
“就是打透赫伯特胸膛的那颗子弹,我向你保证,一定要用它打中目标!”
可是不管这个报复多么公平合理,也已经不能使艾尔通复活了。察看了遗留在地上的脚印以后,他们只能得出这样的结论:再也不能希望和他重新见面了。
当天晚,上,他们在离“花岗石宫”十四英里的地方露宿。赛勒斯·史密斯估计他们离爬虫角已经不到五英里了。
果然,第二天他们到达了半岛的尽头。森林的纵长方向全走完了,可是他们并没有找到罪犯们藏身的地方,也同样没有找到神秘的陌生人的秘密住处。

第十二章


第二天,2月18日,移民们准备探索从爬虫角到瀑布河沿岸一带的森林地区。这一带森林在盘蛇半岛的两岸之间,宽不过三四英里,是可以彻底进行搜索的。这里的树木不但高大,而且枝叶茂盛。可以看得出来,这一带的土壤比荒岛的其他各地肥沃得多。人们也许会以为是从美洲或非洲迁移到这个温带地区来的一部分原始森林。他们推断的结果,认为这些壮丽的树木所生长的地方土壤一定比较热。原来这里的土壤表层潮湿,而内部却由于火山的烈焰,使温度升高了;这种温度在温带气候里,是不可能有的。这一带常见的树木是高大的卡利松和有加利树。
当然,居民们的目的并不仅仅是欣赏优美的林木。他们知道,在这方面林肯岛已经有资格列入最初被称为“快乐群岛”的加那利的第一流岛屿之中了。可是,令人叹息的是,林肯岛已经不完全归他们所有了!已经有匪徒侵占了它,玷污了它的海岸,必须把这帮匪徒消灭得干干净净!
他们搜索得非常仔细,西海岸并没有发现丝毫痕迹。这里连脚印、断技和残留的营地都没有了。
“这一点我倒并不感到奇怪,”赛勒斯·史密斯对他的伙伴们说。“罪犯们最初在荒岛的遗物角附近登陆,穿过潦凫沼地以后,他们立刻深入了远西森林。然后他们几乎是循着我们从‘花岗石宫’出发以后所走的道路前进的。这就是我们能在森林里发现踪迹的原因。可是罪犯们从登岸以后很快就发现这一带没有适合居住的地方,因此,才又往北去,以致被他们找到了畜栏。”
“也许他们已经回畜栏去了。”潘克洛夫说。
“我想没有,”工程师说,“因为他们一定会认为我们要向那个方向搜索的。对他们说来,畜栏仅仅是个仓库,而不是可以长期逗留的地方。”
“我同意赛勒斯的看法,”通讯记者说,“我想,罪犯们一定把老窝扎在富兰克林山的支脉之间了。”
“那么,史密斯先生,立刻到畜栏去!”潘克洛夫叫道。“我们一定要把他们杀光。到现在为止,我们完全是在浪费时间!”
“不,我的朋友,”工程师说,“你忘了我们还想知道远西森林里有没有住宅了。我们的远征是有双重目标的,潘克洛夫。一方面我们固然要惩治罪犯,另一方面,我们还要报答别人的恩惠。”
“说得对,史密斯先生,”水手说,“可是怎么都一样,我认为在那位先生不愿意露面以前,我们是找不到他的。”
事实上,潘克洛夫一语道破了大家的想法。陌生人的住所大概正和他本人一样的神秘。
这天晚上,大车停在瀑布河口。他们照常组织了露宿,照常进行守夜。赫伯特现在已经又是一个健康而强壮的少年了。这种户外生活,既有海上吹来的微风,又有林间的新鲜空气,对他是有极大好处的。现在他不再坐在车上,而是走在小队的前面了。
第二天,2月19日,移民们离开海岸——在海岸的河口对面,各种玄武岩石堆砌在一起,形成一幅奇形怪状的图案——翻上河的左岸。过去他们常从畜栏到西海岸去,因此这条道路已经有一部分铺平了。居民们现在离富兰克林山还有六英里左右。
工程师的计划是这样的:仔细察看形成河床的山谷,小心向畜栏附近逼近;如果畜栏里有人,就用武力把它夺取过来;如果没有人,就坐守在里面,作为探索富兰克林山的前进据点。
移民们一致同意这个计划,因为他们都急着要光复他们的整个荒岛。
一道峡谷把富兰克林山的两个最大的支脉划分开来,他们就沿着这条峡谷向前走去。河岸上树木丛生,在稍微高些的山坡上就比较稀疏了。这里到处是崎岖的山地,打埋伏最为合适,因此他们前进时十分小心。托普和杰普在两旁的密林里跳来跳去,互相比赛着机智和灵活。夹岸一带没有任何迹象可以说明最近曾经有人来过,没有任何遗物说明这里或附近有罪犯存在。傍晚五点钟的时候,大车在离栅栏不到六百英尺的地方停住了。栅栏被一排围成半圆形的树林遮住了,因此还看不见。
现在必须侦察一下,确定畜栏里有没有人。罪犯们可能就隐藏在附近,如果白天大摇大摆向畜栏走去,那就会和可怜的赫伯特一样,等于送上去让匪徒们打,因此,最好还是等到天黑再说。
可是,吉丁·史佩菜却主张不再耽搁,立刻侦察畜栏的路径;潘克洛夫也忍耐不住了,他自告奋勇陪同通讯记者一起去。
“不,朋友们,”工程师说,“还是等到天黑再去吧。我决不让你们任何一个人在大白天暴露自己。”
“可是,史密斯先生……”水手还想不答应。
“我求求你,潘克洛夫。”工程师说。
“好!”水手说,他换了一种方法来发泄心头的愤怒,用船上人常用的最难听的话,辱骂那帮罪犯。
于是居民们留在大车旁边,小心地警戒着森林的周围。
三个钟头就这样过去了。风势减弱下来,大树底下鸦雀无声。即使是折断一根小树枝,脚踩在干枯的树叶上,或是身子从草地上滑一下,都可以听得清清楚楚。一切都是静悄悄的。托普趴在草地里,把头搁在爪子上,也没有表现出不安的样子。八点钟的时候,天色已经很晚,在这种情况下,一般是适合进行侦察的。吉丁·史佩莱表示随时准备和潘克洛夫出发。赛勒斯·史密斯同意了。托普和杰普留下来和工程师、赫伯特、纳布在一起,因为它们如果在不恰当的时候叫起来,是会惊动匪徒的。
“不要大意,”史密斯对通讯记者和潘克洛夫说,“你们不必占领畜栏,只要弄清楚里面有没有人就行了。”
“好。”潘克洛夫说。
于是他们两个人走了。
多亏枝叶茂密,树底下一片漆黑,三四十英尺以外,就什么都看不见了。通讯记者和潘克洛夫非常小心地前进着,一听到任何可疑的声音,马上就停下来。
他们彼此保持着一小段距离前进,这样目标就比较小了。老实说,他们随时都等待着枪声。离开大车五分钟以后,吉丁·史佩莱和潘克洛夫来到森林边缘的空地前面,过了空地,就是畜栏的栅栏了。
他们停了下来。在这块没有树的空地上,还有几丝模糊不清的光线。三十英尺以外就是畜栏的大门,这时候门好象关着。从森林边缘到栅栏之间的这三十英尺是必须通过的,如果借用弹道学上的一个名词,不妨叫它“危险区”。事实上,不论谁闯入“危险区”,只要在栅栏后边放一两枪就可以把他打倒。吉丁·史佩莱和水手并不是临阵胆怯的人,可是他们也知道,如果不小心的话,不仅自己首先要成为牺牲品,而且还会影响他们的伙伴。如果他们被打死了,史密斯、纳布和赫伯特会怎么样呢?
潘克洛夫认为罪犯们一定已经在畜栏里住下了。现在距离畜栏这么近,他一时冲动,就想往前走。通讯记者一手将他牢牢地抓住。
“一会儿天就要黑透了,”史佩莱凑近水手的耳边低声说,“那时候再行动。”
潘克洛夫焦躁不安地握着枪托,尽量克制自己激动的心情,一面等待,一面低声诅咒。
不久,最后的一线余光消失了。黑暗好象从浓密的森林中间袭来,笼罩住了空地。富兰克林山仿佛一道庞大的屏障,屹立在西边的水平线上。纬度较低的地方照例是这样,夜色很快地来临。现在是时候了。
通讯记者和潘克洛夫到达森林边线以后,眼睛一直盯着栅栏。畜栏里似乎一个人也没有。栅栏的顶部形成一道直线,比周围的暗处稍微黑一些;可以看得很清楚,栅栏上并没有什么模糊的东西。如果罪犯们在畜栏里,他们一定会留一个人站岗,以防突然遭到袭击的。
史佩莱抓住伙伴的手,一起向畜栏匍匐前进;他们随时都准备开枪。
周围一片漆黑,连一线光也没有;这时候他们来到了畜栏的门口。
潘克洛夫打算把门推开,但是正和他们想象中一样,大门关着。水手发现外边的门闩并没有闩上,因此可以得出这样的结论:罪犯们在畜栏里,他们从里面把门关住,使外面推不开。
吉丁·史佩莱和潘克洛夫听了一会儿。
栅栏里一点声音也没有。摩弗仑羊和山羊一定在牲口棚里睡着了,因此丝毫也没有打破夜晚的宁静。
通讯记者和水手什么也没有听见,他们自己思忖着,是不是应该翻过栅栏,到畜栏里去。不,这样做就违背了赛勒斯·史密斯的指示。
的确,这样冒险是可能成功的,但也可能失败。如果罪犯们现在还没有任何怀疑,如果他们一点也不知道居民们进行远征来搜索他们,就是说,那是有进行突然袭击的机会的;如果轻率地越过栅栏就会失去这样的机会,是不是应该这样做呢?
通讯记者不打算这样。他认为最好还是等居民们聚齐了以后,再向畜栏进攻。有一点是肯定的:他们可以偷偷地走到栅栏前面,并且似乎也没有人在那里把守。这一点现在已经清楚了,就可以回到大车旁边去进行商讨,没有别的可做了。
潘克洛夫大概也同意这个决定,当通讯记者转回森林去的时候,他也不反对,就跟着回来了。
几分钟以后,工程师了解了当前的情况。
“好吧,”他想了一会儿,然后说,“我现在有理由认为,罪犯们不在畜栏里。”
“等我们翻过栅栏以后,”潘克洛夫说,“就可以证实了。”
“到畜栏里去,朋友们!”赛勒斯·史密斯说。
“我们就把大车留在森林里吗?”纳布问道。
“不,”工程师答道,“它是我们的军火和粮食车,必要的时候,还可以把它当堡垒用。”
“那么,前进!”吉丁·史佩莱说。
大车出了森林,静悄悄地向栅栏驶去。这时夜色非常昏暗,周围还是和刚才潘克洛夫与通讯记者爬行的时候一样,没有一点响动。满地都是杂草,因此行走时一点声音也没有。
移民们随时准备开枪。杰普听从潘克洛夫的话,独自留在后面。纳布用一根绳子拴着托普,不让它往前跑。
空地马上就出现在眼前了。这里一个人也没有。小队毫不犹豫地向栅栏走去。一会儿就走过“危险区”了。没有一声枪响。大车到达栅栏前面,停了下来。纳布在野驴前面勒住缰绳。工程师、通讯记者、赫伯特和潘克洛夫向门口走去,看看究竟是不是从里面关的。
有一扇门开着!
“这是怎么一回事?”工程师向水手和史佩莱问道。
他们两个人都愣住了。
“我敢发誓,”潘克洛夫说,“这扇门刚才是关着的!”
居民们犹豫起来了。潘克洛夫和通讯记者侦察的时候,罪犯们在畜栏里吗?毫无疑问,当时他们是在里面的,因为既然门刚才还关着,那么只能是他们开的。可是现在他们还在里面吗?还是有一个匪徒刚出去呢?
所有这些问题都同时涌进了居民们的脑海,但是怎样才能解答这些问题呢?
赫伯特已经向栅栏走进去几步,这时候突然退回来,抓住工程师的手。
“怎么了?”工程师问道。
“有亮光!”
“屋子里头吗?”
“是的!”
五个人一起涌向前去。果然,只见面前的窗户里,有一线微弱的灯光闪动着。赛勒斯·史密斯很快地打定主意。“罪犯们没有怀疑会发生什么事情,他们聚在这个屋子里,现在正在我们的控制之下!这是我们唯一的机会!前进!”居民们手里端着枪,走进栅栏。大车留在外面让杰普和托普看管着。居民们已经小心地把它们拴在车上了。
赛勒斯·史密斯、潘克洛夫和吉丁·史佩莱在一边,赫伯特和纳布在另外一边,同时沿着栅栏,在漆黑冷清的畜栏里搜索前进。
他们不久就走近了关着的房门。
史密斯向伙伴们做了一个手势,教他们不要动。然后他走到被室内微弱的灯光照亮的窗子前面。
他向室内张望了一下。
桌上点着一盏灯。桌子旁边是艾尔通过去睡的床铺。
床上躺着一个人。
突然,赛勒斯·史密斯倒退几步,沙哑地喊道:
“艾尔通!”
居民们立刻闯进房门,冲到屋里去。
艾尔通好象睡着了。从他的脸色上可以看出,他曾经受过长期而残酷的折磨。他的腕部和踝部都有大片的伤痕。
史密斯向他弯下身来。
“艾尔通!”工程师抓住他的胳膊叫道。在这种情况下找到他,真是太想不到了。
艾尔通听见有人喊他,睁开两眼,呆呆地看看史密斯,又看看大家。
“你们!”他叫道,“是你们吗?”
“艾尔通!艾尔通!”史密斯重复地叫着。
“这是什么地方?”
“在畜栏的房子里!”
“只有我们吗?”
“是的!”
“可是他们要回来的!”艾尔通大声叫道。“你们快防备,快防备!”
然后他由于耗尽了体力,就晕过去了。
“史佩莱,”工程师大声说,“我们随时都可能遭到进攻。把大车拉到畜栏里来。然后闩上门,大家都回到这儿来。”
潘克洛夫、纳布和通讯记者急忙去执行工程师的命令。现在时间一刻也不能耽误。也许这时候大车已经落在罪犯们的手里了!
通讯记者和他的两个伙伴很快就穿过畜栏,来到栅栏门口。这时候托普正在栅栏外阴沉沉地咆哮着。
工程师暂时离开艾尔通,跑到外面来,准备开枪参加战斗。赫伯特也跟着他出来。他们都注意察看俯临畜栏的支脉顶峰。如果罪犯们埋伏在那里,他们是可以把居民们一个一个都打死的。
这时候,月亮从东方升了起来,悬挂在森林的黑幕上空。一片银白色的月光洒在栅栏里面。畜栏里繁茂的树木、作为水源的小溪和遍地的绿茵,转眼都照亮了。靠山的一边,房屋和一部分栅栏都浸浴在皎洁的月光里。只有对门的栅栏还保持着阴暗。
不久以后,一团漆黑的东西出现了。那就是大车,它逐渐进入了月光照耀的范围内。当伙伴们关门和上闩的时候,赛勒斯·史密斯听见门上传来了响声。
这时候,托普突然挣脱了束缚,一面愤怒地狂叫,一面向畜栏的后面、也就是房子右边跑去。
“准备开枪,朋友们!”史密斯大声说。
移民们端起抢来,随时准备迎击敌人。
托普还在不停地叫。杰普向托普追去,也尖声叫嚷起来。
移民们跟着杰普,来到大树覆盖下的小溪边。在明亮的月光下,他们看见了什么呢?五具尸体躺在河岸上!
这就是四个月以前在林肯岛上登陆的那些罪犯!

第十三章


事情是怎么发生的?是谁杀死罪犯的呢?是艾尔通吗?不,刚才他还担心罪犯们会回来呢!
艾尔通从说完刚才那几句话以后,就失去了知觉。现在他已经完全陷入昏迷状态,一动也不动地躺在床上。
居民们胡思乱想,感到非常纳闷。由于过度的激动,他们在艾尔通的房间里整整等了一夜,再也没有到躺着罪犯们尸体的地方去。大概艾尔通也不能说明这些尸体怎样来的,因为他连自己在畜栏里都不知道。可是,他至少能够叙述一下这个恐怖场面发生以前的情况。第二天,艾尔通从昏迷状态中清醒过来了。分别了一百零四天,他几乎还是安然无恙,伙伴们和他重新见面的时候表现了亲切的喜悦。
艾尔通简短地叙述了事情发生的经过——至少是尽他所知道的一切。
去年11月10日,他来到畜栏的第二天晚上,罪犯们翻过栅栏,向他袭击。他们把他绑起来,堵住他的嘴,然后把他带到富兰克林山麓的一个幽暗的山洞里去,那就是罪犯们的巢穴。
他们已经决定要在第二天把他处死了,恰好这时候有一个罪犯认出了他,并且喊出过去他在澳洲所用的名字。假若是艾尔通,这些匪徒就毫不犹豫地把他杀害了!然而这是彭·觉斯,所以他们把他留下来!
于是,从那时候起,艾尔通就一再受到老部下的胁迫。他们打算要他重新入伙,依靠他的帮助,打进他们一直没能上去的“花岗石宫”,占据这所住宅,杀死全体移民,做岛上的主人!
艾尔通的意志是坚定不移的,这个昔日的罪犯,现在已经悔过自新,得到了宽恕;他宁肯牺牲自己,也不愿出卖他的伙伴。艾尔通被绑着身子,堵住嘴,在山洞里监禁了将近四个月。
虽然罪犯们在岛上登陆以后不久就发现了畜栏,并且从那时起,一直依靠艾尔通的物资维持生活,但是他们并没有住在里面。
11月11日,两个匪徒在畜栏里突然发现居民们来了,就向赫伯特开了一枪。其中的一个逃回去了。他向其他的罪犯夸耀,说打死了一个岛上的居民;但他却是一个人回来的。前面已经说过,他的伙伴被赛勒斯·史密斯刺死了。
当艾尔通听到赫伯特牺牲了的消息,他的不安和绝望是可以想象的。现在只剩下四个居民了,而他们似乎还受着罪犯的威胁。这件事情以后,在居民们因赫伯特养伤而耽搁在畜栏里的整个期间,海盗们一直没有离开山洞;甚至在他们劫掠过眺望岗的高地以后,他们为了谨慎起见,还是隐匿在山洞里。
这时候,他们对待艾尔通更加残酷了。由于成天被绑,他的手上和脚上到现在还留着血痕。他要想逃走似乎是不可能的,只有等待着死。
这种情况一直继续到二月份的第三个星期。罪犯们很少离开他们的老窝,仅仅有时到荒岛的内陆或南岸一带去打过几次猎,但是他们心里却无时不在等待机会。
艾尔通以后一直没有听到关于伙伴们的消息,他觉到已经没有任何希望再和他们见面了。最后,经不起种种的虐待,这个不幸的人陷入了虚脱状态,视觉和听觉都严重地减退了。从那时起,也就是说,两天以来,什么情况他都不知道。
“可是,史密斯先生,”他接着说,“既然我被监禁在那个山洞里,我怎么会到畜栏来的呢?”
“是啊,罪犯们又怎么会死在栅栏里边的呢?”工程师反问道。
“死了!”艾尔通不顾身体的虚弱,从床上半撑起身来叫道。
伙伴们扶着他。他想要爬起来,在伙伴们的扶持下,艾尔通下了床。于是他们一同向小溪边走去。
这时候天已经大亮了。
就在这里的河岸上,躺着五个罪犯的尸体,他们的样子看来象是被打死不久!
艾尔通楞住了。史密斯和他的伙伴们默默地望着他。纳布和潘克洛夫根据工程师的手势,去检验尸体。这时候,尸体已经冰冷僵硬了。
尸体上并没有显著的伤痕。
经过仔细的检验,潘克洛夫才发现第一具尸体的额头上,第二具的胸膛上,第三具的脊背上,第四具的肩膀上,各有一个小红点。这是一种很难辨认出来的创伤,究竟怎么来的,却还是猜不透。
“他们就是在这里被打中的!”赛勒斯·史密斯说。
“可是用的是什么武器呢?”通讯记者大声问道。
“一种有着闪电效果的武器,不过我们不知道它的秘密!”史密斯回答说。
“是谁打的呢?”潘克洛夫问道。
“岛上的正义复仇者,”史密斯答道。“艾尔通,你就是被他带到畜栏里来的。他又一次发挥了他的威力。我们自己做不到的,他都替我们做了。他总是在达到目的以后,避开我们。”
“那么,我们去找他吧!”潘克洛夫叫道。
“是的,我们要找他,”史密斯说,“可是,在他愿意召见我们以前,我们是没有办法找到这个创造奇迹的伟大人物的!”
居民们在这种肉眼看不见的保佑下面,自己的行动显得一点用处也没有,赛勒斯·史密斯不禁感到又烦恼又着急。这种相形见绌的情况往往会伤害一个人的自尊心的。同时用拒绝别人感恩的方法来表示自己慷慨,这也包含着瞧不起受惠人的成分。因此,在赛勒斯·史密斯看来,反而在某种程度上降低了这一切义举的价值。
“我们去找吧!”他接着说,“但愿有一天我们能够向这位高傲的保卫者证明,我们不是忘恩负义的人!要是我们能够报答他,能够轮到我们为他尽一点点义务,表示表示我们的心意,即使要付出生命的代价,我又有什么理由不答应呢?”
从这天起,林肯岛上的居民就一心一意打算进行这次搜索了。每一件事都激励他们要去寻找这个谜的答案,这个答案只可能是一个确实赋有不可思议的能力——在某种程度上接近超凡——的人的名字。
几分钟以后,居民们回到屋子里来。在大家照料下,艾尔通的精神和体力很快就复原了。
纳布和潘克洛夫把罪犯的尸体运到离畜栏不远的森林里去,把他们埋葬起来。
然后,他们向艾尔通讲述了在他被监禁期间所发生的事情。他这才知道赫伯特遭到的危险和居民们经历的种种灾难。原来居民们已经认为没有希望再和艾尔通重新见面,以为罪犯们残酷地把他杀害了。
“现在,”赛勒斯·史密斯叙述完了以后,接着说,“我们还要办一件事。我们的任务才完成一半。虽然以后可以不再担心罪犯们的骚扰,但是我们这次重新成为岛上的主人却不是依靠自己的力量达到的。”
“好吧!”吉丁·史佩莱说,“我们就去搜索富兰克林山支脉一带整个错综复杂的山区吧。我们决不放过一个山沟和洞穴!啊!假如能够发现秘密,朋友们,我就是第一个迎接秘密的通讯记者了!”
“如果找不到恩人,我们决不回‘花岗石宫’。”赫伯特说。
“是的,”工程师说,“凡是人力能够达到的,我们都要去做。可是我还要重复一遍,恐怕只有他愿意见我们的时候,我们才能找到他。”
“我们就暂时住在畜栏里吗?”潘克洛夫问道。
“是的,”史密斯回答说。“这里粮食很多,又正好是搜查范围的中心。再说,如果有必要回‘花岗石宫’,坐上大车很快就可以到了。”
“好!”水手说。“不过我有一个意见。”
“什么意见?”
“现在好天气一天天过去了,我们不要忘记,还要航海。”
“航海?”吉丁·史佩莱问道。
“是啊,到达抱岛去,”潘克洛夫回答说。“也许苏格兰游船就要来接艾尔通回去了。必须送一封信到达抱岛去,说明林肯岛的位置,还要说明艾尔通在这儿。也许现在已经太迟了,那有谁知道呢?”
“可是,潘克洛夫,”艾尔通问道,“你打算怎么航海呢?”
“用乘风破浪号。”
“乘风破浪号!”艾尔通大声说。“早已没有了。”
“我的乘风破浪号没有了?”潘克洛夫从坐位上跳起来叫道。
“不错,”艾尔通说。“八天以前,罪犯们才在小港湾里发现它的,他们乘着它航海,后来……”
“后来怎么样?”潘克洛夫紧接着追问一句,他的心直跳。
“因为没有鲍勃·哈维掌舵,他们一下子撞在石头上。把船撞碎了。”
“啊呀!这些强盗、土匪、不要脸的家伙!”潘克洛夫大骂起来。
“潘克洛夫,”赫伯特拉着他的手说,“我们可以再造一只乘风破浪号,造一只更大的。我们全部铁器都有,双桅船上的整套索具都可以拿来随便使用。”
“可是你知道吗,”潘克洛夫说,“一只三四十吨的船,至少要五六个月才能造成呢!”
“我们可以想法子利用时间,”通讯记者说,“今年只好不到达抱岛去了。”
“有什么办法呢,潘克洛夫!”工程师说。“只好克制自己,冷静一些。但愿晚一点到达抱岛去,对我们不会有什么害处。”
“唉,我的乘风破浪号!可怜的乘风破浪号!”潘克洛夫听说一向引以自豪的船遭到毁坏,他的心几乎碎了。
失去了乘风破浪号,对居民们说来,的确是一件值得惋惜的事情。他们一致同意尽速弥补这个损失。这个问题决定以后,他们就要开始在荒岛上最隐蔽的地方进行搜索了。
从2月19日破晓开始,他们出发探险,前后一共经历了一个星期。山麓的支脉和无数的分支形成了错综复杂的谷地和丘陵。这些峡谷的深处——甚至也许连富兰克林山的内部都要包括在内——显然正是他们应该搜索的地方。如果有人打算在岛上找一个别人发现不了的住处,那么到这里来是再适合也没有了。由于这些山谷的地形非常复杂,因此赛勒斯·史密斯只好严格地挨次进行搜查。
居民们首先察看了通向火山南部的山谷,瀑布河一开头就是从这个山谷里流过的。在这里,艾尔通把大家引导到罪犯们藏身的山洞里去。在没有被送回畜栏以前,他就是在这里监禁着的。山洞还是和艾尔通离开的时候一样。他们在里面找到不少火药和粮食,都是罪犯们从别处搬来贮藏在这里的。
山洞附近的山谷有枞树和其他树木覆盖着,他们全部都搜遍了。绕过西南支脉的拐角以后,移民们进入了一条峡谷,这里的景致很象那一带分布着奇形怪状的玄武石柱的海滨。峡谷里的树木比较稀疏,乱石代替了青草。野山羊和摩弗仑羊在岩石间纵跳着。从这一带开始,就是岛上荒芜的地区了。虽然富兰克林山麓向各处分散出的山谷很多,但是已经可以看出,峡谷和畜栏的山谷一样,遍布着树林和大量牧草的只有三条。畜栏的山谷西面靠近瀑布河河谷,东面靠红河河谷。这两股小溪由附近各个山涧会合而成。由于它们的滋润,使得山南一带的土地非常肥沃,溪水流到下游以后,和许多支流会合在一起,才成了河流。慈悲河则是由啄木鸟林中较大的泉水直接会合而成的,这种泉水伸展成无数溪流,使盘蛇半岛的土壤得到了水源。
这三条水量充沛的河谷,哪一条都可以被隐士选为藏身的地方,因为这里有一切的生活必需品。然而居民们搜查遍了,各处都没有发现人的踪影。
那么,这位隐士和他的住所,是不是在那些荒芜的峡谷深处、乱石丛中、崎岖的北部山峡或是熔岩流过的地方呢?
富兰克林山的北麓只有两条山谷,这两条山谷相当宽阔,却不太深,里面任何草木也看不见,只有铺在谷底的熔岩,零乱地散布着的许多岩石,包括各种火山岩石和大块的矿石。这一带需要较长的时间仔细搜查。这里有成千的洞窟,虽然不适宜居住,但是却非常隐蔽,很难过去。
居民们甚至连阴暗的地道也钻进去看看,一直进入深山。这些地道是从火山爆发时期就存在的。由于在这里喷射过火焰,洞里还保持着被熏黑的一片。他们摇曳着火把,穿过这些黑暗的走廊,连最小的洞隙都一一仔细察看了。他们也探测了那些很浅的地道,然而一切都是阴森森的,这些古老的地道看来一向没有人走过,也没有人移动过一块岩石——岩石都保持着荒岛在海底时火山把它们喷射出水面的样子。
虽然这些地道看起来十分荒凉,非常阴暗,赛勒斯·史密斯却应该承认这里并不是一点声音也没有。
他们走到一个深达几百英尺直通深山内部的阴暗洞底时,工程师忽然听见一种低沉的隆隆声,并且由于有岩石的回响,声音变得更大,这使他感到非常惊讶。
同他在一起的吉丁·史佩莱也听到了这种远处传来的隆隆声,这说明地下的火焰复燃了。他们倾听了很久,都认为地底下正在进行着化学变化。
“那么,火山还没有完全熄灭吗?”通讯记者问道。
“在我们上次探索火山口以后,”赛勒斯·史密斯回答说,“也许又发生了什么变化。任何一座被认为已经熄灭的火山,肯定都会重新爆发的。”
“可是,如果富兰克林山爆发起来,”史佩莱问道,“会不会给林肯岛带来危险呢?”
“我想是不会的,”赛勒斯·史密斯回答说,“因为火山口就好比安全活门。有了它,烟和岩浆就可以从这里喷出来。过去它们一向就是从这条出口出去的。”
“要是岩浆朝着岛上的富饶地区冲出一个新的出口来,情况就不同了!”
“亲爱的史佩莱,”赛勒斯·史密斯说,“为什么你要认为它不走原来的道路呢?”
“嗯,火山是捉摸不定的。”通讯记者回答说。
“注意,”工程师说,“富兰克林山的斜度使山涧水往我们现在所探索的山谷这边流,要改变流水的方向,除非发生一次地震,改变山的重心才行。”
“可是目前恐怕随时都可能发生地震。”吉丁·史佩莱说。
“随时,”工程师说,“不错,特别是在地下的力量停歇了很久时期,现在刚开始复活,是可能遇到一些障碍的。在这种情况下,亲爱的史佩莱,要是火山爆发起来,就会给我们带来严重的后果了。最好火山根本就没有复活的意思。不过我们是没法阻止它的,是不是?但是,即使真的爆发了,我想眺望岗也不会遭到多大威胁。因为眺望岗和富兰克林山之间的地面相当低,要是岩浆向格兰特湖流过来,它一定会落在中途的沙丘上和鲨鱼湾附近的。”
“我们还没有看见山顶上有表明火山快要爆发的烟呢。”吉丁·史佩莱说。
“不错,”史密斯说,“我昨天刚仔细看过山顶,火山口连一丝烟雾也没有。可是经过的时间很长了,喷火口的下部也许会堆积一些石块、岩烬和凝结了的熔岩,这些东西随时都可能因为积累得过多,把我刚才所说的活门堵住。可是,经过第一次猛烈的爆炸以后,一切的障碍就都排除了。我们的荒岛好比锅炉,火山好比烟囱;我敢向你保证,亲爱的史佩莱,到时候它们都不会由于受到气体的压力而爆炸的。不过,我还是这样说,最好火山不要爆发。”
“但是我们并没有听错,”通讯记者说。“火山的内部明明在响呢!”
“你说得对,”工程师一面说,一面又仔细听了一会。“里面发生了骚动。这是没有疑问的。我们既不能估计它的力量,又没法推测它会造成什么后果。”
赛勒斯·史密斯和史佩莱从地道里出来以后,把这些情况告诉了伙伴们。
“好哇!”潘克洛夫叫道,“火山想作怪了!要是它高兴的话,让它来吧!会有人来制服它的!”
“谁!”纳布问道。
“我们那位好心肠的圣人,纳布,就是我们那位好心的圣人,要是火山胆敢开口,他会把它的嘴堵起来的!”
从这件事上可以看出,水手对于这位守护荒岛的神灵的信仰是十分虔诚的。这种神秘的力量,到现在为止,已经发挥过许多次了,而且每一次都有一种莫名其妙的表现方式。的确,他的力量好象是无边无际的。此外,他还懂得怎样逃避移民们最仔细的搜查;尽管他们费尽了心机,尽管他们远征的热情甚至已达到顽强的程度,这个神秘人物的住处还是没法找到。
从2月19日到2月25日,他们搜索了林肯岛的整个北部地区,连最隐蔽的角落也查遍了。居民们甚至一块挨一块地敲打岩石,一直搜查到山的边缘。他们就这样一直来到削平了的火山锥顶,也就是第一行岩石的终点;然后又来到上面“大帽子”的山脊上。“大帽子”的底下就是火山口。
他们所做的还不仅仅是这些。他们察看了深渊。这时候深渊已经没有火,在它的深处却清晰地传来了隆隆的响声。但是,并没有任何迹象可以说明火山将要爆发——既没有烟雾,石头也不烫。至于移民们所找的那个人,不管在这里,还是在富兰克林山的其余部分,都没有发现他的踪迹。
接着,他们就去搜索沙丘。尽管要想到鲨鱼湾的平地都十分困难,他们还是从上到下,仔细地察看了高耸在海湾里的熔岩峭壁。但是,没有人!什么也没有!
总之,这两句结论说明他们白费气力,徒劳无功,说明赛勒斯·史密斯和他的伙伴们失望得甚至有点恼怒了。
现在是应该考虑回家的时候了,因为这种搜索是不能无限期拖下去的。居民们认为这个神秘的人决不住在荒岛的表面上,这一点是肯定的;于是他们不禁想入非非。特别是潘克洛夫和纳布,他们认为这事情不只是神秘,因此他们往超脱凡人以外的境界去想。
2月25日,居民们回到“花岗石宫”里来了。他们利用弓箭,把双股的绳索射到门槛口,恢复了地面和住宅之间的交通。
又过了一个月,在3月25日那天,他们纪念了到林肯岛来的三周年。

第十四章


里士满的俘虏们已经逃出来三年了。在这三年里,他们谈论过多少次自己所念念不忘的祖国啊:
他们深信内战已经结束了,他们认为北军的正义事业是不可能不获得胜利的。但是,在这场可怕的战争里,发生了哪些事情呢?究竟有多少人为它洒了鲜血呢?他们有多少朋友在这场战争里牺牲了性命呢?这些问题是他们常常谈起的,但是目前他们还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重新回到祖国。要是能回去一趟,哪怕仅仅是几天,只要和文明世界恢复社会联系,在故乡和林肯岛之间建立交通,然后再回到岛上来,也就满足了。那时候他们找到的这决土地已经属于他们的祖国,他们不妨在这里度过他们一生中最长的、也许是最幸福的一段日子。这个理想难道不能实现吗?
要实现这个理想,只有两种可能:或是有船到林肯岛附近来,或是移民们自己造一只船航行到最近的陆地去。
“只有等我们这位好心的圣人供给我们回国的工具了。”潘克洛夫说。
的确,即使有人告诉潘克洛夫和纳布,有一只三百吨重的大船在鲨鱼湾或气球港等着他们,他们也丝毫不会感到奇怪的。目前在他们的脑子里,不管什么事似乎没有不可能发生的了。
可是赛勒斯·史密斯却不那么有信心,他劝他们面对现实,特别是在造船这个问题上,更应该现实一些,因为这的确是一件紧急任务——必须尽快乘船把写明艾尔通的新地址的信件送到达抱岛去。
乘风破浪号已经没有了,造一只新船至少要六个月。不过现在冬天快来了,在开春以前,是不能航海的。
“我们有足够的时间在天气转暖以前做好一切准备,”工程师在和潘克洛夫商量这些问题的时候说。“朋友,既然我们要重新造船,我想最好还是把它造得大一些。要等苏格兰游船到达抱岛去,那是很靠不住的。它可能在几个月以前去过达抱岛,因为没有找到艾尔通的踪迹,已经离开了。如果造一只大船,在必要的时候,我们能乘着它到玻里尼西亚群岛或新西兰去,那不好吗?你认为怎么样?”
“史密斯先生,”水手回答说,“我认为大船和小船你都能够造。木料和工具都不缺少,只是时间问题。”
“造一只二百五十吨到三百吨的船,要几个月?”史密斯问道。
“至少七八个月,”潘克洛夫答道。“而且冬天快要到了,要知道在严寒封冻的时候,是很难做木工活的。我们必须估计到要耽搁几个星期的工作。要是能在明年十一月把船造好,就很不错了。”
“好,”赛勒斯·史密斯说,“那正是航海的好时候,到达抱岛去也好,到更远的地方去也好,不管是哪一种性质的航海,哪个季节都合适。”
“那么,就这样吧,史密斯先生,”水手说。“你去设计图样,工人随时都有。我想艾尔通是可以做一个得力的帮手的。”
和居民们商量了以后,大家一致同意工程师的计划。的确,这要算是最好的办法了。造一只二三百吨的大船,固然需要花很大的劳力,但是移民们觉得以前曾经成功过,因此很有信心。
于是赛勒斯·史密斯忙着设计船的图样和做模型了。在这期间,伙伴们就去砍伐树木,把木料运来做肋材、船骨和铺板。远西森林里有很好的橡树和榆树。他们把上次远征时所打开的通道辟成一条可以通行的道路,把它叫做远西路,砍下来的树木都运到“石窟”去,造船所就设在那里。上面说的那条路,由于选择树木的缘故,开辟得弯弯曲曲的,可是这样一来,往盘蛇半岛的大片地区去倒方便了。
有一点值得注意的是:伐树和锯木料的工作必须加快了,因为湿木料是不能用的,必须经过一段时间木料才能干燥。因此,木工们在四月份工作得非常紧张,只是在秋分时节刮暴风,工作才受到一些影响。小杰普非常灵巧,对他们有很大帮助,它有时上树系绳子,有时用结实的肩膀扛砍下来的树干。
“石窟”附近盖了一间大棚子,把所有这些木料都堆在那里,等候开工。
四月份天气相当晴朗,和北半球十月的天气差不多。在这期间,其他工作也没有停顿,都在积极地进行着。不久以后,眺望岗高地上被摧残的遗迹就消失得干干净净了。磨坊已经重新建立起来,家禽场里也树起了新的建筑物。因为鸟类大大地增加,这些建筑物非加以扩大不可了。厩房里现在有五头野驴,除了一头小驴以外,其余的四头都训练得很好,既肯拉车子,又肯让人骑。小队现在有一张犁,他们常常用两头野驴拉犁,象约克州和肯特基的真正的耕牛一样。移民们分工合作,从来也没有感到劳累。正因为这样,这些工人们在锻炼中形成的健康还有谁能比得上呢?每当傍晚,他们为了建设远景而提出上千条计划的时候,“花岗石宫”里是多么愉快和欢乐啊!
当然,如今艾尔通和大家在一起工作,再也不提回畜栏去住的话了。但是他还是愁眉不展,很少说话,经常和伙伴一起参加工作,却很少跟大家一起谈笑。但在紧张的时候,他却是一个难能可贵的工人——强壮、敏捷、灵巧、聪明。人人都器重他、爱护他,这一点他是不会感觉不到的。
在这期间,他们并没有放下畜栏不管。每隔一天,总有一个居民驾着车或骑着驴去照料摩弗仑羊和山羊,并且把纳布所要的羊奶带回来。一路上有机会还可以打猎。因此,到畜栏去得最勤的是赫伯特和吉丁·史佩莱。他们带着上好的猎枪,由托普带路打猎;“花岗石宫”里从来也没有断过野味,大的有水豚、刺鼠、袋鼠和野猪;小的有野鸭、山鸡、松鸡、啄木鸟和鹬。此外还有兔场和蛤蜊场的产品、捉来的海龟、游到慈悲河来的美味的鲑鱼、高地上的蔬菜和森林里的野果,真是花色繁多,大厨师纳布一个人几乎都保管不过来了。
当然,畜栏和“花岗石宫”之间的电报线又恢复了。如果某一个居民到了畜栏,觉得需要在那里过夜,他们就打电报联系一下。现在,荒岛上又安全了,居民们不必担心遭到任何攻击——至少是人的攻击。
可是,已经发生过的事情,还是有可能重新发生的。随时都可能有海盗甚至逃犯向岛上进行袭击。鲍勃·哈维的秘密计划也许还有别的伙伴和党羽知道,他们可能会学习他,来作同样的尝试。因此,移民们细心地注意着荒岛周围的海面,每天都用望远镜扫视联合湾和华盛顿湾之间的水平线。当他们到畜栏去的时候,同样小心地注意西边的海面;在支脉上,他们可以看到很大一部分西方的水平线。
他们并没有发现什么可疑的东西,但是小心戒备还是必要的。
一天晚上,工程师向伙伴们宣布了一个为畜栏设防的计划。为了谨慎起见,他认为应该加高栅栏,并且在侧面建立一个木堡;在必要的时候,居民们可以利用它防御敌人。“花岗石宫”由于所处的地势好,可以说是攻不破的;因此,不管是什么海盗,只要一旦登陆,就会把畜栏以及它的建筑物、贮藏物资和牲畜作为目标了。如果移民们被迫守在里面,他们也应该能够保卫自己,而不受任何不利的威胁。这个计划是值得考虑的,但是他们要等到明年春天才能实行。
5月15日前后,新船的龙骨已经搁在造船所了;不久,船首材和船尾材也已用榫头分别接在龙骨的两头,几乎直立起来。龙骨是用优良的橡木做成的,长达一百一十英尺,上面可以横架一根宽二十五英尺的中央船辐。但是,木匠们做完这些工作以后,严寒和坏天气就来临了。在以后的几个星期里,他们安上了第一批船尾的肋材,然后就只好暂时停止工作。
在这个月的最后几天,天气变得非常环。东风有时和暴风一样猛烈。工程师有些为造船所的棚屋操心,然而,他却没法把它盖在其他靠近“花岗石宫”的地方,因为小岛只能挡住从大海冲向海岸的一部分怒潮,在暴风雨猛烈的时候,波涛甚至会一直冲到花岗石壁的脚底下。
幸而这些顾虑并没有成为事实。风向转往东南,“花岗石宫”的整个海滩都有遗物角给挡住了风。
潘克洛夫和艾尔通是造船工作中最热心的工人,他们尽可能地坚持劳动。他们是不怕风吹雨打的好汉,不论是好天还是坏天,总是抡起锤子就干。但是下过这场雨紧接着就是一阵严寒,木质纤维变得和铁一样坚硬,工作起来十分困难。6月10日前后,造船工程只好全部停顿了。
赛勒斯·史密斯和他的伙伴们都有这么一个感觉,林肯岛冬季的气候是相当寒冷的,寒冷的程度和新英格兰各州(这几州和赤道之间的距离几乎和林肯岛和赤道之间的距离完全一样)差不多。在北半球,至少是在美洲的英国属地和美国北部,是由于北极附近地势平坦,没有高的山地阻挡北风,所以才寒冷的。但是在林肯岛,就不能这样解释了。
“人们已经注意到,”有一天史密斯对伙伴们说,“在纬度相同的地方,岛屿和沿海地区是不象内陆那么冷的。比方说,我常听说伦巴第的冬天并不比苏格兰的冬天暖和,这是因为苏格兰附近的海洋一到冬天就把它在夏天所吸收的热发散出来的缘故。由于岛屿能够受到这种影响,因此它的情况要比大陆好得多。”
“那么,史密斯先生,”赫伯特问道,“林肯岛为什么不符合一般规律呢?”
“这很难理解,”工程师回答说。“不过,我猜想这是由于林肯岛的位置在南半球的缘故。南半球比北半球冷,这一点,孩子,你是知道的。”
“是的,”赫伯特说,“拿冰山来说,南太平洋纬度较低的地方就比北太平洋纬度较低的地方要多。”
“不错,”潘克洛夫说,“我在捕鲸船上当水手的时候,就曾经在合恩角附近看见过冰山。”
“那么,”吉丁·史佩莱说,“林肯岛所以这么冷,也许是因为不远的地方有浮冰或是冰山的缘故。”
“你的看法的确很有道理,亲爱的史佩莱,”赛勒斯·史密斯说,“显然我们受到的严寒是由于靠近冰山,我还要请你们注意一个完全属于自然的道理。它也可以说明为什么南半球比北半球冷。事实上,太阳和南半球的距离夏天比较近,因此在冬天也就必然要远一些。这就是寒暑两季温度悬殊的原因。如果我们觉得林肯岛的冬天特别冷,反过来我们也不要忘记,这里的夏天也特别热。”
“可是,对不起,史密斯先生,”潘克洛夫皱着眉说,“为什么把我们的南半球划分得象你说的那么坏的呢?这,这不公平!”
“潘克洛夫同志,”工程师笑着说,“不管公平不公平,我们也只能顺着它。所以会划分得这样特别,道理是这样的:按着合理的力学定律,地球环绕太阳的轨道,不可能是圆形的,而只能是椭圆形。在地球运转的过程中,通过椭圆形中离太阳较远的一个极点的时候,它就是在远日点上;在另外一个时候,当它离太阳较近的时候,就是在近日点上。现在,在南半球的冬季,正是我们离太阳最远的时候,因此,这一带地区也就最冷。这是没有任何方法可以阻止的。潘克洛夫,不管人类的学识多么丰富,也绝对不能改变宇宙的规律。”
“但是,”潘克洛夫坚持往下说,“人类的知识是很丰富的。史密斯先生,要是把人所知道的一切写成一本书,这本书该有多大啊!”
“但是,假如把不知道的一切也写成一本书,那本书还要大得多呢!”史密斯说。
不管是什么原因,六月份照例带来了严寒,居民们只好成天坐守在“花岗石宫”里。啊!他们——特别是吉丁·史佩莱——对这种监禁生活感到多么腻烦啊!
“喂,”通讯记者有一天对纳布说,“不管你到哪儿去,假如你能大发慈悲给我订一份报来,我一定把我将来能够得到的全部财产都给你,说了就算!真的,对我说来最大的享受就是每天早上能知道前一天各地发生的事情了!”
纳布笑了起来。
“老实说,”他说,“我所想的只有我的日常工作!”
事实上,室内和室外一样,都有许多工作可做。
经过三年来不断的艰苦劳动,林肯岛小队的繁荣现在达到了全盛时代。双桅船的毁坏是一个新的富源。除了整套的索具可以装备正在建造中的新船以外,还有各种各样的器皿和工具、枪枝和弹药、衣服和用具,都储藏在“花岗石宫”的仓库里。甚至也不需要制造那种粗糙的“林肯毡”了。居民们在过第一个冬天的时候曾经挨过冻,但是现在不管天气多么坏,他们都没有害怕的必要了。他们有许多亚麻布制品,但还是用得很省。赛勒斯·史密斯利用氯化钠——其实就是海盐——毫不困难地取得小苏打和氯。小苏打很容易变成碳酸钠,再把氯做成氯化钙,工程师就这样把它们用在各种家庭用途上,特别是用它们把亚麻布漂白了。此外,他们和古老的家庭一样,一年至多不过洗四次衣服。应该附带说明,吉丁·史佩莱在等待邮差给他送报的同时,还和潘克洛夫充当了优秀的洗衣工人。
冬季的六月、七月、八月就这样过去了。这个月天气酷寒,平均温度只有华氏8度,比去年冬天还要低。但是,看那“花岗石宫”里的炉火多么旺盛啊!花岗石壁被烟熏成一条条的,和斑马身上的花纹一样。在离他们不远的地方就出产木柴,因此他们可以大量增添。只有煤炭运输起来比较困难些;但是在造船的时候,剩下许多零碎木头,可以使他们节省一些煤。
岛上的人畜都很平安。必须承认,小杰普有些怕冷。这恐怕是它唯一的弱点。居民们只好给它做一件厚厚的睡衣穿。它是一个多么好的仆人啊!——聪明、热心、慎重、不知道疲倦,也不爱多说话;它是完全有资格当选为新旧大陆猿猴类里的模范!
“它啊!”潘克洛夫说,“既然它有四只手干活,当然它的工作应该做得更好!”
事实上,这个机灵的畜生的确做得不错。
自从上次在山的周围进行了搜查以来,已经有七个月了。在这期间,包括天气转暖的九月份在内,荒岛上的圣人没有任何音信。他没有采用任何方法显示他的力量。事实上,即使发挥了力量,也是显不出来,因为移民们并没有遇到令人头痛的困难。
赛勒斯·史密斯甚至注意到,虽然陌生人有时候曾经通过“花岗石宫”和居民们取得联系,并且托普的直觉也曾经感觉出这一点,但是在这期间,却没有任何迹象说明这个事实。托普不咆哮了,猩猩也不再感到不安了。这两个朋友——它们的确是朋友——既不到地下井的井沿上去守望,也不再象工程师第一次看到的那样莫名其妙地叫喊了。但是,他能认为谜就是这些,永远也没法得到答案了吗?他能肯定以后不会再遇到什么紧急场合,使这个神秘的人当场出现吗?谁知道将来的事情会怎么样呢?
寒冬毕竟过去了。然而,就在大地回春的最初几天,发生了一件事。这件事可能会引起严重后果的。
9月7日,赛勒斯·史密斯观察了火山口,只见山顶上烟雾缭绕,第一缕蒸汽升向天空了。

第十五章


居民们听了工程师的紧急通知,放下工作,默默地注视着富兰克林山的顶峰。
火山复活了。蒸汽透过火山口底下积累的矿石岩层升了起来。但是,地下火会不会引起猛烈的爆炸呢?这是很难预料的。不过,就算火山可能爆发,也不见得整个的林肯岛都会遭殃。火山里流出来的岩浆并不一定会造成灾祸,朝北的山坡上有一条条凝结的熔岩,从这里可以看出,荒岛已经遭受过这种考验了。并且,根据火山口的形状——它的缺口是开在上面的边缘部分的——还可以断定,岩浆多半要喷在富饶地区对面的那部分荒岛上。
但是,过去的情况却不一定能够回答将来的问题。在火山的顶峰,往往是把原有的火山口堵塞了,又钻出一个新的火山口来。这种情形在南半球和北半球都曾经有过,例如埃得纳火山、波波卡提佩特峰和奥里萨巴火山就是这样的。在爆炸的前夕,任何情形都可能发生。事实上,常常随着火山爆发而发生地震,这就能够改变火山的内部结构,给岩浆打开一条新的出路。
赛勒斯·史密斯向伙伴们解释了这些事情。他毫不夸大地向大家说明了正反两种可能性。总之,他们是没法阻止的。同时也应该说明,除非发生地震,动摇了地面,要不然“花岗石宫”大概是不会遭到危险的。但是,如果从富兰克林山的南边开出一个新的火山口来,畜栏就要遭到严重的威胁了。
从这一天起,山顶的烟就一直没有消失;而且可以看出,虽然其中没有夹带火焰,喷出来的烟却愈来愈高、愈来愈浓了。尤其是中央火山口较低的地方,喷出来的烟更浓。
不管怎么样,随着季节的转暖,工作又继续干起来了。造船的工作在尽快地进行。赛勒斯·史密斯利用岸上的瀑布,建立了一个水力锯木场;这么一来,树干很快就锯成铺板和托架了。这套机械装置和挪威乡村锯木场里所用的同样简单。先用一个水平的机械装置转动木块,再用另一个垂直机械装置转动钢锯,这就是全部的必要器材了。工程师用一个车轮,两个滚筒,和几个滑车,把它顺利地装配起来。九月底,在造船所里未来的纵帆船的骨架已经形成了。肋材也已经差不多完工,全部船骨暂时由箍条缚着,船的轮廓大致可以看得出来了。这只纵帆船船头很尖,后半部又细又长,一定是非常适合远航的。但是铺板工程还需要一段相当长的时间才能完成。幸而在海盗的双桅船爆炸以后,他们把船上的铁制品都保留下来了。潘克洛夫和艾尔通从铺板和损坏了的肋材上拔下一些螺丝钉和许多铜钉来,这就可以少做多少铁活;但是木工活却做也做不完。
为了在高地上进行收割、堆积干草和收获各种农作物,造船的工程停止了一个星期。农忙完毕,全部时间又都投入了安装纵帆船的工作。一到晚上,工人们真是筋疲力尽。为了不浪费一分一秒的时间,他们改变了吃饭的钟点;十二点钟吃午饭,直到天黑以后才吃晚饭。吃完以后就上“花岗石宫”去,立刻睡觉。
有时候他们谈起一些有趣的问题,也会延迟睡觉的时间。在这种情况下居民们谈到将来。要是乘纵帆船到有人居住的陆地去,是可能改变他们的环境的;于是他们愉快地谈起那时候将有哪些变化。但是,在谈论这些计划的时候,总有一种思想占着上风,那就是:以后他们还要回到林肯岛来。这块领地是他们用无数的劳力胜利地开拓出来的,一旦和美国取得联系,就可以得到新的动力,因此,他们决不放弃它。尤其是潘克洛夫和纳布,他们希望在林肯岛上过一辈子。
“赫伯特,”水手说,“你永远也不会离开林肯岛的,是不是?”
“是的,潘克洛夫,特别是假如你打定主意要留在这里,我更不会离开它了。”
“我早就打定主意了,孩子,”潘克洛夫说。“我在这里等你。你把你的妻子和小孩带到这儿来,我要把你的孩子教育成活泼天真的小家伙!”
“就这样吧。”赫伯特红着脸笑道。
“还有你,史密斯先生,”潘克洛夫满腔热诚地接着说,“你永远是岛上的领袖!啊!岛上能够养活多少人呢?至少一万人!”
他们就这样谈笑,让潘克洛夫滔滔不绝地往下说。最后,根据他们的理想,通讯记者真的办了一种报纸——《林肯岛先驱新报》!
人的心情就是这样的。人类所以能成为万物之灵,就是因为有一种愿望:从事一种永垂不朽的事业,这种事业在他本人死了以后,还能够万古长存。正是由于这种信念,人类才树立了自己的权威,才毫无愧色地成为世界的主人!
除了这些以外,谁知道杰普和托普对它们的未来是不是怀着理想呢?
艾尔通暗暗地对自己说,希望能够重新看见格里那凡爵士,让他知道,自己已经改过自新了。
10月15日晚上,谈话时间拖得比平时要长一些。已经九点钟了。尽管大家都不想去睡觉,但还是忍不住打出长长的呵欠来,说明现在是休息的时候了。潘克洛夫正向床边走去,餐厅里的电报铃突然响了起来。
赛勒斯·史密斯、吉丁·史佩莱、赫伯特、艾尔通、潘克洛夫、纳布,人人都在场。居民们谁也没有到畜栏去。
赛勒斯·史密斯站起来了。伙伴们你看着我,我看着你,几乎不相信自己的耳朵。
“这是怎么回事?”纳布叫道。“是魔鬼在打铃吗?”
没有人回答。
“在这暴风雨的天气,”赫伯特说。“会不会是电流的感应……”
赫伯特的话没有说完。大家都注视着工程师,只见他否定地摇摇头。
“等一会儿,”吉丁·史佩莱说,“如果是信号,不管是谁,他一定会接着再发的。”
“可是你认为那是谁呢?”纳布大声问道。
“谁?”潘克洛夫回答说,“除了他……”
又是一声铃响,把水手的话打断了。
史密斯走到电报机旁边,向畜栏发出一个问题:
“你要什么?”
不一会儿,指针在字码表上给“花岗石宫”的居民们作了一个回答:
“立刻到畜栏来。”
“总算有答案了!”史密斯大声说。
是的!总算有答案了!现在秘密快要揭穿了。在一种强烈的兴趣鼓舞下,居民们的疲劳已经忘得干干净净。这种兴趣催促着他们到畜栏去,把他们休息的念头完全打消了。他们一句话也没有说,很快就离开了“花岗石宫”,来到海滩上。只有杰普和托普留在家里,他们这次不需要它们陪着去了。
夜色非常昏暗。新月已经和太阳一起西沉。正如赫伯特刚才所说的,黑压压的阴云象穹窿似的低罩在头上,遮盖得不透一点星光。远处暴风雨中划着几道闪电,照亮了水平线。
也许在几个钟头以后,岛上就要到处都是一片雷声了。这一晚天气非常险恶。
但是,不管天色多么昏暗,他们还是能找到熟悉的畜栏路的。
他们爬上慈悲河的左岸,来到高地,过了甘油河上的吊桥,走上穿过森林的大道。
他们的步伐很快,人人都不能抑制自己的兴奋心情。毫无疑问,现在他们很快就要知道这个猜了很久的哑谜的答案了!这个答案也就是那个神秘的人的名字;他和居民们的生活有着多么大的关系,为他们效劳的时候是多么慷慨,他是多么神通广大啊!要是这个陌生人没有和他们共处在一起,不知道他们的日常琐事,没有听到过“花岗石宫”里的每一句谈话,他怎么能总是在紧要关头来帮助他们呢?
人人都怀着心事,快步往前走去,在树枝搭成的拱门底下,一片漆黑,看不见哪里是路边。森林里鸦雀无声。在这种气压较低的情况下,飞禽走兽都静悄悄的,一动也不动。连一丝吹动树叶的微风也没有。只听见居民们的脚步在封冻的地面上发出回响。
走了一刻钟,潘克洛夫打破了周围的寂静:
“我们应该带一个火把。”
工程师回答他说:
“我们可以在畜栏里找到火把的。”
史密斯和他的伙伴们离开“花岗石宫”的时候是九点十二分。慈悲河距畜栏五英里,九点四十七分的时候,他们走了三英里。
这时候,闪电照亮了黑暗的森林,也照亮了整个的海岛。电光闪烁,使得他们几乎睁不开眼睛。显然,暴风雨就要来临。
闪电愈来愈亮,而且愈来愈频繁。远处的雷声在空中隆隆地响着。空气非常沉闷。
居民们好象有一种不可抗拒的力量推动着,急忙忙地赶路。
十点钟的时候,一道耀眼的闪电照亮了畜栏的栅栏。当他们走到门口的时候,霹雳般的雷声就响起来了。
不一会儿,史密斯就带领着大家,穿过畜栏,来到房屋的门前。
电报是从畜栏里发出的,因此陌生人大概就在屋子里。但是,窗户上却没有透出灯光来。
工程师敲了一下门。
没有回答。
赛勒斯·史密斯把门打开,居民们走进了屋子。屋里一片漆黑。纳布划了一根火柴,不一会就点着了灯,灯光照亮了房里的每个角落。
屋子里一个人也没有。一切都和他们上次离开这里的时候一样。
“我们是被错觉迷惑了吗?”赛勒斯·史密斯喃喃地说。
不!这是不可能的!电报清清楚楚地指出:
“立刻到畜栏来。”
他们走到专放电报机的桌子旁边。一切都照常,电池还是好好的装在匣子里,电报机也保持着原来的样子。
“谁最后到这儿来的?”工程师问道。
“是我,史密斯先生。”艾尔通回答说。
“那是在……”
“四天以前。”
“啊!一张通知!”赫伯特指着桌上的一张纸条,大声叫道。
纸上用英文写着:
沿着新电线一直走。
“走吧!”史密斯大声说。他已经明白了,电报不是从畜栏里发出,而是通过一根附加在旧线上的电线,从神秘的住处直接打给“花岗石宫”的。
纳布拿起点着的灯,大家离开了畜栏。这时候暴风雨的来势凶猛。闪电过后,紧接着就是雷声。在闪光中,不时可以看见烟雾缭绕的火山顶。
在畜栏的房屋和栅栏之间到处都找不到电报线。工程师跑到第一根电线杆旁边,在电光的照耀下,只见绝缘物上有一根新线一直拖到地面上。
“有了!”他说。
这根电线拖在地上,象海底电缆似的,外面包着一层绝缘物体,保护电流在里面自由通过。它好象穿过森林和富兰克林山的南部支脉,一直往西拉去。
“跟着它走!”赛勒斯·史密斯说。
居民们立刻沿着电线,急急忙忙地向前走去。
雷声不断地轰鸣,连说话也听不见。不过,现在大家都在尽快地赶路,也顾不得说话了。
赛勒斯·史密斯和他的伙伴们爬上畜栏的山谷和瀑布河谷之间隆起的支脉,从最狭的地方跨过瀑布河。电线有时架在较低的树枝上,有时就在地面上拖着,引导着他们。工程师认为陌生人的住处可能就在山谷的尽头,大概电线到那里就到头了。
然而事实完全不是那样。他们不得不爬上西南的支脉,再下降到贫瘠的高地上来;高地的尽头就是奇形怪状的、荒凉的玄武岩峭壁了。居民们不时弯下腰来摸索电线;事实上现在已经可以肯定,电线是一直通到大海去的。他们长久以来一直没有找到的住所,一定就在沿海一带的岩石深处。
天空简直象着了火似的。电光不断地闪耀着。有几道闪电就打在浓烟环抱的火山顶上。火山好象喷起火来。快到十一点钟的时候,居民们来到了俯临西边大洋的峭壁上。起风了。在五百英尺以下的地方,浪涛翻腾着。
根据史密斯的估计,他们离开畜栏已经有一英里半了。
电线沿着峡谷的一面悬崖,从一大堆岩石里拉了进去。岩石勉强保持住平衡,居民们顺着电线,冒险从上面走过去。这里随时都有掉在海里的危险,特别是下坡非常困难,但是他们没有考虑危险;他们已经没法控制自己了。一种不可抗拒的力量,象吸铁石似的,吸引着他们向那个神秘的地方走去。
这个峡谷,即使在白天也是很难通行的,但是他们却几乎自己也不知道怎么走的,居然从峡谷里走了下去。
他们在亮光中穿行着,岩石纷纷地滚在地上,迸发出火星来,象一个个的大火球。史密斯在前面领路,艾尔通跟在后头。他们一步一步地往前走。他们一会儿在又湿又滑的石头上摔倒下去,一会儿又挣扎起来,继续往前爬行。
电线突然拐到海滩上的岩石那儿去了。海滩上布满了暗礁,波涛不时冲刷着岩石。居民们已经到了玄武岩峭壁的尽头。
这里有一道狭窄的分水岭,它和海面保持着平行的水平方向。居民们沿着电线,在分水岭上往前走。不到一百步,分水岭平缓地降落到海面来了。
工程师在暗中摸索,发现电线钻入了海底。
他的伙伴们都楞住了。
他们大叫起来,感到十分灰心,几乎是绝望了!难道他们必须钻到水里去找海底的洞穴吗?按当时感情冲动的情况看来,他们毫不犹豫是会这样去做的。
工程师拦住了大家。
他把伙伴们领到一个石洞里。
“等一会儿,”他说。“现在潮水正高。落潮的时候,路就会现出来的。”
“你怎么知道的……”潘克洛夫问道。
“要是我们没法到他那儿去,他就不会要我们来了!”
赛勒斯·史密斯的口气充满了信心,谁也没有反对。况且,他的看法也是合乎逻辑的。峭壁底下很可能有一个洞穴,虽然在目前涨潮的时候被海水淹没了,但是只要潮水落下去,就可以通行的。
他们还要等很久。居民们默默地蜷缩在一个深洞里。这时候,倾盆大雨开始直泻下来,雷声从山石间发出轰隆隆的回响。
居民们的情绪非常高涨。他们的脑海里产生了无数稀奇古怪的念头。他们估计会看见一个相貌堂堂、和凡人不一样的神灵,因为只有这样的人才符合他们想象中岛上的神秘圣人。
到午夜的时候,史密斯拿着灯到海滩下面去探测。
果然不出工程师所料。水落下去以后,露出一个庞大的洞口。电线折过一个直角,从洞口进入了开阔的港湾。
赛勒斯·史密斯回到伙伴们身边来,简单地说:
“再过一个钟头,洞里就可以通行了。”
“那么,真的有洞吗?”潘克洛夫问道。
“你还不相信吗?”史密斯回问了一句。
“可是洞里的水位一定会相当高的。”赫伯特说。
“我认为有两种可能性,一种是洞里一点水也没有,可以让我们徒步走进去,一种是虽然有水,但是有交通工具供给我们使用。”史密斯说。
一个钟头过去了。大家冒雨爬到海面上。这时候水面上露出的洞口已经有八英尺了,象一个桥孔似的,奔腾澎湃的波涛在下面汹涌着。
工程师弯下身去,只见有一个黑色的东西在水面漂浮。他把它拉过来。原来是一只系在洞内尖石上的小船。船身包着铁皮,里面放着两把桨。
“上船!”史密斯说。
居民们立刻都上了船。纳布和艾尔通把着桨,潘克洛夫掌着舵。赛勒斯·史密斯在船头拿着灯照路。
小船最初经过一个椭圆形的檐顶,然后顶部突然升高了。但是周围一片漆黑,灯光又暗,既看不出洞的宽度、长度和高度,又没法知道它有多深。这个玄武岩的洞窟里一点声音也没有。外面的声音——甚至连隆隆的雷声——也没法透过它的厚壁,传到里面来。
世界上很多地方都有这种庞大的洞窟。它们是在地球的地质时代形成的天然地窖。有的里面灌满了海水。有的里西藏着整个的湖泊。这样的洞窟很多,例如赫布里底群岛中史泰法岛上的芬加尔山洞;布列塔尼半岛上道亚尼尼士港马甲特的洞窟;科西嘉岛波尼法西俄港的洞窟;挪威来福德的洞窟;以及肯特基州的五百英尺高、二十多英里长的庞大的曼摩斯山洞!自然界在世界各地开凿了这些山洞,供人们欣赏。
居民们现在探测的洞窟是不是一直通到荒岛的中心呢?工程师不时发出简短的指示,潘克洛夫按指示驾船,弯弯曲曲地走了一刻钟。突然,工程师命令道:
“再偏右一些!”
小船改变了方向,贴近右壁前进。工程师想知道电线是不是还沿着这一边向洞里通过去。
电线还钉在这里的岩石上。
“往前走!”史密斯说。
小船由两桨推动着,在黑黝黝的水里前进。
他们又往前划了一刻钟,这时候离洞口大约有半英里了,只听见史密斯又喊道:
“打住!”
小船停下来了。只见一道夺目的光芒照亮了庞大的洞窟,这个洞窟深深地开凿在荒岛的地心。居民们从来也没有想到竟有这样一个地方。
在一百英尺的头顶上,高悬着圆形的拱顶,许多玄武岩的石柱支撑着。这些数不清的石柱从地球形成的最初年代就竖立起来了,柱子上有许多参差不齐的穹窿和奇形怪状的花边。玄武岩的栋梁一个套着一个,高度从四十英尺到五十英尺不等。尽管洞外的怒潮正在奔腾,这里面的海水却总是平静地冲刷着栋梁的底部。工程师指出明亮光源,它照遍了整个洞窟,所有石壁都被照得一片光亮。
在亮光的照耀下,水波也反映出片片银光,小船好象在上下两片光亮夺目的地带之间漂浮着。
中心光源向四面八方发射出光芒,它清清楚楚地照亮了洞里的每一个角落,每一块凸出的岩石。这种光的性质是瞒不过居民们的。这是一种电力的光源,从它那银白的颜色上就足以说明这一点。它是洞里的太阳,它照亮了整个的洞窟。
赛勒斯·史密斯做了一个手势,双桨又划起来了。溅起的水花,恰象一阵阵珠光宝气的细雨。小船朝着光源驶去,现在离那里已经不到半锚链了。
这里的水面宽度将近三百五十英尺。在耀眼的光源后面,有一大片玄武岩的石壁,完全堵住了那边的出路。洞窟的这部分相当宽大,海水形成一个小湖。穹顶、四壁、尽头的悬崖、全部的棱柱和尖顶都浸浴在电光里,它们被照耀得灿烂夺目,好象光就是从它们本身发出来似的。
湖中心浮着一个长长的、象雪茄烟似的东西。它一动也不动,静静地躺在水面上。亮光从它的两边发出来,就好象是从两个白热的炉灶里放射出来的一样。它的外形象一只庞大的鲸鱼,长约二百五十英尺,高出水面十到十二英尺。
小船慢慢地向它驶近了。赛勒斯·史密斯站在船头望着,兴奋得几乎不能自制。然后,他突然抓住通讯记者的胳膊,叫道:
“是他!一定是他!他……”
然后,他往下一坐,喃喃地说出一个名字。只有吉丁·史佩莱听见他说的是什么。
通讯记者显然是知道这个名字的,因为他听了以后,马上起了一种奇怪的反应,接着,他沙哑地说:
“他!那个逍遥自在的人!”
“是他!”史密斯说。
在工程师的指挥下,小船到这个奇怪的漂浮物旁边来了。他们停靠在它的左边,这里有一道光芒透过厚厚的玻璃射出来。
史密斯和他的伙伴们登上平台。这里有一个敞开的仓口。大家一齐从仓口冲下去。
扶梯的尽头是一片甲板,上面有电灯照耀着。甲板的尽头有一扇门,史密斯上去把门打开。
这是一间装饰得富丽堂皇的屋子。居民们迅速穿过这间屋子,走进隔壁的书房,在书房里,从明亮的天花板上投下一片光辉。
书房的尽头是一扇大门,也是关着的,工程师打开了门。
这是一间非常宽敞的大厅。它象博物馆似的,陈列着各种珍贵的矿物制成品、艺术品和神奇的工业品。居民们看见这许多东西,几乎以为自己忽然到了“太虚幻境”了。
他们看见在一张高贵的沙发上有一个人躺着,那个人似乎根本没有注意他们进来。
这时候史密斯开口了。他的伙伴们感到十分惊讶,只听见他说:
“尼摩船长,是您要我们来的吗?我们来了。”

第十六章


躺在沙发上的人听了以后,站起身来。电灯光照在他的脸上,他的面貌端庄,高高的额头,眼光炯炯有神,雪白的胡子,头发又多又长,一直垂到肩膀上。
他从长沙发上站起身来,一只手还撑着椅背。他的态度十分安详。看得出来,他的体力已经由于患病而逐渐衰弱了。但是他说话的声音还很洪亮,他带着十分惊讶的口吻,说着英国话:
“先生,我没有名字。”
“可是我知道您!”赛勒斯·史密斯说。
尼摩船长用锐利的眼光盯着工程师,好象要把他吞下去似的。
然后,他又靠到长沙发的垫子上去了。
“算了吧!现在没有什么关系!”他喃喃地说,“反正我快死了!”
赛勒斯·史密斯走到船长身边,吉丁·史佩莱握着他的手——从手的温度可以知道,他发着高烧。艾尔通、潘克洛夫、赫伯特和纳布在较远的角落里恭恭敬敬地站着。这个豪华的大厅里充满了明亮的电灯光。
这时候尼摩船长把手缩回去,做了一个手势,教工程师和通讯记者坐下。
大家都怀着激动的心情注视着他。在他们面前的就是被大家尊称为“岛上的圣人”的那个人。这个万能的保卫者,在各种不同的场合下,一再援救他们,他的每一次援救都是那样的有效;他们欠下了这位恩人多少的恩情!潘克洛夫和纳布原以为会发现一个超凡入圣的神灵,可是他们看见的不过是一个人,而且是一个快要死的人!
尼摩船长认为谁也不会知道自己的名字,可是,赛勒斯·史密斯怎么会知道他的呢?为什么他听到这个名字,就要突然站起身来呢?
船长又重新躺在长沙发上了。他把头搁在一条胳膊上,望着坐在旁边的工程师。
“您知道我过去的名字,先生?”他问道。
“是的,”赛勒斯·史密斯回答说,“还有这只神奇的潜水船的名字……”
“您是说诺第留斯号吗?”船长微弱地笑了一下。
“是的,诺第留斯号!”
“可是您……您知道我是谁吗?”
“知道的。”
“我和人间隔绝往来已经多年了。我在海底度过了漫长的三十年,这是我找到的唯一的自由的地方!谁居然泄漏了我的秘密呢?”
“是一个不在您约束之下的人,尼摩船长,因此不能怪他背信。”
“是十六年前偶然来到我船上的那个法国人吗?”
“他们没有死,并且还写了一本名叫《海底两万里》的书,叙述您的历史。”
“那仅仅是我一生中几个月的历史!”船长急躁地打断了他的话。
“不错,”赛勒斯·史密斯说,“但是,这几个月奇怪的生活已经足够使人们了解您……”
“是一个罪人,是吧?”尼摩船长说,他的唇边露出一丝高傲的微笑。“是的,也许是一个人类唾弃的暴徒!”
工程师没有开口。
“是不是,先生?”
“这不该由我来判断,尼摩船长,”赛勒斯·史密斯回答说,“至少是关于您过去的生活。我和世界上其他的人一样,不知道您为什么要选择这种奇怪的生活方式。在不了解情况以前,我也不能对事情的结果加以判断。可是,自从我们来到林肯岛以后。始终有人伸出善意的手保护着我们,由于有了这个善良、慷慨而又万能的人的帮助,才保全了我们的生命,而这个善良、慷慨而万能的人就是您,尼摩船长,这一点我是知道的!”
“是我。”船长简单地说。
工程师和通讯记者立刻站起身来。这时候,伙伴们也已经靠拢来了。他们打算用语言和神情来表达内心的感激。
尼摩船长做了一个手势制止他们。他掩饰不住激动的心情,向大家说:
“等你们把故事听完吧。”
于是船长简单地叙述了他生平的往事。
他的叙事很短,然而他却不得不振作起最后的全副精力把故事说完。十分明显,他在和极度衰弱的体格作斗争。赛勒斯·史密斯几次恳求他休息一会儿,但是他摇了摇头,好象再也活不到明天了。当通讯记者提出要给他医治的时候,他说:
“没有用,我已经是快死的人了。”
尼摩船长是印度的达卡王子,当时本德尔汗德还保持着独立,他就是本德尔汗德君主的儿子,印度英雄第波·萨伊布的侄子。十岁的时候,他的父亲把他送往欧洲去受全面的教育,打算将来依靠他有了才能和学识,来领导全国人民和压迫者进行斗争。
达卡王子天资聪明,从十岁到三十岁,他积累了各方面的知识,在科学、文学和艺术方面都有高深的造诣。
他漫游了整个的欧洲。由于他出身贵族,又富有资财,因此到处有人奉迎。但是,任何诱惑都不能引起他的兴趣。他虽然年轻、英俊,他却总是非常严肃、沉默。他的求知欲十分强烈。他内心燃烧着复仇的火焰。
那时候,达卡王子心里充满了愤怒。他憎恨一个国家,一个他从来也不愿意去的国家;他仇视一个民族,他始终拒绝跟他们妥协。他痛恨英国,同样地他也非常注意英国。
他所以这样,是因为作为一个被征服者,他对于征服者抱着血海深仇,侵略者从被侵略者那里是得不到宽恕的。达卡王子是第波·萨伊布家族中的成员,他的父亲是一位只是在名义上臣服联合王国的君主,因此,他是在恢复主权和报仇雪恨的思想影响下成长起来的。他热爱自己的祖国,他的祖国象诗一样的美丽,然而却受着英国殖民者的奴役。他从来也不踏上他所诅咒的、奴役着印度人民的英国人的土地。
达卡王子成了一个很有修养的艺术家,懂得各种高深的科学的学者和通晓欧洲各国宫廷政策的政治家。单从表面来看,人们也许会把他看成一个埋头学习而轻视行动的世界主义者,一个阔气的旅客——目空一切、自命清高、心无祖国和走遍天涯的人。
事实上,他完全不是那样的人。这位艺术家、科学家、政治家有着一颗印度人的心,他立志报仇,希望有一天能收回国家的主权,赶走外来的侵略者,恢复祖国的独立。
1849年,达卡王子回到本德尔汗德。他娶了一个印度的贵族女郎。跟他一样,她也为祖国的灾难而感到愤慨。他们生了两个孩子,夫妇俩都非常喜爱他们。但是,幸福的家庭生活并没有使他们忘记印度的解放事业。他等待着机会。最后,机会终于来了。
也许是英国对印度的奴役和压榨太重了,群众纷纷对英国殖民者表示不满,这给达卡王子带来了有利的条件。他把自己对外国侵略者的仇恨,深深地铭刻在广大人民群众的心中。他不仅走遍印度半岛上仍旧保持独立的地方,而且来到了直接受英国统治的地区。他重新带来了第波·萨伊布为捍卫祖国而在赛林加帕坦英勇牺牲的伟大日子。
1857年,印度士兵爆发了武装起义,达卡王子是这次起义的中心人物,他组织了这次大规模的抗英运动。他为这事业贡献了自己的能力和资财。他身先士卒,站在战斗的最前线。他很谦逊,他和那些为解放祖国而斗争的英雄一样,从没想到过自己的生命。他参加过二十次战役,受伤过十次。终于,英国的枪炮打死了最后一批起义战士,但他却逃出了虎口。
英国在印度的势力从来也没有遭到过这样的危机。要是印度士兵真象他们所希望的那样,得到了外来的援助,那么,联合王国在亚洲的势力恐怕就要崩溃了。
那时候,达卡王子的名字人人都知道。这位英雄并不躲藏,他公开作战。英国当局悬赏要他的头颅,虽然没有人出卖他,但是他的父母妻儿却在他还不知道他们为他所冒的危险以前,就作了他的替身。
这一次,正义的事业又一次被暴力镇压下去了。但是,文明是永远不会倒退的,客观规律必然推动着文明前进。印度士兵的起义失败了,从前的印度君主的土地又沦于英国更黑暗的统治。
达卡王子逃脱虎口,回到本德尔汗德的深山中。从此以后,他就一个人生活在那里。他不仅对人类的一切表示厌恶,而且对文明世界也充满了仇恨,他永远也不想再回到世界上去了。他变卖了自己剩余的财产,集结了二十几个最忠实的同伴,在某一天一起失踪了。
那么,他到哪里去找文明世界上所找不到的自由了呢?在水底下,在海洋的深处,人们没法追踪他的地方。
这位军事家变成了学者。他在太平洋的一个荒岛上建立了造船所,按照自己的设计,造成一艘潜水船。他用某些方法——这些方法将来是会被人们发现的——有效地利用了万能的电力。他用电作为动力、照明和发热的源泉,供应他的浮力装置的全部需要,而这种电的来源却永远不会枯竭。海里有无尽的宝藏,有数不清的鱼类、无数的海藻和庞大的哺乳动物,不仅有自然界所供应的一切,还有人类遗失在海底的各种各样的物资。这些宝藏充分地满足了王子和他的同伴们的需要。于是他最热心向往的事就这样实现了,他再也不和外界联系了。他把他的潜水船命名为诺第留斯号,自称尼摩船长,神不知鬼不觉地隐藏在海洋深处。
多年来,这个神奇的人从南极到北极,游遍了各个大洋。作为一个被文明世界所遗弃的人,他在这些陌生的地方搜集了无数的珍宝。1702年,西班牙大帆船在维哥湾所丧失的百万资财成了他用不完的财富。他经常用这笔巨款来帮助那些为争取独立而奋斗的国家,同时却始终不暴露自己的姓名。
很久以来,他一直和外界隔绝。1866年11月6日的夜间,忽然有三个人落到他的船上。一个是法国教授,一个是教授的仆人,还有一个是加拿大的渔夫。当时美国的亚伯拉罕·林肯号巡洋舰追逐诺第留斯号,这三个人就是在两船互撞的时候,落到他的船上来的。
尼摩部长听教授说起,才知道诺第留斯号有时被人们当作庞大的鲸鱼类哺乳动物,有时被人们当作一只海盗的潜水船,到处都有人在海里搜寻它。
这三个人偶然从大洋里来到船上,接触到他的神秘生活;本来他是可以把他们送回大洋的。但是他没有这样做,竟把他们软禁起来。他们在这里呆了七个月,在海底航行了两万法里,这个期间所遭遇的一切奇迹,他们都亲眼看到了。
这三个人谁也不知道尼摩船长过去的历史。1867年6月22日,他们乘着诺第留斯号上的一只小船逃走了。可是当时诺第留斯号在挪威海岸附近被卷入了大漩涡的中心。因此,船长十分自然地认为这三个逃跑的人一定会被可怕的漩涡卷走,死在海里了。他决没想到那个法国人和他的两个伙伴竟那么凑巧,被抛上海岸,并且得到了罗佛敦群岛渔民们的救援,更不知道法国教授回国以后,出版了一本书,叙述了七个月来在诺第留斯号上曲折离奇的航海经过。这些情况公开以后,曾经引起广大读者的好奇心。
在这件事情发生以后很长的一段时间里,尼摩船长继续漫游各个海洋。但是他的同伴一个一个地死去了,他们最后在太平洋的珊瑚礁上找到了长眠的基地。后来,这群寄居在海底的人,只剩下尼摩船长一个人了。
这时候他已经六十岁了。虽然无依无靠,但他还是把诺第留斯号开进了一个海底的石洞,过去他常常把这样的石洞当作停泊船只的海港。
这些港口,有一个就在林肯岛的海底下,那时候它已成为诺第留斯号的藏身的处所。
船长在林肯岛已经居住了六年。他不再航海,只是静等着度完自己残余的岁月。这时候他应该回到过去的同胞那去了;也就是在这个时候,他无意之中看见南军的俘虏乘坐的气球从天空降落下来。他穿着潜水衣在离岸几锚链的海底行走,恰好赶上工程师掉下海来。船长在同情心的驱使下,救起了赛勒斯·史密斯。
他首先想到的是远远避开这五个遇难的人。但是,火山的作用使一部分玄武岩升出水面,堵塞住他藏身的海港,他再也出不了地窟了。虽然轻便的小船不怕水浅,还能穿出洞口,但是诺第留斯号却不行,因为它吃水很深。
于是尼摩船长只好留下来。他注意这些赤手空拳、一无所有的荒岛上的落难人,但是他又不打算暴露自己。后来他逐渐发现这些人诚实、勇敢而且团结友爱,他关心他们的奋斗。他情不由己地去了解他们生活中的疾苦。他穿着潜水衣,可以毫不困难地到“花岗石宫”内部的井底,沿着凸出的岩石爬到井口去。就这样,他听到居民们回忆过去的往事,谈论目前和将来的情况。他从他们那里知道,为了废除奴隶制,美国国内发生了大规模的内战。是的,这些人在岛上的光明磊落的行为是可以改变尼摩船长对人的看法的。
尼摩部长救活了赛勒斯·史密斯;他还把托普从湖里救出来,又把它领到“石窟”那儿去;把箱子装满许多对居民们有用的东西放在遗物角,把平底船送回慈悲河;在猩猩进攻“花岗石宫”的时候,把绳梯从上面扔下来,把纸条装在瓶子里,使他们知道艾尔通在达抱岛上,把水雷放在海峡底下,引起双桅船的爆炸;给居民们送硫酸奎宁,把赫伯特从垂死的情况下挽救过来;最后他还用电弹打死了罪犯,他掌握这种电弹秘密,这种电弹是他用来猎捕海底动物的。这样,许许多多看起来显得神妙莫测的事情都解释清楚了。这一切都说明船长的慷慨和才能。
然而,这位伟大的愤世嫉俗的人热衷于一切善举。他还要把一些有益的意见告诉他的受惠人;另一方面,他心脏跳得厉害,觉得他死期逼近了。干是,就象我们所知道的那样,他用一根从畜栏通到诺第留斯号的电线,把“花岗石宫”的居民们邀请到这里来。要是他早知道赛勒斯·史密斯熟悉他的历史,会用尼摩船长的名字称呼他,他也许就不会请他们来了。
船长讲完了他的一生。接着赛勒斯·史密斯开口了。他追溯过去发生的每一件事,这些事情,对于小队说来都有极大的好处。他代表伙伴们和他自己向这位慷慨的义士致谢。
但是尼摩船长却不关心这个。他的脑子里似乎盘算着一件事。他没有握工程师伸过来的手,只是说:
“现在,先生,您知道我的历史了,你判断一下吧!”
船长显然是暗指一件重要的事情才这样说的,这件事情是落在他船上的那三个陌生人亲眼看到的;法国教授当然已经把它写在自己的作品里,而且所起的影响一定是很大的。这件事情就是:在教授和他的两个伙伴逃脱以前不久,诺第留斯号在北大西洋受到一艘巡洋舰的追逐,最后它象一只撞墙车似的毫不留情地把巡洋舰撞沉了。
赛勒斯·史密斯懂得船长的暗示,他没有回答。
“那是一艘英国人的巡洋舰,先生,”尼摩船长大声说,一刹那,他又变成达卡王子了。“是英国人的巡洋舰!您要知道,是它来攻击我的!我被挤在一个又狭又浅的海湾里……我必须闯过去,于是……我就闯过去了!”
后来,他很镇静地说:“我是主张正义和公理的,无论在哪里,我都尽力做我能做的好事,同时也干我应当干的‘坏事’。要知道,正义并不等于宽恕!”
接着沉默了一会儿;然后船长又问了一遍:
“你们对我怎样看法,先生们?”
赛勒斯·史密斯向船长伸出了手,严肃地答道,“先生,您的错误是在于您认为过去的事还能重来,你抗拒了必然的趋势。这样的错误有人赞美,也有人责难;只有上帝能判断是非,而从人情上说,是应该得到原谅的。一个人错以为自己想做的是对的,这种人,人们可以攻击他,但是人们还是尊敬他。您的错误并不能使您失掉别人的钦佩,您的名字丝毫也不用害怕历史的判断。历史喜爱英勇豪迈的事迹,同时也谴责这种事迹所造成的后果。”
尼摩船长的胸膛激动地起伏着,他把手举起来指着天空,喃喃地说:
“我错了还是对了呢?”
赛勒斯·史密斯回答说,“一切伟大的事业从上帝那里来,最后还要回到上帝那里去。尼摩船长,您救了我们这些老实人,我们将要永远怀念您。”
赫伯特已经走近船长。他跪下来,吻了船长的手。
垂死人的眼睛里噙着晶莹的泪水。
“我的孩子,”他说,“上帝保佑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