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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1
自信
作者:星新一
某公寓三楼的某个房间,虽然并不怎么宽阔,但是冷冻库、电话、衣橱等等一概俱全,并且有个青年躺在床上喷云吐雾。
他名叫西岛正男,在某商业公司工作,尚未娶亲。只因是独身,住在这间斗室,也还足足效用。而且可以这么说,正因为他是独身,才有条件住进这所高级公寓。
窗外已是夜幕大张。他虽已下班,但是,今夜到底在家看电视、读书消遣,还是换上华装去逛逛夜市?还犹豫未决,仍在落日余晖中发呆。
这时,西岛正男觉得门铃响了。他站了起来,揉揉眼睛,散发着一肚子闷气,从室内发话道:
“哪一位?”
“西岛……”来人答道。
正男歪头思忖:对我这么随随便便地指名道姓,大约是熟人当中的哪一个。然而,那声音毫无特色,而且回忆不起这声音的主人及其面貌与姓氏。
也许是个不太熟悉的家伙。如果真是这样,此人就太冒昧了。正南有点生气,打开了门。
进来一个汉子。正果打量了一眼他的面孔,仍然想不出是谁。这副面孔平淡无奇,比比皆是,除此而外,无法形容。不,更准确些说,这副面孔是把所有男人的面孔搅拌后再综合制成的。服装和正男一摸一样,却猜不出他的年龄。正男有些不耐烦。不论是谁,如果碰上这么个茫然不知的来客,都会如此心境的吧!
那汉子大摇大摆地走进屋来,正男叮问道:
“您是刑警,还是……”
“错了。”
“那么,请报尊姓大名,不如意下如何?”
“刚才说过了嘛。”
“您是哪一位?”
“西岛正男。”那汉子说。正男反问道:
“这个名字……”
“正是我的大号。”那汉子说得似乎心实理得。正男手抚前额,心想;是远亲?还是……但他一点也想不起来。也许因为这是一副极其平凡、毫无特征的人,因此才把他忘到九霄云外去了吧!然而,既然同名同姓。就不会遗忘的呀!
正男不再回忆,道出了他的心头所料:
“啊,知道啦。你是路过时看到门外的名牌,发现我和你同名同姓,因而满有兴致地光临了吧?”
“不,不对!”
“那么,对不起,您有什么事?为什么到这儿来?”
“为什么?这儿是我的家!”
闻听此言,刹那间,正男以为是否听差了耳?但是,对方的语声切切。他又想:也许因为他的语声毫无感情,因此才有了错觉吧?
这是怎么回事?正男大惑不解。本想硬是赶他走,但是好奇心又强有力地升腾起来。这简直是意想不到的恶作剧。是谁策划了如此阴谋?他想弄个也落石出,便尽力冷静地搭话道:
“哦,请坐吧!我有话说。”
“啊……”
那汉子在椅子上落座,架起了二郎腿。这副姿态,既象不速之客,又好象身在自家。由于他如此泰然自若,正男一时难住:问他些什么才好呢?于是,一些废话,竟脱口而出。
“请说出您的真名实姓吧!”
“说过了嘛,西岛正男!再说,这儿是我的房间。难道有什么奇怪的吗?”
“不……”他嘴上应承,心里当然不肯苟从。哪里有这么蹊跷的事!正男想:究竟是什么地方可疑呢?结论并不费难:是这个汉子神经有点不正常吧?
正男把脸贴近些,观察那汉子的眼睛。然而,他并没发现开玩笑或是恶作剧时常有的那种自疚的神色。这还不算,情形倒是相反。他竟以率真、自信、神气的目光回敬正男,正男不得不将视线移开。
这时,那汉子突然问道:
“那么,你是谁?”
“我是谁?这……”正男口吃了。他万想不到,这么明摆着的事还要发问。见他惊慌失措,那汉子又说:
“你家住何方?来干什么?”
“究竟这……”天男低声叫起来。然后他咬住嘴唇,感到咬得有点痛,才意识到这不是在做梦。
那汉子一时不再发问。他那怀疑的目光,透过刚刚降临的微暗夜幕盯住了正男。正男胆战心寒,心想:“我真的是西岛正男吗?是这里的室主人吗?”他甚至很想探讨一番这个愚蠢的疑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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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2
那汉子乘虚而入,说:
“那么,你在哪儿工作……”
“是商业公司的……”正男又口吃了。这种节骨眼上,必须充满信心,正确地、一鼓作气地说服对方才是。然而,他越着急,舌头越挽不过花来。
那汉子平板的面孔,这时才流露出一丝感情。那感情表明,他是信不过正男的。于是,他说:
“你总不致于硬说自己是这家的主人吧?你不会说自己是在这间屋子起居,从这个窗口眺望室外景色,每天从这儿去上班吧……”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正男眯起眼睛,用手指狠狠地揉了揉眉宇之间,暗暗思忖:我一直住在这屋;从这儿的窗口观景,几乎都腻了;从这儿去上班,次数简直无法计算……尽管如此,可现在一被追问,不知怎么,似乎不敢肯定这些了。
需要自信。他从头脑到心脏,从心脏到全身,遍处搜索。然而,任凭何处,也没有找出自信来。大约因为一向不用,自信力已经退化和消亡了吧!
然而,这不是论证这些事情的时候。目前的窘境,必须想个法子摆脱才行。他又是哭又是笑地喊道:
“喂,喂,适可而止吧!这是开的什么玩笑;是谁要你这么干的?快说!”
“怎么能说是开玩笑呢?我可曾说过对您刺耳的话?……”
正男闭着眼睛听那汉子说,心里在思索解决的方案。然而,那汉子的话,没有半点可笑之处,甚至有些值得同情,又觉得和自己的语声很相似。这大约是由于自己慌了神儿的缘故吧!
正男生怕睁开眼睛,必须想方设法摆脱如此困境。他拚命地想,想起了一个假定。如果他不是开玩笑,说不定是什么人对他使了催眠术。虽然不知道这是为了什么,但这种事也未必绝无仅有。如采能够使这家伙精神正常,也许就会问出来历的。
正男睁开眼,横下心来问道:
“喂!我一拍手,你就闭上眼睛!”说着,他拍拍手。见此光景,那汉子说:
“喂,这是干什么?居然搞起这一套。你神经还正常吗?”
正男全身虚脱,悲伤起来。
室内比刚才更黑了。然而,正男不想开灯。因为他逐渐失去了正视对方的勇气。何况,如果开灯,那汉子就会稳稳坐下。若是黑乎乎的,说不定他会绝望而归呢。
然而,他等了多时。那汉子没有走的意思,正男愈加不安了。看样子,反倒是那汉子在挨时间,等着正男走哪。也许因为他有念及此,那汉子更加自信了。
正男的忐忑不安,又增加了恐惧的成分。他下意识地按了警备铃。待他冷静下来,这才神魂落体。这下好啦。一会儿公寓管理员就会跑来,然后,一切闭幕。
走廊响起了脚步声,在门前驻步。总算得救了。正男交拍着胳膊,长出了一口气。
那汉子站了起来,向屋门走去。他只要逃跑吗?不,是要分辨几句,再离开这里吧?正男正侧耳静听,门开了,公寓管理员说道:
“有什么事吗?”
对此,那汉子泰然答道:
“哦,没什么大事。一个陌生的人来到家里,正发愁哪!不过,用不了多久他就会走的。叫您操心了。”
“真的没事?请当心些,西岛先生。”说着,管理员走了。听了这番话。正男一时茫然。这家伙是收买了管理员吧?但,不会的。为什么按警报铃,连自己至今都莫名其妙,说起来,管理员还是把那汉子当成了我。那么,我……
怎样才能有个证明呢?正男在昏黑的屋子里寻来寻去,发现了电话机。那就给公司挂个电话吧!值班室里总会有同事在的,跟他一说,不就完事了吗!他盯看日色呼号盆,拨了号码。电话挂通,话筒里传出声来:
“喂喂,这里是值班室。你是哪一位……”
“是我,西岛!”正男应声搭话。但是,回敬的却是怀疑的口吻。
“怎么回事:怪腔怪调的!”
这时,不速之客伸出手,接过话筒,说:
“哦,是我求人挂的电话。”
“啊,刚才是您的代理人呀!那么,您有什么事?”值班员的语声从话筒传出,也送进了正男的耳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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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疑心文卷柜是否忘了上锁。请您巡视的时候给看一眼好吗?”
“呵,知道了。”
“那么……”
放下话筒,谈话结束。正男这么做,不仅毫无收效,反而帮了倒忙,愈发证实了对方的身分。
正男并不灰心,又做了一次挣扎。他给常去的酒吧挂电话,将话筒推给不速之客。
那汉子接过话筒,开始说道:
“怎么样,生意……”
“哟,是西岛先生!你倒是来呀。”
“我家有客人,改日再会。有客,这不说谎,立刻换他讲话……”
正男不知说些什么才好。他对准了话筒,挤出一声:
“喂,喂……”
“请多关照。您是西岛先生的朋友吗?近日陪着朋友一同来吧!”
传来的答话,是厌烦、冷漠的商业性穿喧。正男挂死了电话。不速之客好象夺去了正男的声音。
万分焦急之中,正男想起一件事,对那汉子拷问道:
“对啦,刚才你进屋,按过这个电铃吧?”
进自家门,没有谁还要按电铃,这不是有力的证据吗?然而,那汉子却以清晰的语声说道:
“我没按,也不会按的吧!”
“可也是……”正男的声音象蚊子哼似的。虽然自己象是听见,可总有些含糊其词。说不定没有听见,又仿佛是幻觉。
正男一直不肯接触的最后一个问题,现在必须摊牌了。难道中了催眠术的,正是自己?难道发疯了的也正是自己?岂有此理!我才是本室主人,在商业公司工作,名叫西岛正男。会有办法证实这一点的。
他象一头困兽,扶死地挣扎,终于想出了个主意——照片。抽匣里有自己的照片,有在公司拍照的;也有在本室拍照的。为什么没有早些想到这一点呢?
正男靠在椅背,把手伸进抽匣。手碰到了照片。的确还在。这不是并非中了催眠术和并非发了疯的铁证吗?把这个交给对方看,就没事了。
“喂,这就是我。你仔细上眼!”正男亮起灯说道。然而,那汉子带答不理地接过,带答不理地说:
“啊,这张照片就是我。”
“什么……”正勇夺下照叶,仔细瞧着。千真万确拍照的是他自己。他为了指出这一点,瞪了一眼那汉子。然而,竟然目光虚弱,因为那汉子的脸的确和照片上的脸一模一样。这正是西岛正男的脸。什么工夫……
“怎么搞的?这是怎么搞的?”正男嚷了起来。那汉子为难地说道:
“还问什么怎么搞的!事实如此嘛。无言以对吧!”
“可,这事情……”
正男贴近镜子一瞧,镜子里映进了他的脸,是一张毫无特征、人人相似的平庸的脸。……
“明白啦?”那汉子说道。
正男回答说:
“您的话可能是正确的。大概您是真正的正男。即使事实并非如此,可你很有自信,您有存在的价值。”
“那么,对不起,我要休息啦。”
那汉子脱了衣服,从衣柜里拿出睡衣换上。正要也脱了衣服,把那汉子的衣服穿到身上一试,真是太合身了,心情似乎也爽朗起来。
“那么,今后请多关照,再见!”正男道谢一声,便走了出去。随后,茫茫的夜雾将他吞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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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信
作者:星新一
某公寓三楼的某个房间,虽然并不怎么宽阔,但是冷冻库、电话、衣橱等等一概俱全,并且有个青年躺在床上喷云吐雾。
他名叫西岛正男,在某商业公司工作,尚未娶亲。只因是独身,住在这间斗室,也还足足效用。而且可以这么说,正因为他是独身,才有条件住进这所高级公寓。
窗外已是夜幕大张。他虽已下班,但是,今夜到底在家看电视、读书消遣,还是换上华装去逛逛夜市?还犹豫未决,仍在落日余晖中发呆。
这时,西岛正男觉得门铃响了。他站了起来,揉揉眼睛,散发着一肚子闷气,从室内发话道:
“哪一位?”
“西岛……”来人答道。
正男歪头思忖:对我这么随随便便地指名道姓,大约是熟人当中的哪一个。然而,那声音毫无特色,而且回忆不起这声音的主人及其面貌与姓氏。
也许是个不太熟悉的家伙。如果真是这样,此人就太冒昧了。正南有点生气,打开了门。
进来一个汉子。正果打量了一眼他的面孔,仍然想不出是谁。这副面孔平淡无奇,比比皆是,除此而外,无法形容。不,更准确些说,这副面孔是把所有男人的面孔搅拌后再综合制成的。服装和正男一摸一样,却猜不出他的年龄。正男有些不耐烦。不论是谁,如果碰上这么个茫然不知的来客,都会如此心境的吧!
那汉子大摇大摆地走进屋来,正男叮问道:
“您是刑警,还是……”
“错了。”
“那么,请报尊姓大名,不如意下如何?”
“刚才说过了嘛。”
“您是哪一位?”
“西岛正男。”那汉子说。正男反问道:
“这个名字……”
“正是我的大号。”那汉子说得似乎心实理得。正男手抚前额,心想;是远亲?还是……但他一点也想不起来。也许因为这是一副极其平凡、毫无特征的人,因此才把他忘到九霄云外去了吧!然而,既然同名同姓。就不会遗忘的呀!
正男不再回忆,道出了他的心头所料:
“啊,知道啦。你是路过时看到门外的名牌,发现我和你同名同姓,因而满有兴致地光临了吧?”
“不,不对!”
“那么,对不起,您有什么事?为什么到这儿来?”
“为什么?这儿是我的家!”
闻听此言,刹那间,正男以为是否听差了耳?但是,对方的语声切切。他又想:也许因为他的语声毫无感情,因此才有了错觉吧?
这是怎么回事?正男大惑不解。本想硬是赶他走,但是好奇心又强有力地升腾起来。这简直是意想不到的恶作剧。是谁策划了如此阴谋?他想弄个也落石出,便尽力冷静地搭话道:
“哦,请坐吧!我有话说。”
“啊……”
那汉子在椅子上落座,架起了二郎腿。这副姿态,既象不速之客,又好象身在自家。由于他如此泰然自若,正男一时难住:问他些什么才好呢?于是,一些废话,竟脱口而出。
“请说出您的真名实姓吧!”
“说过了嘛,西岛正男!再说,这儿是我的房间。难道有什么奇怪的吗?”
“不……”他嘴上应承,心里当然不肯苟从。哪里有这么蹊跷的事!正男想:究竟是什么地方可疑呢?结论并不费难:是这个汉子神经有点不正常吧?
正男把脸贴近些,观察那汉子的眼睛。然而,他并没发现开玩笑或是恶作剧时常有的那种自疚的神色。这还不算,情形倒是相反。他竟以率真、自信、神气的目光回敬正男,正男不得不将视线移开。
这时,那汉子突然问道:
“那么,你是谁?”
“我是谁?这……”正男口吃了。他万想不到,这么明摆着的事还要发问。见他惊慌失措,那汉子又说:
“你家住何方?来干什么?”
“究竟这……”天男低声叫起来。然后他咬住嘴唇,感到咬得有点痛,才意识到这不是在做梦。
那汉子一时不再发问。他那怀疑的目光,透过刚刚降临的微暗夜幕盯住了正男。正男胆战心寒,心想:“我真的是西岛正男吗?是这里的室主人吗?”他甚至很想探讨一番这个愚蠢的疑问。
那汉子乘虚而入,说:
“那么,你在哪儿工作……”
“是商业公司的……”正男又口吃了。这种节骨眼上,必须充满信心,正确地、一鼓作气地说服对方才是。然而,他越着急,舌头越挽不过花来。
那汉子平板的面孔,这时才流露出一丝感情。那感情表明,他是信不过正男的。于是,他说:
“你总不致于硬说自己是这家的主人吧?你不会说自己是在这间屋子起居,从这个窗口眺望室外景色,每天从这儿去上班吧……”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正男眯起眼睛,用手指狠狠地揉了揉眉宇之间,暗暗思忖:我一直住在这屋;从这儿的窗口观景,几乎都腻了;从这儿去上班,次数简直无法计算……尽管如此,可现在一被追问,不知怎么,似乎不敢肯定这些了。
需要自信。他从头脑到心脏,从心脏到全身,遍处搜索。然而,任凭何处,也没有找出自信来。大约因为一向不用,自信力已经退化和消亡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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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这不是论证这些事情的时候。目前的窘境,必须想个法子摆脱才行。他又是哭又是笑地喊道:
“喂,喂,适可而止吧!这是开的什么玩笑;是谁要你这么干的?快说!”
“怎么能说是开玩笑呢?我可曾说过对您刺耳的话?……”
正男闭着眼睛听那汉子说,心里在思索解决的方案。然而,那汉子的话,没有半点可笑之处,甚至有些值得同情,又觉得和自己的语声很相似。这大约是由于自己慌了神儿的缘故吧!
正男生怕睁开眼睛,必须想方设法摆脱如此困境。他拚命地想,想起了一个假定。如果他不是开玩笑,说不定是什么人对他使了催眠术。虽然不知道这是为了什么,但这种事也未必绝无仅有。如采能够使这家伙精神正常,也许就会问出来历的。
正男睁开眼,横下心来问道:
“喂!我一拍手,你就闭上眼睛!”说着,他拍拍手。见此光景,那汉子说:
“喂,这是干什么?居然搞起这一套。你神经还正常吗?”
正男全身虚脱,悲伤起来。
室内比刚才更黑了。然而,正男不想开灯。因为他逐渐失去了正视对方的勇气。何况,如果开灯,那汉子就会稳稳坐下。若是黑乎乎的,说不定他会绝望而归呢。
然而,他等了多时。那汉子没有走的意思,正男愈加不安了。看样子,反倒是那汉子在挨时间,等着正男走哪。也许因为他有念及此,那汉子更加自信了。
正男的忐忑不安,又增加了恐惧的成分。他下意识地按了警备铃。待他冷静下来,这才神魂落体。这下好啦。一会儿公寓管理员就会跑来,然后,一切闭幕。
走廊响起了脚步声,在门前驻步。总算得救了。正男交拍着胳膊,长出了一口气。
那汉子站了起来,向屋门走去。他只要逃跑吗?不,是要分辨几句,再离开这里吧?正男正侧耳静听,门开了,公寓管理员说道:
“有什么事吗?”
对此,那汉子泰然答道:
“哦,没什么大事。一个陌生的人来到家里,正发愁哪!不过,用不了多久他就会走的。叫您操心了。”
“真的没事?请当心些,西岛先生。”说着,管理员走了。听了这番话。正男一时茫然。这家伙是收买了管理员吧?但,不会的。为什么按警报铃,连自己至今都莫名其妙,说起来,管理员还是把那汉子当成了我。那么,我……
怎样才能有个证明呢?正男在昏黑的屋子里寻来寻去,发现了电话机。那就给公司挂个电话吧!值班室里总会有同事在的,跟他一说,不就完事了吗!他盯看日色呼号盆,拨了号码。电话挂通,话筒里传出声来:
“喂喂,这里是值班室。你是哪一位……”
“是我,西岛!”正男应声搭话。但是,回敬的却是怀疑的口吻。
“怎么回事:怪腔怪调的!”
这时,不速之客伸出手,接过话筒,说:
“哦,是我求人挂的电话。”
“啊,刚才是您的代理人呀!那么,您有什么事?”值班员的语声从话筒传出,也送进了正男的耳鼓。
“我疑心文卷柜是否忘了上锁。请您巡视的时候给看一眼好吗?”
“呵,知道了。”
“那么……”
放下话筒,谈话结束。正男这么做,不仅毫无收效,反而帮了倒忙,愈发证实了对方的身分。
正男并不灰心,又做了一次挣扎。他给常去的酒吧挂电话,将话筒推给不速之客。
那汉子接过话筒,开始说道:
“怎么样,生意……”
“哟,是西岛先生!你倒是来呀。”
“我家有客人,改日再会。有客,这不说谎,立刻换他讲话……”
正男不知说些什么才好。他对准了话筒,挤出一声:
“喂,喂……”
“请多关照。您是西岛先生的朋友吗?近日陪着朋友一同来吧!”
传来的答话,是厌烦、冷漠的商业性穿喧。正男挂死了电话。不速之客好象夺去了正男的声音。
万分焦急之中,正男想起一件事,对那汉子拷问道:
“对啦,刚才你进屋,按过这个电铃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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进自家门,没有谁还要按电铃,这不是有力的证据吗?然而,那汉子却以清晰的语声说道:
“我没按,也不会按的吧!”
“可也是……”正男的声音象蚊子哼似的。虽然自己象是听见,可总有些含糊其词。说不定没有听见,又仿佛是幻觉。
正男一直不肯接触的最后一个问题,现在必须摊牌了。难道中了催眠术的,正是自己?难道发疯了的也正是自己?岂有此理!我才是本室主人,在商业公司工作,名叫西岛正男。会有办法证实这一点的。
他象一头困兽,扶死地挣扎,终于想出了个主意——照片。抽匣里有自己的照片,有在公司拍照的;也有在本室拍照的。为什么没有早些想到这一点呢?
正男靠在椅背,把手伸进抽匣。手碰到了照片。的确还在。这不是并非中了催眠术和并非发了疯的铁证吗?把这个交给对方看,就没事了。
“喂,这就是我。你仔细上眼!”正男亮起灯说道。然而,那汉子带答不理地接过,带答不理地说:
“啊,这张照片就是我。”
“什么……”正勇夺下照叶,仔细瞧着。千真万确拍照的是他自己。他为了指出这一点,瞪了一眼那汉子。然而,竟然目光虚弱,因为那汉子的脸的确和照片上的脸一模一样。这正是西岛正男的脸。什么工夫……
“怎么搞的?这是怎么搞的?”正男嚷了起来。那汉子为难地说道:
“还问什么怎么搞的!事实如此嘛。无言以对吧!”
“可,这事情……”
正男贴近镜子一瞧,镜子里映进了他的脸,是一张毫无特征、人人相似的平庸的脸。……
“明白啦?”那汉子说道。
正男回答说:
“您的话可能是正确的。大概您是真正的正男。即使事实并非如此,可你很有自信,您有存在的价值。”
“那么,对不起,我要休息啦。”
那汉子脱了衣服,从衣柜里拿出睡衣换上。正要也脱了衣服,把那汉子的衣服穿到身上一试,真是太合身了,心情似乎也爽朗起来。
“那么,今后请多关照,再见!”正男道谢一声,便走了出去。随后,茫茫的夜雾将他吞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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跟踪
作者:星新一
艾诺先生是一名私人侦探。他独自经营着一家小小的事务所,生意蛮兴隆。最近,他准备再雇几个帮手,扩大经营规模。这样,他的事务所就会逐渐兴隆了。
这天,正当他沉醉于冥思苦想之中,门忽然被打开了,走进一位戴着墨镜的男子。
艾诺问:
“您贵姓,有何贵干?”
男子板着面孔说:
“因某种缘故,我的身分不便公开,有点小事想请你办一下。听说你是个出类拔萃的侦探……”
来人的话语十分严肃,似乎另有所指。不过,听了这番恭维,艾诺并不感到有什么不顺耳,嘴上故作自谦地说:
“哪里,哪里,称不上什么出类拔率……不过,我从来没睾负过客人们的期望,倒也是事实。”
“但愿你也不要辜负了我的期望!”
“理当效劳。不过,您到底有什么事儿?”
说着,又请请男于落座。那人坐下后开口说道;
“其实,我是想请你对一个人跟踪到底,密切监视他的一举一动,并注意别让他察觉。”
“那很容易!跟踪这种事儿,我干过不只是一两回了。哪次也没出过岔子,就交给我办吧!”
“你这么一说,我就放心了!”
“不过,您想重成调查哪些方面呢?”
“重点当然不是让你去搞什么收集证据、调查品行之类的皮毛小事,而是要你监视他的一举一动,然后向我如实汇报。”
那人的口气变得益发煞有介事,益发神秘起来。受他的感染,艾诺也压低了嗓音问道:
“看来,好象事关重大。不过,要跟踪多久呢?时间过长,没人替换,我一个人恐怕……”
“一周就行!到时我将来这儿取报告。”
“既然如此,那我一个人也干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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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8
“这么说,你同意了?”
“虽说我同意了,不过……”艾诺踌躇了一下,那男人见状叮问道:
“还有什么为难之处吗?”
“我既不知您的姓名,又不知您的身分,报酬该怎么……”
“对不起,失礼了。这些钱先给你作活动经费,不足部分以及酬金,等事情办完后再一并支付吧!怎么样,无需我公开身分,你也会同意的吧?”
说着,那男人掏出厚厚一叠纸币。这笔钱已超过一周工作所应得的金额,自然不好再说什么。艾诺盯着纸币,说:
“好吧,愿为您效劳。不过,跟踪的对象是谁?”
听他如此发问,男子又拿出一张照片,放在那叠纸币上,这是一张少女的小照。
“住址就写在照片后面。没问题的话。就从明天开始跟踪吧!”
“好的,包您满意!”
听他这么说,那男人高兴地告辞而去。
从第二天起,艾诺立即开始了跟踪活动。他在少女家附近暗中监视。不久,就见照片上的那个少女走了出来。不过,看上去她家并不十方豪华,少女本人也算不上是个美人。为何竟不惜花费重金,对她进行跟踪呢?这叫艾诺感到有点蹊跷。不过,既然他干的是侦探,且又已经收下一大笔钱,也就无心细究了。
少女并未察觉到有人跟踪。她嘴里哼着小曲,满面春风地走着。艾诺悄悄地尾随其后。不久,就来到火车站。
少女买了张车票,登上列车。看样子她是个喜欢游乐的人,跟踪这种人,真可谓轻而易举。
然而,事情却渐渐复杂起来了。少女在一个小站下了车,可以肯定她是去高原地带。艾诺想:跟得太近吧,容易被发现;太远则又容易被甩掉。不过,幸好这一带是商业区,艾诺才得以巧妙地隐蔽限踪,并作记录。
少女来到山上一家小旅店住下,看样子是来游览高原风光的。她一天到晚总是出去写生,从不和谁交往。艾诺躲在远处,用望远镜监视着,见她只不过画画写生而已。三四天过去了,报告书仍是白纸一张。因为很难发现少女有什么可疑之处。
她既不象外国间谍的爪牙,也不象是寻找矿源的勘察者,为什么要监视、跟踪她呢?
也许她察觉到我在跟踪,才故意装作若无其事?艾诺也曾这样猜测,仍是想不通:“我若真的露了破绽,凭我长年从事侦探工作的经验,不会觉察不到的!”
一周就这样过去了。约定的跟踪期限已到,那个可疑的少女仍然没有什么异常的举动。
虽说跟踪工作结束了,艾诺还是按捺不住好奇心。他若无其事地走到少女身旁,搭讪地说:
“您的旅行好象很悠闲呀!”
少女不动声色地答道:
“是啊,多亏一位好心人的帮助,我才得以重享旅游的乐趣!”
“什么?‘好心人’?你在说什么呀?你原先没想来到这儿旅行吗?”
“是啊,我现在还是个学生,本没钱作尽兴的旅行。不过有一天,我在茶馆里碰见了一个男子,这次旅行全亏了他……他对我说:‘你在这种地方度假可不怎么样,我给你旅费,你选择自己喜欢的地方去走走吧!’”
“这真令人不可思议。”艾诺不解地说。
“是啊,直到现在我仍不敢相信这是真的。他真是一个好心人哪!”少女口气中也流露出:真象做梦似的——这样一种心情。
“他是怎样一个人?”
“他没告诉我姓名。若说特征么,只记得他戴一副墨镜。正因为如此,才没看清他的相貌。哦,对了,他还跟我说想要照片。当时我觉得没法拒绝,就给了他。说不定是作广告模特什么的,所以才肯……”
“戴墨镜?”艾诺若有所思:“莫非他与那个男顾客是同一个人?不过,即使如此,仍令人费解。也许他是个一掷千金的阔佬,偶发善心:既赐予她以旅游之乐,又为我提供了生意?该不会企图撮和我与她,才……”
不过,很难想象在当今尔虞我诈的社会中,竟有这种乐善好施的人。艾诺带着满腹狐疑。回到离开了一周的事物所。
“啊?”他不禁掩面长叹一声。
室内一片狼藉。就连自信坚固无比的保险柜,也豁然洞开,里面已空空如也。当然了,确知此地一周内无人防范。谁都可以悄无声息、从容不迫地撬开保险柜的。
这个戴墨镜的混蛋!
确实,世上哪有什么真正的热情慷慨之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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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9
洪水
作者:星新一
天将黎明,在床上半睡半醒的诺阿听到了神的语声。
“今日世界太无聊,因此,五个月后要发一场大水,将好人和坏人区分开。”诺阿蓦然睁眼,神的话依然清晰地记在脑子里。他在低声吟诵过程中,察觉到事关重大。只听:
“不得了,真是不得了,不能再耽搁了。如果不赶紧想办法,就不可挽救啦。”
诺阿正在听那喊叫声,准备早饭的妻子说:“你在发什么呆!沉着点。你这目冒失失的性子真叫人没有办法。快去用冷水洗洗脸,清醒一下。”
诺阿洗完脸,把妻子与三个儿子召集到身边说:
“我已经洗完了脸,没有发呆。昨天没有喝酒,所以晚上也没有醉。我的精神很好。”说到这时诺阿摆出了一家之长的口气命令道:
“立刻开始造船,我也同你们一起干。”
一个儿子说:
“说造船,就造船。不过,我们现在不是有一只船吗?”
听了儿子的话,诺阿摇头说:
“不行。那只船太小,我们要尽可能造一只大船,最好是一只方型的大船。可以不要帆和桨,只要能漂浮起来就行,但是必须在甲板上搭起帐篷。”
“这是想干什么呀?”大家都提出疑问。
“你们不要问这问那的,要好好地干,谁要发牢骚,当心挨揍。好了,马上开干吧,要快!”
尽管诺阿不断地催促,但是要造大船,在短时间内确实难以完工,而且众人都是在盲目地干活,即使再催逼也激发不起对造船的热情。三个儿子嘟嘟囔囔地发起了牢骚:
“这究竟要干什么?六概是要造个水上餐厅,打算赚钱吧?”
“也许是个水上赌场呢,这样会更赚钱,不过也不一定要这么急呀,天天起早贪黑不停地干,连去会会女朋友的时间都没有,我要不是他的亲儿子,早就不给他干了。”
由于儿子们一肚子不满,造船的进展很慢,诺阿很生气,大声地训斥说;“不许偷懒,象你们这样拖拖拉拉地干,就误了大事。”儿子们反问到:
“请您告诉我们,为什么一定要这么急?人如果不知道他工作的意义,是不会有高效率的。”
诺河沉吟地说:
“也许你们说得对,但是这是一桩绝对的秘密,对谁也不能泄露,不久将有一场天降的大洪水,到那时,如果这条船能造好,可救我们一家,也只有我们一家可以获救。”
“是真的吗?”
“是真的,所以,不要磨磨蹭蹭的,这可性命悠关哪!”
儿子们只有相信诺阿的话了。仔细想想,诺阿虽然有时候做事轻率,可是,他还从来没有象现在这样干劲十足。看来,也许是真的。这样,总比糊里糊涂的死要好些。三个儿子便开始热心干活了。在所有人当中,只有我们一家能够获救,这一点使他们稍感宽慰。
正在他们干得起劲的时候,大儿子的女朋友找来了。
“喂!最近为什么总不去看我?”
大儿子回答说:
“你没有看到吗?我不是正忙着吗!”
“你们要干什么?好象意味深长的样干。看你笑嘻嘻的样子,大概是要办个低级的夜总会吧?也许还要招集些下流的女人吧?我真是看错了人,从此断绝往来I”
“请等一等,根本没有那么回事。”
“那么,就请告诉我吧,难道对我也有什么秘密吗?太无情了”
“实在是叫人为难,可以告诉你,但你对谁都不要讲。实话告诉你,不久就要发大水了,如果能乘上这条船,就可以得救了。关干这场供水的预报,好象很准确。”
“呀!真是要发水吗?那么让我也坐上好吗?”
“恩……”
“你不是很爱我吗?既然你能摆脱洪水,以后无论如何也应该留下子孙后代呀,我可以成为你的好妻子,去征求你爸爸的同意吧!”
对于儿子提出的合乎清理的要求,做父亲的也没有理由不答应,不过,要上船也必须参加造船,这件事就这么处理了。可是令人难心的是另外的两个儿子。“只有大哥一个人能结婚,而我们却不能,这是不公平的。”他们说,也要先去找个媳妇,就出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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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久,他们各自都带回一个漂亮的姑娘,因为他们一发现这个姑娘长得漂亮,便劝人家:
“跟我在一起就可以活命。”这么一说,姑娘肯定会同意的。
见到了这两个漂亮的姑娘,大儿子后悔了,感到自己操之过急,本来也有随意挑选的权力,应该挑选一个更漂亮的姑娘就好了,可惜为时已晚。
对于造船的原因,大儿子和二儿子的对象还能守住口,可是三儿子的对象却把这件事告诉了自己家里人。出于血肉之情这样做,也算理所当然吧。这个姑娘的父兄听说后,最初是半信半疑,他们认为。有用这种奇妙的方法骗婚的人。但是当他们看到塔阿一家人都在十分认真地造船时,心里又惶惶不安起来。于是,便出面与诺阿商量:
“我们也觉得洪水真的会来,到时候让我们也一起上船吧,好赖我们还是亲家。”
“那可不行,我设计的船不是为了让人人都坐,这是办不到的。”
“不要说那些无情无意的活了。”
“凭你怎么说也是不行的,请便吧!”
“既然是这样,我们也就不勉强了。”
看来是乘不上船了,也只好自己另造一只。但是造什么祥的好呢,干脆让女儿偷偷地抄描下设计图,准备按诺阿设计的样子造船了。从山上伐下水头,然后再破成板子,想方设法安装成船的样子。动手已经晚了,为了赶在洪水到来之前,必须抓紧。由于异常热衷,终于引起了别人的注意,提出了询问:
“你们为什么突然间造起船来了呢?对面诺阿家也在造船。不过,那家伙是个冒失鬼,所以他们干些怪事也是可以理解的。而你们也和他们一样……”
“不,我们是准备在闲暇时去游玩的,这有利于健康啊。”
“真奇怪,如果是用于消遣,本来可以不必这么紧张,然而我们总觉不寻常,不可思议。哦,想起来啦。你借了我很多的债,大概是想赖帐,上船逃跑吧!肯定是这样,你唬不了!”
“请不要误会,并不象你们说的那样。”
“那么,就请把你的打算告诉我们吧!如果你不能全面彻底地讲明白,只能认为你造船是为了夜逃,也只好用这条船做你的债务抵押,让你看着我是怎样乘它出去游玩的。”
“既然你们这样追问,我不得不说了,造船是为了……”
他一五一十地告诉了债主。
“是吗?真有那么回事?这可千万马虎不得,到时请让我家人也乘上这条船吧。以此作为条件,你欠的债就抵销了。这可是活命的大事,如果费用不够的话,我还可以再出些钱,这样对你我可都有好处啊。”
“你说得对。我正需要更多的钱和帮手,诸多帮助。”
这样一来就很难保密了,这个风声不知不觉地传了出去。有钱的人都开始着手造船,并且都很着急。不断地从山上伐下木头,制成船板,进行造船工程。完全意外地形成了一阵造船热。必须雇用工人,又不得不雇用监工。
渐渐地到了洪水临近的日子。出现了蜂拥而至的朋友。
“请让我上船吧,请您能让我也上去。”
为了把这些人赶走,还要雇些打手。这些打手们也摆起了架子,威胁说:
“我们也得上船,仅是使用我们,然后说声再见,那可不行,船我们是上定了,不然我们就要强上。”
“明白,明白。你们这样说,我也没有办法。一切都拜托了。”
竟然弄到这种混乱至极的程度。不久,天空乌云密布,紧接着落下了大滴的雨点,然后就不停地下起了倾盆大雨。由于当初没有人想到山上的树木代光,容易酿成山洪,洪水终于来了。没有船的人们跑上了高岗,向船上的人求救。
“喂,求求你们,救我们上船吧。”船上的人用蚂蚁和蟋蟀的故事里的话,回答说:
“对不起了,只有劳动的人,才有乘船的权力。”
“哦,笨蛋,如果想上船,就靠过来吧。”
说是让上船,可是水流太急,人无法靠近。高岗上的人叫骂道:
“我记住你们了,这群残忍的家伙。”
尽管是记住了,也是无济于事。只能用仇恨的眼光,盯住他们。可是眼看着一场预想不到的情景发生了。浮在水面上的船,因为大多数都没有装舵,没有互相避让的能力,所以都在浪涛的冲击下,相互碰撞。另外。每条船都装满了人,在风浪摇摆中更容易沉没。不久,所有的船,便一只接一只地都沉没下去。落水的人虽然很想游上高岗,但在洪水里力不从心。水里的人都绝望了。诺阿在水里一边挣扎,一边叫道:
“真冤任啊,神太残酷了。”
这时天空中传来了神的声音:
“尽管有些对不起,你就认命吧!这次虽与上次做法不同,可是你没有听完就制造了混乱。凡是性格轻率,极端利己以及喜欢随声附和的人,此次理应彻底清除。这样,也许会使人世上变得更好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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熟人
作者:星新一
这位青年,在某公寓二楼的一间小屋里过着闭门索居的生活。他与四邻毫无来往,几乎不大出门。
他一次买来够一星期用的食品和酒,然后就关在屋里看看电视、读读书来打发时光。这当然是怪人的生活,可由于他不会给别人带来麻烦,也就没人留意。
几个月之前,这位青年也一直是过着正常人的生活:在某公司上班,工作干得也说得过去。
可是;也许是鬼使神差吧,他竟干出了意想不到的事来。一天,他在出差收款回转的路上,把那笔钱挥霍了一部分,是酒后冲动,用那笔钱付了款。
酒醒之后后悔起来,可已经晚了。虽然金额不大,但毕竟是动用公款。倒是可以跟谁借点钱补上,可是跟谁借呢?他已经到处拉饥荒,就是说,已经取借无门了。
当然,还有一条路可走;向上司说明此事,请求从工资中一点点扣还。可是,这会一下子失去了信用。“再也不让那小子动钱了。”提升的可能性也就从此消失,真是进退两难。虽说金额不大,但毕竟是挪用公款。事已至此,干脆……
青年决定,“索性拐款潜逃吧!”他来到银行,把支票之类兑换成现金.这是一笔巨款,什么活计都不干,也够他享用三年。
他踏上了这条路。可藏到哪儿去呢?他没有逃到本地深山中躲起来。他想,还是藏在大都市人海中更好些。
他预付了房租,租了这公寓的一间房,从以前的公寓里运来行李,就算迁居了。由于编造了一个假的迁往地址,所以不会被发觉他是住在这里。
他开始了在新居的生活。虽然一直在留心报纸,可并没发现关于他的报道。是遇到意外事故了呢?还是被罪犯劫持成了受害者?公司方面也许正在作诸如此类的猜测呢。
仍是没有消息。把收来的款拐走潜逃这类事件是屡见不鲜的,也许也就失去了新闻价值?青年有时也作着这样的推想。
开头本是提心吊胆混日子的这位青年,渐渐也静下心来了。看电视、读书,以及睡前的饮酒,这不是满阔气的日子吗?什么活计也不干,这多美,他很满意这种生活。可是,还必须小心隐蔽,绝对不敢疏忽,要是公司向警方报案;被抓了进去可就难受了。
一天天虽然舒适快活,但几个月过后,可就多少有些腻了。原因是一直没有个谈心的人。这个房间连台电话都没有,况且,也没有问什么地方打电话的必要,也不会有电话打来,更不会有书信寄来。他在此处隐居,谁也不知道。投送来的也只有报纸而已,可以说,这里是与世隔绝的空间。
一种寂寞无聊的感觉渐渐笼罩了这位青年的心。与人世互不往来的生活这样延续下去,当然会如此。
他开始养成了隔窗俯瞰大街的习惯。眺望着那些过往行人。“这群家伙,正在忙忙碌碌地奔波不息哪。”“可是他们既不用躲避别人的目光,又有谈笑的伙伴,这一点真是可望不可及啊。”
青年正在呆望,忽而“哦”的一声。这是由于他在过路行人中,发现了一个中学时期的朋友。于是他立刻从屋里走出,从后面追了上去。“那家伙是个靠得住的男子汉,即使知道了我的这种糟糕处境,也不会向警察告密吧?”他边跑边这样想。终于追上了。他从后面拍了一下那个人的肩膀:
“啊哈……”
“谁?”对方扭过头来,现出莫明其妙的表情。
“是我啊,记得吗?学生时期一块儿……”青年报了自己的姓名,并且还数念了几件有助于引起记忆的往事。可是对方还是奇怪地歪着头:
“我确实进过那所学校,可我不记得您了。对您的名字也没有印象,您是认错入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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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2
“请仔细想想,不是曾一同去游玩过吗?连我都忘了,可真够薄情啊!”
“要仔细想想的是你!请好好看看我,错了吧?我不是那种连朋友都会忘记的人!”
完全不象说谎。那男人说罢,就抛下这位青年,走掉了。
那家伙明明是朋友嘛,这是怎么回事?难道这就是友谊的表现?也许接到了警方通知,如果到朋友那里去,要报告。因此,即使见面,也装作不认识,这才是友谊的表现哩。
再不,他也许是这样想:一旦叙谈起来,无意中涉及到潜逃的事,就扫兴了。俗话说:“不碰神,神不怪。”
青年回到屋里,左思有想起来。刚才的那位朋友,完全不象是有什么顾虑。那家伙根本不认识我呀!表情、口气都是如此嘛。他有些不快了。
难道是我的模样儿变了?过上这样的生活,可能会这样的,对着镜子查看,觉得和从前没什么变化呀!只是由于运动量不足,有些发胖罢了。
青年还是放心不下,他来到外面,给读过书的学校打了电话,说了刚才遇见那位朋友的姓名。对方回答说,此人确是曾在那所学校毕业的。接着他又试探着说出自己的名字,这次的回答却是:名册上没有这个人。
“不会没有啊!”
“不,确实没有。可是,我们也可能漏记。如果有毕业证书、学费收条等证件,还是马上可以订正的。”
“不,好了,我只是打听打听。”
电话挂上了。青年好象连脚下都摇晃起来了,更增加了不安。他走进附近的商店,问道:
“还记得我吧?”
“啊,因为顾客很多……”
回答当然是不确切的。因为青年在此之前一直注意不让人看清自己的面孔。回到公寓,碰到了公寓管理员,青年说道:
“说句怪话,您认识我吗?”
“当然认识,你住在这里嘛。可是更多的我就不知道了,因为什么也没听说过,只是收到了您的预付房租。哈哈!怎么,大概需要个保人之类的吧?”
“哦啊,那些事……”
“借款的中保人难找哇,我尽可能帮忙吧。有身分证之类的,请给我看看。”
“没有那玩艺儿。”
青年只好作罢。因为搬到这里之前,那些东西都已烧毁了。租这房间时就报了假名。即使警方赶来,他也决心一口咬定自己是另外一个人。
青年决定再到酒巴间去试试看。可是他没到与同事们常去的那个酒已,说不定那里已被警方设下了圈套呢。
这是一间他常去的酒巴。每当他心绪轻松时,便去那里悠然自得地独自畅饮。推开门,进到里边,数月之别,这里没多大变化。他在柜台前的椅子上坐了下来:
“请照常……”
“您说照常?”服务员这样反问。
——这里也是如此!店里的青年女招待来到跟前打招呼说:
“先生来啦,您西服的色调真棒,好气派呀!”
“也许我真的漂亮吧!我还喜欢听您说好听的话呢。可惜的是,虽说是几个月没来,竟被遗忘了,真叫人扫兴!”
“嗳哟,上次先生光临过……那是……”
青年颓丧了。他想:我不但知道这个女招待的名字,甚至还给她送过礼物,求过爱呢!那个服务员也非常熟识,是经常一起玩掷骰子的家伙呀。以前因为在这里觉得痛快,所以从不吝惜酒钱。我理所当然是个好主顾,连这些都被忘了?
但他们又不象是在开玩笑和演戏,也不会俩人同时患了健忘症吧?他们竟然彻底不知道我的存在,这到底是为什么呢?
其原因,也许是当我烧掉了全部身分证明之类的东西时,“我”就变成了另外一个人?那些证明好比是现代的护身符啊。真的如此?
虽说不可能,可谁也不认识我,这倒是事实。也许是在新租的那间屋子中了邪气?还是我“不愿被人捉住”这种念头传染了别人,才弄成这样?究竟是什么东西在搞鬼?如何是好?
第二天,青年灵机一动,来到了他的债主那里。这是往常他最怕见的人物。可现在不同了。钱这种东西。即使借方忘了,债主也不会忘记的。现在必须弄清楚是否还有把“我”仍看成“我”的人。对方即使出门,也不会立即报告警方,他一定会先要钱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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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人吗?”
“哪一位?”
“欠钱没还,前来道歉。先凑齐了利钱,给您送来。给您添麻烦了!”
“是吗?可是我不记得曾借钱给你呀?送钱还我,当然感谢。可我不能白白收别人的钱啊。”
“您真的不记得我了?”
“是的,不认识你。”
通常,这理应松口气,喜出望外才对。可眼下这位青年却不是这样,他反倒很不高兴。我这是怎么啦?
青年又拨了电话:
“喂,伯父,是我。”
“你是哪一位?不应当叫我伯父啊。”
“请认真想想,是我啊!”
青年反复重复自己的名字,可还是得不到他所期待的反应。
“讨厌!倒象自来熟似的,是不是搞得神魂颠倒啦?”
电话被挂断了。是否要去一趟试试?青年想。算了,反正大概都是一样,无论是谁,都变得这样离奇古怪。
青年回到自己房间,沉思起来。我是个独生子,双亲对我非常疼爱。可是,在我念中学时,父亲就死干公伤事故,真是天灾横祸。领了一笔抚恤金,还有伯父的接济,才总算是从学校毕了业,在公司找到了工作。刚松了口气,可紧接着母亲又病故了,那当儿真是悲痛欲绝……
这些经历,多么寒酸凄凉。想到此,青年感到不寒而栗了。世间有这么多的人,竟没有一个是我的相识!
他如同被抛到一望无际的荒原,无论走到哪里,也遇不到一个人。有念及此,不免孤寂之感油然而生。这真是虽生如死。可是,要想摆脱这种处境……
对,到公司去试试。虽然会因拐款潜逃而受处分,失去提升的希望,可那里有自己的熟人。即使被当成坏人,也比被漠视强些。
来到公司,真是很想念哪!他向熟识的同事打招呼说:
“喂,好久不见了。”
“哦……”
不是预期的反应。接着青年站到了科长桌前,说道:
“科长,我干了不应该作的事,知道错了,来向您道歉。”
“我的确是科长,可您是哪一位?”
听到这样的答话,青年倒吸了一口冷气。
“是我啊!我挪用的公款,打算想尽办法偿还。”
“听口气,您好象曾经是这里的职员,有身分证明之类的吗?”
“我虽然没有那东西,可这里所有人的名字,我都能知道。”
但是,无论是谁都用奇异的目光看他。青年绝望了。离开了公司。他想:公司里谁有什么毛病,谁有什么爱好,连这些我都了解,他们却谁都不认识我了!
既然如此,只好依靠警察。青年采取了这一行动。
“我来自首。”
“这就对了,作了坏事总是要被发现的。与其等待被逮捕,还是自首这条路好,可以减轻刑事处分嘛。那么,干了什么事啦?”
“携款潜逃。”
对方离开了座位,回来后说道:
“可是,并没接到此案的被害申报呀!”
“也许因为是企业,考虑到对外信誉,只在内部了结了吧。可是,我的确把收来的款拐走了,请调查清楚吧!”
青年被扣留下来,接受审查。可是第二天,竟如下通知了他:
“打听了你收过款的店铺。没得到准确的答复。也到过你以前往过的公寓问过,说不知道有你这样一个人。当然,也去公司查了帐本,可没有那笔亏空呀。”
“不会有那样的事!”
“你听着阿,我们也曾向你所说的原籍打听过,那里的户籍册上,也没有你名字啊!”
“难道有这样的事?”
“也许是由于操劳过度,或是别的什么原因而被罪恶感所迷住了吧?仅仅说是有罪而无证据,就不能把你继续关在这里啦。请回吧!”
“回去,回哪里?”
“有住的地方吧?”
“住处倒是有……”
“那就好。”
“我想回公司。可现在,认识我的人一个也没有。我认识他们,可那些同事,谁也不承认我。这种悲凉心境,请理解。”
“算了算了,不要那么悲伤,你找错地方啦,到医院去,喝点镇静剂什么的,怎么样?”
“好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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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年离开警察局,来到医院,对医生说:
“大夫,有什么办法对付这种孤独感吗?不知是哪儿有些反常呢。”
“孤独感这东西,人人都有。现代人不论是谁,都多少有点异常。那么,叫什么名字?”
“以前我曾多次请您看过病……”
“不记得啦,并且,也没有病志。是您搞错了吧?好吧,那么,怎么啦?”
“事情是这样……”青年述说了经过。
“不知为什么,变得一个相识者也没有了。我认识对方,可对方却说根本不认识我,而且都好象说的是真心话,怎么搞的?是我丧失了记忆吗?”
“不是丧失记忆,你不是完全都记得吗?”
“是我不正常了?”
“也不能那么说。”
“可,这是非同小可的事呀!”
“对于您来说,也许是那样吧。”
“这话什么意思?”
“不明白吧?这样的症状我也没听说过。可是,这有什么关系呢?我们必须面对现实。对于那些冷酷无情的熟人,请你和他们从此一刀两断吧。如果能那样想,还可以创造出无数的熟人呢。”
“怎么做呢?”
“如果你有这种打算的话,我的朋友中间,有与电视台有联系的人,通过他搞个新闻报道,也许能登台出演呢。搞得好的活,你旧日的相识也许就会来与你联系了。借此机会,不就可以达到改善目前状态的目的了吗?”
“是啊,那就拜托了。”
在医生的开导下,青年来到电视台。节日主持人这样介绍说:
“今天,请来了一位非常奇特的先生,他说他一个相识者也没有了。如果真是那样的话,那他就是从另一个世界里来的人。下面,请他给我们讲点什么吧。”
青年人在主持人催促下,面向电视摄影机说道:
“各位:没有认识我的人吗?”
这位青年反复叨念着这一句话。表情是那样真切,事实也是如此。谁都可以,只要有个相识者站出来就好。他的声音中充满着发自内心的苦闷。
可是,他没有收到反响,没有一个熟人打电话给电视台。
反响却以另种形式出现了。某广告代理店的人,偶尔看见了这个镜头:
“真是个奇怪的家伙。可是他也有用,在他身上有股待殊劲头儿。”
于是,立即与青年进行了要他演出商业广告的洽谈。这位青年同意了。他认为:这样一来,一定会有更多的人想起自己吧。
这是新产县的宣传广告。青年站在商业广告最相机前,说道:
“不论哪一位,没有认识我的先生吗?……”这是青年拼死的呼唤,充满着真情实感,取得了良好的效果。那样的声音,一般人是发不出来的。表演受到好评;商业广告,取得了很大的成功。
与此同时,青年也出了名。走在街头,总有人打招呼:
“您好吗?”
“啊!是的,托福。您是哪一位?”
“是您的电视节目的观众嘛!可以的话,咱们一起去吃点什么……”
“那有点儿太……”
“是我想请您的客,可以吗?”
这位电视观众,要想为青年作点什么。说是一个相识也没有嘛,那么我来做他的相识吧,我来给他安慰吧I不是每天都和他见面吗?不能拿他当成外人嘛。
进入西餐馆,那里的人们也都欢迎他。
“欢迎您啊,是那位商业广告里的人吧?熟识您,请到这边……”
不仅是西餐馆,连初次进去的酒巴间也是一样:
“唉呀,快请,经常见到您。今后请多光顾。”
无论到哪里,莫不如此。去商店、乘车,都有一些陌生的人向他打招呼。大家都熟识这位青年的面孔。
现在,几乎所有的人都成了他的熟人。人们都是那样笑容可掬,那样温柔,那样亲切。如果要问那些亲切、热情的伙伴都是些什么人,这位青年就一无所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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阴谋
作者:星新一
某动构园里养着一头大象。它的近旁,不知从什么时候起,有一群鸽子安了家。这是有原因的。游客们仍给大象的食物,只要能分给一点余惠,鸽子们就可以不劳而获地吃个饱。
鸽子们的生活的确轻松愉快,在无谓的闲谈中送走一天又一天。但是由于闲得无聊,一般的话题也都谈腻了,于是议论渐渐激烈起来。
“大象这家伙,我真是从心眼里讨厌它。”
“说得对。那个大块头,骄傲的不得了,眼里好象根本没有咱们。”
鸽子们发泄着怨气。这怨气本来是出自靠大象的余惠度日的屈辱感,但是谁也不想承认,谁也不说。它们除了说大象几句坏话外,别无良策。
“我们一拥齐上。用嘴叨它怎么样?只要我们团结一致来个突然袭击,一定会胜利。”
一只心浮气躁的鸽子兴奋地叫起来,别的鸽子却反对这么做。
“那么硬干不好。要想一个更狠毒更巧妙的办法治它一下。”
子是鸽子们商量起办法来。世上再没有比策划阴谋更高兴的事了。接连几天,鸽子们都专心致志于定计策。不久,妙计终于想出来了。鸽子代表凑到大象眼前,装出一本正经的样子说:
“伟大的象先生,只有你才是动物之王吧!”
“是吗?谢谢!”
“尽管如此、可是你只满足于人类的喂养,不觉得可耻吗?”
“这些事我连想也没想过。可是经你这么一说。觉得也有道理。”
“现在应该觉醒,起来斗争。你比人个头大,力气强,脑袋大,还有长鼻子,怎么也不会输。应该叫人类知道你的厉害。”
鸽子的阴谋是想煽动驯顺的大象起来闹事。然后看着大象是怎样被人类治服,借以取乐。这样一来,蒙受更大屈辱的是大象而不是自己了。
但是,这里有一点估计错了:大象比预想的更听话。它认真地考虑了鸽子的意见,头脑清晰了,浑身充满了力量。干是它撞毁了栅栏,跑到街上去横冲直撞,把眼睛看到的,鼻子碰到的东西全给破坏了;一直到挨了几发子弹,一命呜呼才罢休。
这样一来,鸽子们的长期屈辱生活算是结束了,这是值得祝贺的。可是鸽子们在生存竞争十分激烈的其他地方却难以生活。不到几天,就因为饥饿而悲惨地死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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争价儿
作者:星新一
去先生是个地主,他拥有偌大一片林地。他一直厮守着这份地产,并期待着有朝一日能有什么吉祥之事降临在他的头上。
果然,他日夜盼望的一天来到了。当他接到消息时,高兴得简直蹦了起来。一条顶顶重要而工程巨大的高速公路,拟定由他的土地上横穿而过。
“万岁!我长期的梦想就要实现啦!征收土地的来了,我一定要个好价儿。那时,我安某摇身一变,就是个身缠万贯的富翁,从此便可乐终天年了。”
为庆祝这一天降的喜讯,他少有地开怀畅饮起来。
不多日,土地征收员便找上了门。他对安先生说:“这条计划中的高速公路,如果打个比方,好比人体中的主动脉。此项工程一俟完成,其交通流量将相当可观。因此,为了国家与大众,为了发展与繁荣,请您务将林地出让给我们。”
“不行!这可不行!这片土地是先祖留下来的,我绝不会出卖。先祖在遗训中告诫我们,千万不要为动听的宣传所欺骗。”
“话,谁都这么说;我也理解您对土地的感情。但是,我们在价钱上是会给您带来实惠的。”
“这可不是儿戏。如果你们非征不可,那就在城里给我一块儿同样大小的地盘儿吧!”
征收员愕然,说了声;“再说吧!”便告辞了。安先生窃喜,庆幸自己狮口大开,一张嘴就讨了个好价儿。
从那天起,一场讨价还价的争斗便开始了。一个说;“卖吧!”一个说:“不行!”
但是,这个土地征收员是个行家老手,他连哄带吓,竟一点点说服了安先生。安先生决定就坡下驴,拍板成交。
就在这当日儿,一个陌生人来到了安先生的府上,观其外表;是个诚实厚道人。
“听说,您同征收土地的争得不可开交,毫不相让……”陌生人说。
“是的,可我现在想同他拍板成交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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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7
57楼
保险栓
作者:星新一
深夜里,N先生突然醒来。因为他隐隐约约听到了什么响声,便急忙坐起,侧耳静听。声音还在响个不停,是从靠墙的衣橱里发出来的。
“是什么声音?……”
并不象老鼠的耍闹声。他歪着头琢磨着。他听说常有这样的事:有的太太把情夫藏在衣橱里。可是N先生是单身汉,只一个人生活呀……
他想;“说不定是小偷吧?”可是门窗都从里面关得严严的,并没发现任何人进入的迹象。他感到恐怖。越是置之不理,恐怖感就越来越浓重。
N先生终于下定决心,打开了衣橱柜门。里边出现了个怪物。虽然早已预料到里面会出现什么怪物;但,如此怪物,却远远超出了他的预料。
这个男人,穿着亮青色非常合体的服装,服装好象是用金属纤维做成的。他脸上的表情极为镇静,头发墨绿,决不会是个平常的人。
N先生瞪大了眼睛说道:
“这是怎么回事?这么个时候,在这里竟然出现了这么个家伙……”
这时,衣橱里的对方,也喃喃地说:
“怎么回事?我怎么到这个世界里来了?也许我的机器出了什么毛病……”
他脸上带着认真和困惑的神情。N先生感到对方不象是个粗鲁的人,也毕恭毕敬地问道:
“按您刚才的说法,您好象不是来自这个世界。是来自未来世界呢?还是来自另一个世界?或许是来自其他什么星球……”
“您提的问题很难回答。未来和过去的关系,无论就时间的范畴,还是就空间的范畴,如果抽掉时间的要素,就不可能说明它们之间的关系。提起其他星球,也就是星际飞行,也还涉及到时间和空间的关系。那么,要想把这个问题正确而浅显的说明……”
因为这话说得很难懂,又好象说起来很冗长,所以N先生摆了摆手。
“我脑袋不聪明,再说,也毕竟是不懂。总而言之,您是从另一个高度发达的文明世界里来的,这已经不用费话了。”
“我不会在这里呆多久,也没有久住的必要。修正了机器的误差,不久便会有人来把我送入轨道。对您打扰,实在抱歉。我很快就会离开的。”
N先生对这样匆匆地告别,有些惋惜,便说:
“我们能够见面,还是有什么缘份啊!怎么样,可不可以给我留下点纪念品?”
“当然应该奉送点什么。不过不巧,我没带来可以称得上礼品的东西。”
“您腰上带着的东西,不知是……”
N先生不由得指着……对方蓦地从腰里把那玩艺抽出来攥在手里。它外表象手枪,银光闪闪,磨得非常光滑、漂亮。
“是这个吗?是个没用的东西,使用方法倒很简单……”
说着,对方把那玩艺朝着窗外一句扳机,伴随而来的是一束五光十色的光线,窗外直立着完好无缺的大树,上半截竟然不翼而飞,消失得无影无踪。
真有惊人的威力呀!N先生一边惶恐地接过对方递给的那玩艺,一边说:
“太吓人了!多么大的破坏力!可是,在您们的世界里,拿着这玩艺走路,一定会平安无事吧!”
“那是自然喽……”
对方又在说什么。可是这时,似乎刚才说的那个机器,开始动了一下,另个世界来的人立刻消失了身影。无论怎么等候,再也不见他回来。
N先生好一阵子惊呆,好象是在梦里一般。不过,他靠近玻璃窗一看,那玻璃上只有着“弹”处,有个小小的圆孔,像似超高温气流溶解而成。还有大树的上半截也不见了。况且,自己手里分明还拎着那人送给的东西。N先生一边看,一边说:
“说不定这就是所说的那种光线枪吧?”
于是,N先生对这偶然到手的玩艺,想更详细地知道它的性能,恐怕谁都会这样的吧!
然而,岂能把这种东西拿到大街上去摆弄。于是,第二天,他来到荒无人烟的深山。他首先把旁边的岩石当作靶子勾动扳机。刹那间岩石不见了。接着他又对准山头勾动扳机,照例,碰到光线的山顶也飞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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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玩艺超乎想象,妙极啦!”N先生心里嘀咕着。
他重又摆弄起光线枪。那枪发出奇妙的响声:“噼——噼——。”似乎发出了引人注意的信号。于是,不知为什么,让人很想匀动一下扳机,按感情冲动行事。又是光线进发出来,又是什么东西失踪不见了。过了一会,N先生才明白这究竟是个什么玩艺儿,他放心了。
原来,方才削飞了的那个山顶,崩溃的那些大块岩石,正朝这里飞落下来,假如那时呆呆坐着,不勾这次扳机,恐怕N先生早已被那些岩石给砸得粉碎。原来那光线枪“噼——噼——”叫着的响声,就是危险迫近的警报信号啊!此外,光线枪还有安全装置,即使有意勾扳机去伤人,它也能自动消除伤人的危险性。
这是多么好的玩艺儿!拿在手里掂来掂去,既不重,也不轻,分量恰好合适。碰在手上,无法形容地舒适。握住时,那枪把严实合缝地贴在手心的肉上。
N先生心想:“世界上武器的种类,成千上万,可是没有能够胜过它的了。核武器肯定是强有力,然而却没有它那样简便、小巧、奏效。只若把这颗手枪运用得好……”
他在内心深处长期潜藏着的一种欲望被触发了,他昂起头来。心想:“有了这个玩艺儿,什么愿望都可能实现!这已经到了手的、能给人带来幸运的东西,焉有不用之理!”
N先生想出了个好主意之后,贱价包了一份活,拆除城市里的古旧建筑物。由于承包价钱过于低廉,很快引起议论纷纷。后来邀请了许多位报社记者。经考查,他的一切情况都属实。
N先生在众目睽睽下使用光线枪,一瞬间使大楼消失了,那情景简直象在演戏。他不得不面向电视中转的录像机接见来访者。广播员说:
“人们惊诧不已。请您说一点什么吧!”
“从我个人角度来说,我希望社会上对我这个惊人奇宝的所有者,给予相应的待遇才是。”
干脆些说,这番话就是一份宣言:一切都要听我的。
于是围绕着N先生的事,社会上分成两派:一派感叹这样了不起的事;另一派跟在N先生后面,想分得这额外的收入。
N先生被心腹们包围,生活变得极为豪华。他经委托,从事清理房场的工作。只要一勾扳机,高山便立刻被削掉。赚的钱非常可观。
N先生为了炫耀自己,常常挥舞他的光线枪。周围的人们都胆战心凉,吓得畏缩不前。N先生觉得再也没有比这个场面更叫人开心的了。
“应该把这玩艺没收!”社会上发出如此呼声。然而作为现实问题,却是毫无办法。连警察队也对他奈何不得,因为警察也不愿自取灭亡。
有一次,光线枪又发出警报声,引起他的冲动,勾了扳机。于是,在遥远的上空,不知道又是什么东西,随着爆炸声而消失了。
那被消灭的,象是从别的国家发射来的导弹。由于N先生光线枪的威力被间谍探知,向本国作了报告。那个国家感到光线枪是个威协,便先发制人而发射了导弹。然而其结果,只不过证实那导弹是敌不过光线枪的。
自此以后,间谍再也不敢接近N先生了。成千上万的人,想把它盗取出来。可是,手段拙笨是办不到的。因为一旦响起警报,就会被N先生用光线枪灭掉。
总之,谁都不敢动手了。不仅是间谍,就连小偷、警察、税务局的官员也都不敢和N先生作对。
N先生的野心在不断地升级。他扬言道:
“有一句格言说:‘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意思是:首先要有实力,扩大家产,统治国家,进而把全世界握在我的手心。我也要按这个道路前进,肯定会成功。”
身旁的一个人说:
“你无论如何,也不要这样干!”
“为什么不要这样干?武力就是正义,如果是你的话,你们比我现在还要能享乐啊!”
“难道说光线枪能掌管社会?那是毫无道理的。在那样的社会里,人活着有什么乐趣?”
N先生听了这些忠告,气愤地挥舞着光线枪说:
“少说废话,我已经下定了决心,坚决要实行。首先杀了你,进行血祭,并拿你的人头示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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于是,N先生把光线枪对准他,狠劲一句扳机。然而,没有光线,对方也没有死。此时,N先生手心里感觉有些奇怪,手握着的光线枪纷纷瓦解,散落在地板上。
究竟这是怎么回事?N先生歪着头说:
“说不定带着杀机去勾扳机,光线枪就能够察觉,具有能够自行瓦解的性能……”
只能这样理解,没有别的解释。他虽然把零件从地上收集起来,却不知如何组装。现在无论怎么反悔,也为时已晚。他遗憾地嚷嚷道:
“……这不是武器,一定是开发行星时使用的劳动工具,用在土木工程上。那位另个世界的人,给我这支枪时,并没有提醒我这支枪有什么危险,没有告诉我它是不能用来杀人的。但是,却带有保险栓,想不到是这种样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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世外桃源
“诸位观众,大家期待已久的节日终于来到了。向宇宙彼方起飞的电视火箭,越来越开始接近葩露行星。从现在起,我们就可以通过电波,超越那辽阔的天空,去欣赏从接近直到登陆行星的一切情景。”
电视播音员的声音,通过电视广播线路网,清晰地传到了每个家庭。
“再过一会儿电视显象就快调整好了。在此期间,我们想先请现已光临摄影场的天体研究所的主任教授,给我们谈谈有关这方面的情况吧!”
于是,出现在电视屏幕上的,是手执银光闪闪的火箭模型的教授先生,播音员开始和教授搭话。
“不要很久,我们就能够看见葩露行星的样子了,这种电视火箭的性能真是奇异无比呀!”
“关于电视火箭,在早些时候发射时,我想已经有人谈过了。它装配着精致的彩色电视摄影机,是一种小型无人操纵的火箭。至于能够载人的火箭,它的装备将更为复杂。但,这种电视火箭,则只要有一部摄影机就行了。它能把行星的面貌全部拍摄下来,让我们饱览无遗。这样,如果我们一旦发现某一行星人类有探访的价值的话,就可以继续发射载人火箭,作进一步的研究。这种电视火箭,可以说是我们进出于宇亩空间的一只眼睛吧!”
接着,教授又指着火箭模型的各个部位,向观众进行了简单的说明,播音员向他轻轻地点头致谢。
“显象刚刚调整完毕,现在,请大家开始观赏吧!”
电视屏幕上立刻变换了画面。现在映出的是一片寂静辽阔的宇宙空间。画面中央浮现出闪耀着蓝色光辉的葩露行星,而且正在逐渐地扩大。
“越来越接近我们了。”
播音员的声音,充满了感叹的调子。
“将要看到什么样的景色呢?这真是一种最大的乐趣啊!”
教授的语调也有点兴奋起来。擂音员又代表电视观众向教授提出问题。
“在那么多的星体中,我们为什么偏以葩露行星为目标呢?它又为什么受这么多人的欢迎呢?是否请您给解释一下?”
“这个葩露行星,就其位置而言,和地球处于大致相同的状态。也就是说,该行星上的温度,氧气量和水等,都和地球上的条件相差无几。因此可以想象,即使人类进入这个行星,生活也不会感到有什么不便。”
“那么,它将来倒大有希望成为地球的殖民地了。”
“是的。或者有些条件比地球还更为优越也说不定呢!不过殖民地这个词儿,总给人以无法谋生的人去劳动的印象。如果你去的地方是一个超乎想象的绝妙环境,那么去的人还要经过挑挑选选,那个地方也许应该叫作疗养胜地吧!”
“那样,也就是宇宙的世外桃源了。”
“是啊,如果情况弄清之后,载人火箭也会很快地出发了。”
“我们真盼望着有那么一天呀!”
电视火箭越来越接近了,葩露行星已在屏幕上全面展开。
“那白色,是云吧?”
“对。请看啊,在云层下边还能看到蓝色的海洋。水是十分充足的了。”
电视火箭穿透云层直指大地,画面上也隐约能辨认出是大海上掀起的白色的浪峰。
“好象要在海岸登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