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克苏鲁神话》~附游戏视频~全集将军力荐

第33节:深眠于大海的沉睡者

在随后的三个月时间里,我们的工作进展得很差。我们没能按时写完一个故事,因此,尽管我们的出版商和我们是好朋友,但我们还是可

能会遭受很大的经济损失。这一切都是因为朱利安不再有写作的欲望了。他在工作的时候读他的书,对写作的事连提都不提了。不仅如此,他

还经常会重做那个可怕的梦,而且梦得很频繁,很清晰。每天晚上他都会受到同样的折磨,梦见那些可怕的、潜在淤泥下的景象,只有在他阅

读的那些神秘的大厚书里才会有类似的景象。但是,他真的害怕吗?我发现自己无法断定这一点。因为,几个星期过去后,我弟弟在白天的时

候好像变得更加烦躁、不安,他急切地盼着天黑,盼着上床,而在床上,他又会受到那些可怕的恶梦的折磨……
我们以很合理的月租价在格拉斯哥租了一栋不大的房子,每人一间卧室,共用一间书房。虽然他现在盼着做梦,但他的梦变得更糟糕了,

尤其是在5月中旬的两、三个晚上。他对《CthaatAquadingen》里的某些段落越来越感兴趣,还特别提到了书里的这一段:起来吧!
噢,无名之神:那是你的活动期是你自己的选择。
用你的符咒和魔法,通过梦境和巫师,获知你之将至;为你的愉悦而狂喜,爱戴我们的主人,克苏鲁骑士,深眠于大海的沉睡者,奥苏姆

……
这一段和其它一些段落、章节都来自不同的渠道,尤其是某些被查禁的书籍,这些禁书的作者要么是被宣布为"失踪者",要么就是离奇地

死掉了,其中有安德鲁·费兰,亚伯·基恩,克雷伯尼·博伊德,内兰德·科勒姆,以及霍瓦·布莱恩,他们给我弟弟带来了极其不安定的影

响,在那个真正开始发生恐怖事件的晚上,他就是因为熬夜看他们的书,才使自己接近于精疲力竭,以至于他最终不得不去睡觉。之所以出现

这种状况,是因为他差不多是连续3天,一直都在看他的那些病态般恐怖的书籍,在那期间,他只在白天睡一小会儿,晚上始终不睡。如果我说

他,他就会说他不想在晚上睡觉,"因为时间快到了,"而且"在下面会有许多他不知道的事。"无论"那"是什么,都可能会意味着……
那天晚上他走了以后,我又工作了一个小时左右才回我的房间睡觉。临离开书房之前,我瞥了一眼朱利安一直在看的书,我看见–除了我

当时认为是胡说八道的一些内容外–有一些摘抄是出自《圣布伦丹的一生》那本书的,那是16世纪加洛维的克隆佛特修道院的院长写的:"整整

一天,教友们都能听到那些居民的呼喊声,即便是在他们已经看不见那个岛屿之后,还能闻到从很远的地方飘来的恶臭。圣布伦丹想鼓舞教友

们的士气,便说道:"基督的战士们,要坚定对上帝的信仰,要坚强地守护你们的灵魂,咱们现在正站在地狱的边缘!"从那以后,我仔细读了

《圣布伦丹的一生》,并且发现了令我心惊胆战的那个东西–但在阅读的时候,我还无法将书里的那些字句与我的恐惧不安联系在一起;书里

确实有某种令人恐惧不安的东西。此外我还找到了其它一些资料,都是写历史上发生在海洋上的动荡的,包括,那些使亚特兰蒂斯和Mu沉没的

动荡,那些由法国的修道士兼牧师"克莱尔沃科斯的赫伯特"于1178-80年间记录在《奇迹读本》里的事,以及距现在比较近的时期所发生的事,

还有只有在被查禁的《约翰森叙述》里才能看到的那些事。但在我写东西的那段时间里,这类内容只会使我感到困惑。我决不会想像到那些将

要发生的事,即便是在我最不着边际的梦里,我也不会梦见那些事。
我说不准在朱利安叫醒我的时候,我究竟睡了多久,但在半梦半醒之间,我发现他就蹲在我的床边,在黑暗中轻声低语。我能感觉到他用

手紧紧抓住了我的肩膀,虽然还没有完全醒来,但我还记得他那只有力的大手压在我肩上的份量,还有他说过的一些话。他的声音很恍惚,就

像一个陷入深度催眠状态的人一样,每当他强调一个词的时候,他的手就会抽动一下。
"它们正在准备……它们要起来了……它们还没有聚集更强大的力量,它们还没有为克苏鲁祷告,而且崛起也不会是永久的,也不会被记录

下来……但努力的结果将会为意志转移提供足够的需求……为了奥苏姆的荣光……
"在非洲用那些’别的东西’,用那些取代了埃姆里·文迪-史密斯爵士和他的追随者的东西来传递它们的信息和梦景,它们最终打破了海底

的魔咒,能像过去一样控制梦境–尽管海里那些东西在监视着它们!它们再次掌控了梦境,但要实现那种转移,它们无须打破水面的平静–只

需一点渐渐减弱的压力就足够了。
"Ce’haie,ce’haie!!!
"它们现在起来了;'他’认识我,要把我找出来……而我的意志–它们已经在梦里准备好的东西–将会在这里和’他’相会,因为我已经准备就

绪,而它们也无需继续等待。我的无知是无关紧要的–我不需要认识或理解!它们会给我指示;就像在梦里它们已经给我展现了海底的王国一

样。但它们无法从我脆弱的意志或从任何一个凡人的大脑里获取表面的知识……人类脑海中的影像还根本不够用来传输……那深深的海水–即

使它们通过沙迪-梅尔的工作已经在很大程度上克服了它的负面影响–依然在干扰它们已经设法获得的那些模糊不清的影像……

第34节:幻觉是如此的离奇

"我是被选定的人……通过在我身体上的’他的’眼睛,它们将再次开始完全认识水面;到时候,当星星对位时,它们就可以实现伟大的崛起

……啊!伟大的崛起!该死的哈斯特尔!克苏鲁无数年的梦想……所有的海底住民,黑暗居民,那些淤泥都市中的沉睡者,都将再次以它们的

威力来毁灭世界……
"它们可以永远睡在那儿而不死,当某段神秘的时期过后,它们会像从前一样再来……很快,当那个转移完成后,'他’就会以我的形象漫步

在地球上,而我就在’他’的最深处!这样它们就可以有朝一日再次统治它们曾经统治过的地方–永远地–就连伊布-特斯托的教友和处于睡梦

中的克苏鲁的子嗣及它们的奴仆也包括在内–为了莱尔城的荣耀……"
这就是我所能记住的一切,即使这样,正如我所说的,这些在当时对我来说不过就是胡说八道。也就是从那时起,我开始接触到一些古老

的传说和著作;尤其是我弟弟异常激动地挂在嘴边的那本出自阿拉伯狂人阿卜杜·阿尔哈兹莱德之手的晦涩难懂的两行诗:
“那是能够永远长眠的永生者,
而有了神秘的永世,就连死亡也会消逝。”
我离题了。
在朱利安怪异的长篇大论的嗡嗡声平息之后,我过了一段时间才意识到他已经不在我的房间里了,而且清晨刺骨的寒风正在往屋里灌。他

的衣服整齐的挂在他的房间里–是他昨晚就挂在那里的–但他不见了,他的房门敞开着。
我赶紧穿好衣服,去附近找他,但没有找到。破晓时分,我走进了警察局,惊恐地发现我弟弟被"保护性拘留"了。有人发现他漫无目的地

穿行在市区北部的街道上,含糊不清地说着什么"巨神"正等待着在海底的某个东西。他似乎没察觉到他只穿着睡袍,而且当我被叫去辨认他的

身份时,他好像也没认出我来。实际上,他似乎遭受了某种可怕的刺激,还没有缓过劲来,仍处在一种类似于神经受创的状态,完全失去了正

常思维的能力。他只会嘟嘟囔囔地说着令人无法理解的事情,呆呆地盯着他的禁闭室的北墙;眼睛里充满吓人的疯狂……
我当天早上的任务使我忙得不可开交,而且还充满了恐惧;鉴于朱利安的此种状况,遵照警察局的精神科医生的命令,朱利安从警察局的

禁闭室被转移到了奥克丁疗养院"进行观察。"把他送进疗养院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显然疗养院的管理人员在前一天晚上也遇到了麻烦。当我

终于回到家里后,那大概是在中午,我的第一个念头就是查看当天的报纸,看有什么消息是和我弟弟的举止有关的。我很高兴地–或者说我在

当时那种情况下高兴得不能再高兴了–发现,朱利安的行为已经淹没在了一大堆更严重的事件中,根本没有引起特别的注意。
奇怪的是,那些事件和我弟弟的问题有相似之处,它们似乎都涉及到了正常人的精神失常,或者就像在奥克丁疗养院一样,在全国各地的

疯人院里,病人的举动都变得更加危险了。在伦敦,一个商人模样的人让自己从高高的屋顶坠落下来,宣称他必须要"飞向在海面上的育格斯。

"钱德勒·戴维斯,就是后来陷入语无伦次的疯狂并死于伍德霍尔姆的那个人,"在一种恍惚的灵感驱动下"画了一幅邪恶的黑白风景画"G’harne风

景",一画完就被他惊恐万状的太太愤怒地烧掉了。还有更怪异的事,科茨沃尔德的一位教区长手刃了他的两名教众,因为–他后来对警方声

明–"他们没有权力生存,"而在离达累姆郡的哈登不远的海边,有人看见神秘的夜泳者带着一个渔夫逃走了,在他们消失在平静的海里之前,

渔夫的嘴里还叫着"大青蛙"……在那个奇怪的晚上,似乎有某种疯狂突如其来地降临在了–或者说,按我现在的理解,是突然爬到了–某些对

极度恐惧异常敏感的人身上。
所有这些事情虽然很可怕,但还不是我所发现的那种最令人不安的事。回首朱利安在我半睡半醒的时候在我的床前喃喃低语的内容,当我

在那些报纸上看到一个消息说,一个业余的地震学家坚信他探测到了发生在格陵兰岛和苏格兰最北部之间海域的一次海底扰动时,我感觉到有

一种不可思议的、难以形容的寒意袭遍了我的全身……
朱利安所说的不会被记录的崛起是什么?某些发生在海底深处的事情确实已经被记录下来了!……但是,报纸上的那条消息的确很可笑,

而我也摆脱了那条消息带给我的那种恐惧感。无论发生在深海的扰动是什么,它的起因与我弟弟的反常举动只能说是存在着一种巧合。
因此,在思索着在那个不祥之夜所发生的这许多疯狂的事件的起因的同时,我更要感谢我们的幸运星使朱利安没有在新闻报道中受到关注

;因为,如果发生在朱利安身上的事被大肆渲染的话,会对我们俩造成伤害的。
所有这些事都不会打扰朱利安!没有什么能打扰他,因为他正处于一种半意识的状态,而且警方发现他一年多来始终都处于那种状态。在

那一年时间里,他诡异的幻觉是如此的离奇,以至于使他成了哈雷街上的一位著名的精神病医生的心理学宠儿和研究对象。实际上,在第一个

月过后,那个医生便对我弟弟的病例产生了极大的兴趣,他甚至同意为朱利安免费治疗并照顾他;虽然我只要是在伦敦就会经常去看朱利安,

但斯图尔特医生从不听我的反对意见,也不听我说付给他治疗费的事。能遇到一个如此不可思议的病例,医生宣称他为自己能有机会在这个位

置上研究这么奇怪的头脑而感到非常幸运。令我想不通的是,现在同样是这个在处理我弟弟的问题上表现得如此善解人意的人,却完全缺乏对

我的理解;但那是形势的变化带给我的困境。尽管如此,我弟弟显然是被交给了可靠的人,而且无论如何我都无法负担那些费用;斯图尔特医

生的收费经常是天文数字。

第35节:我无法再获取任何东西

在斯图尔特医生"接管了朱利安"之后不久,我便开始研究我弟弟的星图,包括天文学的和占星学的,同时深入钻研他的那些涉及神秘艺术

和科学的书籍。在那段时间里我读了许多很特别的书,顺理成章地熟悉了弗默尔德、利瓦伊、普林和杰兹列的著作,而且–在大英博物馆的某

些比较隐秘的地方–我被马格努斯、格林德和阿尔哈兹莱德的那些疯狂的文字吓得战栗不止。我读了《莱尔讲义》和《约翰森叙述》,研究了

关于消失的亚特兰蒂斯和Mu的神话。我关注私人收藏的古老的大部头,追查我接触到的所有关于海洋的传说和神话的来源。我读了安德鲁·费

兰的手稿,亚伯·基恩的证词,克雷伯尼·博伊德的遗嘱,内兰德·科勒姆的声明,以及霍瓦·布莱恩的叙述。我开始带着怀疑详细审查杰弗

逊·贝茨的文件,彻夜不眠地思索伊诺克·康吉的带有暗示性的命运。
我本来无需担忧的。
上述所有的研究用去了我一年中的大部分时间,而在这段时间里,相比于最初的时候,我并没有更好地找出令我弟弟疯狂的原因。不,也

许那么说并不十分准确。经过再三思考,我认为一个人在探究过我所提到的这些神秘的著作之后是非常有可能会陷入疯狂的–特别是像朱利安

这类的人,他们首先就比常人更敏感。但我决不认为这就是全部答案。毕竟他在这方面的兴趣是由来已久的;我始终没有找到原因,为什么这

样一种兴趣会突然积聚成如此可怕的疯狂。不,我确信所有的一切都起源于圣烛节的那个梦。
但不管怎样,那一年的时间已经完全失去了。我始终不相信诸如此类的东西–从远古时期残存下来的神秘之物;正蛰伏在海洋深处的伟大

的古代神灵;从初始事期就威胁着人类的、梦魇般的海底住民–我是如何让我自己保持清楚的头脑的呢?但我已经相当了解远古地球的这些神

秘的东西了。在我的这些不同寻常的研究中,有些方面激起了我特别的兴趣。我指的是我读到的乔·斯莱特所提及的类似案例,1900-01年间出

现在卡次启尔山的流浪者,1908-13年间发生在米斯卡托尼克大学的纳撒尼尔·温格特·皮斯利身上的事,以及1928年波士顿的伦道夫·卡特的

失踪案–这起案例与1930年发生在印度大师昌德拉普特拉身上的那桩离奇事件存在着密切的联系。确实,我曾经调查过其它一些所谓的恶魔缚

身的案例–所有的案例都得到了很好的验证–但我所提到的那些案例似乎具有特别的意义,因为它们都和我正在研究的那个使我弟弟陷入恐惧

的事件有相似之处。
时间过得很快,当我在1963年7月的一个早晨发现我的信箱里有一封斯图尔特医生寄来的信件并且从信上获知朱利安恢复得很快时,我一方

面感到了无比的安慰和高兴,但另一方面我也对这个出人意料的消息感到十分震惊。当我第二天南下去位于伦敦的斯图尔特医生的医务所时,

我的喜悦和惊讶是可以想见的,我发现我弟弟确实–在如此短的时间内–完全从精神错乱中康复了。实际上,在我到达的时候,是医生本人亲

自告诉我说,朱利安现在已经完全康复了,而且这种完全康复几乎是在一夜之间完成的:但我对此不是很确信–似乎有一、两点异常。
撇开已经康复的程度不谈,这几点异常是很可怕的。在我最近一次见到我弟弟的时候,也不过就是一个月前的事,我还被他深不可测的幻

觉折磨得身心俱疲。那次,我隔着装了栅栏的窗户站在他身边,得知他总是呆呆地盯着北方,当我小心地问候他的时候,他回应道:"克苏鲁,

奥苏姆,大衮;黑暗中最神秘的神灵;全都在深深的梦境中,等待着苏醒……"除了诸如此类的毫无意义的神话中的词语,我无法再从他那里获

取任何东西。
这是多么大的转变啊!现在他能热情地向我问好–虽然我以为他不会很快地认出我来–而且在我快乐地和他说了一会儿话之后,我断定,

就我所能看到的情况来说,除了一种新具有的特征之外,他似乎就是我在他发病之前所认识的那个人。我所说的新的特征不过就是指他似乎得

了很可怕的畏光症,而他现在戴上了一副大大的遮光镜,即使从侧面我也无法看到他的眼睛。后来我发现了这个样子怪异的眼睛的来历。
在朱利安为返回格拉斯哥做准备的时候,斯图尔特医生把我带到了他的书房,我在那儿签署了必要的解除限制的文件,并且听他讲了我弟

弟神奇的康复过程。在一周前的一天早上,当医生正要去特殊病房的时候,他发现朱利安蜷缩在毯子下面。他不出来,也不让别人揭开他的毯

子,直到医生同意给他一副非常深的墨镜为止。虽然这个蒙住眼睛的要求有些奇怪,但令那位惊讶的精神科医生感到高兴的是,从开始治疗那

天起,这是朱利安第一次有意识地认知存在物。
事实证明眼镜的价值非同寻常,因为自从戴上它,朱利安就开始迅速地恢复到了他目前具有的常态。唯一一点似乎令医生不高兴的是,我

弟弟如今率直地表示他不愿摘掉眼镜;他声称光线会刺痛他的眼睛!但医生也告诉我,在某种程度上,这也是可以预见的。在他长期患病期间

,朱利安与现实世界已经相隔甚远了,可以说,他空闲的感觉官能已经部分萎缩了–差不多停止了活动。他的康复使他这样一个被长期禁闭在

一个黑暗的笼子里的人突然要去面对光明的外部世界:这也部分解释了在朱利安康复的第一天他在一举一动中所表现出来的笨拙和迟缓。医生

的一个助手曾说起我弟弟最怪异的一个动作,当他想要拿起或查看某个东西的时候–即便那是一个很小的东西–他会用双臂把那个东西夹住,

就好像他全然忘记了他的手指是干什么用的!还有,开始时,他走起路来摇摇摆摆的,像一只企鹅似的,而且他最近重新获得的机敏的表达能

力曾经莫名其妙地经历过数次衰退–他的语言退化成了一种像是模仿英语发音的粗嘎的咝咝声。但所有这些异常表现在他康复后的头几天就全

部消失了,朱利安的康复就和他的发病一样令人完全无法解释。

第36节:我从安睡中惊醒

在从伦敦北上去格拉斯哥的火车头等车厢里,我把我想向我弟弟提出的比较显而易见的问题都提了出来–顺便提一句,他对这些问题的回

答都是谨慎的不置可否–我拿出了一个小笔记本,开始念起来。过了几分钟,我被一列经过的火车吓了一跳,这才发现……并且随即感到很高

兴,因为车厢里只有朱利安和我两个人了。我弟弟显然对一张旧报纸上的某些内容产生了兴趣,而我不知道当别人看到他脸上的表情时会怎么

想……在他读报的时候,他的脸上挂着很不高兴而且,对,几乎是邪恶的表情。再配上那副怪异的眼镜,他的表情看上去就更糟了;那是一种

混合着无情的挖苦、恶毒的喜悦和极度的蔑视的表情。我吃了一惊,但没说什么,过了一会儿–当朱利安去过道呼吸新鲜空气的时候–我拿起

了那张报纸,翻到了他读的那一版,也就是导致他表情扭曲的那一版。我立刻明白了是什么影响到了他,当我读那篇文章的时候,旧时恐惧的

阴影一时间又在我的心头闪过。我是第一次读到这段文章,这本来也不足为奇–自从一年前发生了那件可怕的事之后,我几乎没看过报纸–但

这篇文章似乎和我一年前看到过的那篇报道如出一辙。那上面写的几乎就是在那个充满不祥预兆的夜晚所发生的事的翻版:全国各地的疯子都

表现得活跃起来,一些正常人突然有了疯狂、怪异的举动,英格兰中部开始出现迷信活动和恶魔崇拜,在哈登的海边出现了海里的东西,在科

茨沃尔德丘陵地带还发生了更不可思议的事。
一种奇怪的来自海底的寒意袭上我的心头,我赶快大致浏览了剩下的几张报纸–就在我要把报纸放下的时候,我偶然发现了我有意无意间

要找的东西。在格陵兰岛和苏格兰最北端之间的海域出现了海底扰动,这次扰动已经被记录到了。还有–我本能地瞥了一眼报上的日期,发现

报纸是整整一周前的……首先一个很显然的事实是,斯图尔特医生就是在那天早上发现我弟弟在他窗户上加了护栏的房间里蜷缩在毯子下面的


但我的恐慌显然是没有根据的。在我们回到我们在格拉斯哥的家之后,令我非常高兴和满意的是,我弟弟做的头一件事就是把他所有的关

于古老的传说和巫术的旧书都毁掉了;但他没有要重新开始写作的意图。他像是丢了魂似的在房子里闲逛,带着一种在我看来是沮丧的心情,

对之前数月的事,他说他什么都想不起来了。直到他死的那天晚上,我从没看见过他把那副眼镜摘掉。我想他可能在睡觉时也会戴着它–但直

到很久以后,我才弄明白了这其中的意义以及他那天晚上在我房间里咕咕哝哝地说的那些话的含义。
至于那副眼镜:我曾经得到保证说,这种畏光症会消退,但随着时间一天天过去,一切都越来越明白地表明,斯图尔特医生的保证是毫无

用处的。而且,我该怎么解释我注意到的另一个变化呢?从前,朱利安几乎就是一个生性孤僻的人,下巴和他的性格一样脆弱,但他现在似乎

完全改变了个性,只要有机会,他就会在最琐碎的事上出风头,而他的脸–尤其是嘴唇和下巴–呈现出一种刚毅,完全不同于他之前的面貌。
这些都是很令我感到困惑的事,而在几个星期之后,我又认识到了有件事很不对劲。除了沉思,他的内心还被一种不明的恐惧折磨着。他

为什么不承认经常闯入他的睡乡的那些可怕的梦?天知道他睡的时间有多短;当他不睡的时候,他常常在夜里含糊不清地说那些对他的长期病

症有重要影响的恐怖的事,并把我从安睡中惊醒。
到了10月中旬,朱利安有了在我看来是真正好转的变化。他变得稍稍开朗了一点儿,甚至开始看一些一直被他搁置的旧手稿了–但我并不

认为他真的要继续写那些手稿–快到10月底的时候,他让我吃了一惊。他告诉我说,他脑子里有一个精彩的故事,但他无论如何都无法静下心

来把它写出来。这是一个必须要他自己写出来的故事;他必须要做许多研究,因为他的材料都需要非常精心地准备。他要求我在他工作的那段

时间要容忍他,并且允许他有尽可能多的私人空间。我同意了他的每一项要求,但我不明白他为什么会觉得在他的门上装一把锁是如此必要的

一件事;还有,他为什么要把宽敞的地下室腾出来"为将来用。"我没有置疑他的举动。他要求要有私人空间,我便尽力配合他。但我承认我感

到的不只是好奇。
从那以后,我只有在吃饭的时候才能见到我弟弟–但他经常不吃饭–还有就是在他离开他的房间去图书馆找书的时候,这是他每天定时要

做的事。在他最初几次去图书馆的时候,我总是在他回来的时候站在靠近大门的地方,因为我一直在琢磨他要写的是哪方面的内容,我以为,

如果我能看到他的参考书是什么的话,我说不定可以从中悟到些什么。
如果说我看到了什么,那么朱利安从图书馆借来的那些书只会增加我的困惑。他究竟是为什么想要看那些书呢–劳德的《核武器和引擎》

,沙尔的《X射线》,库德克的《广阔的宇宙》,厄布洛德的《人和能量》,基恩的《现代的科学奇迹》,斯塔福德·克拉克的《今日的精神

病学》,舒伯特的《爱因斯坦》,格伯的《电的世界》,还有他每天都会沉甸甸搬回来一摞的《新科学家》和《科学的进步》杂志?尽管如此

,他现在看的东西完全没有引起我的担心,因为这些书与他过去读的那些完全没有科学性的东西和那些现在已经被他销毁的恐怖的作品不一样

。然而我内心的部分宁静注定不会持续太长时间。
11月中旬的一天–我成功地写完了我自己的一本进展迟缓的书里的很难写的一章,并为我的这项特别成就而兴高采烈–我去找朱利安,想

告诉他我取得的成就。那天早上我根本没见到他的踪影,我去敲他的房门却没有得到回应,所以我便走进了他的房间,直到那时我才知道他已

经出去了。近来朱利安出去的时候都会习惯性地把房间门锁上,而我很吃惊地发现这一次他竟没有锁门。我随即发现他是故意没锁门的,这样

的话我就能看到他在床头柜上给我留的纸条了。那是一大张白色的打字纸,上面潦草地写着歪歪扭扭的几个难看的字,意思简明扼要:

第37节:我真是太幸运了

菲利普,
去伦敦四、五天。研究。大英博物馆……
朱利安
带着些许的不满,我转身要离开他的房间,这时我看到了被我弟弟丢在他的床脚的、他摊开来的日记本。日记本本身并没有让我感到惊讶

–在他发病前,他就经常写日记–而且要不是我无意中瞥见了一个词–或者说是一个名字–的话,我就会离开房间,而不会去偷看日记,我

认出了写在翻开来的那页上的名字:“克苏鲁。”
那不过是……但一些重新出现的疑问又在我的脑子里打转了。朱利安又发病了吗?他需要精神治疗吗,他又出现以前那些幻觉了吗?当我

想起斯图尔特医生曾经警告我说,存在着复发的可能性时,我觉得我有责任了解我弟弟在日记里写的内容–而在这点上我遇到了一个表面上看

来无法克服的困难。这个困难就是:我看不懂那些日记,因为它们是用一种完全陌生的、神秘的楔形文字写成的,类似的字符我只在朱利安已

经烧掉的那些书里见到过。那些怪异的字符与中世纪古抄本的小书写体和《迦尼片断》中的那些点群有明显类似的地方–我记得我曾经被一篇

提及《迦尼片断》的文章打动过,那是在朱利安的一本书里,一本考古学杂志上–但只是类似;除了那一个词,克苏鲁,日记里的其它内容我

完全看不懂,而就连那个词也被朱利安划掉了,像是经过了再三思考似的,取代它的是挤在它上面的一个难以辨认的怪异的字符。
我没有迟疑就决定了我应该采取什么样的正确行动。当天,我带着那个日记本,乘中午的火车南下去了沃比。我记得我看到的那篇关于《

迦尼片断》的文章是沃比博物馆的馆长戈登·沃姆斯利教授写的;他声称他是第一个译出那些片断的人,比那个失踪了很长一段时间的、古怪

的古文物研究者和考古学家埃姆里·文迪-史密斯爵士还要早。教授是研究菲特玛石碑–它和著名的罗塞塔石碑是同一时期的,上面的主要碑

文是用两种书体的古埃及象形文字写成的–和吉夫石柱的权威,在破译古文字方面有值得称道的成果。我真是太幸运了,能在博物馆里找到他

,因为他正计划要在那个星期飞到秘鲁去,那里还有别的的任务在等着他呢。不管他有多忙,他还是对那本日记产生了极大的兴趣;他问我那

些象形文字都是从哪儿抄下来的,是谁抄的,为什么要抄?我撒谎了,告诉他说那是我弟弟在匈牙利的时候从山里的一块黑色巨石上抄下来的

;因为我知道确实有这么一块巨石,那是我有一次从我弟弟的一本书上读到的。教授斜眼看着我,似乎在怀疑我的谎言,但他对日记上的那些

奇怪的字符实在太感兴趣了,很快就忘记了引起他怀疑的地方。从那一刻起一直到我准备离开他设在博物馆的一个房间里的书房为止,我们始

终没有说话。他看得实在是太专注了,我觉得他已经完全忘了我还在他的书房里。不管怎样,在我临走之前,我还是设法得到了他的允诺,保

证在3天之内将日记寄回我在格拉斯哥的地址,而且如果他能把内容翻译出来的话,译文也将一并寄给我。我很高兴他没问我为什么需要一份译

文。
我对教授的能力所抱有的信心最终被证明是正确的–但还是有点儿晚了。因为朱利安第三天上午就回到格拉斯哥了–比我原本认定的时间

早了24小时,而他的日记本还没有寄回来–很快他就发现日记本不见了。
当我正在半心半意地写我的书的时候,我弟弟出现了。他肯定已经先去了他的房间。我突然间觉得我的房间里有个什么东西在看着我。我

全神贯注于我半成形的想法之中,以至于我没听见我的房门开了;尽管如此我还是知道有什么东西就在那儿看着我。我说的是"什么东西";而

这就是我当时的感觉!我被什么东西观察着–我觉得,那不是人!我小心翼翼地,忍着脖子后面的短发带给我的刺痛,转过身去。站在敞开的

门道里的是朱利安,至于他脸上的表情,我只能用非常可恶来形容。当我看着他时,他勉强挤出一个不自然的笑容,把他令人恐怖的扭曲的表

情藏到了那副谜一般的黑眼镜后面。
"我好像忘记把我的日记本放在什么地方了,菲利普,"他慢吞吞地说。"我刚从伦敦回来,而且我好像在哪儿都找不到它。我想你没看见它

,对吧?"他的话里带着一丝嘲讽,一种没有直接说出来的指责。"我不是真的需要那个日记本,但其中有一、两件我用密码写的东西–是我要

在我的故事里表达的观点。我会让你知道一个秘密!我写的是一本科幻小说!我的意思是–惊悚、科学幻想和白日梦–它们现在非常流行;这

正是咱们进入这个领域的时候。等草稿一出来,你就会看到了。但现在,鉴于你显然是没看到我的日记,抱歉,我要去整理我的笔记了。"
还没等我开口,他就很快地离开了,说实话,看到他离开,我真是太高兴了。而且我不得不说,随着他的离去,那种有外来物存在的感觉

也消失了。我突然觉得腿软,一种可怕的、不祥的气氛像一片乌云似的笼罩着我的房间。那种感觉始终没有消失–随着夜晚的来临,反而变得

更强烈了。
那天晚上,我躺在床上,一遍又一遍地仔细回想着朱利安怪异的地方,想要搞清楚其中的意思。科幻小说?可能吗?这太不像朱利安了;

而且,如果它只是一个故事的话,为什么当他找不到他的日记时,他的表情会那么恐怖呢?而且为什么要把故事写在日记里呢?噢!他曾喜欢

读神奇鬼怪的东西–正像我说的那样,读得太多了–但他从未表现出要写这类东西的欲望!而他从图书馆借来的那些书又是什么呢?那些似乎

都不是他写科幻小说时能用到的东西!还有别的事,一件总在我的脑子里闪现但我还无法看真切的事。想起来了–是从我一看到那本日记起就

一直困扰着我的事:朱利安到底是从哪儿学会写那些象形文字的呢?

第38节:那就是问题所在!

那就是问题所在!
对,我根本不相信朱利安正在写一个小说。那只是他为了搪塞我而编织的一个借口。为什么要搪塞我呢?他怎么看他正在做的事呢?噢!

事情是明摆着的;他正处在又一次崩溃的边缘,我应该尽快和斯图尔特医生取得联系,越快越好。这些纷杂的思绪使我很晚还没睡着,而且如

果我弟弟那天晚上又有吵闹的话,我也没听见。我的精神太疲劳了,当我终于开始打盹的时候,我便一下子睡得跟死人似的。
真奇怪,日光怎么会有魔力能驱散盘踞在夜晚的最恐怖的感觉呢?到了早上,我的恐惧就少多了,我决定等几天再和斯图尔特医生联系。

朱利安整个上午和下午都把自己锁在地下室里,最后–随着夜晚的来临,我又开始害怕了–我决定,如果可能的话,我要在吃晚饭的时候和他

讲讲道理。吃晚饭的时候,我和他谈了,指出他的举动显得有多么怪异,同时也轻描淡写地提到了我对他再次发病的担心。他的回答让我有些

吃惊。他争辩说是因为我的错才使他不得不去地下室工作的,他说地下室似乎是唯一能确保他有私人空间的地方。他还笑我提到他可能再发病

的事,说他这一辈子从没感觉这么好过!当他又一次提到"私人空间"的时候,我知道他肯定指的是丢日记本的事,那个不幸的意外,我羞愧地

不说话了。我在心里诅咒着沃姆斯利教授和他的博物馆。
然而,和我弟弟好听的辩解正好相反,那天晚上是最糟的一个晚上;朱利安在睡觉的时候不停地呻吟,叽里咕噜地说梦话,吵得我根本无

法休息;所以,当我在13日上午稍晚的时候起床后,看着我憔悴的面容,我知道我得赶快采取一些确实的行动。
那天上午我只在朱利安从他的房间去地下室的时候匆匆看到了他一眼,他的脸色似乎很苍白,像死人脸似的。我估计他的梦不仅给我也给

他带来了很坏的影响;但他似乎正处于某种极度兴奋当中,并没有显出疲倦或是受到了恶梦的困扰。
此时,我比以往都要着急,甚至都草草地写好了两封给斯图尔特医生的信,但后来又撕碎并且扔掉了。如果朱利安真的是在做他要做的什

么事,我不想破坏他对我的信任–看它还剩多少啊–但如果他不是真的呢?我病态般好奇地想知道他究竟在搞什么名堂。所以,中午和傍晚的

晚些时候–那时也是我的恐惧照例要来压倒我的时候–我两次去敲地下室的门,要求知道里面发生了什么事。我弟弟完全不理会我的这些要求

,但我下定决心要和他谈谈。当他终于在那天晚上很晚的时候走出地下室的时候,我正在门口等着他呢。他从背后把门锁上了,小心地挡着不

让我看到地下室里有什么,他从那副讨厌的黑眼镜后面好奇地看着我,然后勉强地冲我笑了笑。
"菲利普,你对我真是太有耐心了,"他说着,拉住我的胳膊肘,引我上了地下室的台阶,"我知道我的举动肯定显得很怪异,令人费解。这

一切其实非常简单,但我暂时还不能说我正在做什么。你得对我保持信任,得等待。如果你担心我正在陷入另一场,怎么说,麻烦之中–你可

以把你的担心忘掉。我非常好。我只是需要更多的时间来完成我正在做的事–到时候,就是后天,我会带你去那儿"–他扬了扬头–"去地下

室,让你看我的成果。我的全部要求就是,你再耐心地多等一天。相信我,菲利普,你将看到一个真相,令你彻底震撼的真相;然后–你就会

明白所有的一切。别让我现在就把一切都说出来–你不会相信的!但是眼见为实,当我带你去那儿的时候,你就能亲眼看见了。"
他显得那么通情达理,那么有判断力–虽然有一点儿狂热–还那么激动,就像一个小孩准备炫耀他的新玩具似的。为了表现出对他的信任

,我让自己随意地和他说着话,我们一起去吃了一顿迟到的晚餐。
14日上午,朱利安一直都在搬运他全部的笔记–我从没想过会有那么多–以及放在小硬纸箱里的小零碎,从他的房间搬到地下室里。午饭

他只吃了一点,然后就去图书馆"查最后一点东西"并且把最近借的许多书还了。他不在的时候,我去了地下室–发现他已经把门锁上了,并且

把钥匙也带走了。他回来后,一下午都把自己锁在地下室里,直到晚上稍晚的时候才出来,还显得异常高兴。到了更晚一些的时候,当我已经

回到我的房间之后,他来了,敲我的房门。
"今晚特别晴朗,菲利普,我觉得我应该看看天空……星星总是让我很着迷,你知道吗?可我房间里的窗户实在不好;要是你能让我坐在这

儿看一会儿的话,我会很感激的。"
"请便吧,老弟,进来吧,"我答道,又惊又喜。他穿过房间走到窗前,倚在窗台上,我随后从安乐椅上站起来,走过去站在他身边。他透

过那副怪异的黑眼镜凝望着夜空。我看得出来,他正在专注地研究着星座,我把目光收回来,看着他的脸,谨慎地说道:"看着那儿,会让人以

为那些星星除了把夜空扮得更美丽之外,还有别的用途呢。"
我弟弟的态度突然变了。"你这话是什么意思?"他没好气地说,还用一种明显是怀疑的眼光瞪着我。我吃了一惊。我的话完全是没有恶意

的。
"我是说,那些老占星家说不定能看出些什么,"我答道。
"占星术是一门古老而严谨的科学,菲利普–你不应该这么随随便便地谈论它。"他慢慢地说着,好像在克制着不让自己发火。有某种东西

在警告我要闭嘴,所以我没再说什么。又过了5分钟,他离开了。我又在那儿坐了一会儿,想着我弟弟的反常态度;当我抬头看窗外闪烁的星星

时,我不禁回想起很久以前他在发病的时候,深更半夜坐在我床边含混不清地说的那些话。他说过:

第39节:心里只有一个念头

“到时候,当星星对位时,它们就可以实现伟大的崛起……”
那天晚上我一点儿都没睡;从朱利安的房间里传出的杂音和咕咕哝哝的说话声,喃喃低语和叽里咕噜的梦话响亮而清晰,吵得我无法入睡

。他在睡梦中说到的都是如此可怕和令人不可思议的东西,像什么"海底的绿色荒原",“鲜红色的欢宴者”,“被缚住的绍格斯”,"门槛处的潜伏

者",“伊布-特斯托”,“札特瓜”,“宇宙的尖叫”,“巴格-沙什的嘴唇”,和"冻层栖息者"。快到早上的时候,我实在撑不住了,终于打起了瞌睡

,还做了好多恶梦,当我醒来的时候,都快到15日中午了。
朱利安已经在地下室里了,我洗漱完毕,穿好衣服后,记起他许诺要"给我看"他的成果,我便往地下室走去。刚走到通往地下室的楼梯口

,我猛地停下了脚步,我听到前门上的投邮口的薄铁皮门噼啪地响了。
是日记本!
我无端地担心朱利安可能也已经听到了动静,便顺着走廊跑到了门口,抓起门垫上那个贴着邮票、写着地址的牛皮纸小包裹,飞快地跑回

了我的房间。我锁上门,撕开了包裹。我之前去试探过朱利安的房门,知道他的门没锁。现在我准备趁他还在地下室的时候,进到他的房间里

把日记本从他的床头板后面丢下去。这样他可能就会以为他确实是把日记本放错地方了。然而,当我把日记本放在一边,捡起掉在地上的几张

钉在一起的纸,看了上面写的内容之后,我把我的计划全忘了,因为我意识到我弟弟显然正在陷入精神错乱。沃姆斯利履行了他的诺言。我把

他简短、急迫的询问函丢到一边,在渐渐加剧的惊恐中,快速地看着他翻译出来的朱利安的日记。没错,我所要的所有证据,都整齐地写在那

些加了好多问号的段落中;但我没必要把它们都读完。某些词和词组,句子和段落,似乎在纸上跳,吸引着我迫不及待地探寻着的目光:
"这个形状/形态?让我恶心。多亏在那儿没等太久。真困难,这个形态/身体/形状?起初不听我的,我担心它可能已经受惊了–(?-?

)多少有一点。同时,我还得把我完成的那个转移/旅程/通道?隐藏/保护/隐蔽好?
"我知道(?-?)在海底的精神状况不好……当然,他的眼睛彻底被毁掉/摧毁?了……
"该死的水,平息/征服?了巨神(?)的力量。在那几个时机/时段?里我看过/注意过/观察过?许多,还研究了我曾经看过、读过的东西

–但我必须要秘密地获取这类知识。来自于被人类称为魔鬼(?)的我的同族/兄弟?的意识传递/精神讯息(心灵感应?)对我没有作用,因

为自从这些存在物/生物?攻击那些在魔鬼(?)的东西之后,它们(?)在纵深的时机/时刻/时段内取得的进步是很显著的。
"我已经看过好多了,而且我知道实现那个伟大的崛起/回归?的时机还未成熟。他们已经发展了强力的(?)武器。我们会有失败的威险/

可能?–那决不应该。
"但是,如果(???他们??)把他们的装置转而对准他们自己(??带来?)国家对准国家(??便??)大毁灭/大灾难?的战争来

对抗(名字–可能是亚撒索,见《奈考提奇手稿》)。
"(?-?)的精神在深度的压迫下已经崩溃了……现在有必要与我合法的形体保持联系,以便重新成为它/重新进入?它。
"克苏鲁?(?)胜利(??)我渴望复原我自己的形态/形状/身体?我不喜欢这个兄弟–(兄弟这个词指的是错误?)那样看着我……但

他丝毫没有怀疑……"
还有很多,非常多,但我跳过了余下的绝大部分内容,读到了最后一段,这段大概是在朱利安临去伦敦前写的:
“(日期?)……还要再等6次(很短的时间段?)……然后星星就应该对位/排好/就位?了,如果一切顺利,转移就能实现/完成?了。”
就这些;但已经足够了!那句关于我没有产生任何"怀疑"的话和那些可怕的东西–和曾经导致他第一次发病的那些东西是一样的–足以使

我确信,我弟弟病得很重!
我拿着日记本,冲出了我的房间,心里只有一个念头。无论朱利安怎么看待他正在做的事,我都必须制止他。他钻研的东西已经对他的健

康构成了可怕的威胁。如果他第二次发病,他就非常有可能永远都这么疯下去了。
我刚一敲门,他就把地下室的门打开了,我可以说是一下子就掉到里面去了。我说我是掉进去的;真的,我是掉进去的–我从一个正常人

的世界掉到了一个疯狂、陌生、恶梦般的、完全未曾体验过的空间里。只要我活着,我就不会忘记我看到的一切。地下室中央的地面已经被清

空了,上面用粗重的红色线条画着一个巨大的、确凿无误的、邪恶的符号。我以前曾在那些现在已经被烧掉的书里看到过那个符号……现在当

我想起我在那之后了解到的那个符号意思时,还会感到畏惧!在那个符号旁边的一个角落里,有一堆纸灰,那是朱利安的全部笔记。一个旧的

铁栅栏平放在砖块上,上面已经点燃了一把火。一串手写的密码–我认出那是邪恶的内哈古码–用蓝、绿的粉笔胡乱地写在墙上,空气中弥漫

着浓浓的熏香味。整个场面既吓人,又虚幻,就像是一幅活生生的埃利法斯·利瓦伊的画作–不亚于一个巫师的老巢!我惊恐地转身看着朱利

安–正好看到他举着一个沉甸甸的拨火棍,正向我的头顶砸下来。我没去挡开他,连一个手指都没抬。我抬不起来–因为他已经摘掉了那副眼

镜,当我看到他恐怖的脸时,我被吓呆了,像极地的冰一样僵硬……

第40节:令人震惊的真相

重获意识的过程就像是从一个黑暗的死亡之海游回来的过程。我从一大群暗黑的游泳者当中游出来,游到了一个外面的世界,在那里,海

面上的细浪在一轮垂死的、桔红色的太阳照耀下闪着朦胧的光。当我头部的阵痛消失之后,那些细浪便化作了我的细条纹外衣上的图案–但桔

红色的光依然存在!我在那一刻真希望一切都是一场恶梦,但这个希望马上就落空了;当我小心翼翼地抬起我垂在胸前的头时,整个房间的景

象又慢慢地被我纳入眼帘了。谢天谢地,朱利安正背对着我,我看不到他的脸。如果我在刚刚恢复知觉时又瞥见他那双地狱般的眼睛,我敢肯

定,我又会立刻失去知觉。
现在我能看到那桔红色的光是正在熊熊燃烧的火映到水平放置的铁栅栏上的光,我看见那根用来打我的拨火棍埋没在火焰中,被烧红的部

分渐渐往木柄处蔓延。我看看我的手表,知道我已经昏迷了好多个钟头了–马上就要到子夜时分了。我同时也知道了我正被捆在我坐的那张旧

藤椅上,因为我看见了绳子。我活动了一下被捆住的身体,不无满意地发现,捆着我的绳子是有一定的宽松度的。我曾设法让自己不去想朱利

安脸上的变化,但是,当他转过身来的时候,我让自己坚强地去面对即将到来的震惊。
他的脸是一个没有表情的面具,冷酷,恶毒,难以形容地陌生,还有那双眼睛!只要我有一口气,我就敢发誓说,那双眼睛有它们原来的

两倍大–鲜红的眼珠从眼窝里往外凸出来,冷淡,充满敌意。
“啊!你醒来了,亲爱的哥哥。为什么要这么看着我?是不是你发现这张脸太可怕了呀?我向你保证,你发现的还没有我的一半可怕呢!”
令人震惊的真相,或者说是我认为的真相,开始渐渐出现在我困惑、昏乱的大脑里。"那副黑眼镜!"我气愤地说。"难怪你要戴眼镜,连晚

上都不摘。你是害怕人们看到这双患病的眼睛!"
"患病?不,你只说对了一部分。我是得戴眼镜,没错;要么那样,要么暴露我自己–那将会让那些派我来的神很不高兴,相信我。因为

在世界远端的海底里的克苏鲁已经把他的不悦告诉奥苏姆–我的主人了。它们在梦里谈过了,克苏鲁很生气!"他耸耸肩。"而且,我需要眼镜

;我的这双眼睛习惯了洞悉海洋的最深处!开始的时候,你们的表面世界真让我感到痛苦–但我现在已经习惯了。不管怎样,我没打算在这儿

久留,在我走的时候,我会带上这个身体,"他轻蔑地揪揪他自己,“供我消遣。”
我知道,他说的都不是,不可能是,可能存在的事,我冲着他大喊大叫,请求他承认他自己疯了。我含混地说,现代医学很可能能治好他

的眼睛,不管他的眼睛出了什么问题。我的话被他冷酷的笑声淹没了。"朱利安!"我大叫一声。
"朱利安?"他说。"朱利安·霍特里?"他把他的那张可怕的脸凑过来,离我的脸只有几英寸的距离。"你瞎了吗,我说?我是伯西特林,北

吉尔赫深渊的巫师!"他转身走开了,将震惊和恐惧留给了我。克苏鲁神话-那些摘自《CthaatAquadingen》和《圣布伦丹的一生》的段落-朱利

安的梦;"它们现在可以像过去一样掌控梦境。"意念转移-“它们要崛起了”-“通过他在我身上的眼睛”-巨神正在海洋深处等待-"他将以我的

样子在地球上漫步"-在格陵兰外部海域发生的海底动荡!北吉尔赫深渊……
天啊!可能有这些事吗?这一切会不会到头来不是朱利安怪诞的幻觉,而是令人难以置信的事实呢?这是发生在我眼前的事!他–它–真

的是通过一个来自海底的怪物的眼睛看东西吗?如果是这样–它是受那个怪物的意志控制的吗?
我没有陷入疯狂–当时没有–我的全部身心都拒绝接受那难以置信的一切。我不知道我的那种状态持续了多久,但那种状态突然被远远传

来的子夜的第一记报时的钟声打破了。
一听到远方的钟声,我的头脑就变得非常清楚了,而那个叫做伯西特林的生物的眼里也露出了更加凶残的光,他笑了–如果"笑"这个词描

述的是他在脸上做出的表情的话–带着胜利的喜悦。看到那笑容,我知道某件可怕的事很快就要发生了,我拼命地挣脱捆绑。我欣喜地感觉到

绳子松开了一点。与此同时,那个–生物–已经从我身边走开了,并且已经把那根拨火棍从火里拿了出来。随着报时的钟声隐约不断地从远方

传来,它举起手臂,用烧红的拨火棍的尖端在空中来回划着奇怪的图案,并且开始了一种吟颂或祈祷,一听到它那种令人恶心的、不谐和的语

调和尖厉的高音,我的魂似乎都抽到了一块儿。真是不可思议,如此令人难以置信的、流畅的嘟哝声、咆哮声、呼啸声和嘶嘶声竟然是从我曾

经称其为弟弟的某种生物的喉咙里发出来的,且不论是什么力量在激发他的声带;但不管可不可思议,我就是听到了。听到了吗?其实,随着

那疯狂的、嘈杂刺耳的声音逐渐变尖达到一个尖锐刺耳的最高音然后渐渐消失之后,我看见了它的效果。
缭绕翻滚的绿色烟雾在地下室的一个角落里飞快地旋转着,我没看见烟是什么时候冒出来的,也说不清它是从哪儿冒出来的–它突然就在

那儿了!翻滚的烟舌很快形成了一个烟柱,迅速地变浓,旋转得越来越快,形成了–一个形状!
屋外的夜幕中反常地打起了闪电,隆隆的雷声响彻城市上空,后来我了解到那是多年来最大的一场暴风雨–但我几乎没听到雷声,或是倾

盆而下的雨声。我所有的感官都集中在了那个在角落里无声地旋转、迅速地接合为一体的东西上面。地下室的天花板很高,差不多有11英尺,

但正在形成的那个东西似乎轻而易举地就达到了那个高度。

第三部分:

第41节:我幸运地晕了过去

我惊叫一声,幸运地晕了过去。我的大脑又一次被我所看到的一切占据了,我在心里探究着伯西特林把这个恐怖的东西从海底–或无论什

么地方–唤来的原因。在楼上,在我的房间里,答案就在那儿,除非朱利安已经上去过并且把它拿走了–沃姆斯利的译文!朱利安或伯西特林

或不论是什么东西不是已经在日记里写了吗:“现在有必要与我合法的形体保持联系,以便重新进入它”?
我的昏迷只持续了很短的时间,当我第二次醒来的时候,我看见角落里那个东西还没有完全成形。它已经停止的旋转,现在它的中心部分

已经是不透明的了,但它的外形还是虚的,有点飘忽,就像是透过烟雾看过去的样子。曾经是朱利安的那个生物正站在地下室的一侧,抬起双

臂指向角落里那个快要成形的东西,脸扭曲、抽搐着,充满了可怕的期待。
"看,"它半对着我,冷酷地说。“看看我和’海底恶神’都做了什么!看吧,人类,你的弟弟–朱利安·霍特里!”
在我的有生之年–我相信也没有几年了–我永远都无法将那个情景从我的记忆中抹去!当别人沉睡的时候,我将绝望地挣扎在意识的牢笼

里,不敢把眼睛闭上,因为我害怕始终在我的眼皮下游弋的那个东西。伯西特林的话音刚落,角落里那个东西就最终成形了!
试想一个黑色的、闪闪发光的、十英尺高的庞然大物,长着扭动着的、长长的触须和好多张开的嘴……试想一张黏糊糊的、陌生的脸的轮

廓,上面有一双破裂的、人的眼睛,深深地陷在两个黑洞里……试想在极度惊恐中的惊叫声–试想我在这里描述的那个东西用一个熟悉的声音

来回应你的惊叫;一个你一下子就能听出来的声音!
"菲利普!菲利普!你在哪儿!出了什么事!我看不见……咱们从海底上来,然后我就被卷到什么地方去了,我听见了你的声音。"那可怕

的东西来回晃动着。“别让它们把我带走,菲利普!”
那声音是我弟弟的,没错–但不是我熟悉的那个正常的朱利安!就在那时,我也疯了;但那是有意识地发疯。在我上一次昏倒时,我突然

松弛的身体帮我实现了我挣脱捆绑的努力。当我摇摇晃晃地站起来时,我身上的绳子脱落到了地板身。角落里那个巨大的、瞎子一样的怪物正

踉踉跄跄地向我这边走过来,轻轻地扭动着它前面的触须。在那同时,那个以朱利安的形象出现的红眼恶魔正小心翼翼地接近它,还热切地张

开了双臂。
"朱利安,"我尖叫着,“小心–他只要抓到你,就能再进入–然后他就会杀掉你,就会把你带回海底。”
"带回海底?不!不,他不能这样!我不去!"那个摇摇晃晃、带着我弟弟疯狂的叫声的可怕的东西慌乱地转动着,用力地甩着它的触须,

击打着那个在地上跳来跳去的、附了人形的巫师。我抓起那根已经被重新放回火里的拨火棍,转过身来威胁着那个张牙舞爪的人鬼混合体。
"站着别动,朱利安!"当我面前的那个巫师突然跳起来时,我急促地对我身后的那个来自海底的可怕的东西说。它在我身后站住了。"你,

伯西特林,往后退。"我不知道我要做什么;我只知道我必须要把那两个–东西–分开。我像一个拳击手一样跳动着,用那根通红的拨火棍抵

挡那个突然发狂的伯西特林。
"可是,时间到了–时间到了!现在必须要进行联系了!"红眼恶魔声音尖厉地叫喊着。"让开……"那语调已经不是人的语调了。"你阻止不

了我……我必须……必须……必须建立强有力……强有力的联系!我必须……bhfg-ngyyfhtlhlhhegm-yeh’hhgnarcchhh’yy!你躲不过去!"
一股黏液–像是一只大蜗牛留下的痕迹–很快地从我身后的那个巨大的身形里流了出来;伯西特林尖叫着,猛地扑向它,他的脚在那些散

发着恶臭的黏液上打滑了。他完全失去了重心。他舞动着双臂,脸朝下,令人厌恶地摔到了我手里拿的那根被烧得通红的、坚硬的拨火棍上。4

英寸长的、通红的铁棍尖端像一把温热的刀戳到黄油里一样,扎进了他的一只吓人的眼睛里。只听"嘶"的一声–声音几乎淹没在了那个生物痛

苦的尖叫声里–随着那个东西栽倒在地上,一小团热气从它的脸上冒了出来,还散发着臭气。
随即,站在我身后的那个闪闪发光的黑色的庞然大物惊恐地尖叫起来。我松开手里那根冒着热气的拨火棍,转过身去,看见那个来自海底

的怪物在地上摇来晃去,用触须抱着它的头,保护着自己。几秒钟后,它安静下来了,像橡皮似的胳膊无力地垂了下来,露出了那张长着好多

个嘴的脸,还有那双被毁坏的、腐烂的眼睛。
"你把他杀了,我知道,"是朱利安的声音,现在那声音已经平静下来了。"他完了,我也完了–我已经能感觉到它们在召我回去了。"接着

,那声音歇斯底里地提高了声调:“我不会活着让它们带走的!”
那个可怕的形体战栗着,它的外形开始变得模糊了。我的腿突然失去了力量,我摔倒在地上。也许我又晕过去了–我不知道–但当我再次

去看那个可怕的怪物时,它已经不见了。剩下的只有那些黏液和那具怪异的尸体。
我不知道我是从哪儿来的力气拖着我摇摇晃晃的、迷茫的身躯走出了那个房子。我承认,不是正常的心智驱使我这么做的,因为我已经彻

底地精神错乱了。我想站在闪电霹雳下,对着那些令人敬畏的、被雨水遮住的星星大笑。我想跳进那邪恶的黑血汇聚成的海洋,在那里疯狂地

漂流。我想紧紧地靠在不停蠕动的伊比特斯托的胸前。疯了–疯了,我告诉你,我含混不清地低语,我呻吟,我踉踉跄跄地穿过雷电肆虐的街

道,伴随着一声呼啸和一声巨响,一道唤醒心智的闪电猛地把我击倒了……

第42节:抱歉让您久等了

后面的事你都知道了。我在这个白色的世界里醒了过来;还有你,警方的精神病医生,语气轻柔的人……你为什么非得让我不停地讲我的

故事?你真想让我改变我的故事吗?我告诉你,那是真事!我承认我杀了我弟弟的身体–但我摧毁的不是他的意志!你站在那儿胡说什么可怕

的眼疾。朱利安没有眼疾!你真的以为你在那具尸体上–在我弟弟的脸上–发现的那只没被烧掉的眼睛是他的吗?地下室里的那些黏液和那股

臭味是怎么回事?你是笨蛋还是什么?你要一个声明,拿去吧!看吧,该死的,在我写声明的时候,看着我吧……你该死的红色的大眼睛……

总是盯着我……谁会想到巴格-沙什的嘴唇能像那个吮吸呢?看吧,你红色你……留神那个猩红色的欢宴者!不,别把纸拿走……
注:先生,遵照您的建议联系上了斯图尔特医生,在看过霍特里之后,他给出的专家意见是,那人比他弟弟那时候疯得还厉害。他还提出

,朱利安·霍特里的眼疾很可能在他的精神部分恢复正常后不久就染上了–有可能是他经常带黑眼镜的结果。在斯图尔特医生离开警局的监护

室之后,霍特里变得很愤怒,并且写下了上述声明。
戴维斯,我们的法医,亲自检查了地下室里的那具尸体,确信那个弟弟应该确实是受到了特别的惊吓,并且患有不明的眼疾。
我们注意到,在两兄弟的那些疯狂的幻想和最近发生的某些真事之间存在着一、两处很明显的巧合–但这些当然只是巧合罢了。其中的一

件就是瑟西火山岛的出现。在进入监护室接受观察后,霍特里应该是听说了瑟西岛的事,他要求我们允许他读下列的新闻报道,随后便非常大

声地叫喊,并且反复地说:"天啊!他们用那个邪恶的神话的名字给它命名!"在那之后,我们给他穿上了束缚双臂的那种约束衣:–一个小岛

的诞生–昨天早上,11月16日,太阳在一个狭长的火山岛上升起了,该岛位于苏格兰以北的海域,即北纬63度18分,西经20度36.5分。瑟西,这

个诞生于11月15日的小岛,当时有130英尺高,并且还一直在升高。“艾雷弗尔二号"渔船上的船员目睹了小岛奇妙的"诞生”,当时渔船正在盖尔

福格拉斯科以西、维斯特曼群岛的最南端。相当大的海上动荡引起了人们的注意–但也阻碍了更好的观测,那些现象,即海底火山的活动带来

的后果,包括了这样一些令人敬畏的场面,诸如高达2.5英里的烟柱,大得令人难以置信的雷雨,和在一片广阔的海域里的火山熔岩的大喷发。"

瑟西岛"是以那个巨人"瑟特"的名字命名的,他–在挪威人的神话里–"在世界毁灭之时从南方带着火来和弗雷打仗,"这场战斗发生在世界末日

和"神的微光"消失之前。详情及图片见内页。
穿着约束衣的霍特里最终平静下来了,并且请求我们将报上的其它一些有趣的文章读给他听。戴维斯医生给他读了,当读到下面这篇文章

时,霍特里变得很兴奋:–海滩惨遭污染–位于最北端的加文海湾今晨被发现遭到了可怕的污染。潮水在沿岸的沙滩上留下了一条长达四分之

一英里的、由黏液和黑色油污形成的污染带。这些不明淤积物臭气熏天,使渔民无法出海。科学分析表明这些淤积物是一种有机物基的物质,

有可能是某种油。令当地运输专员感到困惑的是,该地区已有三个多月没有出现过油轮了。大量的、不同种类的死鱼和腐烂的鱼也被冲上了沙

滩,致使附近的贝洛奇镇的民众不得不采取严格的卫生预防措施。人们都希望今晚的潮水会将受影响的海域冲干净……
读到最后时,霍特里说:"朱利安说过他不会活着让它们带走的。"然后,在还穿着约束衣的情况下,他不知如何从床上下来了,并且从他

的房间窗户冲了出去–他住在警局监护室的三楼。他冲出去的力量非常大,动作很猛烈,窗上的栏杆和窗框都被他带下去了。事情发生得很突

然,没有人能够阻止他。
作为我的原始报告的附件提交J.T.缪尔警官格拉斯哥市警察局1963年11月23日冷印拉姆齐·坎贝尔……因为,即便是克苏鲁的宠臣也不敢谈

及伊戈罗奈克;总有一天,伊戈罗奈克会从亘古的孤寂中跨越出来,再次在人类的世界里游荡……
–《格拉基启示录》第12卷山姆·斯特拉特舔了舔他的手指,又用他的手帕擦了擦;公共汽车站的栏杆上的雪把他的手指尖都冻僵了。然

后,他轻轻地从放在旁边座位上的塑料袋里取出了他的书,从书里抽出车票,把票垫在书的封面上,用手指压住,开始看书。像往常一样,检

票员以为斯特拉特拿的票就是这趟车的票;斯特拉特没没理他。车窗外,雪花在人行道上飞舞着,轻盈地钻进了在路上小心行驶的汽车的车轮

下。
他在布里切斯特中央站下车的时候,溅了一脚烂泥,他把塑料袋掖在大衣里护住,踩着地上的雪花,朝书报摊走去。摊上的玻璃窗没有完

全关严;雪从缝隙里钻进去,把光滑的平装书的封面都打湿了。"你瞧瞧!"斯特拉特朝站在他身边的一个年轻人抱怨着,那个人正急切地扫视

着人群,像一只缩头乌龟似的把脖子缩在衣领里。"够可恶的吧?这些人真是不知道爱惜!"那个年轻人心不在焉地附和着他,依然在继续寻找

着。斯特拉特走到书报摊另一侧的柜台前,摊上的一个伙计正在那儿卖报纸。"我说!"斯特拉特招呼着他。那个伙计正在给一个人找钱。示意

他等一等。透过布满水汽的玻璃窗,斯特拉特看见那个年轻人匆匆跑向一个女孩,拥抱了她,然后温柔地用一块手帕擦干她脸上的雪水。斯特

拉特瞥了一眼那个正在等着找钱的人手里拿的报纸。他看到的是,“废教堂里发生谋杀惨案”;昨晚在下布里切斯特区,有人在一个没了顶的教

堂里发现了一具尸体;当人们把僵硬的尸体上的雪清干净之后,发现尸体上布满了令人恐怖的伤口,椭圆形的伤口就像是–那人拿了找的钱和

他的报纸向车站走去。那个伙计微笑着转向斯特拉特:“抱歉让您久等了。”"唔,"斯特拉特说。"你看到那些书都被雪打湿了吗?要知道,有人

可能会要买那些书呢。""你想买吗?"那个伙计问。斯特拉特紧闭双唇,转身走进了漫天飞雪之中。他听见身后传来了关窗户的声音。

第43节:恐怕我帮不了你

"好书速递"书店是个挡风遮雪的地方;他掸掉了身上的雪,站在那儿看着。书架上,一些畅销书摆在显眼的位置上。女孩子们正"格格"地笑

着,看着那些有趣的圣诞卡片;一个胡子拉碴的人被夹着雪的风裹挟着冲了进来,站住脚,不安地四处张望着。斯特拉特"咯咯"了两声;不应

该允许流浪汉进书店来,他们该把书弄脏了。他在旁边偷眼瞧着,看那人是否会把书的封面弄皱,或是把书脊弄坏。他在书架间浏览着,但没

能找到他想要的书。他认出了那个正在和收银员聊天的伙计,上星期他来买《通往布鲁克林的最后出口》时,他还称赞了那本书,而且还耐心

地听斯特拉特历数了他近期所读的书目,虽说他好像并未听说过那些书名。斯特拉特朝他走过去,问到:“你好–这星期还有什么好书吗?”
那人不解地看着他。“还有–?”
"就是像这类的书?"斯特拉特抬了抬他的塑料袋,里面是一本灰色封皮的、"顶点出版社"出的《笞责之主》,是赫克托·Q写的。
"哦,没有。我觉得我们没有。"他轻轻地扣着嘴唇。“除了–让·简?”
“谁?噢,你是说简啊。不,谢谢,他像沟里的死水一样呆滞。”
“啊,对不起,先生,恐怕我帮不了你了。”
"唔。"斯特拉特觉得有点失落。那个人好像没有认出他来,或者说不定是在装洋蒜。斯特拉特以前碰见过这种人。他又去书架上看了看,

但还是没看到他要的书。他走到门口,偷偷解开衬衣的扣子,把他的书夹得更牢,这时有一只手搭在了他的胳膊上。那只脏乎乎的手往下滑到

了他的手边,并且摸到了他的袋子。斯特拉特愤怒地摆脱开那只手,看着面前的那个流浪汉。
"等一下!"那人嘘了一声。“你正在找那种书,是吗?我知道哪儿有。”
这句话刺激了自以为是的斯特拉特。他把袋子从那人的手边拿开。“这么说,你也喜欢这种书喽?”
“唔,是的,我有好多呢。”
斯特拉特继续套着他。“比如?”
“哦,《亚当和夏娃》,《随你怎么来抓我》,全套的哈里森探险故事,你知道,好多呢。”
斯特拉特不得不承认,那人说的好像是真话。站在收银台边上的那个伙计正在看着他们;斯特拉特回看着他。"好吧,"他说。"你说的这个

地方在哪儿?"
那人拽着他的胳膊,急匆匆地把他拉进了扑面的风雪之中。一些行人用衣领紧紧地锁住脖子,穿行在路上的车龙里,那些车正等着前面的

一辆打滑的公共汽车被拖走;雪花都被雨刷刮到了风挡玻璃的角上。街上充斥着汽车喇叭的声音,在一个商店的橱窗里,几个女孩正在装扮着

那些没有头的模特,同时很得意地朝外顾盼,那人拽着斯特拉特从橱窗前拐进了一条小巷。斯特拉特认识这个地方,他曾经到这儿来找过非法

书店,但徒劳无获;小巷里有令人失望的成人杂志店,间或能闻到从厨房飘出来的辛辣的气味,车顶上都覆盖着一层雪,喧嚣的酒馆里是一片

热情腾腾的景象。那人闪进了一间公众酒吧的门道,拍打着他的外套;白色的雪花纷纷从他的身上掉落下来。斯特拉特也随着那人进了门道,

把书在袋子里摆好,稳妥地放在了他的衬衣下面。他跺着脚,把靴子上的泥壳抖落掉,当那人也照着他的样子做的时候,他便停下了;连这么

一个小动作他也不想和那人一起做。他嫌弃地看着那个人,看着他正在用肿胀的鼻子呼哧呼哧地吸溜着鼻涕,看着他鼓着满是硬胡茬的腮帮子

吹着他发抖的双手。斯特拉特害怕和不拘小节的人打交道。门外,雪花已经把他们的脚印盖住了,那人说:“走得这么快,我都渴坏了。”
"所以,这是个把戏,对吧?"但是那个书店就在前面。斯特拉特率先走进了酒吧,从一个肥硕的女招待那儿买了两扎啤酒,那个女招待高

兴地打着酒,然后挺着颤颤巍巍的大胸脯,端着酒杯来回奔波着。几个老头在昏暗的小凹室里吸着烟斗,收音机里播放着进行曲,一些男人手

里握着大啤酒杯,玩着飞镖,还随口吐着痰。斯特拉特拍了拍他的外衣,把它挂在了身边;那人没脱外套,眼睛盯着他的啤酒。斯特拉特决定

不说话,便从模糊不清的镜子里看着那些坐在零乱的桌子边比划着手势的人。但是,他渐渐地开始奇怪了,他的同桌为什么不说话呢?在他看

来,这些人都是相当能说的,实际上根本不可能会沉默不语。这真是太难捱了,在他可以走动或是读书的时候,就这么无所事事地坐在一间空

气不流通的、后街小巷的酒吧里–总得干点儿什么吧。他一口气喝光了他的啤酒,然后重重地把杯子放在了杯垫上。那人也拿起了酒杯,很不

安地开始啜着啤酒,显得有点紧张。最后他终于慢吞吞地吸光了啤酒,放下杯子后,他的眼睛又盯住了杯子。"看样子,好像该走了吧,"斯特

拉特说。
那人抬起头;眼睛里充满恐惧。"上帝啊,我浑身都湿了,"他咕哝着说。“等雪停了,我再带你去。”
"这是个把戏,对吧?"斯特拉特冲他嚷着。镜子里的那些眼睛都看着他。“你不会白喝我的啤酒的!我还没有这么–!”
那人看看周围,有点尴尬。“好吧,好吧,只是在这种天里,我可能找不到呀。”
斯特拉特觉得他这个借口太假了,不值得反驳他。那人站起身,扣上外衣的扣子,大步流星地走了出去,气恼地回头看着,确认他跟在他

身后。
在两排鬼鬼祟祟地挂着窗帘的单调的红砖房尽头有几个店面;橱窗里都挂着装饰圣诞的花圈。在路的对面,一个中年妇女站在卧室的窗前

,拉开窗帘,用肩膀挡住一个小男孩。"嗨,他们走了,"斯特拉特没有说话;他觉得他不用说话就能控制走在他前面的那个人,而且他确实也

不想和那个人说话。那人停下了脚步,浑身发抖,无疑是被冻的,他只有五英尺半高,斯特拉特比他高了一英寸,也比他魁梧,当他快赶上他

的时候,他又开始急急忙忙地往前走。有一瞬间,当雪片像小刀片似的割着他的面颊的时候,斯特拉特真想说话,想说说他在睡不着的那些夜

晚听见的声音,他听见过女房东的丈夫在顶楼的卧室里打他的女儿,还听见过也许是从楼下的那对夫妇房间里传来的弹簧床的吱吱声。但那一

瞬间很快就被雪卷走了;街的尽头被一个交通岛分成了两条岔路,路上都覆盖着厚厚的积雪,一条弯弯曲曲地在两排房屋之间延伸下去,另一

条很短,通向一个环岛。此时,斯特拉特知道他在哪儿了。这星期的早些时候,他坐公共汽车的时候,注意到了交通岛上倒着一个"靠左行驶"

的交通指示牌。

第44节:把空虚都塞给了他

他们穿过环岛,吃力地往前走着,翻修道路的推土机在路上留下的车辙印都被雪覆盖了,让人不知深浅,前面是一个垃圾场,一个火灶孤

零零地堆在那儿,灌着雪花。穿过垃圾场,那人匆匆地跑进一条小巷,畏缩地躲着那些在后院门边扑抓、狂吠的狗,垃圾箱盖子上的雪都被他

碰下来了,斯特拉特跟着他,并且想跟得近一些。那人在迷宫似的围墙之间左躲右闪地走着,路边的房子很破旧,破碎的窗玻璃露出锐利的边

角,门都很冷漠地歪斜着,就连雪都好像变得生硬了。转过最后一个弯,那人溜上了人行道,一个残破的商店就在人行道旁边,店门开着,一

堆酒瓶就扔在门前的一张海报下面。一大团雪从雨篷的支架上掉了下来。那人哆嗦着,但当斯特拉特站到他面前时,他指了指对面的人行道,

胆怯地说:“就在那儿。”
斯特拉特跑了过去,烂泥溅了他一裤腿,他暗暗地查看了一下地形,尽管那人带着他不停地兜圈子,但他还是能推断出500米开外就有一条

大路,随后,他开始看那个商店前的招牌:买卖美国图书。一条栏杆护住了一个低于路面的橱窗,橱窗很暗,斯特拉特扶着栏杆,看着里面陈

列的东西:《魔杖的历史》,他觉得无趣的一本书,很显眼地摆在奥尔迪斯、塔布和哈里森写的那些科幻小说里;《电影院里的虐待狂》;罗

比-格里雷特的《窥淫狂》;《裸体午餐》–没有一本是他要找的书,斯特拉特心想。"好了,该进去了吧,"他边催着那个人进去,边扫了一

眼底层的红砖墙,只见嵌在破损的墙上的一个窗户碎了一块玻璃,一个梳妆台的镜子背朝外挡住了那个破洞,随后他也跟了进去。那人又站住

了,停了片刻,斯特拉特很不高兴地用手指轻轻碰了碰那人带着霉味的外套。"快点,书在哪儿?"他催促着,挤进了书店。
橱窗里陈列的书籍和挂在玻璃门内侧的杂志把外面的光线都遮住了,屋里显得很暗;浮尘懒散地悬在半空中。斯特拉特在一个桌子前站住

了,看着桌上满满的一纸箱平装书,但里面只有一些西部小说,科幻小说,以及美国的色情书刊,都是半价销售的。斯特拉特瞥了瞥嘴,绕过

了一堆精装本图书,有点好奇地斜眼瞧着柜台后面;他关门的时候,门铃没响,但他觉得他听见了附近某个地方有哭喊声,但很快就没了。在

这种地方你总是能听见这类声音的,毫无疑问,他边这么想着,边转身看着那个人:“我没看见我要的东西。这里没人吗?”
那人睁大双眼,从斯特拉特的肩膀上看过去;斯特拉特回过头去,看见了一扇门,门上的玻璃都结霜了,有一块玻璃坏了一个角,被人用

硬纸板堵住了,里面很暗。那可能是书商的办公室–他听见斯特拉特说话了吗?那人在斯特拉特的督促下,心不在焉地在柜台后面搜寻着,他

摸索着打开了一个玻璃门的书柜,里面都是棕色封面的书籍,终于,他从架子上一个不起眼的角落里拽出了一个灰色的纸包。他把纸包塞给斯

特拉特,嘟囔着,"这个就是,这个就是,"当他看到斯特拉特撕开纸包的时候,他眼睛下面的皮肤不停地抽搐着。
《瓦克福特·斯奎尔斯的秘密生活》–"啊,太棒了,"斯特拉特满意地说道,伸手要掏钱包;但是一只油腻腻的手抓住了他的手腕。"下次

再付钱,"那人诚恳地说道。斯特拉特犹豫着;他能不交钱就把书拿走吗?就在这时,一个黑影出现在了那个结了霜的玻璃门上:一个看不见脑

袋的人正吃力地拖着什么东西。斯特拉特判断,那人正弯着腰,而且头被结霜的玻璃遮住了,他觉得,店主肯定和"顶点出版社"有关系;他不

能因为偷一本书而把这种关系破坏了。他推开那人的手,拿出2英镑;但那人向后退开了,充满恐惧地伸手推挡着,蜷缩在了那间办公室的门前

,映在门上的那个影子不见了。斯特拉特把他拽了起来,推回到柜台前,并且把钱放在了《瓦克福特·斯奎尔斯的秘密生活》原来所在的位置

上,然后转向那个人:“你不想把它包起来吗?不,我看还是我自己包吧。”
柜台上有一卷棕色的纸;斯特拉特找到了一根皮筋。正当他一边包书,一边把脚从一团废电线中退出来的时候,有什么东西掉到了地板上

。是那个人,他已经快要退到大门口了,但是他的一个垂落的袖扣剐到了装满平装书的一个纸箱角上;他呆呆地看着散落在地上的书,大张着

嘴,摊开双手,一只脚踩在一本摊开来的小说上,在他周围飘动着浮尘。不知什么地方传来了开锁的声音。斯特拉特喘着粗气,把书捆好,厌

恶地绕过那个人,打开了大门。冷气袭上了他的双腿。他开始往外走,那个人狼狈地跟了上来。正当那人的脚要跨过门前台阶的时候,传来了

沉重的脚步声。那人四下看着,而在斯特拉特下方,门"砰"的一声关上了。斯特拉特等待着;然后猛然想起,他可以快点走,甩掉那个人。他

走到街上,夹着雪的小风扎着他的面颊,把留在他身上的、书店里的那股霉味吹走了。他侧过脸,一脚把盖在一张湿报纸上的雪踢开,朝他认

出的那条大路走去。
斯特拉特醒了,打着冷战。在他公寓的窗外,霓虹灯每隔5秒就会把黑夜照亮一次,根据这一点,以及那种刺骨的寒冷,斯特拉特知道此时

是清晨。他又闭上了眼睛,然而,尽管他的眼皮很沉重,但是他的头脑却不得休息。在他的脑子里,隐约地闪现着刚才把他惊醒的那个梦;他

不安地翻着身。因为某种原因,他想起了头天晚上看到的一段话:"当亚当走到门口的时候,他感觉到夏娃抓住了他的手,把他的胳膊拧到了背

后,迫使他跪到了地板上–"他睁开了眼睛,扫视着书架,仿佛是要再确认一下;没错,那本书就在那儿,很安全地和它的一些同类排列在一

起。他想起来,有一天晚上,他回到家后发现,《维皮小姐,老派的家庭女教师》被塞到了《长官和苦力》里,被它盖住了;女房东解释说,

她肯定是在打扫灰尘的时候把书放错了地方,但斯特拉特知道,她是出于报复,把书弄坏了。他买了一个带锁的书架,当她向他要钥匙的时候

,他说:"谢谢,我看我能做好。"现如今,你都交不到朋友了。他又闭上了眼睛;随着霓虹灯的明灭,房间和书架也是时隐时现,把空虚都塞

给了他,提醒着他,再过几周就该开始新学期了,到时候,他就可以面对着早晨的第一堂课,在他惯用的开场白"你怎么对我,我就怎么对你"

之外,再加上一句,"这下你们认识我了吧,"这是一个警告,肯定会有人要来试试的,而斯特拉特也会奉陪;他想着练体操时的情形,落在体

操房的木地板上的脚步声发出的压倒一切的回响使他安静下来,他睡着了。

第45节:有些人会相信他的话

喘息着,他迫使自己进行早锻炼,然后一口气喝光了果汁,早餐是房东的女儿端上来的,而他向来是最先喝光果汁。他恶恨恨地把杯子重

重地放在了托盘上;杯子被震碎了(他会说那是不小心造成的;他付的房租足够赔这只杯子了,他可以为此而感到些许安慰)。"祝你过个美妙

的圣诞节,"那个女孩曾打量着他的房间,对他说。他应该抓住她的手腕,刹刹她娇蛮的女人气–但是她已经跑开了,让他的心里觉得有点痒

痒。
稍后,他步行去超市。有几家正在清扫房前花园的积雪,铁锹刮在地上发出的声音让人想起了牙钻;这些声音过后,又是雪在脚下咬靴子

的"吱吱"声。当他抱着一堆罐头从超市里出来的时候,一个雪球擦着他的脸打在了一个窗户上,窗玻璃上出现了一些细碎的裂纹,并且慢慢地

往下延伸着,就像那些经常遭到斯特拉特报复的男孩鼻子里流出的鼻涕,他是为了决心要把他们身上的丑陋和讨人嫌的品质清除干净,才去报

复他们的。斯特拉特环顾四周,找着那个神射手–一个7岁大的孩子,正登着他的三轮车逃跑;斯特拉特不自觉地移动着脚步,像是要把那个

男孩揪下来。但是街上不是没有人;尽管这样,那个男孩的母亲–穿着一条宽松的裤子,头上扎着一条头巾,头巾下露出一捋捋卷发–还是在

拍打着她儿子的手:"我跟你说过了,不要干那事。–对不起,"她冲斯特拉特说。"是的,的确是,"他咆哮着,然后气愤地回到了他的公寓。

他的心不住地乱跳。他强烈地希望能找个人谈谈,就像他过去在"山羊林"街边的那个书店里和那个善解人意的店主谈话一样;当那个店主在年

初去世之后,斯特拉特觉得自己被遗弃在了一个充满阴谋和敌对的世界里。说不定刚去的那家书店的店主也是一个同样充满同情心的人呢。斯

特拉特不希望碰到昨天把他带去书店的那个人,但如果他真的碰上了,他也肯定能把他赶走–和"顶点出版社"打交道的书商肯定是一个能令斯

特拉特中意的人,也一定会像他一样,不愿在他们谈心的时候有第三者在场。一方面是想去找人谈心,另一方面斯特拉特还想找一些书,好在

过圣诞的时候看,他已经把《瓦克福特·斯奎尔斯的秘密生活》看得差不多了;书店在平安夜这天肯定不会关门。恢复了信心之后,他把罐头

放到了厨房的桌子上,跑下楼去。
斯特拉特一声不吭地下了公共汽车;汽车引擎的振动声很快就消失在了一排排拥挤的房屋之间。成堆的积雪等待着听某种声音。他溅着雪

水迈过车辙印,上了人行道,阴沉的步道上是无数交迭在一起的脚印。路很诡秘地弯来弯去;刚到了远离大路的地方,那条小巷就显露出了它

真实的特征。被积雪覆盖的房屋的正面都是破破烂烂的;一些生了锈的杆子从房子里挑了出来。有一、两个窗口露出了圣诞树,老化的松针都

脱落了,挂在松枝上的小灯发出吓人的、劈劈啪啪的响声。斯特拉特没顾上瞧这些,他的眼睛紧盯着人行道,尽量不让自己踩到被狗爪圈出来

的污秽物。有一次,他的目光和一个老女人的目光碰到了一起,那个女人正盯着她窗户下面的一个地方,也许那就是她的外部世界的区域。他

打了个冷战,继续赶路,在他身后,有一个推着童车的女人,车上显然是装满了废报纸,他在书店前站住了。
尽管橙色的天空几乎不可能给书店照亮,但是透过那些杂志却看不到里面有灯光,破烂的告示牌挂在尘封的门上,上面写着"停业"。斯特

拉特慢慢地走下台阶。童车"吱吱扭扭"地叫着,走了过去,车里的报纸上又盖上了一层雪花。斯特拉特盯着那个好奇的推车女人,转过身去,

几乎陷入了突如其来的黑暗之中。店门已经打开了,一个身影挡在了走廊上。
"你没关门,对吗?"斯特拉特的舌头有点绕不过来了。
“也许没有。有什么要帮忙的吗?”
"我昨天来过这儿。'顶点出版社’的书,"斯特拉特答道,那人的脸与他的脸平齐,并且离得很近,让人觉得不自在。
"你当然来过,对,我想起来了。"那人不停地摇晃着,就像一个运动员在做准备活动似的,他的声音也是忽高忽低的,让斯特拉特觉得很

不安。"好吧,进来吧,别让雪落到你身上,"那人把斯特拉特让进屋,随后"砰"的一声关上了门,门铃发出了清脆的响声。
店主–斯特拉特认为他就是–隐隐地站在他身后,比他高一头;在昏暗的光线下,置身于那些隐约可见的、不坏好意的桌子角之间,斯特

拉特感觉到一种无名的冲动,要通过某种方式来维护自己,他说道:"我相信,你看到那份买书的钱了。你的人好像不想让我付钱。有些人会相

信他的话。"
"他今天没在。"店主打开了他办公室里的灯。当他布满皱纹的、呈袋状的脸被灯照亮的时候,那张脸好像在渐渐地变化着;一双眼睛凹进

了松垂的皱纹里;面颊和前额鼓了出来;脑袋浮动在鼓鼓囊囊的斜纹软呢套装上方,像一个半鼓的气球。在没装灯罩的灯泡下方,墙壁紧紧地

围着一张破旧的书桌,一些印满了手印的《书商》杂志被塞在了桌上的一台黑色的打字机旁边,打字机上积满了污垢,旁边有一管封信蜡和一

盒开了包的火柴。书桌两边对放着两把椅子,桌子后面是一扇关着的门。斯特拉特在桌边坐下,把尘土掸到了地上。店主在他身边踱着步子,

突然像是想起来什么似的,问道:“告诉我,你为什么要看这些书?”

第46节:我给你看样东西

当斯特拉特利用休息时间看他的小说的时候,他教研室里的那个英语硕士经常会问到这个问题,直到他不再看为止。此时这个问题又突然

出现了,让他有点猝不及防,他只能搬出他过去用的着了:“你说的为什么是什么意思?为什么不可以呢?”
"我不是要发表评论,"店主赶忙说道,并且不停地围着桌子转着。"我真的是觉得好奇。我是想说,在某种意义上,你难道不想让你所读到

的那些事真的发生吗?"
"这个嘛,也许吧。"斯特拉特拿不准这次讨论的走向,并且希望他能够占据主动;他的话就像是钻进了遍布灰尘的墙里面,很快便消失了

,没有给人留下什么印象。
"我是说,当你读一本书的时候,在你的脑子里,你难道不会让它在你面前出现吗?尤其是当你有意识地尝试去想像的时候,但那不是必须

的。当然,你可能会把书扔到一边。我认识一个书商就致力于这个理论;在这种领域里,你不会有太多的时间做回你自己,虽然他从未明确地

说出来,但他一有可能,就会这么做–等一下,我给你看样东西。
他匆匆从桌边走开,进了店堂。斯特拉特寻思着,桌子后面的那扇门里有什么呢?他稍稍欠起身来,但是瞥见店主已经从身后那个阴暗的

店堂里走回来了,手里还拿着一本洛夫克拉夫特和德里斯的作品选集。
"这本书和你的那些’顶点出版社’的书有密切的联系,真的,"店主边说,边进门,一下撞在了办公室的门上。"明年他们要出一本约翰·亨利

克斯·伯特的书,听说是这样,那本书也是关于被禁止的神话故事的,和这本一样;要是你听说他们认为他们可能得把伯特的一些东西原封不

动的用拉丁文出版,你肯定会觉得奇怪。当然,这本书应该会使你感兴趣;孤本。你可能不会知道《格拉基启示录》;它就是在超自然的引导

下写成的一种圣经。只有11本–但这是第12本,是一个人在’慈悲山’山顶,在他的梦的引导下写出来的。"他忽高忽低的声音变得更加反复无常

了。"我不知道它是怎么传出来的;我估计可能是那人的家人在他死后从某个阁楼里找出来的,并且认为它值几个铜币,谁知道呢?我的书商

–怎么说呢,他知道有《格拉基启示录》,而且他认为这本书是无价之宝;但他不想让那个卖主知道他找到宝了,那样的话,他可能会把书送

给图书馆或是大学,所以,他不动声色地把书接过来,说他也许可以用它练字。当他读了这书–这样吧,这里有一段文字可以验证他的理论,

简直就是天赐之物。看。"
店主俯在斯特拉特身边,把书放在他的腿上,两只胳膊搭在他的肩膀上。斯特拉特紧闭着嘴唇,抬头看着店主的脸;但他还是抑止不住,

翻开了那本书。那是一本老帐册似的书,活页都裂开了,发黄的纸上是不规整的一行行瘦体字,都是手写的。看过前言之后,斯特拉特觉得很

困惑;此时,书就在他的面前,它隐约令他想起,在他还是个少年的时候,在厕所里传看的那些手抄本。"启示录"暗示着禁书。怀着好奇,他

开始随意地翻着那本书。在下布里切斯特区的这个地方,裸露的灯泡照着对面门上的每一片脱落的漆皮,一双手搭在他的肩膀上,但在下面的

某个地方,他将被巨大、轻柔的脚步追赶着进入黑暗之中;他回头看去,一张肿胀的、兴奋的脸正看着他–这一切都是怎么回事?一只手抓住

了他的左肩,另一只手翻着书;最后,一个手指指到了一个段落上:
在地下的黑暗里,越过一个深渊,一条通道通向一面用巨大的砖块垒成的墙,在墙的那边,站着伊戈罗奈克,等着那些衣衫褴褛的、黑暗

时期的瞎子来侍奉他。他已经在墙那边沉睡了好长时间,那些从墙上爬过来的人匆匆地跨过他的身体,根本不知道他就是伊戈罗奈克;但是,

当他的名字被提起或念出来的时候,他就现身出来接受祭拜,或吃人,并且占有那些被他吃掉的人的神和形。因为那些读到过邪恶,并且在在

他们的脑子里搜寻过它的人会唤起邪恶,所以,愿伊戈罗奈克能回来在人群当中漫步,并且等待着那一天:地球被清理干净,克苏鲁从他在荒

草中的坟墓里出来,格拉基猛力推开水晶活门,埃霍特的同伙生而享有日光,沙布-尼戈拉斯大步向前去捣毁月镜,拜亚提斯从他的监牢里冲

出来,道洛特抛掉幻想,揭示出隐藏在后面的真相。
那双手时松时紧地抓住他的肩膀,不停地变换着力道。那个起伏不定的声音问道:“你觉得怎么样?”
斯特拉特认为那是废话,但他没有勇气说出来;他模棱两可地答道:“这,它–不是那种你能随便买到的书。”
"你觉得它有趣吗?"那个声音很低沉。店主在桌子后面晃来晃去;他好像变得更高了–他的头碰到了灯泡,在墙角留下了一片阴影,他闪

开来,然后又碰上去。"你感兴趣吗?"他的表情很紧张,起码看上去是那样;灯光投下的阴影在他坑洼不平的脸上移动着,仿佛他脸上的骨头

正在溶化似的。
斯特拉特隐约觉得有点怀疑;他死去的好朋友,"山羊林"的那个书商不是告诉过他吗,在布里切斯特有一个黑巫术教派,是一个年轻人的

圈子,受控于一个叫富兰克林人?莫非他被这个教派看上了?"我不这么认为,"他答道。
"听着。有一个书商正在读这本书,我告诉他说,你可能是伊戈罗奈克的大牧师。你将会召唤那些无影的身形在特定的时候祭拜他;你将拜

倒在他面前,作为回报,当为了迎接大恶神而清理地球的时候,你将会存活下来;你将跨越边界,走向那个在黑暗中摇摆的……"

第47节:我不得不杀了他

斯特拉特未加思索地突然说道:"你是在说我吗?"他意识到,他正孤零零地和一个疯子独处一室。
“不,不是,我是在说那个书商。但现在也可以让你来做这件事。”
"哦,我很抱歉,我还有别的事要做。"斯特拉特准备站起来。
"他也拒绝了。"那个声音快把斯特拉特的耳膜震碎了。“我不得不杀了他。”
斯特拉特惊呆了。该怎么对付这个疯子呢?安抚他们。“那,那,等一下……”
“怀疑会对你有什么好处呢?我掌握的证据比你要多好多。你将成为我的大牧师,否则你就别想离开这间屋子。”
平生第一次,斯特拉特不得不努力控制着一种情绪;他克制着他的恐惧和愤怒,努力保持平静。“要是你不介意的话,我得见一个人。”
"不行,你得在这儿做事。"那个声音很沉重。"你知道,我杀了那个书商–你的报纸上都登了。他逃进了那个废教堂,但我用手把他抓住了

……后来我把书放在店里,准备读,可是,那个带你到这儿来的人,他不小心把它翻出来了……笨蛋!当他看见那些嘴的时候,他疯了,缩在

了墙角里!我没杀他,因为我觉得他也许可以把他的一些沉迷于禁书并且缺乏真实经历的朋友带来,那些地方是灵魂的禁地。但是,他只找到

了你,并且在我吃东西的时候,把你带到了这儿。偶尔会有吃的东西;偷偷来这儿找书的小男孩;他们确信没人知道他们看的是什么书!–还

可以劝他们去看《启示录》。笨蛋!他再也无法在乱翻乱找的时候泄露我的秘密了–但我知道你会再来。现在,你是我的了。"
斯特拉特默默地咬着牙,都快把他的下巴咬碎了;他站起来,点点头,把那本《启示录》递给那个人;他准备好了,等那人把手挪到书上

,他就往办公室的门那儿跑。
"你跑不了,你知道;门锁上了。"店主站在那儿摇晃着,没有要走近他的意思;那些阴影显得更清晰了,浮尘静静地悬在空中。"你不害怕

–你显得太聪明了。你不会还是不相信吧?好吧–"他把手放在桌子后面的那扇门的门把手上:“你想看看我吃剩下的东西吗?”
斯特拉特的脑子里出现了一幅门后的景象,他害怕看到可能出现在门那边的东西。"不!不想!"他尖叫着。紧随他不自觉的恐慌而来的是

一阵狂怒;他真希望手里有一根藤条,好教训教训这个嘲弄他的人。他心里想着,从那个人的脸看来,鼓鼓囊囊塞在斜呢纹制服里的肯定都是

肥肉;要是他们动起手来,斯特拉特能赢。"咱们明说吧,"他大喊着,"咱们玩的时间已经够长的了!要么你让我离开,要么我–"他给自己找

到了一件武器。猛然间,他想起书还在他的手里。他抓起桌上的火柴,那人站在桌子后面,邪恶地冷眼瞧着他。斯特拉特划着了一根火柴,用

食指和拇指捏住火柴棍,在书旁边晃动着。"我就不这本书烧了!"他威胁道。
那人紧张起来,斯特拉特惊慌之中做出了下一个动作。他用火柴把书点着了,纸页卷起了边,一下子就被火吞没了,斯特拉特只觉得火亮

了一下,还没等他把纸灰抖到地上,墙上的阴影就渐渐地扩散开了。一时间,他们彼此面对着对方,都没有动。火熄灭之后,斯特拉特的眼睛

立刻被黑暗占据了。在黑暗中,他看到斜纹呢被挣破了,那个人的身形在膨胀。
斯特拉特向办公室的门跑去,门锁上了。他抡起拳头,很超然地看着结了霜的玻璃碎裂开来。玻璃茬上挂着血滴,透过玻璃,他看到,在

琥珀色的光线中,在无穷远的地方,飘落着雪花;太远了,不可能会听到他的求救。来自身后的威胁使他充满了恐惧。从办公室的后面传出了

一个声音;斯特拉特转过身去,同时还闭上了眼睛,不敢去面对这种声音的来源–当他睁开眼睛的时候,他明白了昨天映在结霜的玻璃上的那

个黑影为什么会没有头,他尖叫起来。当看到那个身上还挂着小布片的、高高耸立的赤裸身形把桌子推到一边的时候,斯特拉特最后产生的是

一个令他不敢相信的判断,之所以发生这件事,是因为他看了《启示录》;某个地方的某个人想让这事在他身上发生。这太不公平了,他没做

过任何能使他得到这种报应的事–但是,还没等他发出抗议,他的呼吸就被掐断了,那双手捂住了他的脸,手心里是张开的嘴,潮湿,血红。

劳埃格归来
科林·威尔逊
我的名字叫保罗·邓巴·兰,再过三个星期我就年满72岁了。我的身体很好,但既然人从来都无法知道他还有多少时日,所以我得把这个

故事写出来,也许还会发表出来,如果机会允许的话。我年轻的时候坚定不移地相信培根是莎士比亚戏剧的原作者,但出于对我的大学同僚的

顾虑,我谨慎地从未发表过我的观点。但年龄有一个优势;它教我懂得,别人的意见并不是真的那么重要;死亡才是更真实的。所以,如果我

把这个故事发表出来,那并不是说我想让什么人相信它是真事;只不过是因为我不再介意有没有人相信它。
我虽然出生在英格兰–在布里斯托尔–但我从12岁起就在美国生活了。在将近40年的时间里,我一直在位于夏洛茨维尔的弗吉尼亚大学教

授英语文学。我的《查特顿的一生》一直是研究查特顿的权威著作,在过去的15年里,我还是《坡学研究》的编辑。
两年前在莫斯科,我幸会了俄罗斯作家伊拉克里·安德罗尼科夫,他主要是以他的"文学研究小说"而出名,可以说是他创造了这个文学类

型。正是安德罗尼科夫问我是否曾经见过W·罗梅恩·纽博德,还说这个名字是和伏伊尼赫手稿紧密联系在一起的。我既没见过已于1926年去

世的纽博德教授,也从未听说过那部手稿。安德罗尼科夫便大致讲了那个故事。我感到很好奇。在我回到美国后,我赶紧去读了纽博德的《罗

杰·培根的密码》(费城,1928年),和曼利教授的两篇相关文章。

第48节:那是一种奇怪的体验

关于伏伊尼赫手稿的故事大致是这样的。它是在意大利的一个城堡里的一个旧箱子里被一个经营珍稀图书的商人–威尔弗雷德·M·伏伊

尼赫–找到的,并于1912年被带到了美国。和那部手稿一起发现的还有一封信,据此伏伊尼赫断言手稿曾是17世纪的两个著名学者的财产,它

的作者是罗杰·培根,圣方济各会的修道士,死于1294年前后。手稿共有116页,很明显是用密码写的。它显然是某种科学文献或巫术文件,因

为其中有根和植物的图样。另一方面,它还包括了一些草图,看上去和某些现代生物教科书上的微小细胞和有机组织–例如,精子–的图示惊

人地相像。另外还有一些天文学示意图。
在9年时间里,教授、历史学家和密码学家一直在尝试破译密码。到了1921年,纽博德向费城的"美国哲学学会"宣布,他已经能够解读某些

段落了。这引起了巨大的轰动;它被认为是美国学术界的一项壮举。但当纽博德披露了手稿的内容后,反响就更大了。因为看来培根很可能比

其所处的时代超前了好几百年。显然他比列文虎克早了大约400年就发明了显微镜,而且他在科学方面显示出的才智甚至超过了16世纪与他同姓

的弗朗西斯·培根。
纽博德还没有完成他的著作便去世了,但他的"发现"被他的朋友罗兰·肯特发表了。就是在这个时候,曼利教授开始了他对手稿的研究,

并且判定纽博德的狂热导致了他自欺欺人。通过在显微镜下的观测可以看出,那些字符不寻常的特质并不完全归于一种密码。墨水在干燥的过

程中已经从羊皮纸上剥落了,所以那种"速记"实际上是数百年来正常磨损的结果。随着曼利在1931年宣布了他的发现,人们对那部"世界上最神

秘的手稿"(曼利的原话)的兴趣消失了,培根的声誉也下降了,整个事情很快便被遗忘了。
从俄罗斯回来后,我去宾夕法尼亚大学查看了那部手稿。那是一种奇怪的体验。我并没想过要抱着一种不切实际的幻想去看它。年轻的时

候,当我拿起坡的一封亲笔信时,我常常会有一种汗毛倒竖的感觉,我还曾经花了好多时间坐在他在弗吉尼亚大学的房间里,试图与他进行心

灵沟通。随着年岁的增大,我变得更实际了–认识到了天才基本上是和其他人一样的人–我不再设想无生命的物体正试图通过某种方式"讲述

一个故事。"
但我一拿起伏伊尼赫手稿,便有了一种很不好的感觉。我没办法更确切地描述这种感觉。它不是邪恶、恐怖或畏惧–就是不好;我过去曾

经有过类似的感觉,那是在我小的时候,我路过一所房子时感受到的,据说房子里的女人把她的妹妹吃掉了。那让我想到了谋杀。在我查看那

部手稿的两个小时时间里,这种感觉始终陪伴着我,就像是一种恼人的气味一样挥之不去。图书馆管理员显然没有和我一样的感受。当我把手

稿交还给她时,我开玩笑地说:"我不喜欢它。"她显得有点困惑;我敢说,她没听懂我说的是什么意思。
又过了两个星期,我在夏洛茨维尔收到了我定购的两份手稿影印件。我把一份寄给了安德罗尼科夫,因为我答应过他,另一份我准备交给

学校图书馆。我花了些时间借助放大镜仔细地阅读了影印件,还读了纽博德的书和曼利的文章。那种"不好"的感觉没有出现。但几个月之后,

当我带着我的侄子去看手稿时,我又体会到了同样的感觉。我的侄子什么都没感觉到。
我们在图书馆时,我认识的一个人把我引见给了阿弗雷尔·梅里曼,一个年轻的摄影师,他的作品被大量收录在"泰晤士与哈得逊"出版的

那种昂贵的艺术图书中。梅里曼告诉我说,他最近给一页伏伊尼赫手稿拍摄了一张彩色照片。我问他,我是否能看看。那天下午的晚些时候,

我去他的饭店房间找他,并且看到了那张照片。我为什么要这么做呢?我想那是一种病态的想法,想看看一张彩色照片会不会给我带来那种"不

好"的感觉。没有。但却有些更有意思的事。非常巧,我对梅里曼拍摄的那页手稿熟悉极了。因此,当我仔细看那张照片时,我确信它在某些细

微之处与原件有差别。我盯着它看了好久才明白了为什么。照片的色彩–用梅里曼发明的一种方法冲印的–比手稿原件的要稍稍"丰富"一些。

当我间接地看某些字符时–把目光集中在紧挨着这些字符的上面一行–它们似乎变得"完整"了,就好像墨水留下的退色的痕迹又显形了似的。
我尽量不表现出我的兴奋。出于某种原因,我觉得应该严加保密,就好像梅里曼刚刚给我提供了一条与一处神秘宝藏有关的线索似的。我

有了一种"海德先生"的感觉–狡诈,和一种贪婪。我若无其事地问他,要把手稿全都这么拍下来要花多少钱。他告诉我说要几百块。随即我便

有了主意。我问他,如果我再多出些钱–出1000块–他是否愿意给我做大幅的"放大"手稿–放大到4倍。他说可以,我便当场写了张支票给他

。我本想让他边做就边陆陆续续地把照片寄给我,但又觉得这样可能会引起他的好奇。当我们离开图书馆时,我对我的侄子朱利安解释说,是

弗吉尼亚大学的图书馆让我做那些照片的–一个令我感到困惑的、无意义的谎言。我为什么要撒谎?难道手稿有某种不明的影响力害得我成了

这么一个人?
一个月之后,一个挂号包裹寄到了。我把书房门锁上,坐在窗前的扶手椅上,拆开了包裹。我从一摞照片中随意抽出一张,把它举到亮的

地方。我真想为我所看到的东西欢呼。许多字符似乎都变得"完整"了,就好像那些字符分开的两半被羊皮纸上一个稍暗的区域接合起来了。我

一张张看着。毫无疑问。彩色照片以某种方式把连显微镜也看不出来的斑点显现出来了。

第49节:我激动得睡不着

接下来的就是重复性的工作了,但也用去了我好几个月的时间。照片被一张接一张地粘在一个大制图板上,然后进行描摹。摹图被悉心地

转画到厚绘图纸上。然后我不紧不慢地把那些"看不见"的部分描出来。当一切都完成后,我把它订成了一个大的对开本,然后着手进行研究。

我已经写出了多一半字符–当然,是它们原尺寸的4倍大。现在凭借着精心的侦探性工作,我能够把其余的差不多都写全了。
经过10个月的工作,我才允许自己考虑我的一项主要工作–破解密码。
开始我完全摸不着头脑。字符是完整了–但它们是什么?我的一个同事写过一本解读古代语言的书,我给他看了一些字符。他说它们与晚

期的埃及象形文字有某些相似之处–在那个时期,所有类似于"图画"的字符都消失了。我在这条错误的道路上浪费了一个月的时间。但我就是

命好。我的侄子要回英格兰去,他让我给他几张伏伊尼赫手稿的照片。我打心眼儿里不愿意,但又不能拒绝。我一直对我的工作严加保密,给

自己找出的理由是,我不过是想确保不会有人窃取我的想法。最后,我认定,不让朱利安对我的工作产生好奇心的最好办法也许就是尽可能地

不要拒绝他。所以,在他启程前两天,我送给他一张印有一页手稿的照片,还有我做出来的另一页手稿的"完整"版。我表现出很随意的样子,

就好像我对那些东西根本不感兴趣。
10天后,我收到了朱利安的一封信,这封信让我为自己所做出的决定而感到庆幸。在船上,他和"阿拉伯文化协会"的一个年轻会员成了朋

友,那人是去伦敦工作的。一天晚上,他偶然给那个人看了照片。那张伏伊尼赫手稿的照片原件没有引起那个阿拉伯人的注意;但当他看到我

的"完整版"时,他马上说:"啊,这是某种阿拉伯文。"不是现在的阿拉伯文;他不认识那些字。但他确信手稿源于中东。
我赶快跑去图书馆找了一本阿拉伯文课本。我一眼便看出,那个阿拉伯人说的对。伏伊尼赫手稿之谜解开了:它好像是用中世纪的阿拉伯

文写的。
我用了两个星期的时间来学习阿拉伯字母–虽然我不懂它的意思。我准备着手开始研究阿拉伯语。我算了一下,如果我每天学6个小时,

在大约4个月后我就应该能够熟练地讲阿拉伯语了。然而情况表明,这项工作是没有必要的。因为在我掌握了字母之后,我把几个句子译成了英

文,结果发现手稿不是用阿拉伯语写的,而是一个拉丁语和希腊语的混合体。
我的第一个念头就是,某人费尽心机地想要把他的思想隐藏起来,避开偷窥的眼睛。随后我认识到这是一个不必要的假设。在中世纪的欧

洲,许多医术高明的医生都是阿拉伯人。如果一个阿拉伯医生要写一部手稿,最可能的情况不就是他用阿拉伯字母写拉丁语和希腊语吗?
我激动得吃不香、睡不着。我的管家不停地告诉我说我该休假了。我决定听她的建议,做一次海上旅行。我要回布里斯托尔看看我的家人

,并且把手稿也带上,在船上我可以工作一整天也不会被打扰。
在开船前两天,我发现了手稿的标题。手稿的标题页已经遗失了,但在第14页上的一个附注显然是针对手稿本身的。手稿的标题是《死灵

之书》。
第二天,当我在吃饭之前坐在纽约的阿尔冈昆酒店大堂里喝着马提尼的时候,我听见了一个熟悉的声音。是我的老朋友、普罗维登斯的布

朗大学的福斯特·达蒙。我们是在几年前认识的,当时他在弗吉尼亚州采集民歌,因为我很欣赏他的诗作和他关于布莱克的著作,所以我们从

那时起便保持着相当密切的联系。我很高兴能在纽约遇见他。他也住在阿尔冈昆酒店。我们自然是一起吃的饭。吃到一半的时候,他问我正在

做什么。
"你听说过《死灵之书》吗?"我笑着问。
“当然。”
我睁大眼睛看着他。“你听说过?从哪儿?”
“洛夫克拉夫特的书里。你说的不是那个吗?”
“究竟谁是洛夫克拉夫特?”
“你不知道?是我们普罗维登斯当地的一个作家。他死了大约30年了。你没听说过他的名字吗?”
此时我依稀想起了一件事。当我去普罗维登斯查看惠特曼夫人的房子时–为了写我的书《坡的影子》–福斯特曾经提到过洛夫克拉夫特,

他大概是这么说的:"你应该读读洛夫克拉夫特。他是坡之后美国最好的恐怖小说作家。"我记得我说,我认为比尔斯应该得到那个称号,然后

就把它抛到脑后了。
“你是说’死灵之书’这个词实际上是出自洛夫克拉夫特的作品?”
“我可以相当肯定地说。”
“你觉得洛夫克拉夫特是从哪儿得到它的?”
“我一直认为那是他杜撰的。”
我顾不上吃东西了。这是一个谁都无法预见的新情况。因为,据我所知,我是第一个读懂伏伊尼赫手稿的人。我是吗?那两个17世纪的学

者怎么样?他们中有谁破译了手稿并且把它的名字写出来了吗?
显然,首先要做的事就是查看洛夫克拉夫特的作品,看看福斯特记得对不对。我感觉到自己在祈祷他记错了。吃完饭,我们坐出租车去了

格林威治村的一家书店,在那儿我找到了一本平装的洛夫克拉夫特小说集。在我们离开书店之前,福斯特很快地翻了翻那本书,用手指指着其

中的一页:
“在这儿。‘阿拉伯狂人阿卜杜·阿尔哈兹莱德写的《死灵之书》。’”

第50节:源于犹太教神秘哲学

是在那儿,不容置疑。在回酒店的出租车上,我努力表现出我的震惊。但回到酒店后不久,我便找借口回到了我的房间。我想读洛夫克拉

夫特的那本书,但无法集中精神。
第二天,在开船前,我在布伦塔诺书店找洛夫克拉夫特的书,找到了两本精装本和几本平装本。精装本是《破碎屋》和《文学作品中的超

自然恐怖》。在第一本书里,我找到了一大段说明《死灵之书》的文字和几条引文。但那段说明指出,"尽管书本身和它的大多数翻译者以及它

的作者都是虚构的,洛夫克拉夫特在此运用了……他的技巧,把真实的历史事件放进许多纯粹虚构的传说当中。"
纯粹虚构……或许那只是一个名称上的巧合?“死灵之书”。不是一个很难造出来的词。我越想越觉得这似乎是一个正确的解释。因此,在

那天下午上船之前,我心里已经感觉很自在了。我美美地吃了一顿,读着洛夫克拉夫特的书进入了梦乡。
我不知道又过了多少天,我开始渐渐被这本新发现的书深深地迷住了。我知道,我的第一印象不过就是,洛夫克拉夫特是一个创作恐怖故

事的好手。也许是因为我在翻译伏伊尼赫手稿上所做的工作使我改变了对他的认识。或者,也许那只是因为我认识到洛夫克拉夫特曾经特别地

对他自己所创造的这个神秘的世界着迷–较之于果戈理和坡这些作家还要特别。他使我想起了一些人类学方面的作家,虽然缺乏文学上的技巧

,但可以靠他们的素材所具有的绝对的真实性来打动人。
我一天工作好几个小时,很快便完成了我的伏伊尼赫手稿译文。在译文还远未完成前,我就已经很清楚地知道手稿只是一个片断,其中有

一些神秘的东西是没有用密码表达出来的。但最让我震惊的是–我有时很难克制住自己的冲动,想要冲到走廊里,和我遇见的第一个人说说话

–出现在手稿里的那些令人难以置信的科学知识。纽博德在这一点上并不完全是错误的。手稿作者知道的显然比一个13世纪的修道士–或伊斯

兰教的学者–可能知道的东西要多得多。在用一长段晦涩难懂的文字讲了一个"神"或魔鬼–即一个充满了星星的涡旋–之后,紧接着又在下

一段里写道,物质的主要构成是在有限的个体中的能量(他用了希腊文的"动力"和"能量"以及拉丁文的"活力"等词)。这似乎明确地预见了量子

论。人的种子被描述为是由能量单元组成的,每个单元都赋予个人终生的特征。这听着当然很像是在说基因。在一段谈及SeferYezirah,即《犹

太神秘哲学的创造录》一书的正文中,有一幅人类精子的绘图。从几处轻慢地提到雷蒙德·拉尔的《魔术》的地方,可以印证书的作者是罗杰

·培根–一个与拉尔这位确定无疑的神秘学家同时代的人,但在一处正文里,他提到自己时用了MartinusHortulanus这个名字,翻译过来就是马

丁·加德纳。
说到底,伏伊尼赫手稿是什么呢?它是一部著作的片断,这部著作声称全面而科学地描述了宇宙:它的起源,历史,地理(如果我可以用

这个名词的话),精确的构造和隐秘的深度。我手上的这部分涵盖了对这些问题的初步理解。有一部分内容非常具有知识性,但从其它的内容

看,它就像是一本典型的中世纪的巫术、神学和前哥白尼猜想的大杂烩。我模糊地感到,这部著作可能有好几个作者,或者我手头的这一部分

是某本书的摘抄,而马丁·加德纳对那本书并不完全理解。书中经常提到赫尔墨斯·特里斯梅吉斯塔斯和"祖母绿料板",还有克利奥帕特拉的

一本关于炼金的书,《金石》,以及灵蛇"Ouroboros",还有一颗神秘的、叫做"Tormantius"的行星或恒星,据说那里是那些令人敬畏的神的家园

。书中还多次提到了一种"吉延"语,从上下文看,显然与荷马的出生地、爱琴海上的希俄斯岛没有关系。
这使我确定了下一步探寻的方向。在洛夫克拉夫特的《文学作品中的超自然恐怖》中有一小节写的是阿瑟·马臣,我偶然发现其中提到了"

齐延"语与一种巫术祭仪有某种联系。另外还提到了"道尔"、“伏拉"和某种"阿科洛字母”。那种字母引起了我的注意;在伏伊尼赫手稿里有一处

提到了"阿科洛碑文"。起初我以为阿科洛是犹太教神秘哲学中的一个驱魔用的词"阿格拉"的某种讹用;现在我改变了看法。我现在所考虑的假设

是这样的:伏伊尼赫手稿是一部比它要长得多的、叫做《死灵之书》的著作的一个片断或是一个摘要,可能起源于犹太教神秘哲学。《死灵之

书》的全本有可能还存在,或曾经存在过,某些秘密团体,诸如瑙恩多夫臭名昭著的卡梅尔教堂,或博格斯写过的特龙兄弟会可能仍在口头传

诵着书里的那些内容。19世纪80年代,马臣曾在巴黎呆过一段时间,几乎可以肯定的是,他曾经和瑙恩多夫的信徒、以做黑巫术而著名的阿比

·布兰有过接触。这就可以解释为什么从他的书里能看到《死灵之书》的踪影了。至于洛夫克拉夫特,他也许是偶然发现了它,或是亲耳听过

口头传诵,也说不定他就是从马臣那儿知道的。
如果是那样的话,可能还会有几本《死灵之书》深藏在阁楼小屋里,或许说不定就在另一个意大利城堡的另一个箱子里。如果我能找到它

,并把它和我翻译的伏伊尼赫手稿一起出版的话,那该是多大的成功啊!哪怕是我能确切地证明它的存在呢。
这就是我在大西洋上度过的5天里始终占据着我的头脑的白日梦。我一遍又一遍读着我译的手稿,希望能发现某个线索来引导我完成这项工

作。但我读的次数越多,越觉得糊涂了。读第一遍时,我还能有一个完整的认识,能感觉出那是某种隐晦的神话,虽然从未被明白地表达出来

,但能从各种暗示中推断出来。等我读第二遍的时候,我开始怀疑这一切会不会都是我想像出来的东西。那本书像是溶化到了互不相关的片断

里似的。

第51节:就不会介入太深

在伦敦,我白白地在大英博物馆里浪费了一周的时间,在各种各样的巫术作品中寻找提及《死灵之书》的地方,从巴兹尔·瓦伦丁的《金

丹》到亚历斯特尔·克劳利的著作。唯一可以寄予希望的是在E·A·希区考克的《炼金术要点》(1865年)里找到的一个对"现已难以获得的亚

克罗药片的秘方"的脚注。但书里没有在别处提到那些药片。"难以获得"这个词的意思是不是说人们已经知道那些药片被毁掉了呢?如果是这样

,希区考克是如何获知的呢?
阴沉的伦敦十月天和疼痛不止的喉咙所造成的疲惫不堪几乎使我想坐飞机回纽约去了,但就在这时,我的运气来了。在梅德斯通的一家书

店里,我遇见了安东尼·卡特神父,他是卡迈尔教派的男修士,一个小型文学杂志的编辑。他曾在1944年见过马臣–就在这位作家去世前三年

,后来又用他的一期杂志专门介绍了马臣的生活和工作。在我陪他一起返回离塞文诺克斯不远的小隐修院时,他一边稳稳地以30迈的速度开着

那辆小"奥斯汀",一边详尽地给我讲了马臣的事,最后,我问他,就他所知,马臣是否曾和秘密团体或黑巫术有牵连。"哦,我怀疑这点,"他说

,我的心一沉。又走错了一条路……"我觉得他把他的出生地梅林科特附近的各种稀奇古怪的传统都搜罗出来了。那里曾是罗马征服时期志留人

的地盘。"
"传统?"我尽量把声音放轻松。“什么样的传统?”
“哦,你知道。就是那类他在《梦幻山》里描述的东西。异教徒的祭仪和类似的东西。”
“我以为那纯粹是虚构的。”
“哦,不是。他曾经对我暗示说,他看过一本书,里面揭示了发生在威尔士地区的所有可怕的事。”
“在哪儿?是本什么样的书?”
"我不知道。我没太在意。我觉得他是在巴黎看到的–或者可能是在里昂。但我记得给他看那本书的那个人的名字。斯代斯拉夫·德·瓜

伊塔。"
"瓜伊塔!"我不禁抬高了声调,他差点儿没把住方向盘。他略带责备地看着我。
“没错。他加入了某个很荒谬的黑巫术团体。马臣假装很认真的样子,但我敢肯定他愚弄了我……”
瓜伊塔与布兰和瑙恩多夫的黑巫术教派有牵连。这又是一条重要线索。
“梅林科特在哪儿?”
"在蒙默思郡,我想是。离南波特不远的某个地方。你想去吗?
我的思路肯定已经显现出来了。我看不出否认这点会有什么好处。
神父没再说什么,一直把车开到了小隐修院后面绿树成荫的院子里。他把车停好后,瞥了我一眼,温和地说:"如果我是你,我就不会介入

太深。"
我模棱两可地哼了一声,我们就把这个话题放下了。几个小时之后,当我回到我的饭店房间时,我想起了他说过的话,那些话给我留下了

很深的印象。如果他认为马臣用他的"异教徒的祭仪"愚弄了他,他为什么还要警告我不要介入太深呢?莫非他真的相信那些东西,但又要对别

人守口如瓶吗?做为一个天主教徒,他当然一定会相信存在着超自然的邪恶……
临睡前我查阅了饭店的"全英火车时刻表。"9点55分有一班从帕丁顿去纽波特的火车,2点半可以在纽波特转车去卡里昂。10点5分,我已经

坐在餐车里了,喝着咖啡,看着伊令沉闷的、烟灰色的房屋一点点让位给米德尔塞克斯的绿色田野,我感觉到了一种前所未有的、发自内心的

激动。我说不清为什么会这样。我只能说,在我走到这步的时候,我有一种清晰的直觉,知道有一些重要的事就要发生了。到现在为止,我一

直都稍稍有些沮丧,尽管有伏伊尼赫手稿在挑战着我。也许是因为我对手稿的内容有一种说不出的反感吧。我和其他人一样喜欢幻想–而且我

觉得大多数人实际上都具有很健康的幻想–但我觉得所有这些关于黑巫术的谈话像有辱人格的胡说八道一样–贬低了人类的智力和他的进化能

力–从根本上影响了我。但在这个灰色的十月的上午,我感觉到了别的东西–当福尔摩斯叫着"华生,游戏开始了"并摇醒他时,华生经常体会

到的那种毛骨悚然的感觉。我还一点儿都不知道游戏里都会有些什么。但我已经开始体会到了它不好玩。
当我看厌了风景之后,我打开书包,拿出了一本《威尔士指南》和两本阿瑟·马臣的书;小说选集和自传《遥远的事》。那本自传使我期

待着能在马臣的那部分威尔士里找到充满魔力的土地。他写道:"我将永远把我能生在格温特郡的中心看作是降临在我身上的最大的幸运。"他

所描述的"神秘主义者的古冢"、石山"圆润、起伏的宏伟山势"、深深的密林和蜿蜒的河流,听上去就像是梦境中的风景。实际上,梅林科特是传

说中的亚瑟王的宝座,而丁尼生的《国王的牧歌》就是以那儿为背景的。
我手上的这本《威尔士指南》是我在查林十字路上的一家旧书店里买的,它把南波特描述为一个"在一片惬意的、起伏的、华丽的、由树和

草地构成的风景里的"小乡村集镇。在换车时,我有半个小时的空闲时间,我决定去镇上看看。10分钟足够了。无论它在1900年(《指南》的出

版时间)时有多迷人,现在它已然成了一个典型的工业化城镇,有的只是林立的塔吊和随处可闻的火车和船只的汽笛声。我在站前旅馆里喝了

一杯双份威士忌,以使自己能够坚强面对可能出现在卡里昂的类似的失望。但即便如此,在一小时后,当我走过一小段在南波特郊区的路程,

来到卡里昂时,这个沉闷的、现代化的小镇还是给我带来了冲击。镇上矗立着一个巨大而丑陋的红砖大怪物,我准确地猜到了那是一个精神病

院。切斯特顿的"尤斯克威严的低语"留给我的印象就像是一条浑浊的小溪,就连此时正从板岩似的深灰色的天空中落下的雨水都没能让它的样

子好起来。

第52节:我马上可以和你走

3点半时,我住进了旅馆–一个不起眼的地方,没有暖气,看着卧室里的花墙纸–起码是1900年留下的一样东西–我决定冒雨出去走走。
沿着镇上的主要街道走了100码后,我来到了一个修车铺,铺子外面挂着一个手写的招牌,“出租汽车”。一个戴眼睛的矮个男子正趴在一辆

汽车的引擎上。我问他是否能雇到司机。
“哦,可以,先生。”
“今天下午?”
“如果你愿意的话,先生。你想去哪儿?”
“就想去乡下看看。”
他似乎有点儿不相信。“你是来旅游的,是吗,先生?”
“我想是吧,可以这么说。”
“我马上就可以和你走。”
从他擦手时流露出来的表情可以看出,他觉得这是一个不可多得的好生意。5分钟后,他已经准备就绪了–穿着一件大约是二十年代的、

样式过时的皮夹克,开着一辆也是那个时期的车子。前灯随着引擎的振动而不断地晃来晃去。
“去哪儿?”
“随便。往北走–往蒙默斯方向。”
我蜷缩在后座上,看着雨,明显地感觉到一股突如其来的冷意。但10分钟后,车里暖和了,景色也好看了。尽管已经现代化了,并且还下

着十月的毛毛雨,但阿斯克山谷还是非常美。田野的绿色即便是和弗吉尼亚相比依然还是很吸引人的。树林和马臣描述的一样,神秘而阴暗,

如画的风景看上去几乎都不像是真的了,倒像是阿舍·杜兰德的一幅浪漫主义风景画。群山坐落在北部和东北部,很难透过阴沉的雨雾看到它

们;"白人"和"黑海豹的长篇故事"里那些荒凉的风景很真切地映在我的脑海里。我的司机埃文斯先生很得体地保持沉默,好让我充分地体会那些

风景。
我问他是否曾见过马臣,但直到我把那个名字拼给他听之后,他才弄清了我说的是谁。在我看来,马臣似乎完全被他的故乡遗忘了。
“你研究他,是吗,先生?”
他用的是"研究"这个词,就好像那是某种遥不可及的、拘泥于仪式的活动。我承认说是;其实,我是稍稍言过其实地说,我想写一本关于

马臣的书。这让他来了兴致;不管他对死去的作家是什么态度,他对活生生的作家还是充满了敬重。我告诉他,马臣的几个故事都是以我们前

方的那些荒山为背景写的,我还随口说道:
"我真正想了解的是,他用在他的故事里的那些传说都是他从哪儿收集到的。我可以肯定那些都不是他随便编出来的。你知道这附近有谁可

能会知道那些事吗–比如说,牧师?"
"不,不。牧师根本不会知道那些传说。"他说话的语气听起来就好像那些传说是彻头彻尾的异教徒的勾当似的。
“你能想出谁可能会知道吗?”
“让我想想看。有一个上校,你要是能博得他的欢心的话。他是一个有意思的家伙,那个上校。如果他不喜欢你,你就会白费口舌。”
我想知道更多关于那个上校的事–他是不是一个研究古文物的人;但埃文斯的话始终是模棱两可。我把话题转到了风景上,在回梅林科特

的路上,我源源不断地收获着新的信息。按照埃文斯先生的建议,我们往北一直开到了拉格伦才折向西,回程的时候,黑山是在我们的右手边

,比起从梅林科特的绿色低地那边望过去的样子,此时离我们更近的它显得愈发荒凉和险恶。我在庞蒂浦下了车,买了一本介绍梅林科特的古

罗马遗迹的书,还有一本吉拉尔杜斯·坎布伦瑟斯的旧书,他是威尔士的历史学家和地理学家,和罗杰·培根是同时代的人。
埃文斯先生的车费出奇地公道,我和他约定,等天气一转好,便包他一天的车。回到饭店后,我喝着一种叫做格洛格的烈性酒–用棕色朗

姆酒、热水、柠檬汁和糖调成的,翻着伦敦的报纸,同时谨慎地打听着那个上校的事。这条路显然是行不通–那些威尔士人对陌生人都不太热

情,但我在电话簿上找到了他。莱昂内尔·厄克特上校,利索维斯街,梅林科特。随后,借着酒劲壮胆,我走进了冰冷的电话亭,拨了他的号

码。一个女人用几乎让人听不懂的威尔士口音说,上校没在家,然后又说他可能在,她要去看看。
等了好久之后,一个刺耳的、英国上层阶级特有的声音在电话里叫着:"喂,你是睡?"我报上姓名,但还没等我说完,他就打断了我:"对

不起,我从不接受访谈。"我赶快解释说,我是一个文学教授,不是记者。
“噢,文学。哪方面的文学?”
“目前,我的兴趣在地方传说上。有人说你知道好多这类的传说。”
“噢,他们这么说,啊?对,我想我知道一些。你说你叫什么名字来的?”
我把名字重复了一遍,并且提到了弗吉尼亚大学和我的主要著作。电话线那头传来了从喉咙里发出的怪声,就好像他正在吃他自己的胡子

,却发现它难以下咽似的。终于,他说道:
“听我说……也许你今天晚些时候可以过来,9点怎么样?咱们可以喝一杯,聊聊。”
我谢过了他,走回休息室,那里的火不错,我又叫了一杯酒。在听了埃文斯先生关于那个上校的警告后,我觉得我值得庆贺一下。只有一

件事令我不安。我始终不知道他是一个什么样人,他感兴趣的是什么类型的传说。我只能估计他可能是当地的一个古董商。
8点半,在吃了一顿丰盛但无趣的晚餐–小羊排、煮土豆,还有某种不知道名字的青菜–之后,我出发去上校家了,我已经向前台服务员

问了路,他还显出了很好奇的样子。天依然下着雨,还刮着风,但我的寒意已经被酒驱散了。
上校的家在城外一个陡峭的半山坡上。车道上全是泥泞的水坑,铁门也生了锈。当我按响门铃时,10条狗立刻狂吠起来,有个人走过来,

在门里呵斥着狗。一个胖胖的威尔士妇女开了门,拍着一条低吼着、流着垂涎的杜宾犬,让我经过一群吠叫不止的狗–我注意到有几条身上有

疤痕,耳朵也被撕坏了–走进了一间灯光昏暗的图书室,里面都是煤烟味。我不知道我希望见到的是什么样的人–或许是一个高大的英国人,

有一张被太阳晒黑的脸和一些硬胡茬–但他显然还是令我有点吃惊。一个弯着身子的小矮个儿–在一次骑马时出现的意外把他的右髋摔坏了

–他深色的皮肤表明他是一个混血,往回缩的下巴使他看上去有点像爬行动物。初次见面,他给人的印象绝对令人讨厌。他的眼睛很亮,充满

智慧,但多疑。他给我的印象是一个可能会引发相当多的不满的人。他和我握握手,让我坐下。我坐在靠近火的地方。一团烟随即涌了出来,

把我呛了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