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克苏鲁神话》~附游戏视频~全集将军力荐

第92节:我想要平静下来

“布恩尼先生,你必须马上离开查普维特!”
我大吃一惊。
"自从你住进那个房子,空气中就有了一股邪气。上周–因为你走进了那个该诅咒的地方–就出现了不祥的征兆。月亮表面罩上了一层膜

;好多栖息在墓地里的三声夜鹰;一次不正常的生产。你必须离开!"
当我可以开口说话的时候,我尽可能地温和地说:“克洛蕾丝夫人,这些都是幻想出来的事。你必须明白这一点。”
"巴巴拉·布朗生下了一个没有眼睛的孩子也是幻想吗?克利夫顿·布罗奇特在查普维特旁边的树林里发现了一条5英尺宽的、平整、压实

的小路,而且那里的树全都枯了,变成了白色,那也是幻想吗?而且,做为一个曾经去过耶路撒冷领地的人,你能肯定地说那里没有活着的东

西吗?"
我无法回答;在那个可怕的教堂里看到的情形又出现在我的眼前。
她紧紧地把两只粗糙的手握在一起,想要使自己平静下来。"我只是从我妈妈和我妈妈的妈妈那里知道这些事的。你了解你们家族在查普维

特的历史吗?"
"不太清楚,"我说。"从18世纪80年代起房子就是菲利普·布恩尼家系的居所;他的弟弟罗伯特,我的祖父,在一次因为文件被盗引发的争

执之后就住到了马萨诸塞。菲利普家的人我几乎不了解,只听说一个不祥的阴影罩住了那个家,从父亲到儿子到孙子–玛塞勒死于悲惨的意外

,斯蒂芬跌倒致死。是他想让查普维特成为我的家,以此来弥合家族的离隙。"
"永远都不会弥合,"她轻声说。“你一点都不知道吵架的原因吗?”
“罗伯特·布恩尼翻他哥哥的书桌想偷东西,结果被发现了。”
"菲利普·布恩尼疯了,"她说。"一个和邪恶打交道的人。罗伯特·布恩尼想拿走的东西是一本渎神的圣经,是用古代的语言写的–拉丁文

,德鲁伊特文,等等。一本邪恶的书。"
“《蠕虫的秘密》。”
她像是被撞了一下似的,往后缩着。“你知道它?”
"我看到过……翻过。"看起来她好像又要晕过去了。她用一只手捂住了嘴,好像要把尖叫挡回去似的。"真的;在耶路撒冷领地。在一个腐

败的、亵渎神灵的教堂的布道坛上。"
"还在那儿;这么说,还在那儿。"她摇着她的椅子。“我曾经希望贤明的上帝已经把它扔到地狱里去了。”
“菲利普·布恩尼和耶路撒冷领地有什么关系?”
"血缘关系,"她阴郁地说。"他的身上打着’野兽的印记’,虽然他披着羊皮活动。在1789年10月31日的那个晚上,菲利普·布恩尼失踪了……

那个该死的村子里的人全都和他一起失踪了。"
她不再多说了;实际上,好像也不知道更多的事了。她只是反复地要求我离开,理由是"血缘呼唤血缘",还咕哝着"那些守望的和那些护卫

的。"当黄昏来临的时候,她好像变得更激动了,为了安抚她,我答应她一定认真考虑她的要求。
我拖着渐渐拉长的阴郁的影子走回家来,我的好心情全都没了,那些一直折磨着我的问题在我的脑子里打转。卡尔来迎候我,带给我的消

息是我们墙里的那些声音依然在变大–我现在就能证明。我试着对自己说,我听见的是老鼠的声音,但我随后就看见了克洛蕾丝夫人那张恐惧

、严肃的脸。
月亮已经升上了海面,血红色的、肿胀的满月在海面上投下一块讨厌的黑色污迹。我的思绪又转到了那个教堂上,并且
[这行被涂掉了]
但你不要去看它,伯恩斯。那太疯狂了。到我睡觉的时间了,我想。想念你。
致意,
查尔斯
[下面的内容摘自卡尔文·麦卡恩的小日记本。]
1850年10月20日
今早冒昧地强行把锁在那本书上的锁打开了;是在布恩尼先生没起来之前干的。看不懂;都是用密码写的。我想是一种简单的密码。也许

我可以像开锁一样容易地把它破解开。我确信是一本日记,笔迹像布恩尼先生的,奇怪。谁的书会放在这个图书室最隐蔽的一个角落里,还加

了锁呢?好像很古老,但怎么说呢?它的书页上基本没有腐味。布恩尼先生要查看地窖。恐怕这些可怕的活动会对他不稳定的健康造成太多影

响。我应该设法劝他–
但是他来了。
1850年10月20日
伯恩斯,
我无法写我无法写出这个我我我
[摘自卡尔文·麦卡恩的小日记本]
1850年10月20日
正如我所担心的,他的健康出问题了–
亲爱的上帝,我们的在天之父!
无法忍受去想它;但它被种上了,印在了我的脑子里,就像一张用锡版照出的相片;那个在地窖里的可怕的东西–!
现在就我自己了;8点半了;屋子很静,但–
发现他昏倒在他的写字台上;他还在睡觉;但在那些时候,他表现得多高贵啊,而我却麻木地站在那儿,已经被吓坏了!
他的皮肤苍白,是凉的。不再发烧了,感谢上帝。我不敢移动他,或是留下他到村里去。如果我去了,谁会和我一起回来帮他?谁会到这

个被诅咒的房子里来?
噢,地窖!在地窖里的那些东西就是在墙里给我们捣乱的东西!
1850年10月22日
亲爱的伯恩斯,
我又是我自己了,虽然在昏迷了36个小时后还虚弱。又是我自己了……真是一个让人难以接受的、可怕的笑话!我决不要做回我自己,决

不。我曾经和一个疯子面对面,还有一个令人无法描述的可怕的东西。一切还没有完。

第93节:你会知道一切的

如果不是为了卡尔,我想我应该在此刻结束我的生命。他是这疯狂的一切当中的一个心智健全的安全岛。
你就会知道一切的。
我们随身带了蜡烛,开始了我们的地窖探险,蜡烛的光很强,足够照亮的–远远足够!卡尔文想要劝阻我,提到了我最近的病,说我们最

有可能找到就是一些进来要被毒死的、健壮的老鼠。
但我坚持我的决定;卡尔文画了个十字,说:“按你认定的做吧,布恩尼先生。”
地窖的入口就是厨房地板上的一个活门(卡尔向我保证说,他已经把它严严实实地盖好了),我们用了好大的劲才把它掀起来。
一股刺鼻的恶臭从漆黑的地窖里冒出来,和"皇家河"对岸的那个废弃的镇子里弥漫的气味差不多。我手里的蜡烛照亮了一段陡直、倾斜的

楼梯,楼梯的尽头隐没在了下面的黑暗中。楼梯已经处于急需修复的状态–有一个地方的整块梯级竖板都不见了,只留下一个黑洞–很容易就

能想见,不幸的玛塞勒是如何在那儿走到她的终点的。
"当心,布恩尼先生!"卡尔说;我告诉他,我根本没打算要如何如何,随后我们便下去了。
地上铺的是土,墙是结实的花岗岩的,一点都不湿。那地方一点都不像是老鼠的避难所,因为没有一样东西是老鼠喜欢用来筑安乐窝的,

诸如旧纸箱,旧家具,废纸堆,等等。我们把蜡烛举高,形成了一个小光圈,但还是无法看到什么。地板有一个缓坡,像是延伸到主客厅和餐

厅下面的–换句话说,是往西延伸的。我们就是顺着这个方向走的。所有的一切都处于出奇的静默中。空气中的臭味渐渐加重,包围着我们的

黑暗似乎不满地向我们压过来,像是嫉妒暂时将它废黜了的烛光,而这么多年来,它一直是这里无可争议的统治者。
在远端,花岗岩墙被一块磨光的木板取代了,木头像是黑色的,没有反光。这里就是地窖的最尽头了,在它后面有一个像是小凹室的地方

。小凹室是在一个角上,如果不走过来,是不可能看见它的。
卡尔文和我看见了。
我们似乎看见了这个地方不祥的过去遗留下来的一个腐败的鬼魂。小凹室里放着一把椅子,椅子上方有一个糟朽的麻制绳套,系在一根结

实的顶梁上的一个钩子上。
"那时,他就是在这儿吊死自己的,"卡尔文嘀咕着。“天啊!”
“对……他女儿的尸体就躺在他后面的楼梯底层。”
卡尔正要说话;随即我看见他的眼睛猛地转向我身后的一个地方;然后,他要说的话就变成了一声尖叫。
伯恩斯,我该怎么描述突然映入我们眼帘的情形呢?我该怎么告诉你在我们的墙里的那些可怕的房客呢?
在远端墙壁的黑暗之中有一张若隐若现的脸–脸上有一双像冥河一样乌黑的眼睛。它痛苦地咧着嘴,嘴里没有牙齿;一只发黄的、腐烂的

手向我们伸过来。它发出了骇人的咪咪叫声,并且颤颤巍巍地向前迈了一步。我手里的蜡烛照亮了它–
我看见它的脖子上有乌青的绳印!
在它后面还有别的东西在动,只要我做梦,我就会梦见这个东西:一个女孩,有一张苍白、腐烂的脸,带着死人的笑容;一个女孩,头无

力地垂成一个不可思议的角度。
它们想要我们;我知道。我还知道,如果我没有把我手里的蜡烛直接扔到在那个小隔间里的那个东西上,并且跟着它走向绳套下的那把椅

子的话,它们就会把我们拖入那片黑暗里去,让我们成为它们的所有物。
随后,一切都陷入了混乱的黑暗中。我失去了意识。我醒来的时候,就像我说过的那样,是在我的房间里,卡尔在我身边。
如果我能离开,我就穿着我的睡衣逃离这个恐怖之屋。但是我不能。我已经成了一出深奥、隐晦的戏剧中的人物。别问我是怎么知道的;

我就是知道。克洛蕾丝夫人说起过血缘呼唤血缘,她说的是对的;她说起过那些守望者和那些护卫者,真是惊人地准确。我担心我已经惊动了

一股力量,一股半个世纪以来一直沉睡在阴郁的耶路撒冷领地上的力量,一股残害了我的祖先,并且欺骗他们接受邪恶的奴役。我还有比这些

更可怕的担忧,伯恩斯,但我还只是悟到了一部分。要是我知道……要是我全都知道就好了!
查尔斯
附–当然,我这封信只是写给我自己的;我们与传教士角隔绝了。我不敢带着我的污点去那儿寄信,而卡尔文又不愿意把我一个人留下。

也许,如果上帝仁慈的话,这封信会以某种方式到达你的手里。查尔斯
[摘自卡尔文·麦卡恩的小日记本]
1850年10月23日
今天他强壮了一些;我们简短地谈到了地窖里的离奇的东西;我们一致认为它们既不是幻觉也不是一种空灵物,而是真实的。布恩尼先生

会不会和我一样,觉得它们已经离开了?也许吧;那些声音还在;所有笼罩在黑幕下的恶兆还在。我们似乎正处于带有欺骗性的风暴眼之中…


在楼上的一间卧室里发现了一捆纸,纸是放在一个旧拉盖书桌的底层抽屉里的。从一些往来信件和收据来看,我认为这个房间是罗伯特·

布恩尼先生的。但最引人注意的东西是写在一张推销男式海狸毛皮帽的广告背面的一些简短的笔记。第一行写的是:
保佑那些温顺的人。
在下面,显然是胡乱写的一些东西:
bkedshdermtheseak
elmsoerareshamded

第94节:他肯定应该死了

我确信这是破译图书室里的那本上了锁的、用密码写成的书的关键。上述的密码无疑是在独立战争时用过的一种被称为"栅栏"的简单密码

。当你把"空号"从中剔除后,就得到了下面的内容:
besdrteek
lseaehme
竖着而不是横着读下来,就能得到第一行上写的那句祝福的话。
在我把这个拿给布恩尼先生看之前,我必须确信那本书里的内容……
1850年10月24日
亲爱的伯恩斯,
有一个惊奇的发现–卡尔,这个总是要等到他自己有绝对的把握之后才开口的家伙,发现了我祖父罗伯特的日记。日记是用密码写的,卡

尔已经自行破译了。他轻描淡写地说,那是碰巧发现的,但我怀疑他为此费了很大的劲。
不管怎样,它给我们这里的面团罩上了一层幽暗的光!
第一篇日记是1789年7月1日写的,最后一篇是1789年10月27日写的–克洛蕾丝夫人说起过的那次突发的失踪事件就发生在这之后的第4天。

日记讲述了一个着魔的故事–不,是疯狂的故事–并且澄清了叔祖菲利普与耶路撒冷领地以及放在那个亵渎神灵的教堂里的那本书之间的关系


按照罗伯特·布恩尼的说法,耶路撒冷领地是先于查普维特(建于1782年)和传教士角(建于1741年,当时名为"传教士的支架")而建的;

它是由新教的一支小教派于1710年建立的,教派的首领是一个性情冷峻的宗教狂热分子,名叫詹姆斯·布恩。那名字真是太让我吃惊了!我想

,毫无疑问,这个布恩和我家的姓是有联系的,克洛蕾丝夫人迷信的看法真是再正确不过了,在这件事上,家族血缘是最为至关重要的;我心

惊胆战地想起,当我问到菲利普和耶路撒冷领地的关系时,她给出的回答。"血缘关系,"她说,我担心那就是这样。
耶路撒冷领地成了围绕着那个教堂建立的一个定居社区,布恩就在那个教堂里布道–或上朝。我祖父暗示说,他也和镇上的任意一个女性

成员发生关系,对她们说这是上帝的旨意和做法。结果,镇子成了一个畸形社会,这种社会只存在于那些隔绝的、难以解释的时期,那时,对

巫术和圣灵感孕的信仰是同时存在的:一个乱交的、相当颓废的宗教村落被一个半疯狂的传教士控制着,他的连体福音书是圣经和德-古奇的邪

恶之书《恶魔居所》;一个定期举行驱魔仪式的社区;一个乱伦的社区,一个精神和身体有缺陷的人聚集的地方,而这些人又常常是与那种罪

孽相伴而生的。我怀疑(并且相信罗伯特·布恩尼肯定也和我一样怀疑)布恩的其中一个私生子的后代肯定离开耶路撒冷领地(或被拐走了)

到南方淘金去了–从而形成了我们现在这个家系。我确实从我们家自己的估计中了解到,我们的家族据推测是源于马萨诸塞的一个地方,而这

个地方就是现在的这个在缅因州的独立王国。我的曾祖父肯尼思·布恩尼通过经营在当时很兴盛的毛皮生意成了一个富人。这个祖屋就是用他

的钱,他用时间和智慧积累下来的财富,在他去世很长时间之后的1763年建造的。他的儿子们,菲利普和罗伯特,建立了查普维特。克洛蕾丝

夫人说过,血缘呼唤血缘。会是这样吗,肯尼思是詹姆斯·布恩的骨肉,逃离了他疯狂的父亲和他父亲的镇子,没想到他的儿子竟会在对过去

的一切一无所知的情况下,把布恩尼家的房子建在了离最开始的布恩家园不到2英里远的地方?如果这是真的,那岂不是表明有一只无形的巨手

一直在操纵着我们吗?
从罗伯特的日记可以看出,詹姆斯·布恩是在1789年作古的–他肯定应该死了。假设他在建立镇子的时候是25岁,那他已经活到了104岁,

一个不可思议的年龄。下面的内容直接摘自罗伯特·布恩尼的日记:
1789年8月4日
今天我第一次见到了这个人,他是我哥哥如此疯狂地痴迷的人;我必须承认,这个布恩控制着一种让我极其心烦意乱的神秘的磁力。他是

一个真正的老人,蓄着白胡须,穿着一件不知为何让我觉得很亵渎神灵的黑色的法衣,更令人感到困惑的事实是,他被女人围在中间,就像一

个苏丹被他的妻妾围着一样;菲利普向我保证说,他还能行,尽管他起码已经是一个耄耋老人了……我以前曾经去过那个镇子一次,而且再不

想去第二次了;它的街道很安静,充满了恐惧,都是那个老人的布道引发的:我还担心同类已经和同类相配了,因为有这么多相似的脸。无论

我看哪儿,都似乎能看到那个老人的脸……所有的脸都是如此苍白;它们似乎缺乏光泽,就好像是被吸光了所有的活力似的,我看见了没有眼

睛和没有鼻子的孩子,看见了无端地指着天空哭泣,嘴里还叽里咕噜地说着什么的妇女,还看见了说到恶魔的经书里的那些断章取义的言论;

……
菲利普想让我留下服务,但一想到那个邪恶的老人在布道坛上的样子,我就拒绝了,并且借口说……
在这段内容的前后,记录了菲利普对詹姆斯·布恩着魔的情况。1789年9月1日,菲利普在布恩的教堂里接受了洗礼。罗伯特写道:"我被吓

呆了,又惊讶,又恐惧–我哥哥就在我的眼皮底下产生了变化–甚至于他好像变得和那个邪恶的人一样了。
第一次提到那本书是在7月23日。罗伯特只是在日记里简单地写着:"菲利普今晚从小镇回来时显得相当疯狂,我觉得。他始终一言不发,

直到睡觉前才说,布恩问起一本名为《蠕虫的秘密》的书。为了让菲利普高兴,我答应写信给’约翰斯和古德费娄’问一下;菲利普几乎是讨好地

谢了我。"

第95节:感谢上帝他还睡着

8月12日又写道:"今天从邮局收到两封信……一封是从波士顿的’约翰斯和古德费娄’寄来的。他们提到了菲利普感兴趣的那本大部头的书。

国内只现存5本。信相当冷淡;真是奇怪。和亨利·古德费娄已经是多年的老相识了。"
8月13日
菲利普看了古德费娄的信后兴奋得快疯了;他不说为什么。他只说布恩特别渴望能得到一本。想不出为什么,因为从书名看,那似乎不过

是一本温和的园艺论文……
担心菲利普;他对我的日记越来越好奇。我现在真希望我们没有回查普维特来。夏天很热,难以忍受……而且充满了征兆……
罗伯特的日记里还有另外两处提到了那本声名狼藉的书(他似乎没意识到它真正的重要性,甚至直到最后都没意识到)。在9月4日的日记

里:
我已经请求古德费娄做为菲利普购书事务的代理,虽然我的判断力强烈地反对我这么做。反对有什么用呢?如果他不是用他自己的钱,我

该拒绝吗?而且作为回报,我已经迫使菲利普承诺放弃这个有害的洗礼……但他是这么的热心;近乎于狂热;我不相信他。我对这件事感到很

迷茫,都要绝望了……
最后,在9月16日的日记里写道:
今天,书到了,还有古德费娄写的一张便条,说他再也不希望接我的生意了……菲利普兴奋到了不正常的地步;几乎是把书从我的手里夺

走了。书是用讨厌的拉丁文和一种我根本看不懂的古代北欧文字写的。那东西似乎有点烫手似的,在我的手里振动,就好像它包含了巨大的能

量似的……我提醒菲利普记住他放弃洗礼的承诺,而他只是丑陋而且疯狂地大笑着,拿着那本书在我的眼前晃,一遍又一遍地大叫着:"我们得

到它啦!我们得到它啦!蠕虫!蠕虫的秘密!"
他现在离开了,我估计是去找他疯狂的恩人去了,今天我就再没见到过他……
提到那本书的内容就这些,但我还做了一些似乎很有可能的推论。首先,这本书,正如克洛蕾丝夫人所说,是罗伯特和菲利普闹翻的导火

索;其次,这本书是邪恶的咒语的大集合,而那些咒语很可能起源于德鲁伊特教(许多德鲁伊特教的血祭仪式都被征服不列颠的罗马人以学识

的名义用印刷物保留下来了,许多这类的恶魔食谱都是世界范围内的禁书);第三,布恩和菲利普想要用这本书来达到他们的目的。也许,从

某种拐弯抹角的方面来说,他们是想要做好事,但我不这么认为。我认为他们很久以前就把自己和存在于宇宙之外的某种不知名的力量联系到

了一起;那时一种可能存在于时间之外的力量。罗伯特·布恩尼的最后几段日记对这些推测给予了隐约一丝肯定,我现在把原文摘下来:
1789年10月26日
今天在传教士角听到了一些可怕的传言;弗洛雷,那个铁匠,抓住我的胳膊,要求知道"把你的哥哥和那个反对基督的疯子迷住的东西是什

么。"古迪·兰德尔声称天上出现了将要发生大灾难的征兆。一头新生的母牛有两个脑袋。
至于我自己,我不知道什么在迫近;也许是我哥哥的疯狂。他的头发一夜之间全白了,他的眼睛成了两个充血的大圆洞,里面似乎没有了

愉快的、理智的闪光。他笑着,低声地说着,而且出于他自己的某种原因,当他不去耶路撒冷领地时,他就在我们家的地窖里转悠。
北美夜鹰聚集在房子周围和草地上;它们的叫声和海的声音混和在一起形成的怪异的尖厉的声音把所有的睡意都赶跑了。
1789年10月27日
今晚,当菲利普出发去耶路撒冷领地的时候,我跟踪了他,保持了一段安全的距离以免被发现。一群该死的北美夜鹰聚集在树林里,使树

林里到处充满了一种死一般的圣歌。我不敢过桥;镇子上一片漆黑,只有那个教堂闪耀着可怕的红光,眩目的光好像把那些高大的尖顶窗变成

了地狱的眼睛。诵读魔鬼的连祷文的声音起起伏伏,有时有笑声,有时有哭声。我脚下的大地好像在膨胀,呻吟,仿佛承受着一份可怕的重量

,我跑了,充满了惊奇和恐惧,当我穿过那片树影斑驳的林地时,北美夜鹰可怕的尖叫声不停地灌到我的耳朵里。
所有的一切都在向无法预料的高潮挺进。夜充满了可怕的声音,我担心–但我感觉到那种迫切要求,要我再去那里,去观察,去看。菲利

普好像在呼唤我,还有那个老人。
那些夜鹰
该死,该死,该死
至此,罗伯特·布恩尼的日记就结束了。
但你应该注意到,伯恩斯,在结尾的地方,他声称菲利普好像在呼唤他。我最终的结论是由这些日记形成的,是由克洛蕾丝夫人以及其他

人的谈话形成的,但更多的是由地窖里的那些恐怖的、虽死犹生的人形形成的。我们的家系终究会是不幸的,伯恩斯。我们受到了诅咒
[摘自卡尔文·麦卡恩的小日记本]
1850年10月25日
布恩尼先生今天几乎睡了一整天。他的脸很苍白,而且瘦了很多。恐怕他会不可避免地再次发烧。
给他换水瓶的时候,我看见了两封没发出去的信,是写给佛罗里达的格兰森先生的。他打算重返耶路撒冷领地;如果我答应他的话,那会

要了他的命的。我敢偷偷溜去传教士角雇一辆马车吗?我必须去,可是他如果醒来怎么办?如果我回来时发现他不见了呢?
我们墙里的声音又响起来了。感谢上帝他还睡着!一想到这个的重要性,我就感到紧张。

第96节:他在我这里死去了


我用托盘把吃的给他送去了。他打算一会儿就起床,即便他不说,我也知道他想干什么;但我要去传教士角。我还有几片安眠药,是他上

次生病时,医生给他开的;他就着茶水吃了一片,一点都不知情。他又睡了。
把他和在我们的墙后面蹒跚的那些东西一起留下让我感到害怕;让他再在这个房子里多呆哪怕是一天更让我感到害怕。我得把他锁在屋里


确信等我带着马车回来的时候他还会在那儿平安无事地睡觉!
再续
拿石头砍我吧!像砍一条有狂犬病的疯狗一样砍我吧!怪物和魔鬼!这些称自己为人的东西!我们是这里的囚犯–
那些鸟,那些北美夜鹰,已经开始聚集了。
1850年10月26日
亲爱的伯恩斯,
快到黄昏了,我刚刚醒来,过去的24小时几乎都在睡觉。虽然卡尔什么都没说,但我怀疑他在我的茶里放了安眠药,他已经看出我要干什

么了。他是一个很好的、很忠实的朋友,只想做到最好,我不会说什么的。
但我意已决。明天就是那个日子。我很平静,很坚决,但也似乎感到稍微有点发烧。如果真是这样,那就必须是明天。也许今晚会更好;

但即便是地狱之火也不可能诱使我在天黑的时候去那个镇子。
我不再多写了,愿上帝保佑和守护你,伯恩斯
查尔斯
附–那些鸟已经开始叫了,那些恐怖的脚步声又响起来了。卡尔以为我没听见,但我听见了。
查尔斯
[摘自卡尔文·麦卡恩的小日记本]
1850年10月27日早5点
他不听劝阻。好吧。我和他一起去。
1850年11月4日
亲爱的伯恩斯,
虚弱,但头脑还清楚。我不确定今天的日期,但根据潮汐和日落,我确信日期应该是对的。我坐在我的书桌前,也就是我第一次从查普维

特给你写信时坐的地方,俯瞰着黑色的大海,最后的一线阳光正在迅速地从海面上退去。我再也不能看到这一切了。今晚是我的夜晚;我把它

留给所有的黑暗。
看这大海,它是怎么把自己掷向那些岩石的啊!它把海面的泡沫一团团抛向黑暗的天空,令我脚下的地板颤抖起来。从窗玻璃里,我看见

了我的影子,脸苍白得像只吸血鬼。从10月27日起我就没再吃过东西,如果卡尔文那天没把水瓶放到我床边的话,我也应该是没喝过水。
噢,卡尔!他不在了,伯恩斯。他在我这里死去了,在我这个不幸的人的家里,我能看到他映在发黑的玻璃里的影子,细长的胳膊,骷髅

式的脸。但他也许是更幸运的人;因为这些天来困扰着的我的那些梦–潜伏在恶梦般的癫狂的地域里的扭曲的形体–无法再去困扰他了。直到

现在我的手还在颤抖;我把墨水溅到纸上了。
那天早上,正当我要溜出去的时候,卡尔文站到了我的面前–我还觉得我很狡猾呢。我告诉他我已经决定了,我们必须离开,并且问他是

否愿意去离这儿10英里远的坦德雷尔雇一辆马车,我们在那里的名声还不会太坏。他同意了,我看着他顺着海边的路走了。当他远远走到我看

不见的地方时,我赶紧把自己打理好,穿上大衣,带好厚围巾(因为天气已经转冷了;第一个入冬的迹象就是那天早上刺骨的微风)。一闪念

间,我真希望有一把枪,随后便嘲笑我自己的这个愿望。在这种情况下,枪能有什么用呢?
我是从配餐室的门出去的,还停下来最后看了一眼天空和大海;停下来呼吸着新鲜的空气,因为我知道我很快就要去闻那种腐烂的臭味了

;停下来看着一只觅食的海鸥在云层下盘旋。
我转身–看见卡尔文·麦卡恩站在那儿。
"你不能一个人去,"他说;我从没见过他比现在还严肃。
"可是,卡尔文–"我正要说。
“不,别再说了!咱们一起去,做咱们该做的事,要么就是我和你一起回家去。你还没好呢。你不能自己一个人去。”
我无法描述我内心矛盾的情感:慌乱,愤怒,感激–但最多的是爱。
我们默默地走过避暑别墅和日晷,沿着杂草丛生的小路走进了树林。一切都如死一般沉寂–没有鸟鸣,也没有木蟋蟀的唧唧叫声。世界像

是被罩在了一个寂静无声的棺罩里。只有永远存在的海水的咸味,和从远远的地方飘来的、淡淡的、烧木柴的烟味。树林里的颜色五彩斑斓,

但是在我的眼里,猩红色似乎压倒了一切。
很快,海水的咸味没有了,取而代之的是另一种气味,不祥的气味;就是我提到过的那种腐烂的臭味。当我们走到横跨在"皇家河"上的木

桥时,我期待着卡尔能再次劝我回去,但是他没有。他停下来,看着那个冷酷的、似乎在嘲弄着它头顶上的蓝天的尖顶,然后又看看我。我们

又上路了。
我们忐忑不安地快步走向詹姆斯·布恩的教堂。教堂的大门还像我们上次离开时那样半开着,里面的黑暗似乎在偷偷地看着我们。在我们

登上台阶时,我的心似乎都要跳出来了;当我触摸到门拉手并且把门拉开的时候,我的手抖个不停。教堂里的臭味比以前更浓了。
我们走进阴暗的门厅,没有停留就径直走进了中殿。
那里是一片混乱的场景。
某种大家伙曾经在那里发威,把那里破坏得不成样子。长椅被推倒了堆在一起,像一个个稻草人。那个邪恶的十字架靠在东墙上,在它上

方的墙面上的一个凹洞表明了它曾经被狠狠地摔过。油灯已经被打碎了,鲸油的臭味和弥漫在镇子上的那种可怕的恶臭混在了一起。在中央走

廊上有一道黑色的脓迹,其中还混杂着一些可怕的血丝,就像是铺了一条恐怖的婚礼通道。我们循着这道污迹向布道坛看去–那是我们所看到

的唯一没有被破坏的东西。在它上面,有一双晶亮的眼睛正从那本亵渎神灵的书上面盯着我们,那是一只被宰杀的羔羊。

第97节:一切都成了灰烬

"天啊,"卡尔文低声叫着。
我们避开地板上那些腐液,走过去。教堂里回荡着我们的脚步声,而且似乎把它们变成了巨大的笑声。
我们一同走到了前厅。羔羊还没有被撕裂或吃掉;看上去,它更像是被挤压得血管爆裂而死的。布道坛上和它的基础周围积了厚厚一层难

闻的血水……但洒在书上的血是透明的,能看道下面难懂的北欧古代字符,就好像是在书页上盖了一层有色玻璃似的!
"咱们必须得碰它吗?"卡尔问得很坚决。
“对,我必须拿到它。”
“你要干什么?”
“做60年前就应该做的事。我要把它毁掉。”
我们把羔羊的尸体从书上推开;它"咚"的一声掉到了地板上。沾了血的书好像活了似的,闪着猩红色的光。
我开始耳鸣了,耳朵里嗡嗡地响;从周围的墙壁里好像传出了低沉的圣歌声。看到卡尔脸上痛苦的表情,我知道他也听到了同样的声音。

我们脚下的地板在抖动,就好像是经常出没于此的教堂的至交正向我们冲过来,要保护教堂。正常的空间和时间的结构似乎被扭曲,被打碎了

;教堂里似乎到处都是鬼魂,点燃了永恒的地狱之光的冷火。我好像看见了詹姆斯·布恩,恐怖、畸形,围着一个仰卧的女人疯狂地手舞足蹈

,我看见我叔祖菲利普就站在他身后,他是一名侍僧,穿着带风帽的黑色法衣,拿着一把刀和一个碗。
“Deumvobiscummagnavermis–”
这些词句在我面前的书页上战栗,蠕动,浸泡在牺牲品的血水里,那牺牲是一个正蹒跚地走走在星星之间的生物的战利品。
一群瞎了眼睛的教众在愚昧的、对神的赞美歌中摇摆着身体;一张张畸形的脸上充满渴望,充满莫名的期待–
拉丁文又换成了一种更古老的文字,那是在埃及才初建成,尚未有金字塔的时候就有的文字,那是在这个地球还悬在未成形的、沸腾的太

空里时就有的文字:
“GyyaginvardarYogsoggoth!Verminis!Gyyagin!Gyyagin!Gyyagin!”
布道坛开始像是被撕裂了似的破裂开来,向上升–
卡尔文惊恐地尖叫着,抬起一只胳膊护住他的脸。前厅剧烈地抖动着,就像一条被狂风摧毁的船。我抓起那本书,并且尽量让它远离我的

身体;书好像积聚了太阳的热量,我觉得我就要被烧成灰了,就要失明了。
"快跑!"卡尔文尖叫着。“快跑!”
但我僵直地站在那儿,我变成了另一个人,几十年,几百年前的另一个人!
"Gyyaginvardar!"我尖叫着。"约-梭托的奴仆,无名的神!来自外太空的蠕虫!星球食魔!时间的瞎子!蠕虫!蠕虫!Alyah!Alyah!

Gyyagin!"
卡尔文推了我一下,我踉跄着,教堂在我面前旋转,我摔倒在地上。我的头磕在了一张倒置的长椅的角上,红色的火烧遍了我的头–但好

像把它烧清醒了。
我摸索着我带来的火柴。
地下的轰鸣声充满了教堂。石膏掉落下来。尖塔里那口生锈的大钟也产生了共振,隆隆地敲响了魔鬼的钟乐。
我划着了火柴。我点燃书的时候,布道坛恰好在半空中爆裂开来。一个巨大的、黑洞洞的无底洞出现在布道坛下;卡尔在洞口边,马上就

要掉下去了,他伸着手,脸已经变形了,发出了一声无比恐惧的尖叫,那叫声我将永远都能听到。
随即,洞口突然涌出了一大团灰色的东西,一堆颤动的肉。空气中弥漫着无比的恶臭。那是涌动着的一大团黏胶似的、起着脓疱的胶状物

,就像是一座从地心喷涌出来的可怕的大山。猛然间,我有了一种恐怖的、无人知晓的认识,我认出那只不过是数年来栖息在那个可恶的教堂

下的黑暗的无底洞里的一条巨型蠕虫的一小节,一小段!
那本书在我的手里燃烧着,那条蠕虫似乎在我的头顶上无声地尖叫着。卡尔文被斜着打飞出去,就像一个玩偶似的被远远地抛到了教堂的

另一端,脖子也被摔断了。
它缩回去了–那东西缩回去了,只留下一个巨大的、破碎的黑洞,洞口周围都是黑色的黏液,一种尖厉无比的啜泣声坠入无底的黑洞,渐

渐消失了。
我低头看着。书已经成了灰烬。
我大笑起来,随后便如受伤的野兽一般嚎叫着。
我彻底失去了理智,坐在地板上,任血从我的太阳穴处涌出来,冲着那些亵渎神明的鬼怪嘶喊,卡尔文趴在远远的角落里,用受惊的、失

神的眼睛盯着我。
我不知道我的那种状态持续了多久。那难以说清楚。但当我重新恢复正常时,我的周围已经是混黑一片了,我就坐在暮色之中。某种动静

引起了我的注意,那是来自前厅地板上的那个破碎的黑洞里的动静。
一只手在裂开的地板上摸索着。
我的狂笑卡在了我的喉咙里。所有的歇斯底里都化作了四肢冰冷的麻木。
一个残骸似的人形以令人窒息的迟缓的动作从黑暗中爬了出来,半个头骨死死地盯着我。臭虫在只剩骨头的前额上爬着。一件糟朽的法衣

挂在发腐的、歪斜的锁骨上。只有眼睛是活动的–血红、疯狂的眼睛怒视着我,眼里不只是疯狂;那是来自地球以外的无路的荒原上的空虚的

生命的怒视。
它是为了把我带入黑暗而来的。
我拔腿就跑,惊恐地尖叫着,忘记了把我一生的朋友的尸体从那个恐怖的地方带出来。我跑啊跑,直跑到我的肺和大脑都好像要炸开了一

样。我一直跑回这个沾上恶名的房子,跑回我的房间,一头倒下,像一个死人似的直躺到今天。我之所以跑,是因为即便是在我疯狂的状态下

,即便那是个虽死犹生的破碎的腐烂的人形,我还是看出了似曾相识的家人的形象。但那不是挂在楼上画廊里的菲利普或罗伯特的形象。那个

腐朽的形象属于詹姆斯·布恩,蠕虫的守护者!
他还活在耶路撒冷领地和查普维特地下的某个暗无天日、蜿蜒曲折的地方–而且,那个东西也还活着。那本书的毁灭重创了它,但是,世

上还有好几本呢。
我是一个通道,我是布恩尼家最后的血脉。为了全人类的美好,我必须死……把那条联系彻底打断,永远。
我现在往海里走了,伯恩斯。我的旅程就像我的故事一样就要到终点了。愿上帝保佑你,赐你平安。
查尔斯
上面那些奇怪的信件最终还是到达了信上所写的收信人埃弗雷特·格兰森的手里。据猜测,查尔斯·布恩尼在不幸复发脑膜炎–他初得此

病是在1848年他太太去世之后–并出现精神错乱的时候杀死了他的同伴和毕生的朋友卡尔文·麦卡恩先生。
麦卡恩先生的小日记本里记录的内容无疑都是查尔斯·布恩尼为了增强他自己妄想狂的错觉而伪造出来的。
无论如何,在至少两点细节上,查尔斯·布恩尼被证明是错误的……第一点,当小镇"耶路撒冷领地"被"重新发现"时(当然,我是从历史观

点上说),教堂前厅的地板虽然已经腐烂了,但没有爆裂或遭到巨大破坏的痕迹。虽然古旧的长椅都被倒置过来了,而且有几扇窗户都被打碎

了,但这也可能是附近镇上的破坏者所为。在传教士角和坦德雷尔的那些上了年纪的老居民中间还流传着一些与耶路撒冷领地有关的无用的闲

话(也许,在那时,就是这类无害的民间传说使查尔斯·布恩尼的头脑失控了),但这似乎很难说明什么。
第二点,查尔斯·布恩尼不是他的家族的最后一人。他的祖父罗伯特·布恩尼至少有两个私生子。一个死于幼年。另一个继承了布恩尼的

姓并且定居在罗德岛的"中央瀑布"镇。我是布恩尼家这支分支的最后一代;查尔斯·布恩尼的第三代表亲。这些信件已经交托到我的手里有十

年了。在我住进查普维特的布恩尼祖屋的时候,我把它们拿出来发表,是希望读者能对查尔斯·布恩尼被误导的、可怜的灵魂产生发自内心的

同情。我现在所能说的就是,他只说对了一件事:这个地方确实需要找个人来除除害虫了。
听起来,墙里有好多大老鼠呢。
詹姆斯·罗伯特·布恩尼
1971年10月2日
(连载已结束,谢谢关注)

暗夜呢喃

作者:H.P.Lovecraft
Chapter 1

我牢牢记得,直到最后,我也没有目睹任何真实可见的恐怖景象。而我心智所感受到的强烈震慑与冲击完全只是因为最后那个我所猜测出的结

论——这最后一根稻草令我在那晚狂奔出那间属于埃克利的偏僻农舍,开着一辆强抢来的汽车飞驰过佛蒙特州荒野里那些隆起的半球形山丘—

—以此来忽视和否认我最后这段经历所暗示的最为简单和直白的事实。尽管我听说也见过那些深奥玄妙的东西,尽管承认我关于那些东西的感

觉的确栩栩如生。但是,即便现在我也无法证明我那骇人听闻的推断正确与否。毕竟埃克利的失踪证明不了什么。尽管他的房子内外都有弹孔

,但人们却并没有发现其他任何不对劲的地方。所有一切迹象就好像是他临时走出房子,闲逛进了群山里,却再也没有回来一般。没有任何迹

象显示那里曾经还有别的某个客人;也没有证据显示书房里曾存放着那些恐怖的圆缸和机器。而他对于那一片他在上出生和长大的土地,以及

那些簇拥环抱的群山和那其中永无止境的涓涓溪流所表现出的近乎病态的恐惧也一样说明不了什么。全世界有成千上万的人都受到此类恐惧症

的折磨。而且,这些怪癖也很容易解释最后那段时间里他的那些古怪的行为与忧惧。

整件事情,就我牵涉到的部分而言,始于1927年11月3日佛蒙特州发生的那场规模著名的、规模空前的大洪水。我当时,和现在一样,是马萨诸

塞州阿卡姆市密斯卡托尼克大学里的一名文学讲师,同时也是一名热心于钻研新英格兰地区民间传说的业余研究者。那次洪水退去后不久,在

充斥着艰辛、苦难以及有组织的救济行动等各式各样报道的报刊杂志上还出现了某些古怪的故事——那是一些关于人们在某几条泛滥的河流里

发现一些奇特漂浮物的报告。为此我的许多朋友都加入到那场好奇的讨论之中,并开始询问我能否阐明这方面的一些问题。我很高兴我的那些

关于民间传说的研究得到了重视,同时也竭尽所能地贬低了那些疯狂而模棱两可的报道。这些故事看起来显然都是些只有乡下人才会相信的古

老迷信思想所塑造的副产物。而当我发现有好几个受过良好教育的人也坚持说那些传闻之下还掩藏着某些模糊的、被扭曲了的事实基础时,则

更令我觉得好笑。

这些因此而吸引我注意力的传说大多数都来自剪报上的消息;不过也有一个故事有着口头上的来源——这个故事在我的一位朋友的母亲写给他

的一封信中被一再提及,而我这位朋友的母亲恰好就住在佛蒙特州哈德威克镇。在所有的事例中,对于那一类东西的描述本质上全都是相同的

,不过这些例子似乎发生在三个相互分离的区域里——其中一处与蒙彼利埃附近的威努斯基河有关;另一处则发生在纽芬那边流经温德姆郡的

西河;第三处则以林顿维尔上方加勒多尼亚郡中的濒帕苏姆西克河为中心。当然还有其他一些例子中也提到了许多零散的部分,但通过仔细的

分析,它们看起来因该都是这三处发生的事情进行摘要和浓缩后得到的结果。在每一桩事件中,村民都报告说看到一个或多个特别怪异而且令

人不安的东西出现在那些从人迹罕至的群山里奔涌而下的洪水里。当时普遍的趋向是将这些景象和一系列原始、几乎已被遗忘的隐秘传说联系

起来——在那种情形下,一些老人们又把这些秘密传说重新翻了出来,并使之再度流行起来。

人们认为他们看到的是一些有机体的生物,但却与他们以往所见过的东西完全不同。自然,在那一段悲惨的时期里,有许多人类的尸体裹夹在

洪流里冲向下游;但是那些描述这些奇怪东西的人们很肯定地认为它们并非人类尸体,即便这些东西在大小和大致的外观上与人类略微有些相

似。甚至目击者还声称,它们也不是佛蒙特州境内已知的任何动物。故事里所描述的都是些粉红色的东西,大约五英尺长。有如甲壳类生物一

般的躯体上长着数对巨大的、仿佛是背鳍或膜翼一样的器官,以及数组节肢。而在原本应该是头部的位置上,却长着一颗结构复杂的椭球体。

这颗椭球体上还覆盖着大量短小的触须。那些来自不同地区的报告如此趋于一致实在令人颇为惊讶和印象深刻;但是考虑到曾经流传在这片丘

陵地区的古老传说里同样充满了生动描述的这一事实,我的好奇便削弱了不少。那些生动得几乎恐怖的传说可能为所有相关目击者的想象进行

了极佳地润色。我当时的结论认为那些目击者——在每个事件中出现的那些土著和居住在边远地区、头脑简单的人们——曾经瞥见过奔涌旋转

的洪流里裹夹的那些血肉模糊、泡发肿胀的人类或农场动物的尸体;并任由记忆里那个已经有些模糊的民间传说为这些可怜虫再镀上一层奇异

的色彩。

这个古老的民间传说虽然有些含糊、闪烁其辞而且其中大部分内容已经被当下一代遗忘了,但是却仍包含着非常奇异的特质,而且显然反映出

其受到了某些更加古早的印第安人传说的影响。虽然我本人从未去过佛蒙特州,但是通过阅读伊莱·达文波特留下来的那本极其珍贵的专著,

我对这个民间传说了若指掌。这本专著里记录了那些他在1839年之前,从那些生活在这个州境内的最年长的居民那里获取的口头材料。而且,

这些材料与我亲自从那些居住在新罕布什尔州的群山里、时过中年的老村民那里打听到的传说非常接近。简要地说,这个民间传说暗示有一族

隐匿的可怕生物潜伏在那些偏远的群山之中——它们就潜藏在那些最高的山峰上的密林深处,以及那些源头不明的溪流所冲刷出的阴暗河谷里

。人们极少能瞥见这些生物。但是那些冒险深入更加偏远的地区——爬上某些山脉的陡坡,或是进入某些连群狼也会回避的陡峭深谷里的人们

常会报告说发现了那些生物存在的证据。

这些证据有的是一些留在小河边缘的泥地或者荒芜贫瘠的小块土地上的怪异脚印或爪印;有的则是一些由石头修建的奇怪圆环——这些圆环周

围的野草大多被踩踏消磨殆尽,而它们的位置和整体的造型似乎并非是自然所为。另一些证据则是群山上的某些不知道有多深的洞穴——它们

在数个月的时间里都被一些巨大的卵石封堵着。而这些卵石的位置和封堵的方式几乎不可能只是出于偶然。而且在这些洞穴的附近总会发现数

量远超其他地方的奇怪脚印通向或是离开那个地方——假设人们对于那些脚印指向的方向判断正确的话。但是所有证据中最可怕的还是那些爱

冒险的人们于极其罕见的情况下,在最偏远山谷的黄昏中,以及那些超出人们寻常攀登极限的山坡上那些几乎垂直生长的密林里所看见的东西

如果那些关于那种东西的零星描述不是如此一致的话,也许还不会让人觉得有那么令人不安。但是,事实上这些描述吻合得很好,几乎所有的

传言在几个方面都是一致的:例如断言那些生物是一种巨大的浅红色的螃蟹,有着许多对脚以及两只生长在背部中央的蝙蝠般的巨大膜翼。它

们有时用所有的脚爬行,有时则只试用最后一对足行走,用其他的节肢搬运一些无法确定用途的大型物件。曾经有一次,有人还发现它们甚至

有着可观的数目——有人注意到一只它们的小分队当时正沿着林地里河床的浅水处涉水前进。它们三只并肩前进,俨然是一个有纪律的编队。

还有一次,有人目击到它们中的一个在飞行——它于夜间从一个单独、光秃秃的小山顶上起飞。有一个瞬间,满月的印衬勾勒出了它那拍动着

的巨大翼膜的轮廓,而后它就渐渐消失在了夜色中。

总的来说,这些东西似乎并不希望打扰人类,但是它们有时可能要为那些冒险分子失踪的案件负责——尤其是当人们将房子修建在过于靠近某

些河谷,或者过高的山脉上时。当地的居民们都知道在某些地点安顿定居是很不明智的选择——这种观念已延续了相当长久的一段时间,甚至

于这种观念最初的原因究竟为何都已被人们遗忘了。但即便人们已无法确切回忆起在那些低矮阴森的葱绿前缘坡地上究竟失踪了多少移居者;

究竟焚毁过多少农舍,可人们依旧会战栗着检查某些邻近的山崖,确定自己并未深入那片禁忌的区域。

不过,根据最古老的传说来看,这些生物似乎只会伤害那些侵入它们隐居地的人。但稍晚一些的描述则提到它们对于人类很好奇,还有传说称

它们正试图在人类世界中建立起它们的秘密前哨。有些故事还提到人们会在清晨发现窗户附近有奇怪的爪印;另一些传说则宣称在那些明显受

到侵扰的地区之外也偶尔会发生类似的失踪事件。此外,还有些传闻提到:那些独自走在密林里的小路和车道上的旅行者偶尔会听到某些模仿

人类说话的嗡嗡声向他们提出令人惊异的提议;而在那些房子的庭院与原始密林紧靠在一起的人家里,小孩们常被他们听到或看到的东西吓得

不知所措。而后在最晚——就在迷信思想逐渐衰落以及那些令人畏惧的地区被人们最终舍弃之前——出现的传说里令人震惊地牵扯到了那些居

住在密林中的隐士以及偏远地区的农民。这些传说里宣称那些人似乎会在生命的某个时期里经历一次精神上的、令人厌恶的转变。而当地的人

们往往会有意地避开他们,并暗地里悄悄谣传他们是将自己出卖给那些奇怪生物的人。甚至在1800年前后,在东北部的一个郡里,指责控诉那

些古怪且不受欢迎的隐居者,将他们看作这群遭人嫌恶的东西的同盟或是代理人的行为已经演变成了一种风尚。

至于这些东西到底是什么——解释自然也是各式各样。它们普遍的名字大多是“那些东西”或者“古老者”[1],不过也有一些当地的或是短暂

使用过的其他称谓。也许大群的清教徒移民者都直接了当地把它们归类为女巫的魔宠或是魔鬼,并使得它们成为一些畏怯的神学思辨的基础[2]

。而那些传统里还保留着凯尔特神话传说的人们——主要是那些居住在新罕布什尔州、有着苏格兰与爱尔兰血统的居民,以及他们中的那些获

得了总督温特沃思的殖民许可,而定居在佛蒙特州的家族——模糊地将这些东西与那些有恶意的妖精以及沼泽湿地[3]里的“小人”联系在一起

。他们依靠着一些零星的、流传了许多代的咒语保护自己不受这些东西的侵扰。不过,只有印第安人关于这些东西的理论最为奇妙。虽然不同

的部落有着不同的传说,但是它们都有一个显著的共通点,即在某些重要部分看法是一致的:它们全体一致地认定那些东西不是这颗星球上生

物。

最为一致,同时也最为生动的是彭纳库克人[4]的神话故事。这些神话里讲述说有翼者[5]从天空中的大熊座上降临到我们大地上的群山里,并在

此开采矿产。它们在这里寻找某种它们无法在其他世界里找到的石头。神话中还说,它们并非居住在这里,而仅仅在这里维持着一些前哨。它

们会带着一些装满石头的巨大货柜飞回它们那些位于北方的星星[6]。它们只会伤害那些靠得太近或是监视它们的人。动物会避开它们,倒不是

因为它们会猎捕动物,仅仅是出于动物们本能的憎恨和敌意。它们不能食用大地上的东西和动物,而是从它们的星星上带来自己的食物。接近

它们是有害的。有些时候,一些年轻猎人走进了那些属于它们的群山,然后再也没有回来。倾听它们于深夜里在森林中的窃窃私语也不是个好

主意。它们会用一种类似蜜蜂的嗡嗡声来努力模仿人类的声音,而且也知道人类所有的语言——彭纳库克人、休伦人、五个部落内所有人的语

言。但它们似乎没有、也没必要拥有它们自己的语言,它们用它们的头部来交谈,因为它们的头部能变幻出不同的颜色,并用不同的方式来表

达不同的东西。

但是所有的传说,不管是白人的还是印第安人的,都在十九世纪时期逐渐消失了。即便偶尔也有些故事会重新焕发出一阵的生机,不过也很快

就销声匿迹了。佛蒙特州人的习惯逐渐被固定了下来[7];根据某个固定的习俗,那些人们曾经走过的小径和居住过的地方被一一确立固定下来

,但究竟是怎样恐惧和逃避的心理促使先人们制定下这样一个习惯却越来越鲜有人还能记得,甚至他们都不记得自己的祖先们曾经有过这样一

种恐惧或者逃避的心理。绝大多数人只是简单地知道居住在丘陵里的某些地方是非常危险、而又无利可图的,并且一般说来也是相当不吉利的

。同时他们也知道,通常情况下,离那些地方越远越好。最终,这些风俗和经济利益合作下产生的惯例如此深刻地烙在了那些为人们认可的聚

居地上,以至于人们不再会为了任何理由离开那些安全的边界。而那些传说有这些东西出没的群山也因此而被荒废弃置了——这倒不是出于某

个计划或有意的设计,而仅仅只是意外的结果而已。除非处在非常罕见的、局部发生的恐慌时期,否则只有那些好大惊小怪的老祖母们以及那

些怀旧的古稀老人还在嘀咕着那些居住在群山里的生物;甚至就连这些流言也承认既然那些房屋和定居地过去就在这里;既然人类严格地遵守

惯例,不去打扰它们挑选的领地,那么人们也不需要像以前那么害怕它们了。

通过我以往的阅读以及在新罕布什尔州听来的某些民间故事,我在很早以前就对所有这些事情一清二楚。所以当洪水期间那些谣言开始出现时

,我很轻易地就猜测到是怎样一些虚构想象的背景造就出了这些奇特的传闻。为此我费了很大功夫向我的朋友们解释这些东西。而当几个好争

吵的家伙依旧坚持这些报告里还有某些合理的真实成分在内时,相应地,我也被逗乐了。这些家伙努力指出那些早期的传说延续了相当长的时

间,而且保持得相当一致;同时介于佛蒙特州那些群山事实上并未真正进行过勘查,武断地宣布那中间可能居住着什么,或者不太可能居住着

什么并不是一件明智的事。甚至即便我向他们保证所有这些神话都属于一个众所周知的固定模式,而且该模式适用于绝大多数人类,并且是由

人类那总是创造出同类型幻想的早期想象经历而决定的,仍然不能令他们安静下来。

我试着向这些反对者们论证那些佛蒙特州神话在本质上和那些普遍存在的、有关自然化身的传说没有什么不同——这一类神话让远古世界里塞

满了半人羊[8]、森林妖精[9]以及长着人类脚掌的萨梯[10];同时还描绘了存在于近代希腊地区[11]的卡梅坎扎莱[12];赋予威尔士和爱尔兰的荒野

以那些由某种矮小的、奇怪且可怕的、穴居掘洞的隐匿种族留下邪恶形迹。但是这些论证却毫无用处。另外,我还指出尼泊尔的山地部落中也

存在着某些与这些佛蒙特州民间传说相似得令人吃惊的看法——认为可怕的“米·戈”或者“可憎的雪人”正令人毛骨耸然地潜伏在喜玛拉雅

山脉的岩石和冰山中——也同样无济于事。甚至当我拿出这条证据时,那些反对者却将它拿来当成反对我的武器,声称这肯定暗示某些那些古

老传说在某些方面真的确有其事;还宣布说它表明存在着某些古老而奇怪的地球种族,只是在人类出现和登上统治地位后被迫隐匿起来了。而

且可以猜想得到,它们虽然数量逐步下降,但是仍旧活到了相对较近的一段时期——甚至可能直到现在还有一部分生存着。

我越是嘲笑这些理论,那些顽固的朋友们就越是坚持;另外由于这些最近的这些报道在即使没有得到那些古老神话的传承的前提下,仍能如此

清楚、统一、细致且叙述方式理智得近乎平淡地讲述出相同的事情,这一点本身实在不容轻易忽视。所以有两三个极端热衷那套理论的家伙甚

至表示那些古老的印第安人神话可能暗含着那些隐匿的生物并非起源于地球的意思。他们还引用查尔斯·福特[13]的那些离奇夸张的书籍里所谓

的“来自其它世界以及其它空间的旅行者经常造访地球”的论调来证明自己的理论非虚。不过,我的反对者中的绝大多数还仅仅只是些浪漫主

义者。他们所做的,仅仅是坚持试图为那些因为亚瑟·梅琴[14]那出色的恐怖小说而流行起来的有关潜伏的“小人”的奇妙传说寻找到存在于一

个真实世界里的版本而已。
————————

[1]“those ones,” or "the old ones,”
[2]made them a basis of awed theological speculation.
[3]Raths,不知何物。
[4]Pennacook,指居住在麻省梅里马克河河谷、新罕布什尔州以及南缅因州的印第安人。
[5]the Winged Ones
[6]指大熊座,其就在北方天空。
[7]The ways of the Vermonters became settled;
[8]faun,在罗马神话中指野外林地的精灵或妖精,罗马人将它与后文希腊神话中的塞特(satyr)联系在一起。但是它们原来是完全不同的两种东

西。二者的形象有些类似。Faun是一种带角的半人半羊,有山羊一样的蹄子。因为罗马神话中fauns的父亲是福纳斯——一个类似于希腊神话中

的潘的神明
[9]dryad,早期希腊神话中橡树女神,在后来的希腊神话中,它泛指各种树木的女神。形象是一个美丽的女人
[10]satyr,塞特,希腊神话中一群与潘和酒神狄俄尼索斯作伴的男性(雄性)生物。它们在森林和山野中流浪。希腊神话对塞特的描述不完全一

致,大多把它描述为半人半羊的生物——但最初的萨梯是有人类的脚掌的,后期倾向于把它描述为一种类似人,有长尖耳朵的生物,再后期又

与罗马神话中的Faun混淆。
[11]modern Greece,疑似指1453年拜占庭帝国毁灭之后的希腊地区。
[12]原文为kallikanzarai,但疑似kallikantzaroi,希腊民间传说中一类坏心肠的小妖精。所谓现代希腊只是与古希腊区分。
[13]Charles Fort;查尔斯·福特(1874-1932)美国人,异常现象研究者和作家。基本称得上是现代UFO研究的奠基人
[14]Arthur Machen;亚瑟·梅琴(1863-1947)威尔士作家,主要从事恐怖、幻想和超自然方面的写作。洛夫克拉夫特先生曾在另一部作品《敦威

治恐怖事件》中提到了他创作的《大神潘》
异乡人
作者:H.P.Lovecraft

若一个人孩童时的记忆带给他的仅仅只有恐惧和悲伤,那么他是不幸的。而当他只能回溯起那些在风干枯褐的绞死者以及一排排令人疯狂的古

书的陪伴下,置身在无数空旷、阴森的房室里所度过的孤独时光时;而当他只能追忆起那些置身于藤蔓累累、有着无数犹如鬼怪般的森森巨木

在高处无声地错综纠结遮蔽而成的昏暗小树林里所看到的可怖景象时,他是悲惨的。诸神给予我的如此之多——他们给予了我迷茫与沮丧、贫

瘠与破败。可是,然而当我的意识刹那间惊觉自己已超越其他人所想之时[1],我却奇怪地对这些古老的回忆感到满足,并且绝望地试图固守住

这些逐渐枯萎的记忆。

我不知自己生于何处,只记得那座城堡极其古老、极其可怕。那里充满了幽暗的走道和高悬的穹顶。那些穹顶修建得如此之高,甚至眼睛也只

能捕捉到上面的蛛网和无穷的阴影。那些风化剥落的走道里暴露出的石头似乎总是令人讨厌的潮湿。而某种可憎的气味,某种犹如死去的世代

遗骸堆积起来散发的死尸味道,无处不在。那里从不见光明,所以,过去我偶尔会点亮一些蜡烛,从容地凝视着它们微明的火光寻求些许安慰

;那里也不见户外的太阳,因为那些可怕的巨木向上延伸的高度已超越了我所能到达的最高的尖塔。仅仅有一座黑色的高塔超越林木之上,直

插未知的外空,但是它已经部分崩塌了,无法向上攀登——除非我一块石头接一块石头地爬上那几乎不可能攀援向上的垂直高墙。

我一定在那块地方生活了许多年,但我却无从衡量时间的长短。肯定有着某些生物在照料着我的需求,可我却无法回忆起除我之外的任何人,

或者任何活物——只有那些无声的老鼠和蜘蛛。我想那些照料我的东西,不论到底是什么,一定已经极其古老了。我一开始对与活人的所有概

念就是那些长相滑稽地像我,然而又如同这座城堡一般扭曲、干枯皱缩、正在衰颓的家伙。对于我来说,那些深埋在城堡地基中的某些岩石地

穴里散落的骸骨并不是什么古怪少见的东西。我曾经难以置信地将这些东西与那些人们从事的日常事务联系起来,并且觉得它们要比我从那些

发霉的古书里所看到的、有关活物的彩色图片更加自然和正常得多。我从那些带着彩图的书里学到了我知道的一切,没有哪个老师敦促或者指

导我,同时我也不记得在所有这些年里,我曾听到过任何人类的声音——甚至就连我自己的也没有;因为虽然我能阅读那些词句,但我却从未

想过要大声说出来。我的模样同样也是一件我从未思索过的事情,因为在城堡里没有镜子,所以我仅仅能通过本能的意识来认识我自己,觉得

自己应该类似于那些我在古书上看到的年轻人物。我当时能意识到自己还很年轻,因为我脑海里积攒的回忆还是相当之少的。

我常常花上很长时间躺下,梦见外面的世界,那些位于腐臭的护城河之外、黑暗沉默的巨木之下的世界;同时渴望地想象着自己正置身于那些

位于无尽森林之外、被阳光普照的欢快人群之中。有一次,我试图逃出这片森林,但是我越是远离城堡,那些阴蔽就变得越发浓密,而空气里

也越发充满了徘徊不去的恐惧;于是我发疯般跑了回来,免得在那黑夜般的死寂迷宫里迷失了方向。

所以,我只能在无尽的光暗交际中睡梦着、等待着,但我却不知道我究竟在等待着什么。然后,在那幽暗的孤寂中我对于光的渴望逐渐变得如

此强烈和疯狂,甚至无法再安睡于此。于是我向那穿过森林、直插未知外空但却已经破败的黑色高塔举起了乞怜的双手。最后我决心要攀上那

座高塔,虽然我可能会失败;但是即使瞥一眼天空而后死去,也要胜过营营一生却从未仰视过天空。

在一个阴湿的黎明时,我爬上了古老破旧的石质楼梯,一直来到它中断的地方。然后,我冒险黏附在那些细小的立足之处爬向上方。那死寂的

、没有阶梯的巨石圆筒是恐怖可怕;黑暗、荒废、残破、充满了不祥的气息与受惊而无声飞过的蝙蝠。但是更让我恐惧的仍是我缓慢的进展。

因为无论如何攀爬,头顶的黑暗却从未变薄一分一丝,同时新出现的寒意开始徘徊不去、令人生畏地侵袭着我。我颤抖着思索着为何我触碰不

到光明,同时如果我敢我一定会向下望去。我幻想着一定是黑夜突然降临在我四周,同时徒劳地用空出来的一只手摸索着任何窗户留下的痕迹

,那样我便能向外张望,然后试着判断我曾到达的高度。

攀附在那面凹陷、令人绝望的峭壁上,经历过一段仿佛永无止境的可怕却又什么也看不见的爬行之后,在一个瞬间,我觉得我的头触碰倒某个

坚固的物体。我知道我一定已经爬到了塔顶,或者至少是某一层的顶端。在一片漆黑中,我伸出那只空闲的手试着触碰这堵障碍,却发现它是

石制的、无可撼动。然后我环绕着高塔开始一次极其危险的探索,爬到任何这面粘滑泥泞的高墙上任何一个可以落脚的地方,直到找到能打开

这堵障碍的地方。然后我又开始向上爬去,用上了自己的双手加入到这次可怕的攀登中,同时用头顶开了石头障碍上的那扇厚板,或是门。上

面没有光,当我手伸向更高处时,我意识到这次攀登目前已经到了终点。那扇厚板是某个孔穴上覆盖的天窗,孔穴之后是一个有着层层石头阶

梯、比高塔下端更加宽大的空间——毫无疑问这里通向某些位于高处的、更加宽敞的瞭望室。我小心地爬过孔穴,尽力防止那块沉重的厚板落

回到原来的位置,但直到最后,我仍然失败了。我精疲力尽地躺在石制地板上,听着它摔落回原位发现出的可怕回响,希望在必要时还能再度

将它撬起来。

深信我此刻已经置身极高的位置上,并却远远高过了那些林木当受诅咒的枝丫,我拖着身体从地板上站了起来,同时摸索着四周寻找窗户。也

许我能生平第一次仰头看到所有那些我从书里读到的天空、月亮和群星。但我的每一步摸索带来的都是失望,我能摸到的只有一座座巨大的架

子,以及上面摆放着的坚硬而且尺寸大得令我困惑的长方形箱子——一些可憎的箱子。我开始越来越频繁地思索和揣测这座在无穷亘古之前就

与下方城堡割断了联系的房间里究竟可能寄居着怎样的秘密。然后,出乎意料,我的双手碰到了一扇门——它安置在一个石头修建的入口里,

上面布满了一些奇怪的凿痕因此显得相当粗糙。我推了推,却发现它是锁着的,但是自我身体里爆发出的一阵极其强大的力量让我克服了所有

的阻碍,将它向内拉开了。当我如此做时,我感觉到了一种从未体验过的最纯粹的狂喜与迷醉——我看到光明平静地穿越一扇华丽的铁质栅门

,从门后一条短小石头通道里倾泻而下。那是满月的华光。在那之前,除了在梦境以及在那些我甚至不敢称为记忆的模糊印象里,我从未亲眼

见过它。

想象着我已经位于整座城堡的巅峰之上,我开始快速跑上门后那几小节台阶;一片乌云遮挡住了月亮,让我不觉绊倒在地。我感觉我移动的比

黑暗中更加缓慢了。直到我爬到栅栏边时四周仍非常昏暗。通过小心地试探,我发现栅门并没有上锁,但是我并没有打开它——因为我害怕自

己会从我一路爬上来的这令人惊诧的高塔上摔落下去。这一刻,月亮又出来了。

此刻震惊中最为凶恶疯狂的部分来自于那些完全出乎我意料的错愕,以及那些难以置信的荒诞。我以往经历过的任何事情所产生的恐惧都无法

与那一刻我所看到的景象以及这番景象蕴含的离奇意义所带来的惊怖相比拟。那幅景象本身就如同它带来的惊骇一般简单,因为它仅仅如此—

—我没有望见一幅置身极高之处所应当目睹到的、令人眼花的树梢景象;反而看见自我四周,围绕着栅门,在同一平面延伸铺展开去的只不过

是坚实的大地,以及铺设点缀其上的大理石平板与圆柱。这一切都笼罩在一座古老的石筑教堂投射下的阴影之中。而那教堂已经损毁的尖塔此

刻正在苍白的月光中如同幽灵般闪烁着。

几乎是无意识的,我推开了栅门,跌跌撞撞地走上了那条延伸往两个方面的白色砂砾小路。虽然在那一刻我仍觉得昏乱晕眩,却还紧紧固守着

那对于光芒的渴求;甚至即便我着魔地怀疑到底发生了什么,也未曾停顿我的脚步。我不知道,也不关心我的经历究竟是否痴妄错乱、还是这

只是梦境或者魔法;但却决心要不惜一切代价去凝视那瑰丽的光辉与华彩。我不知道我是谁、我是什么、或是我可能置身何处;但当我持续不

断地跌跌撞撞走向前方时,我开始意识到某一些可怕的、压抑隐藏起来的记忆使得我的举动绝非偶然。我穿一道拱门,走出那那片满是厚板和

圆柱的地方,开始在旷野上游荡;偶尔会沿着看见的小路前行,但偶尔却会奇怪地离开小路,踏过一片只有些许地方预示着曾存在有一条被遗

忘的古道的草甸。其间有一次我甚至游过了一条湍急的小河——在那里我看到一些已经崩落、长满苔藓的石头遗迹,似乎暗示着曾经这里有一

座已经消失了很久的小桥。

我肯定花了两个小时的时间才抵达那似乎是我目的地的地方,位于一片繁茂森林庭园内的一座古老庄严、爬满长青藤的城堡。它让我产生了一

种令人发疯地熟悉感,同时却又充满了令人我困惑的陌生。我看到护城河已填满了,一些我熟悉的高塔都毁坏倒塌了,同时新出现的厢房也混

淆了我的视线。但主要吸引我视线的、同时也是令我感到快乐的是那些敞开的窗户——那里管闪耀着华美的光芒,同时传出那只有最欢快的宴

会才有的热闹声响。当我走进其中一扇窗户,向里看去时,我确实看见一群穿着古怪的人们;他们尽情欢笑,彼此之间爽朗地交谈。似乎,我

以前从未听过人们的话语,只能模糊地猜想他们在说些什么。其中一些人脸上的表情似乎唤起了我内心深处极其遥远的记忆,而另外一些则对

我来说相当陌生。

我跨进一间低矮的窗户,走进了一间光线明亮的房间,从我这一刻满怀希望、简单美好的瞬间一步步走向那绝望与顿悟带给我的最为黑暗、最

为不祥的震撼。噩梦很快就降临到我的头上,因为当我迈出那一步时,我一生所经历过的、最令我恐惧的启示出现了。几乎就在我跨过窗台的

那一瞬间,人群爆发出一阵突如其来的恐惧。这种强烈的、令人毛骨悚然的恐惧扭曲了我见到的每一张脸;我所听过的最恐怖的尖叫几乎从我

所见到的每个喉咙里回响而出。逃跑是他们普遍的反应。在混乱和恐慌中,他们中的几个昏了过去,然后被疯狂逃窜的同伴拖走了。许多人用

双手挡住了眼睛,笨拙而盲目地逃窜。他们踢翻了家具,在试图穿过房间里许多门中的一扇时,绊倒在墙上。

骇人的尖叫声回荡着。我独自一个人茫然地站在明亮的房间里,听着那些逐渐消散的回响,颤抖着思索附近究竟潜伏着怎样一个我看不见的恐

怖。乍看之下,他们已经抛弃这座房间了,但当我向一个门洞走去时,我意识到我看到了另一个东西——在那扇通向另一个与这里有些相似的

房间的金色拱门那边有活动的迹象。当我走近那扇拱门时,我开始更加仔细和清楚地打量起拱门那边的东西;然后,我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发

出了自己的声音——那是一声骇人的嗥叫,这声音几乎与导致我发出这声嚎叫的恶毒景象一样令我酸楚——我直接看见了那个逼真得可怖的、

难以想象同时也无法描述甚至不可明讳的怪物,那个仅凭它的容貌就彻底将一伙欢乐的人群变成了一堆癫狂的逃亡者。

我甚至无法描述它到底像是什么,因为它混杂了所有的肮脏、怪诞、嫌恶、畸形与可憎。那是一具腐烂、古老而又支离破碎的可怖形体,一个

令人厌恶、腐液滴答同时打来恶毒启迪的妖魔,一幅仁慈的世人总会掩盖起来的赤裸躯壳。老天在上,它不属于这个个世界——或者至少不再

属于这个世界——但令我恐惧的是,我看到了它那已被啃噬后露出骸骨的轮廓,一个针对人类身躯的创造的拙劣、令人憎恶的赝品;而在它身

上那些发霉的、已经支离破碎的衣物却让我产生了一种无法描述的感觉,正是这种感觉让我感到前所未有的寒意。

我几乎无法动弹,不过还没有僵直到让我不能无力地做出逃离的举动;但是即便如此,当我向后的踉跄挪步时也没能打破那只沉默而又无可名

状的怪物所施加在我身上的魔咒。那对混浊的、玻璃般的眼球对我的双眼施加了莫名的咒语,迫使我的双眼不得不紧紧凝视着它,无法闭上;

但是,虽然如此,我的眼睛在那一刻却开始仁慈地变得模糊起来,在经历过第一眼恐惧的一瞥之后便只能朦胧地勾勒出那可怕事物的形状。我

试图举起手遮挡住我的视线,然而我的精神太过晕眩昏乱,甚至不能完全控制住自己的手臂遵循自己的意愿。然而,这个举动已经足够让我失

去平衡,令我不由得拖着身子向前踉跄几步避免摔倒在地。当我这么做的时候,我突然痛苦地意识到那死尸般的东西是如此接近,甚至让我依

稀幻想自己听到了它那空洞的、令人毛骨悚然的呼吸声。几乎就要疯掉时,我发现自己还能腾出手来阻挡那只靠得如此之近的腐臭恶鬼;接着

在那偶然发生的如同置身无穷噩梦、甚至地狱一般的灾难性一秒中,我的手指触碰到了那扇金色拱门后那只怪物向我伸出的那只腐烂的爪子。

我没有尖叫,但在那一秒钟,所有那些随着夜风飘荡的可怖幽灵[2]全都为我尖叫了起来,那一瞬间灵魂深处早已湮没的记忆如同山崩一般轰然

涌出。在那一秒钟我意识到了所有那些曾经发生过的事情;我回忆起了那些早在那座恐怖的城堡和那片阴森的树林之前的事情;也认出了这座

我正置身其中、早已改变了面貌的建筑物;同时最令我恐惧的则是:当我飞快抽回那已经被它的手指所玷污的手时,我认出这只凶恶的、站在

我面的可憎怪物。

在这世界里,有苦涩就会有安慰,而那安慰就是忘却[3]。在那极度恐怖的一秒,那些使我惊骇的东西被迅速忘却了,而那喷涌而出的不祥记忆

也消散在由一系列反复回荡的想象交织而成的混乱中。在那个噩梦里,我从那座应当被诅咒的闹鬼建筑里仓皇逃离,飞快而又无声地奔走在苍

白的月光之中。当我回到那片大理石墓地,走下栅门后的阶梯时,我发现那扇石制活板已经再也无法打开了;但我不会难过,我早已对这块石

板下的那座古老城堡和那片阴森树林感到厌倦和痛恨。如今,我与那些讥嘲而又友善的食尸鬼一同乘着夜风出游,而在日间则潜藏在由尼罗河

所冲刷出的那条封闭而又无人知晓的哈多斯[4]之谷里,潜藏在那些属于纳菲恩·卡[5]的茔窟里嬉戏。我知道,光芒并非为我而明,只有那照耀

在奈卜[6]之石冢上的月光是属于我的;我知道,欢愉并非为我而生,只有那位于大金字塔下、奈托克里斯[7]的狂欢盛宴是为我操办的。然而,

在我那新的疯狂与自由中,我几乎要欣然接受那属于异乡人的苦涩。

因为尽管忘却让我感到平静,但一直以来,我都知道我只是一个异乡人,一个存在于这个世纪里,置身于那些依旧是人的人们之中的异乡客。

自从那一天我将我的手伸向那个位于巨大镀金框架后面、令人憎恶的东西之后,我就意识到了这一点——自从那一天我伸出手,却触碰到一面

抛光的镜子那坚硬而又冰冷的表面后。

The End

————————
[1]when my mind momentarily threatens to reach beyond to the other.
[2]all the fiendish ghouls that ride the nightwind,洛夫克拉夫特先生在描述ghouls的时候两次用了ride the nightwind,觉得好像是典故,但找不到出处


[3]nepenthe,希腊文学和神话中传说能治愈哀伤的药物,字面意思就是忘忧药。该词起源于埃及。原来试着写成忘忧散,发现太不搭调了。
[4]Hadoth,一个尼罗河峡谷,疑似虚构,这个词读起来很像Hades,地狱。
[5]Nephren-Ka,一个虚构的埃及疯法老,他为埃及拿到了闪耀的偏三方八面体,后来建造了一座庙宇供奉这块石头和里面的神明,后来这座庙

宇被毁掉,他的名字也从所有记录上抹去。洛夫克拉夫特在《The Haunter of the Dark》里详细描述过这些事情。
[6]Neb,黑户,不知是个什么人、什么东西。哪位大人知道麻烦转告一声
[7]Nitokris,据称是埃及第六王朝的最后一任法老,女法老。但其历史真实性存疑。洛夫克拉夫特在小说中称她支配着食尸鬼和其他恐怖之物。

奈亚拉托提普Nyarlathotep,
by H. P. Lovecraft.

我无法确切地回忆起它是从何时开始发生的,也许是几个月前,也许是更久之前吧!在一切开始之前,世界便频频显示出令人不安的迹象,到

处都充满了一种奇怪的、令人忐忑不安的焦虑,那是对于不可知的危险的忧虑。这种危险遍布世界各地,并且很快地以政治的方式爆发出来。

由不知名的焦虑情绪引发的政治和社会动乱成为了世界的主流,示威游行和暴动几乎填满了每天的新闻。至今我仍可以记起当时那些来来往往

的人们,还有他们那苍白的脸色和忧郁的神情。
怪异莫名的罪状感笼罩在大地之上, 彷佛来自于深渊之底、群星之间的阴晦冷风扫荡着整个世界,季节的次序发生了剧烈的改变,明明是冬天却

热得可怕,这种异常的情况持续了很长的时间,几乎所有的信徒都认为这个世界甚至整个宇宙都已不再由已知的神明控制,而是被那些未知的

邪恶力量所支配。
正是那时奈亚来到了我所在的城市——一座古老而伟大的,却早已被数不清的罪恶所玷污的城市。我曾经从我朋友那听说过奈亚的事情:他的

来历无人知晓,但是他看起来有着传统的埃及血统,那些异教徒一看见他就跪下了,不过他们却说不出个所以然来。奈亚宣称自己来自遥远过

去的黑暗之中,并且掌握着那些未曾被人类所知晓的奥秘。这个充满着神秘气质的男人在世界到处向人们展示他所拥有的宇宙秘密,曾经有不

少学者试图证明他的神奇表演只是个无聊的骗局,但在奈亚利用他的仪器做出科学的、不容置疑的演示后,他们都无语地离去了。
我的朋友曾经在普罗维丹斯见过奈亚的展示,那些神秘莫测的宇宙奇迹秘深深地吸引住了我朋友,他疯狂地崇拜奈亚,并且极力向我推荐奈亚

的神奇演示。他说,那些宇宙的奥秘完全超越了人类的想象力,即便是最具创造力的作家也无法用语言表达得出来,只有在奈亚的展示之中,

人类才能亲身体会到这些原本永远都无法接触的领域。
就在那个炎热的冬天,我终于按持不住自己的好奇心,与那些同样被奈亚所吸引的人彻夜去看他。在皎洁而柔弱的月光下,我们来到了奈亚下

榻的地方。在那里,我终于亲眼看见了他——一个肤色黝黑、脸上总是挂着略显阴险的笑容,身材瘦长的男人。他很热情地招待了我们,并且

很快答应为我们展示他的那些宇宙奥秘。
在奈亚的带领下,我们来到了地下室,在一片令人窒息的黑暗中,奈亚将一个形态奇异的金属盒子摆在了我们眼前,盒子里面装着一块近乎黑

色的、带红色条纹的多面体,它悬在了盒子的中间,有一个金属圈套在了它的半腰上,把它托住了,还有七个设计精巧的支撑物沿水平方向伸

展开来,与盒子的内壁形成了一定的角度。这个奇特的多面体在黑暗中散发出十分柔和的白色光辉,十分引人注目。我们按照奈亚的指示,将

自己的精神全部集中在那块多面体上。很快,我们的思绪便被它带到了那遥远到无法估计的年代,在那里我看到了无可言状的异域的景象:有

高大的石头塔楼,巨大的、没有生命迹象的山脉,还有那些隐藏在阴影之中的可怖面孔。接着,我看见了世界正在无尽的黑暗中抵御着那些摧

毁人类栖身之地的邪恶力量;无数的人旋转着、翻腾着、挣扎着死去;死气沉沉的地球围绕在那渐渐黯淡的、冷却了的太阳周围。一切是如此

可怕,可一切又是如此真实,我和其他人一起被吓得尖叫起来,于是所有的影像消失了,我们又回到了那间阴暗的地下室中。奈亚微笑着安抚

着我们,并且很有礼貌地将我们送走。
当我们行走在那炎热而空旷的午夜大街时,所有人都依旧未能从那种莫名的恐惧感中恢复,我们开始互相安慰自己:这座城市还是和以前一模

一样,依然充满了活力。
到了第二天,奈亚便离开了这座城市,我的朋友对此感到非常遗憾,因为他昨晚有事而未能和我一起去看奈亚。与他相反,我感到了一种轻松

——从奈亚那里感受到的震撼是如此巨大,以至于只要我一想到和他同处一个城市便会觉得极度的不安。
世界的疯狂程度日渐增长,我之前提到的那种危险的焦虑随着时间而变得愈加深刻,人们甚至彼此开始了斗争,所有的高尚都被堕落的邪恶所

取代,人类从未如此绝望与悲观。我的朋友同样陷入了这种狂暴的焦虑之中,他像那些疯子一样在街上大吵大闹,最终死在一场暴乱之中。
当我还未来得及为他的死亡而感到悲痛时,真正的绝望便已找上了我。在那个最后的夜晚,一场灾难性的停电席卷了整个城市,刚开始的时候

我和别人一样惊惶失措,我们自发地来到昏暗而闷热的街道上,大家彼此交谈着,然后一同咒骂着该死的电力公司。
我相信当时每个人都和我一样感到有什么东西不对劲,因为我们不约而同地抬头望向天空。皎洁的银色月亮正逐渐地转变成为一种我们所不能

忍受的绿色,就像发霉的腐尸般,我甚至觉得自己从月光中闻到了一股腐臭味。所有人都被吓坏了,我们放声地尖叫、无意义地挥手,直到有

某种力量迫使我们安静下来为止。在这种不知名的力量指引下,我们开始形成了一种奇怪的、不由自主的队列,依靠着月亮那病态的绿色光线

朝前走着。我们都不知道自己要到哪里去,只是被那种无可抵御的力量驱使着。原本熟悉的街道在绿色的月光下变得异常陌生,所有的一切都

已经彻底地脱离了正常的范围,街道尽头的大厦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片草坪,上面甚至还竖着一块生锈的金属牌。当我注视天际附近时,

一座奇异的高塔恶作剧般地耸立着,像是一座巨大的指向标。我们很快来到了塔里,并且开始沿着那条螺旋状的阶梯向上行进着。
我不知道自己到底走了多久,在这个错乱了的世界里,时间早已失去了意义。和我一起行走的人现在剩下寥寥无几,有一些人在途中的时候便

消失了,我不知道他们去了哪里,他们仅仅只是留下了一阵可怕的呜咽声。至于另外的一些人则因为忍受不住这样的折磨而彻底崩溃了,在咆

哮出阵阵疯狂的大笑后他们就跳了下去。我不知道是什么在支持着我,总之我坚持了下来,和剩下的人继续朝着那未知的终点前进。
在经过相当相当久的时间后(我的感觉如此),我们终于来到了阶梯的尽头,在我们面前的是一座铁门,门没有上锁,其他人犹豫地看着它,

却没人胆敢去推开这座铁门。我犹豫了很久,最终伸手将它推开了。一阵炎热到如同地狱之火般的热风从门后吹来,我看到了门内那离奇的、

人类语言所无法描叙的景象,这是一个扭曲的、疯狂的黑色漩涡,邪恶的、紫色的雪花在它里面朝着一个固定的方向扫荡着,暗淡而深沉的微

光在这片不祥的地方闪耀着,我甚至认为自己从那里听到了令人不安的嚎啕大哭声。
当我发现其他人开始梦游般迈着沉重而缓慢的脚步走进那漩涡之中时,我胆怯了,因为我记起了自己在什么时候见过这样的场景——多面体,

当初我便是在奈亚的那块神秘的多面体中看到这样的景象的。然而我拖延时间的努力是如此微不足道,就像被于我之前进去的人召唤般,我终

于抵挡不了邪恶的呼唤声,伴随着不净的紫色雪花颤抖着踏进了那无法想象的恐怖漩涡之中。
仅仅只是一瞬间,就在我跨进这片亵渎的领土之际,我便看到了全部的秘密————一个令人厌恶的、波动着的可怕阴影在非人的手掌中滚动

着,并且将整个可怜的世界包裹了起来。从那非正常的季节开始,所有的事情便都掌握在那个可怕的神灵之手。它是来自于藏骸所的风所掠过

的黯淡星星之处;降临于人世之外那模糊不清的鬼魂们所看守的邪恶居所;栖身于无数星辰之间的神圣庙宇上的巨大圆柱;蠕动在世界明暗之

间的领域上的混沌;从宇宙诞生之初便已存在,愚弄一切的旧日支配者——奈亚拉托提普。这个混沌的嘲弄之神,以它那无法理喻的兴趣将人

类一步步引入它的陷阱,然后在这令人恶心的墓地上空,以它那单调的、亵渎的、似长笛般尖细的嘲笑声取笑着一切。作为它所选中的观众,

我和那些同我一样不幸的人们将永远地被困在这个超越时间与空间的监牢中,绝望地见证着世界的消亡,永无安眠之刻。
记忆
H.P.Lovecraft

在尼斯的山谷里,被诅咒的亏月稀疏地散发着微光,用它那羸弱的月牙在危险的大箭毒木树丛间为它的月光犁出一条小路。那月光照耀不到的

地方,溪谷的深处潜伏蠕行之物无从得见。两边山坡上野草繁茂,邪恶的藤条与蔓生植物在宫殿废墟的碎石间攀爬,轻轻地缠绕着破碎的石柱

与怪异的独石,拉起那些由一双双已经被遗忘了的大手铺设下的大理石地面。小猿猴在破败庭院里生长着的参天大树间跳跃;毒蛇与其他无名

的有鳞生物在地下宝藏内外蠕动着。石墙又高又大,而从它们上面剥落下来的巨石长眠在潮湿的苔藓覆盖之下,既宽大又厚实。它们的建造者

竖立起它们,希望它们能屹立永世,其实它们现在仍高尚地履行着自己的义务,因为在它们下面,一只灰色的蟾蜍找到了他的家。

在溪谷的最底端流淌着的是赞恩河。河水泥泞,杂草丛生。它从隐秘的泉眼里悄悄流出,淌向地下的石窟。所以溪谷里的妖精既不知道为何河

水会是红色的,也不知道它流向何处。

出没在月光中的精灵对溪谷里的妖精说:“我已老了,忘记了许多事情。跟我说说那些建造了这些石头遗迹的生物。告诉我他们的事迹,他们

的容貌,还有他们的名字。”妖精回答道:“我名叫回忆,我精于那些过去的学识,但我也老了。那些生物像赞恩河的水一样,无法被理解。

他们的事迹,我已无从忆起,因为他们不过昙花一现。他们的容貌,在我记忆里已趋朦胧,那就像是树林里渺小的猿猴。他们的名字,我却记

得很清晰,因为他们的名称那与这条河的名字相押韵。这些往昔的生物被称作做‘人’”

于是精灵飞回了细细的弯月,而溪谷妖精则专注地看着生长在破败庭院里的一棵大树上的一只小猿猴。
魔女屋中之梦
作者:H.P.Lovecraft

沃尔特·吉尔曼不知道究竟是那些梦境造就了这次高烧,还是这次高烧诱发了那些梦境。这一段时间以来,他若不在阁楼里那张单薄的铁床上

辗转反侧,就在桌前书写、研究以及挣扎着应付那些数字与方程。在这座古老小镇里、在这面带着霉味充满罪孽的阁楼山墙后,潜滋暗长的恐

怖徘徊不去地蜷缩在周遭眼见的一切事物之后。

他的听觉已渐渐变得超乎寻常的灵敏,甚至几乎达到了让他难以忍受的程度。为此,在很早以前他就停掉了那个廉价的座钟,只因为那东西的

嘀嗒声在他听来就像是整支炮兵部队的轰鸣。而在夜幕降临之后,那些源自屋外黑暗城市里细碎的喧哗;耗子从生虫的隔板里匆匆跑过留下的

不祥骚动;以及这座百年老屋中那些看不见的木料发出咯吱作响对他来说仍足以构成一片刺耳的混乱响动了。黑暗里总是充斥着不明原因的响

动——而某些时候,他会充满恐惧颤抖着,惟恐他所听到的一切在某一刻消退平息下来,使得他能够听到另一些更加微弱模糊的声响,那些他

一直怀疑就潜伏在自己身后的声音。

他住在被传说围绕着、一成不变的阿卡姆镇。在那里,簇拥在一起的复折式屋顶歪斜塌陷着盖在阁楼之上。曾经,在那些古老而黑暗的岁月里

,女巫们就是躲在这样阁楼里掩过国王的耳目的[1]。但在这整座小城里,恐怕没有哪个地方会比他现在的栖身之处更加充盈着恐怖、乃至死亡

的记忆。因为这座房子,这间他所栖身的小阁楼曾经同样也是老凯夏·梅森的避风港。

从来都没人能够解释清楚当年凯夏·梅森是如何从塞伦监狱里逃出来的。那都是1692年的事了。当时监狱里的那个狱卒发了疯,并且模糊不清

地唠叨着说某个长着白色獠牙与皮毛的小东西冲出了凯夏的单间。而后他们就在监狱灰色石墙上发现了用某种红色、粘稠的液体涂抹出的弧与

角——甚至就连牧师科顿·马瑟[2]也不知道那是什么。

也许吉尔曼不该研究得那么专注。不论是非欧几里德微积分还是量子物理学都够耗费脑力的了,倘若还有人妄图将它们与民间传说,以及追溯

那些歌特式故事与壁炉边疯狂传闻背后的奇异背景;追溯那些背景所狰狞暗示着的多维实在的工作搅和在一起,那么他将绝对期盼不到一丝精

神上的松弛。

吉尔曼以前生活在黑弗吉尼亚,但直到他进入阿卡姆的密斯卡托尼克大学后,他才开始有意识地将那些关于古老魔法的荒诞传说与自己所学习

的数学理论联系起来——某些东西弥漫在这个古老小城空气里,悄悄地催生了他的想象力。

密斯卡托尼克大学的教授们曾一再敦促他放松一点,并且自发地减少了他在几个研究方向上的课程。甚至,他们禁止他再去查阅那些记述着禁

断秘密的可疑古书——一直以来这些书都被牢牢地锁着,而打开它们的钥匙则放在大学图书馆的一个贵重物品保管库里。

然而这一切终究来得太晚了,阿卜杜·阿尔哈兹莱德所著的令人恐惧的《死灵之书》,残缺不全的《伊波恩之书》以及冯?云兹特那被查禁的《

无名祭祀书》已经为吉尔曼揭示了某些可怖的暗示。而吉尔曼更将这些暗示与他的那些描述空间性质以及已知与未知维度间联系的抽象数学公

式系在了一起。

他知道他所在的房间就处在那座古老的魔女之屋里,事实上,他正是因为这个才选择在这里住下的。艾塞克斯郡的档案里记载了不少对凯夏·

梅森的审判经过。而她被迫向审判法庭承认的一切却让吉尔曼感到毫无道理地痴迷。她向霍桑法官[3]供认:线与弧可以用来指明方向,指引人

穿越空间之间的隔阂,从而进入这个空间之外的其他空间。她还暗示:在草甸山那一边有着白色石头的黑暗山谷[4]里,以及河中无人居住的小

岛上所举行的某些午夜集会也曾频繁地使用过这类线与弧。她还提到了“黑暗之人”[5];提到了她的誓约;提到了她的诅咒以及她的新秘名—

—“奈哈比”。后来她将这些东西涂抹在了关押她单间的墙上,然后消失了。

吉尔曼相信发生上凯夏身上的怪事,当他了解到凯夏的居所在两百三十五年之后仍旧健在时,更是感到一股莫名的兴奋。而后,他又听到了那

些流传在阿卡姆城里的隐密传闻——那些关于凯夏反复出现在古老房子与狭窄街道上的传说;某些在那座房子和其他一些地方入睡的人身上留

下的不规则人类齿痕;临近五朔节前夕和万圣节[6]时候,响起的孩子般哭声;在那段恐怖的时候,常弥漫在老房子阁楼里的恶臭;以及在黎明

之前那几个最黑暗的小时中,出没于那座腐朽大屋里,徘徊在小镇上,用鼻子好奇地摩挲居民身体、长有皮毛与尖牙的小东西。当听说了这些

传闻之后,他更决心不计任何代价一定要在那座房子里住下去。

要在那里弄到一个房间其实很容易,因为这座老房子很不受欢迎,很难租出去,所以在很早以前就被用来进行廉价的寄宿生意。可是吉尔曼自

己也说不清楚他到底希望在这里找到些什么,他只知道他希望住在这样一座房子里,住在这样一块在某种机遇之下,或多或少地能够赋予一个

十七世纪平庸无奇的老女人以远超普朗克、海森堡、爱因斯坦、德·西特[7]等当代大师钻研极限的深刻数学见解的地方。

他仔细研究了所有墙纸已经剥落的地方,考察了每一块他能够到的木料与灰泥墙,试图寻找一些设计隐秘设计后留下的痕迹。同时,整整一个

星期他都在设法向房东租下位于东面的阁楼——那个凯夏曾用来练习她的魔法的房间。那里原来是空着的——原因很简单,从来都没人喜欢在

那里待上很久——即便如此,那位波兰房东在将它租出去这件事情上仍旧显得很谨慎。

然而,实际上,直到吉尔曼发高烧那段时候之前,什么事情都没发生过——没有什么鬼魂般的凯夏突然飘过昏暗的大厅与房间;也没有什么长

毛的小东西爬进他那高高在上的巢穴,用鼻子摩挲着他的身体;更没有什么女巫的魔咒来当作他矢志不渝地搜索的奖赏。

有时他也会散步走过那些纠结交错在一起的幽暗小巷。在那里,未铺砌的地面裸露出原来的模样,空气里飘荡着发霉的臭味,两旁怪异且不明

年代的棕色屋子摇摇欲坠地倾斜着,透过狭窄嵌有小块玻璃的窗户向他投来嘲弄地一瞥。他心里知道,这里曾经发生过那些奇怪的事情。而且

,直到现在,在这片表象之下,仍存有一丝模糊的痕迹暗示着他:过去那骇人听闻的一切也许尚未消亡——至少在那些最黑暗、最狭窄、最错

综复杂的曲绕着的小巷里仍是如此。

他也曾两次划船登上河中央那座被认为是邪恶之地的小岛,并用素描画下了那些一排排树立着的灰色石块所拼凑出的那些奇异的角。在那里每

一块生着绿苔的石块似乎都有着晦涩、久远的起源。

吉尔曼的房间尺寸不小,但却有着一个很怪异的不规则形状。北面的墙自外向内明显地向屋里歪斜进来,同时低矮的天花板也沿着相同的方向

略略向下垂下。可是,除了一个显眼的耗子洞,以及其他几个耗子洞被堵住后留下的痕迹,房间里没有一个入口能通向屋子北面笔直的外墙与

歪斜的内墙之间夹着的空间,甚至连以前曾存在过这样一个入口的痕迹都没有。但从整座屋子的外面看过去,那一边却有一扇被木板封上的窗

户。而且从那些木板上看来,这个窗户已经封上很久了。

倾斜的天花板上方,一定也有着一个地板是倾斜的阁楼,可就像墙后的空间一样,也同样也没法进入。当吉尔曼通过梯子爬上位于阁楼之上布

满了蜘蛛网的顶部时,他找到了过去的一个洞口留下遗迹。一块古老而沉重的厚板紧紧地压在洞口之上,并被殖民时代常见的结实木桩牢牢地

钉在地上。可是不论吉尔曼说些什么,固执的房东都不允许他继续深入调查这两块密闭的空间。

随着时间的流逝,吉尔曼对于那堵反常的墙与房间天花板更加迷恋了。因为他开始意识到了这个古怪的角背后蕴含的数学意义——这一切似乎

都提供了一丝关于它们建造意图的模糊线索。他意识到,老凯夏也许曾因为某些极端重要的原因才会选择居住在这样一个有着奇怪的屋角的房

间里;她不是曾声称通过某种角便能穿越这个人类所熟知的空间的边界么?渐渐地,他的兴趣从斜面背后那块未能探明的空间上转移开了。因

为一切迹象都显示出,探究这些斜面用意的线索应该位于他所居住的这一边上。

头脑发烫的感觉以及那些奇怪的梦境在二月初的时候渐渐渗入了吉尔曼的生活。这一段时间来,吉尔曼房间里那奇怪的墙角似乎对他产生了一

种奇怪,甚至近乎催眠的影响。随着凛冬渐渐离去,他发现自己已越来越专注于向下垂倾的天花板与向内歪斜的北墙之间构成墙角了。

这段时间来,越来越难以集中精神进行日常学习的情况使得他颇为发愁,而对于期中考试的焦虑则使得问题变得更加严重。然而他那极度超常

的听力带来的烦恼却并未出现丝毫的减弱。生活已变成一片持久而且几乎无法忍受的噪音。可吉尔曼还存有另一种持续不断且令他恐惧的感觉

:他隐约觉得他能听到其他一些声音,这种声音——也许源自其它的世界——始终就在自己能听到的范围边缘颤动着。

而到目前为止,那些具体可闻的声音中,耗子从古老的隔板间发出的声响是最让人心烦意乱的了。甚至有些时候,那些耗子似乎不仅仅是在偷

偷摸摸地刮擦着隔板,而是在故意弄出这种可怕的声音。当这声响从歪斜的北墙后传来时,它混合着一种干扁的喀嚓喀嚓的声音;而当它从垂

倾的天花板上那封闭了近百年的阁楼里楼下来时,吉尔曼总会不由自主地绷紧自己的神经——就好像他正在等待着一个潜伏着恐怖一般。他觉

得它正在等待时机,好突然俯冲直下将自己完全吞噬。

而他的那些梦境则完全超出了理性可以解释的范围。吉尔曼觉得这一定都是自己在数学与民间传说两方面的研究工作共同作用导致的结果。一

直以来,他总是在痴迷地思考着他的方程式为他揭露的那个存在于人类熟知的三维世界外的晦涩世界;过分地去揣测老凯夏是否真的——在某

些超出所有人猜测的力量引导下——找到了通向那些世界的大门。那泛黄的乡村记录上所留下的她以及控告方的证词都该死地暗示了某些凡人

从未经历过的事情;而关于那个四处乱窜且长有皮毛的小东西——她的魔宠——的描述尽管有着许多难以置信的细节,却总让人觉得毛骨悚然

的逼真。

那东西不比一只大号的耗子更大。市民们对它有一个奇怪的称呼:“布朗·詹金”。这似乎是一起值得注意的群体妄想症的产物,因为在1692

年至少有十一人声称曾瞥见过它的身影。而近段时间,这里也有一批数量多得令人困惑乃至不安的类似传闻。目击者都声称它有着长长的毛发

,外形像是只耗子,但是它那有着尖牙的嘴与长着长须的面部却像极了一张邪恶的人脸;而且它的爪子也如同是细小的人手。传说说,它带来

了老凯夏,甚至是魔鬼的消息;它如同吸血鬼一般吮吸着养育它的魔女之血;它能说任何语言,而那声音就像是某种可憎的窃笑。

然而,在吉尔曼的梦境所展示的所有奇异怪物中,没有什么东西能比这个亵神的小怪胎更令他感到作呕与恐慌的了。在那些梦境里,它那一闪

而过的影象要比吉尔曼清醒时根据古老的记录或是现代的流言推演得出的形象还要可憎成百上千倍。

吉尔曼的梦境的绝大部分都是在坠落着摔向无底的深渊。那些深渊里闪烁着难以描述颜色的微光,回荡着令人困惑的杂乱声响。构建深渊的物

质性质,深渊之中的引力特性,乃至深渊与梦中吉尔曼自己的关系他都无从去解释。在那些梦里,他既不是行走也不是攀登,既不是飞翔也不

是遨游,即不是爬行也不是蠕动,而是一种部分出于自愿,另一部分却不由自主地运动方式[8]。吉尔曼甚至都没法很好地判断自己究竟处在一

个什么样的状态下,他的手臂、腿脚乃至躯干的景象似乎总是被一些古怪而无序的远景割裂开来,可是他又觉得自己身体的器官和机能不知怎

么地奇迹般的变形扭曲,并被拐弯抹角地维系在一起了——而且与他正常的比例与性质之间还维系着某种怪诞的关系。

这些深渊却绝不是空荡荡的,那里面拥满了大堆大堆难以形容的带角的事物。在这些闪现着异样色泽的物质中,有一些似乎是生命体,而另一

些则不是。其中有一小部分生命体似乎唤起了他脑海深处的某些模糊的记忆,但他却没法形成一个自主的念头来辨认这些好像嘲笑着他的事物

究竟像什么,或者暗示了什么。后来,在一些梦境中他开始能够将这些生命体区分辨别开来,并将它们归别到各自的类型中去。这样的每一个

类型似乎都有着与其他类型彻底不同的行为与动作方式。在各个类型中,有一个特别的种类,其中所包含的物体展示出的行为,在他看来,要

比其他类型的成员要稍稍地不那么毫无规律,也不那么不合逻辑一点。

所有的东西——不论是不是生命体——都完全无从描述,甚至都无法理解。有几次,吉尔曼试着把那些无生命的东西比做许多棱柱、或是一片

迷宫、抑或大堆立方体与平面堆积的簇群乃至巍峨的建筑群。而那些他觉得各式各样、纷繁复杂的生命体中,有的像是一堆泡泡,有的好比章

鱼,有的如同蜈蚣,更有的仿佛就是有生命的印度魔偶。他还看到错综复杂的阿拉伯式蔓藤花纹被惊动了,化作蛇一般的活物。眼见周遭之处

皆是无可言喻的险恶与恐怖。每当那些生命体中的某一个——从动作上看——似乎在留意他时,吉尔曼总会感到十足的毛骨悚然的恐惧,以至

于这种恐怖常常能将他从熟睡中拉回现实。至于那些东西是如何移动的,吉尔曼却完全说不清,就好像无法解释自己是如何移动的一样。后来

[9]他留意到了一个更大的谜——某些东西会突然出现在原本空荡的地方里,或者同样突然地消失得无影无踪。

而一直以来,那些尖叫着,轰鸣着的声响总是混乱地充斥在深渊里,使人完全无法去分析它们的音调、音色或是旋律;但是它们似乎随着朦胧

的视野中那些模糊的东西——那些生命体与非生命体——同步地变化。吉尔曼一直有一种感觉,他心中的恐惧也许会在它那一个个模糊却又残

酷得无处可避的起伏中,突然达到一个无法承受的程度。

但吉尔曼并不是在这些充斥着怪诞的漩涡里见到布朗·詹金的。这种短暂的惊骇与恐惧一直留在那些较浅也较鲜明的睡梦中,那些在他坠入最

深的沉眠前侵扰着的他的梦境里。那段日子里,当那不知不觉中侵据了他整个脑海的墙角中开始涌现出一团模糊的紫罗兰色薄雾时,当一丝昏

暗摇曳着的光辉点亮了这个将残存了数百年的房间时,吉尔曼总是躺在黑暗中,挣扎着试图保持清醒。而此刻,那个可怖之物也似乎从角落的

老鼠洞钻了出来,在它那小小的长着胡须的人脸上流露着邪恶的期盼,啪嗒啪嗒地小跑过下陷的宽木地板,向他爬来。但万幸的是,这种梦境

总会在那可憎的东西爬到离他足够近,足够它用鼻子摩挲他身体前消散离去。他甚至都能看清楚它那尖锐、长得可怕的犬齿。

每一天,吉尔曼都会努力堵死那个老鼠洞;可每个晚上,隔板间的住客们,不管它们是什么东西,都会啃掉并移走洞里的阻塞物。曾有一次,

他让房东在那个洞口上钉上了块马口铁,但当天夜晚,隔板里的那些老鼠又啃出了一个新的洞口。在啃出这个洞口时,它们还从洞里推,或者

拖出了一小块古怪的骨头碎片。

吉尔曼没有找医生报告他的高烧,因为他知道在这种每一刻都需要用在临时抱佛脚上的时候,如果还被勒令待在大学的医务室里,他肯定不能

通过期中测验。可即便如此,他还是没能通过微积分D与高等普通心理学考试,但是起码还有希望在这学期结束前收复失地。
三月的时候,有一些新的元素注入了他那些较浅的、序幕般的梦景中,而布朗·詹金那梦魇般的形象也开始伴随着另一团朦胧的事物一同出现

在梦境里。随着时间的推进,那团模糊的东西渐渐地越来越像是一个佝偻的老妇人。

这个新增的景象令他感到不明缘由的心神不宁。但最后他认定,那个人影就像是他曾见的一个干瘪的老丑婆。他还记得,实际上他曾在那些废

弃的码头附近纠结交错的幽暗小巷中偶遇过她两次。在两次偶遇中,那个丑恶的老太婆盯着他时露出的邪恶、略带嘲弄却又目的不明的眼神几

乎让他不寒而栗——尤其是第一次遇见她时,吉尔曼还看到过一只臃肿的老鼠窜过了相邻的小巷那阴暗的街口,这使得他毫无道理地联想起了

布朗·詹金。

吉尔曼思索着,如今那些令他紧张的恐惧情绪肯定又被重新反映在了他杂乱无章的梦里。他已不再否认这座老房子有着一种不利于身心的影响

力,但是早先那种病态的兴趣仍然促使他继续住在这里。他觉得每夜的幻想只不过是他高烧的结果,而一旦开始降温,他也就能摆脱这些毛骨

悚然的梦境了。然而这些梦境却有着一种诱人的生动与说服力。而且不论何时,只要还醒着吉尔曼就有一种模糊感觉让自己觉得到他曾梦见过

的东西要比留在他回忆里的东西多得多。他毛骨悚然地确信在那些无法回忆的梦境里,他曾与布朗·詹金以及那个老妇人交谈过,而且他们还

曾怂恿他与他们一起上路去某个地方,去与另一个有着更伟大力量的存在会面。

到了三月末的时候,他已经开始在数学方面迎头赶上了,但其它课程的学习却越来越让他感到厌烦。这段时间里他逐渐掌握了一种用以解答黎

曼[10]方程的,近乎直觉般的诀窍。同时,他对于第四维度以及其它一些足以难倒班上所有同学的问题所具备的深刻见解也令大学里的阿帕姆教

授颇为惊讶。

有天下午,他们进行了一次讨论,以探讨空间中可能存在的特异弯曲状态,以及宇宙中我们所在的区域与其它那些形形色色的区域——例如最

偏远的星星,或是横穿银河的漩涡,甚至那些与我们有着难以置信的遥远距离、初步设想出来的超出整个爱因斯坦连续时空的宇宙事物——之

间较为靠近甚至接触连通的理论点[11]。其间,吉尔曼在处理这些课题的方法赢得了所有人的钦佩,甚至他所做的一些假设性的阐述使得那些从

来都为数众多的,谈论他神经质和独居怪癖的流言蜚语又得到了进一步的发展。而真正使得学生们大摇其头的则是他那套严肃而认真的理论:

假如一个人的数学知识已渊博到人类的成就根本不可能涉及的深度时,那么他也许就能从容不迫地从地球上跨到任何其他的天体上——任何一

个也许正位于整个宇宙模型中无穷多个特殊点中的一个之上的天体。

吉尔曼认为,这样一次跨越仅仅需要经历两个阶段:第一步,他需要一条通道走出我们所熟悉的三维空间;第二步,他需要另一条通道回到我

们所熟悉的三维空间中的另外一点——也许会是另外一个与我们无限遥远的点上。依据许多事例可以想象得出,这种跨越能够在不必以生命为

代价的前提下得以实现。存在于三维空间中任何地方的生物也许都可能在四维空间中继续存活下去;而至于它是否能在第二阶段中仍得以继续

生存下去,则要取决于它所选择重新进入三维空间的那个陌生地点的情形了。某些星球上的住民也许能够在某个别的星球上活下去,即使这个

星球属于另一个星系,甚至属于维度相似的另一个连续时空时亦是如此。当然,虽然在数学理论上这些躯壳或者连续时空中的区域都是被并置

的,但是这其中必然也会有着许许多多不适迁移者居住的选择。

而且同样也就有了这样可能——存在于某个特定维度空间的住民可以安全的进入许多未知而且不可思议的更高维度,甚至是无限连乘的维度积

中[12]。——那么他们这时仍会留在原本的连续时空中,还是已超出这个特定的连续时空之外了呢?——同时这个论断的反向过程也可能是成立

的。不过这个假设仍然是一件需要揣摩的事情,但有一件事却是能够完全确信的:在任何连接特定的维度与近邻较高一级维度空间的通道中涉

及的突变方式并不会对我们所理解的生物整体性产生任何形式的破坏。关于支持最后这个设想的理由,吉尔曼还不是很清楚,但在这一点上他

觉得自己的那模糊念头要远远比其他复杂要点上清晰的想法更加重要。

阿帕姆教授特别欣赏他关于一些神秘学识所涉及的某些方面与高等数学理论之间存在有密切关系的论证部分。但吉尔曼所提到的这些神秘学识

全部源自那些不能提及的古老存在——某些人类或者人类之前的存在——不论如何,它们对于宇宙,以及运行其中的法则的了解程度要远远超

越了我们人类。

大约到四月一日的时候,吉尔曼开始感到相当的焦虑,因为他长期的高烧仍旧丝毫没有减弱的迹象。同时,其他房客抱怨他有梦游症的事情也

让他感到有些不安。住在他楼下的房客留意到他似乎总会在夜间的某几个小时里离开他的床,并在房间的地板上弄出吱吱嘎嘎的声响。这个房

客还谈到,他曾听到穿着鞋子的脚在地板上走过的声响;但吉尔曼敢肯定他在这一点上弄错了,因为每天早上,鞋子和其他衣物一样,总是准

确地摆在它们该在的位置上。

待在这座令人厌恶的老房子里,任何人都会渐渐发展出各式各样的幻听症状。就连吉尔曼自己现在不是也开始认定那些歪斜的北墙与垂倾的天

花板后的黑暗空间里,即使是在白天,也会传出某些决不同于耗子刮搔时发出的声响么?他甚至都觉得自己那灵敏得几乎病态的耳朵已经渐渐

能捕捉到源自头顶,那早在很久前就被封闭的阁楼里传来的微弱的脚步声了。有些时候,这种错觉甚至逼真得让他感到苦恼。

不过,他知道自己真的已变成了一个梦游症患者。有人曾经两次在夜间发现他的房间是空着的,但是他所有的衣服却都还在原地。他的同学弗

兰克·埃尔伍德就可以证实这件事。

由于家境贫穷,所以埃尔伍德不得不也住在这个污秽、惹人讨厌的地方。他常一直学习到深夜,并且曾因为一个微分方程的问题过来想请教吉

尔曼,却发现吉尔曼并没有待在自己的房间里。在敲过未上锁的门却没有得到任何回应后,虽然埃尔伍德推开房门的行为显得相当的冒昧,但

他实在是很需要帮助,而且他也觉得房间的主人应当也不会介意自己礼貌地叫醒他。然而在那两次拜访中,吉尔曼都不在自己的房间里。

当埃尔伍德谈起这件事的时候,吉尔曼开始纳闷在那段时候光着脚,仅仅穿着睡衣的自己究竟会在什么地方游荡。于是他下定决心如果有更多

关于他梦游的传闻继续出现,他就要详细地调查清楚这件事情。他还想过把面粉撒在走廊的地板上,以便搞清楚他的脚印会走向哪里。毕竟在

这房间里能够想到的唯一出口就是房门,狭小的窗户外根本没有什么可立足的地方。

四月份的时候,吉尔曼那高度敏锐的耳朵开始被乔·马祖尔维奇那嘀嘀咕咕的祷告声搅得不得安宁。这个迷信的织机安装工住在房子的底层。

他曾经讲过不少与老凯夏的鬼魂以及那只长着尖牙,喜欢用鼻子嗅来嗅去的小杂种有关的冗长而杂乱的传闻。他还说他曾时常被这些东西纠缠

骚扰,最后唯有待在圣斯坦尼斯教堂的伊万伊奇神父给他用以对付这些邪物的银十字架前才能得以安宁。

现在他又开始祈祷是因为女巫们的拜鬼仪式[13]已经近了。五朔节前夕是沃尔帕吉斯之夜[14],届时地狱中最邪恶的恶魔将飘荡于世间;所有的

撒旦之奴将聚集在一起行他们不可名述的仪式与行为。虽然善良的人们总会在这个时候聚集在密斯卡托尼大道或是克索顿斯托尔街区[15],并假

装对此一无所知,但这依旧是阿卡姆镇上很糟糕的一段日子[16]。届时总会举行一些不洁的活动,而且可能会有一两个小孩失踪。乔很清楚这些

事情,他那在住古老村庄里的老祖母从她的祖母那里听说过这些传说。所以在这个时节里,祈祷和埋头数自己的念珠总是比较明智的。更何况

已经有三个月凯夏和布朗·詹金未曾出现在乔的房间,或者保罗·切尼斯奇的房间,或者其它任何地方了——像他们这样拖延可不是什么好事

情。因为他们一定在忙某些更糟糕的事情。

四月十六号,吉尔曼顺道拜访了一次诊所,而后却惊讶地发现自己的体温事实上没有他担心的那么高。医生全面地询问了他一系列问题,然后

建议他去找一个神经科专家看一看。深思熟虑之后,他很高兴自己没有去咨询学校里那个比这位医生更爱打听的校医老瓦德伦。老瓦德伦以前

就限制过他其它课余活动,而这次肯定会强迫他好好休息一阵。——这几乎是现在最不可能发生的事情,因为他已经接近了他等式的那个伟大

的结果了。吉尔曼很确定自己已经接近了这个已知的宇宙与四维空间之间的边界了,又有谁能预言得出他还能在这条路上走出多远呢?

生命之秘

译:再次自寻死路的河伯

生命!啊,生命!
这场流光溢彩的盛典是何意义?
谁人能将渐次凋零的什物拾掇?
死亡才是生命的基调——
表象已离逝,坟茔中深埋!

人只是瞬息,生命则如火焰;
降生即陨灭,喑哑了咏叹
从万古长世的厚茧中挣扭而出!
从古老织锦的经纬上撕扯剥落!
生命!啊,生命!

——L. Phillips HowardAn American to Mother England

一个美利坚人致英格兰母亲

H.P.Lovecraft 发表于1916年1月
译者:不自量力的河伯

英格兰!我的英格兰!横亘于我们之间的滔滔大海
难道能阻断我对您的赤子之心吗?
先祖的热血给予我忠诚的秉性,身世之别、距离之遥
难道能使之枯竭吗?
父辈们的岛屿啊!听这孝子的歌谣
他一切灵感的源泉皆出于您!
母亲!世界的征服者!你强有力的双手
开垦出了我祖国那原本蛮荒的旷野;
因您非凡的子孙,这坚实的根基得以奠定,
因您非凡的艺术,这新生的国家得以造就;
因您公正的法律,年轻的共和国得以繁荣,
因您的伟大,您亲族的伟大才得以为人知悉。
是什么人涌出您那无垢的海岸
视哥伦比亚的美德等同于您?
而如今无名的乌合之众却
从世界的阴暗角落中涌出,爬上我们的海岸,
杂种奴隶们也匍行至此,分食那些
他们无法创造的属于撒克逊人的自由,
置身这些异族之中,在悲恸中我回首,
听到不列颠在燃烧,母亲在呼号。
英格兰!我的灵魂与您神圣的疆土捆绑在一起,
难道有什么东西能斩断这备受珍爱的羁绊吗?
难道那场革命苦涩的宣言能动摇
团结在民族使命下的灵魂吗?
那就重铸个新的哥伦比亚吧,若这是你们的意愿,
织就我血肉之躯的仍是不列颠之魂!
赞美!那橡树的浓荫,还有那鲜嫩的草场,
我梦里常现此景,梦醒时却从未见过。
鸣响吧,那些古老的钟声,从藤蔓覆盖的高塔中传出,
在日渐消逝的岁月中为我的父辈们祈祷。
多少年来你们吟咏我的名,声称对我的崇敬
都不过是旧日追随者用来烦人的字句罢了!
他们的形体早已在墓穴中朽烂,
而我,飘洋过海,只因梦到了那呼号。
重现吧,甜蜜的景致啊!让我再看一次
石质修道院在莽原上崛起,
毗肩绵延的村庄,它们阳光照耀的广场,
变幻的水流,林中的仙子。
树篱齐整的小道,通向农夫质朴的小屋
甜蜜美满就是这些人的命运;
神秘的树林,为德鲁伊们的魂灵所充盈,
鲜花繁茂的田野,为精灵们的城堡所祝福;
古老的庄园,沉静而幽暗,
端坐于林地的阴影中。
难道这些都是梦吗?难道只有当我阖上眼睑
才能捕捉到那玫瑰的芬芳吗?
那随着夜莺鸣唱而震颤的午夜的山谷
只存在于幻境吗?
金色的月亮,散发出迷蒙惑人的光辉,
英格兰的仙灵飘行于英格兰的原野上。
英格兰!古老的英格兰!吾爱,
那些梦不属于我,只有受祝福的回忆;
这些萦绕不去的图景,这些肌肤下燃烧的火焰
追逐着不列颠先父们跃动的血液;
凭着不列颠的躯体、意志和灵魂我走来,
凭着它们描绘家乡的图景。
醒来吧,哥伦比亚!蔑弃这平庸的时代
将目光投向您高贵威严的遗产吧。
不要让大西洋的怒涛
扯裂慈爱的上天赐予我们的神圣纽带;
连接在两国间的海浪翻涌着,
我们撒克逊人的灵魂溶合为一!

生命之秘

译:再次自寻死路的河伯

生命!啊,生命!
这场流光溢彩的盛典是何意义?
谁人能将渐次凋零的什物拾掇?
死亡才是生命的基调——
表象已离逝,坟茔中深埋!

人只是瞬息,生命则如火焰;
降生即陨灭,喑哑了咏叹
从万古长世的厚茧中挣扭而出!
从古老织锦的经纬上撕扯剥落!
生命!啊,生命!

——L. Phillips HowardAn American to Mother England

一个美利坚人致英格兰母亲

H.P.Lovecraft 发表于1916年1月
译者:不自量力的河伯

英格兰!我的英格兰!横亘于我们之间的滔滔大海
难道能阻断我对您的赤子之心吗?
先祖的热血给予我忠诚的秉性,身世之别、距离之遥
难道能使之枯竭吗?
父辈们的岛屿啊!听这孝子的歌谣
他一切灵感的源泉皆出于您!
母亲!世界的征服者!你强有力的双手
开垦出了我祖国那原本蛮荒的旷野;
因您非凡的子孙,这坚实的根基得以奠定,
因您非凡的艺术,这新生的国家得以造就;
因您公正的法律,年轻的共和国得以繁荣,
因您的伟大,您亲族的伟大才得以为人知悉。
是什么人涌出您那无垢的海岸
视哥伦比亚的美德等同于您?
而如今无名的乌合之众却
从世界的阴暗角落中涌出,爬上我们的海岸,
杂种奴隶们也匍行至此,分食那些
他们无法创造的属于撒克逊人的自由,
置身这些异族之中,在悲恸中我回首,
听到不列颠在燃烧,母亲在呼号。
英格兰!我的灵魂与您神圣的疆土捆绑在一起,
难道有什么东西能斩断这备受珍爱的羁绊吗?
难道那场革命苦涩的宣言能动摇
团结在民族使命下的灵魂吗?
那就重铸个新的哥伦比亚吧,若这是你们的意愿,
织就我血肉之躯的仍是不列颠之魂!
赞美!那橡树的浓荫,还有那鲜嫩的草场,
我梦里常现此景,梦醒时却从未见过。
鸣响吧,那些古老的钟声,从藤蔓覆盖的高塔中传出,
在日渐消逝的岁月中为我的父辈们祈祷。
多少年来你们吟咏我的名,声称对我的崇敬
都不过是旧日追随者用来烦人的字句罢了!
他们的形体早已在墓穴中朽烂,
而我,飘洋过海,只因梦到了那呼号。
重现吧,甜蜜的景致啊!让我再看一次
石质修道院在莽原上崛起,
毗肩绵延的村庄,它们阳光照耀的广场,
变幻的水流,林中的仙子。
树篱齐整的小道,通向农夫质朴的小屋
甜蜜美满就是这些人的命运;
神秘的树林,为德鲁伊们的魂灵所充盈,
鲜花繁茂的田野,为精灵们的城堡所祝福;
古老的庄园,沉静而幽暗,
端坐于林地的阴影中。
难道这些都是梦吗?难道只有当我阖上眼睑
才能捕捉到那玫瑰的芬芳吗?
那随着夜莺鸣唱而震颤的午夜的山谷
只存在于幻境吗?
金色的月亮,散发出迷蒙惑人的光辉,
英格兰的仙灵飘行于英格兰的原野上。
英格兰!古老的英格兰!吾爱,
那些梦不属于我,只有受祝福的回忆;
这些萦绕不去的图景,这些肌肤下燃烧的火焰
追逐着不列颠先父们跃动的血液;
凭着不列颠的躯体、意志和灵魂我走来,
凭着它们描绘家乡的图景。
醒来吧,哥伦比亚!蔑弃这平庸的时代
将目光投向您高贵威严的遗产吧。
不要让大西洋的怒涛
扯裂慈爱的上天赐予我们的神圣纽带;
连接在两国间的海浪翻涌着,
我们撒克逊人的灵魂溶合为一!

自外而来

作者:H.P.Lovecraft

我最要好的朋友,克劳福德·蒂林哈斯特身上发生的变化令我感到了一种无法想象的恐惧。两个半月前,他曾向我讲述了自己所从事的形而上

学以及物理学方面的研究目的和前景。而作为我那畏怯、甚至几乎是恐惧的劝诫所得到的回应,他在一股狂暴的怒气中将我赶出了他的实验室

和房子。于是从那天之后,我就一直没有见过他。不过我知道这些天他几乎一直都把自己关在阁楼的实验室里,面对着那台该被诅咒的电子仪

器,每日茶饭不思,甚至连他的仆人们也不见;但是我却没想到短短十周的时间能够将一个人改变成如此的模样。看到一个原本肥胖的人突然

变得骨瘦嶙峋实在不是一件令人愉快的事情。可如果看到那原本因肥胖而松弛下垂的皮肤变得泛黄甚至有些灰白;看到那一双深陷的眼窝,乌

黑的眼圈以及那闪烁着一种不同寻常的神情的眼睛;看到那前额隆起皱纹、静脉鼓起还有一双颤抖抽搐的双手,这种感觉就变得更加糟糕了。

此外,还要加上惹人讨厌邋遢,穿着疯狂混乱,头发尚黑可发根已变得花白,以及一脸不加修理的白胡子——虽然以往这张脸总是刮得很干净

,所有这些积累在一起的结果实在颇令人惊讶。这就是在我被逐出房子数周后,克劳福德·蒂林哈斯特在夜间带着他那不算清晰的字条来找我

时的模样。这就是那个一面手持蜡烛,颤抖着邀请我走进这座远离本艾文伦特大街的老房子;一面鬼祟地打量着自己肩头,仿佛是在害怕这座

古老孤寂的大宅子里某些看不见的东西的幽灵的模样。

克劳福德·蒂林哈斯特进行科学与哲学方面的研究根本就是个错误。这些东西应该统统留给那些呆板、毫无人情味可言的研究者,因为它们只

会带给那些感情丰富、富有激情的人两种悲剧性的选择:如果他在自己的追寻之路上失败了,他将会感到绝望;而倘若是他成功了,他所需要

面对的将是既说不出也想象不到的恐怖。蒂林哈斯特曾经一度是失败、孤独以及忧郁的牺牲品;可是现在,透过我那令我厌恶的恐惧,我知道

,他现在已经沦落为成功的猎物。在十周以前,当他突然向我讲起那些他觉得他将会发现的东西时,我的的确确曾警告过他。但他那时正处在

一个激动甚至过度兴奋的状态下,虽然说话的声音还保持他一贯爱卖弄学识的口气,却更透着高亢和不自然的腔调。

他说:“我们究竟对我们身边的世界和宇宙了解多少呢?我们获得感觉的方法少得可怜;我们对周遭事物的见解更是无限地狭窄。我们只能看

见那些被构造成能被看见的东西,而对它们的根本本质却一无所知。透过五种软弱无力的感官,我们自命自己能理解这个无限复杂的宇宙;然

而另一些存在通过它们那更广阔、更强大、甚至是感知完全不同领域的感官,也许不仅仅是看到与我们所见之物有着天壤之别的东西;甚至也

许能“看”以及研究探索物质、能量、生命世界的方方面面[1]。这些世界也许就近在咫尺,而我们的感官却从未发现过它们。我一直都坚信那

些怪异、无法触及的世界就存在于我们近前。而现在,我相信我找到了一种方法来打破障碍。我没有开玩笑。在二十四小时之内,那台靠近桌

子的机器能产生一种波[2]作用于那些存在在我们身体内未被我们意识到的感官——一些已经萎缩、退化掉的残余。这种波能够为我们展现许多

人类从未知晓的情景,甚至某些任何我们所认知的有机生命体都未从知晓的景象。我们将会看到那些狗儿究竟在对着黑夜里的什么咆哮;我们

将会看到,午夜之后,那些猫儿究竟在竖起耳朵倾听什么。我们将会看到这些东西,而且我们还能看到那些从未有活物得以目睹过的东西。我

们将无视时间、空间甚至是维度的存在;我们将勿需肢体上的移动就能凝视万物的初源。”

当蒂林哈斯特谈到这些事情的时候,我曾劝戒过他。因为我知道他将会因此倍受惊吓,而不是感到娱乐。但他是个顽固的狂信徒,并因此把我

赶出了他的房子。而现在他仍旧是个狂信徒,但他渴望说话的欲望战胜了他对我的愤慨,于是他以命令式的口吻写了一张字条给我——我甚至

都认不出那信上的字迹。而当我走进这位原本是我朋友,而现在却突然变成一个令人寒颤的怪人的住所时,那些似乎正潜行在一切阴影里的恐

怖逐渐开始影响我。他十周之前所说过的话语、所信仰过的事物此刻似乎就具化在那烛光点亮的小小光圈之外的黑暗里。而房子主人那空洞、

异样的声音更令我嫌恶。我希望他的那些仆人能在近旁。而当他提到仆人们在三天前都仓促地离开了时,我格外地不希望听到这个消息。可这

些仆人们离弃他的主子之前居然没有去告知一个可靠的朋友——比如我,这似乎有些不合情理,至少对于老格雷戈里来说是。自从那次蒂林哈

斯特在暴怒中将我逐出房子之后,我所有有关蒂林哈斯特的消息都是从老格雷戈里那里听到的。

然而,很快,所有的恐惧均屈服在我那愈来愈强烈的好奇和迷恋之下。现在克劳福德·蒂林哈斯特想从我这里得到些什么,我尚且只能妄自揣

测;但我敢肯定,他将向我透露某些惊人的秘密或发现。过去,我曾过分地反对他进行那种超自然的窥探;而现在,既然他显然已经获得了一

定程度上的成功,我也几乎一同分享了那他高涨的情绪。只不过,他为了获得胜利而所需要付出的代价也可怖地逐渐显现出来了。我跟随着这

个男人颤抖的手里那摇曳的烛火,向上穿越过这间房子里空旷的黑暗。电灯似乎已经关掉了,当我就这件事问起我的领路人,他则说这是为了

某个明确的目的而特意关掉的。

“那可能太多了……我不敢……”他继续喃喃低语到。我特别留意到了他那喃喃低语的新习惯,因为那看起来并不像是在自言自语。当我们走

进那间位于阁楼的实验室时,我看见那台可憎的电子仪器发散着一种无精打采的且不祥的紫色光辉。它正连接着一个强大的化学电池,但整个

电路上似乎并没有电流通过——因为我记得在实验阶段时,这东西在运转时会发出劈啪与咕噜的声音。蒂林哈斯特嘟哝着回答了我的疑问,说

那种持续的光辉并不是一种我所能够理解的电学现象。

他让坐在那台机器的左边,靠近它的地方,而后打开了一个位于一组围成圆冠的灯泡下方的某个开关。那种我熟悉的劈啪声又开始了,而后转

变成一种嘎嘎作响的声音,并最后转变成一种嗡嗡的声响。那种嗡嗡的声响如此轻柔,仿佛又重新回归到了寂静之中。与此同时那紫色的光辉

随着声音的变化变得明亮起来,然后再次黯淡下去,然后转变成一种暗淡而怪诞的颜色,一种我既无法描述也无法区分的混合色彩。蒂林哈斯

特一直注视着我,并留意到了我迷惑的表情。

“你知道这是什么吗?”他低声地说。“那是紫外线。”他古怪地偷笑着我的惊讶。“你以为紫外线是看不见的吧,它的确是——单你现在的

确能‘看’到它,还能‘看’到许多原本看不见的东西。

“听我说,这个东西制造的那种波正在唤醒我们身体里数千种沉睡的感官。这些感官是自亘古以来、我们从一些分散的原子进化到有机体的人

类这一进化历程里继承下来的。[3]我已经看到了真相,而现在我试着将它展现给你。想知道那看起来像是什么样子吗?我会告诉你的。”这时

蒂林哈斯特直接正对着我坐了下来,吹灭了蜡烛,用一种让人毛骨悚然的眼神盯着我的眼睛。“你现有的感官——我猜最先是耳朵——会得到

许多模糊的感觉,因为它们与那些沉睡的感官之间有着紧密的联系,然后才会轮到其他的感官。你已经听说过松果体[4]了吧?我要大声嘲笑那

些肤浅的内分泌学家,还有和他们一路的那些容易上当、一幅发户嘴脸的弗洛伊德主义者[5]。我已经发现了,松果体是诸多感官中一个非常重

要的感官。它最后能产生类似视力的感觉[6],并为大脑传输去可见的图案。如果你是个普通人,这是你获得它大部分讯息的方法……我是说得

到大部分来自外面的迹象。”

我看着这座有着倾斜的南面墙壁、空旷巨大的房间。此刻,一些寻常眼睛无法看见的光线昏暗地点亮了这里。远处的墙角里全是阴影,而整个

地方都呈现出一种朦胧的虚幻感。这种不真实的感觉模糊了房间的本来面目,并将想象引导向象征和幻影的方向。在再次开口前,蒂林哈斯特

沉默了很长一段时间。我渐渐开始幻想着自己正置身于某些巨大且难以置信的神庙之中。这些神庙里供奉着某些已经消失许久的神明;或是置

身在某些模糊的巨大建筑之中,在那里不计其数的黑色巨型石柱从一片潮湿的石板上拔地而起,直达我视野之外云雾缭绕的高处。有一会儿,

这些图像变得非常栩栩如生,但这一切渐渐让路给一个更加恐怖的感觉:那是一种置身在即听不见也看不见、无穷无尽的空间里所感受到的那

种完全、绝对的孤寂。那里看起来是一片虚空、什么也没有,而我却感觉到一种孩子般的恐惧。这股恐惧迫使我从屁股口袋里抽出那把一直带

在身边的转轮手枪——自从那夜在东普罗维顿斯被打劫后我就保持这这个习惯。这时,在远方那最遥远的地方,某种声音轻柔地滑进了现实。

那声音轻微地振颤着、无比的模糊,却明白无误地带着音乐的韵律。但这声音却蕴含着一种不同寻常的疯狂特质。就是这种疯狂的特质使得那

音乐带来的冲击对我来说更像一种施加在全身上下的一种轻微的折磨。那种感觉就像是突然听到有人在刮擦毛玻璃。与此同时,四周渐渐出现

了某种像是寒冷气流的东西。这种感觉显然是从那遥远声音传来的方向传过来的。当我屏息等待的时候,我意识到那声音和风正在逐渐加强。

这些感觉给了我一种古怪的想法——好像我被绑在一对铁轨上,躺在一辆逐渐靠近的巨大火车头正要碾过上的路径上。我开始对蒂林哈斯特说

话,而当我这么做的时候,那些不同寻常的感觉突然消失了。我又仅仅只能看见坐在我对面的那个男人,只能看见那泛着微光的机器,还有这

个昏暗的公寓。蒂林哈斯特冷淡地对着我那柄转轮手枪咧嘴笑着——我几乎就要无意识地将它拔出来了。但从他的表情来看,我肯定他所看到

、听到的就算不会更多也至少和我所经历的一样多。我低声向他讲述我所经历的事情,而他则让我继续尽可能的保持安静和敏感。

“不要动。”他警告到。“因为在这些光线里,就像我们能看到那些一样,我们也能够被看到。我已经说过仆人们已经离开了,但我没有告诉

你他们是怎么离开的。就是厄普代克夫人,那个头脑迟钝的管家,就在我警告过她之后,她还是打开了楼下的电灯。然后那些电线开始共振[7]

。那一定可怕极了,尽管我是在另一个方向上看到、听到这一切的[8],但我能听到这里传出尖叫声。再后来,在房子里的各处发现那些空空如

也的衣服堆也够吓人的了。厄普代克夫人的衣服就在大厅的电灯开关附近,所以我才知道她当时干了什么。它捉住了他们。但是,只要我们不

移动,我们就非常安全。记住!我们在和一个让人毛骨悚然的世界打交道,而在那里我们几乎是无依无靠……所以,别动!”

他所揭示的事情以及突然接到的命令混合成一种强烈的震惊施加在我身上,使得我陷入一种肢体麻痹的状态。而在我的恐惧中,我的脑海里再

次向那些感觉——那些从蒂林哈斯特口里所谓的“外面”传来的感觉敞开了大门。此刻我置身于一个声音与运动变化组成的混乱漩涡,令人困

惑的图案出现在我眼前。我能看见这间阁楼那模糊不清的轮廓。但在空间中的某些位置上,似乎有一段由无法辨识的形状或云雾组成的翻滚沸

腾的圆柱。这圆柱从我右边、头顶上的某个位置穿透了固体的屋顶,延伸向空中。这时,我瞥见了那座神庙——就像原来的印象一样,但这一

次,那些石柱则是耸立深入一片由光芒组成的飘渺虚无的海洋中。自那光海里发出一道足以令人目盲的光束,沿着我早前看到那个云雾缭绕的

圆柱所在的路径照射下来。在那个景象之后,所有的一切完全像是置身在万花筒里。在一大堆景象、声音以及无法确定的感官感觉所组成的混

乱中,我感觉自己好像要被瓦解,或者以某种方式失去自己应有的固态形体一般。我一直都对一个明确而清晰的瞬间记忆犹新:那么一瞬间,

我似乎看到了一片奇怪的夜空,那天空里充满了旋转着的闪光球体。当这幅景象退却消失之后,我看见一个由无数发散着光芒的恒星所组成的

星座或是银河。这座银河或星座有着一个固定的形状,那正是一副扭曲了的、克劳福德·蒂林哈斯特的脸孔。在另一个时候,我感觉到某些有

生命的巨大物体擦过我的身边,甚至偶尔走或者飘过我那本应该是固态的躯体。我觉得我看见蒂林哈斯特正看着它们,就好像他那受过更好训

练的感官能直接看得见它们的形象。我想起他曾说过的松果体,不由得好奇他透过这种奇异的“眼睛”究竟看到了什么。

突然之间,我获得了一种更加广阔的视野。在那片光影交织的混乱之上出现了另一幅图案,虽然模糊,但却能持久存在且保持稳定。那景象的

确在某些方面有些熟悉。因为视野中所有那些不同寻常的部分全叠加在那些寻常见到的、地球上的景象之上。那就好像是坐在剧院里,看着电

影投影到一块事先绘画过的银幕上一般。我能看见阁楼里的实验室;能看见那台电子仪器;也能看见坐在我对面,克劳福德·蒂林哈斯特那副

难看的模样。但是所有那些未被我熟悉的事物所占据的空间里,没有哪怕一小点是空的。无数无可名状的形状,不论是否是活的,都以一种令

人厌恶的无序状态混杂在一起,而在每一个我所熟悉的事物周围全都是无数怪异而陌生的存在。那就像是所有我所熟悉的事物全都进入了一个

由其他陌生事物构成的世界,或者反之。最初出现的那些活动着的东西都是漆黑的、水母般的怪物。它们随着那机器所传出的震动一同松软无

力地抖动着。而现在,他们的数目已经多得令人厌恶。我恐怖地看着它们重叠;它们是半流体的,有能力穿越彼此,也有能力穿越那些我们平

常认为是固体的东西。这些东西永不停歇,但似乎永远都怀着某些险恶的目的漂浮在附近。有时,它们似乎在吞噬彼此。那些攻击者会突然冲

向它的猎物,并在顷刻将后者从我的视野中消抹除去。我战栗着意识到我可能知道那些不幸的仆人是如何从这个世界里消失的了。而即便当我

努力去观察这个一直存在在我们身边,原本无法看见,现在却以新的方式展现在我眼前的世界的其他性质时,我始终无法将它们排除在我脑海

之外。但蒂林哈斯特却一直注视着我,并开始对我说话。

“你看见它们了?你看见它们了?你看见那些在你附近漂浮,砰然下落,穿越你一生的每个动作的那些东西了吗?你看见那些人们称之为纯粹

的空气和蓝色天空的生物了吗?我难道没有成功地打破障碍吗?难道我没有向你展现那些任何活人都从未目睹过的世界吗?”我听着他的尖笑

穿越那些可怖的混沌,看着他那张疯狂的脸令人厌恶地挤到了我的脸前。他的眼窝变成了燃烧着火焰的深渊,它们死死地盯着我带着在我看来

仿佛是势不可挡的憎恨。而那台机器却仍可憎地嗡嗡作响。

“你以为这些胡乱挣扎着的东西让那些仆人消失了?蠢材,它们是无害的!但那些仆人的确消失了,不是吗?你曾经试图阻止我;你曾在我需

要每丝每毫鼓励的时候阻碍我;你害怕那宇宙的真相。你这该死的懦夫,但我已经抓住你了!究竟是什么将那些仆人从这个世界消抹掉了?究

竟是什么使得他们尖叫得如此大声呢?……不知道?是吗?你很快就会一清二楚了。看着我——听清楚我要说的——你猜测真的有时间和光亮

一类的东西吗?你想象过那些比如形状或物质一类的东西吗?[9]让我来告诉你,我曾深入你那小脑瓜无法想象的深渊。我曾看见那无限的边界

之外的世界,我曾召来那丛群星而来的恶魔……我曾驾驭着那些从一个世界来到另一个世界散播死亡和疯狂的黯影……空间属于我,你听见了

吗?那些东西正在追猎我——那些吞噬和瓦解的东西——但我知道如何避开它们。是你,它们将会得到的是你!就像它们得到那些仆人一样…

…激动人心吧,我亲爱的先生?我曾告诉你移动是很危险的,我曾通过告诉你别动从而一直在拯救你——拯救你去看到更多的景象,拯救你能

更多地听我所要说的话。如果你动一动,它们在老早以前旧已经抓住你了。不要担心,它们不会伤害你,它们没有伤害那些仆人——那些可怜

的混蛋只是因为看到了那些东西才叫得如此大声的。我的宠物们并不漂亮,因为它们来自一些审美标准……完全不同的地方。但我向你保证,

蜕变不会让你感到丝毫疼痛——但我想让你见见它们。我几乎就能看见它们了,但我知道该如何停止。你不是很好奇吗?我一直都知道你算不

上一个科学家。颤抖吧,哈,带着焦虑颤抖着去看那我所发现的终极的事物吧!为什么你不动一动呢?这个时候?试试看?好吧,不用紧张,

我的朋友,因为它们已经来了……看呐,看呐,诅咒你,看啊……它就在你的左肩上……”

接下来的我所需要叙述的就十分简短了,而且可能与你从报纸上读到的记述别无二致。警察听到一声枪响从老蒂林哈斯特的房子里传出来,并

在那里发现了我们——蒂林哈斯特已经死了,而我也不省人事。他们逮捕了我,因为当时那把转轮手枪正在我手上,但三个小时后他们有释放

了我。因为他们发现蒂林哈斯特死于中风,而我那一枪直接射向了那台有害的机器。那时那台机器正无药可救地散落在实验室的地板上。我没

有透露太多我所看见的东西,因为我怕法医会怀疑;但即使根据我所给出的作为托词的事情大概轮廓,医生仍旧认为我,毫无疑问地,被那个

嗜杀且怀恨在心的疯子催眠了。

我希望我能相信医生的话。如今我不得不想象、琢磨我四周的空气和头顶的蓝天。如果我能打消这些念头,那将对我紧张不安的神经大有裨益

。可我从未觉得自己是一人独处,也从未感到轻松过。有时,即使在我困倦的时候,一种被追踪的、令我毛骨悚然的感觉仍会带着彻骨的寒意

向我袭来。而那始终阻碍着我,让我无法相信医生的东西,只是一个简单的事实——警方声称那些仆人们是被克劳福德·蒂林哈斯特残忍地谋

杀了,可是他们的尸体却从未被人发现过。

THE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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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see and study whole worlds of matter, energy, and life
[2]原文为waves,根据后面叙述来看可能是指声波。
[3] from the state of detached electrons to the state of organic humanity 原文为分散的电子,但是似乎不妥。
[4]pineal gland,松果体,有人称之为“第三只眼”,脊椎动物大脑中存在的一个内分泌腺体,位于脑部中央两半球之间,主要分泌褪黑激素

(N-乙酰-5-甲氧基色胺)调制动物的睡觉和觉醒等“生物钟”的功能。许多人相信这是人类体内已经退化的第三只眼(故Lovecraft有此一说)

,但该说法正确性待考。另外在许多文化和宗教中也认为此处在人体内有非常高的地位。
PS:目前已知松果体能受黑暗刺激后能分泌激素(但有人认为这是视觉神经的刺激),且松果体细胞与视网膜细胞在进化上有相似性。普遍的

看法相信鸟类松果体的作用与哺乳动物视交叉上核(负责哺乳动物内部昼夜节律)起相同作用,属于一种原始的器官。但至于说,这是“天眼

”、“灵魂寄居所”的同学,就目前的资料来看,还是洗洗睡吧。
[5]弗洛伊德在心理学研究时将松果体看做一种简单的内分泌腺体(事实上目前大多数医学家仍如此认为),故有此一说。
[6]现代医学证实某些药品(好像有可卡因)能刺激松果体,从而使人制幻。

The Beast in the Cave洞中兽HP

这种可怕的可能不断的搅乱我烦闷且绝望的思想,现在彻底成为了一种不安的断论。我迷了路,完完全全在这个猛犸洞窟的空旷的迷宫似的路

径里面迷失了方向。在我所能的所有方向,我没有有什么东西能够指出领出迷宫的通路。我再无希望看到白日的明媚的光,或者是外面世界的

舒心的景色,各种分析都不能让我在此看到最轻微的希望。希望已经丧尽,迄今为止,我被教导将生命看做一个哲学上的研究,不相信能够在

平和的举止中寻求到任何限度的恩赐;虽然我总是听说过某些人因为其狂热的情绪而陷入类似的境地,但是我没有体验过这些,但是总是满足

于平静会终究耗尽我的耐心。

虽然想到了我可能在一个正常搜索对之无能为力的几无边际的洞穴里面,但是这个丝毫没有影响我的镇定。如果我终究要死,埋骨于此恢宏的

洞窟较于被葬于某个教堂的院子里似乎有着一种同样一种气氛,那种消失之后附随着的宁静。
饥饿感已经明示了我注定的命运;对于这一点我深信不疑。某些人,我曾听闻过,在这种情况之下最终进入了疯狂的境地,但是我觉得这不会

是我的结局。知道我灾难的原因对我毫无助益,因为找不到向导我已经在远离其他寻常观光者的隧道中徘徊很久;在洞窟那些没有探寻过的地

方反复了几个小时,最后确认自己不可能在这个迂回非常了路径中找到原来的路线。

而我的手电开始黯淡;马上我就必须在一片全然的明确的黑暗之中摸索穴道的的方向。在苍白的,明明灭灭的光线中,我悠闲的考虑有关我的

结局的一些可能。我听说过有些肺病的晚期患者,把自己的住所安在某个空广的洞穴里面,以期里面的稳定的温度,干净的空气,以及安静的

环境能够使自己得到自愈,但是最终,人们发现他们以一种怪异的方式死去。现在,我可怕的告诉自己,了解这些的机会到来了,对食物的渴

望并不能立即把我的生命抽走。
最后手电的舒适的亮光黯了,我必须快些想到办法,但是没有什么可能性能够让我逃出去;所以我于是把我的精力消耗在无谓的事情之中,我

发大声叫喊,妄想这个声音能够引起我的导游的注意。但是我从心里相信我的呼喊毫无作用,我的声音,在这些无可计数墙壁上面回响缭绕,

但是不会响在能够救我的人的耳边。

但是马上,我开始听见洞窟里面石头地上响起轻轻的脚步声向这里靠近。

为什么我的求救能够这么快的得到回应?我的所有可怕的担忧全部消失,一定是我的向导,发现我从队伍中走失,寻找我的踪迹最后在这大理

石迷宫中终于找到。当这些安心的想法使我欣慰的时候, 我差点就要大叫起来让向导更容易发现我,但是我马上有害怕起来;因为根据我的耳

朵所敏锐地感知到的,那声音在这个绝对安静的洞穴之中似乎太突兀了,我太迟的发现了这个不可期的可怕的事实,这个生物绝对不可能是所

谓的什么人类。在这个地下王国中,穿着靴子的向导的脚步声一定是一系列的比较锐利而且快速的声音。但是这个声音很沉,很稳,就像某些

猫科动物的爪子作出来的声音。于是,我细细听过之后,我觉得那是四足落地而非是两个。

我现在觉得我的喊叫招来的是某些野兽的注意,也许是一只山狮偶然的在这个石窟里面迷路了。我怀疑,之后的死亡比我原先预想的饿毙更加

的利落而且容易忍受;但是我的自我保护的直觉,却还在运作,我思前想后,最后还是逃离了将要来临的危险,虽然这会使得我几乎落到了一

个漫长的难熬的死去,但我决定还是让我的生命能够尽量的有价值。这也许很奇怪,但是我没有觉得那个兽类不一定对我有敌意。不过,我开

始安静下来,希望那个未知野兽,由于没有 声音引导,最后会像我一样失去了方向。但是这个可能最后还是破灭了,我听见那个足声越来越近

,那个野兽必然了解我的位置,在这山洞中没有别的干扰,可以很容易的在一个很远的距离确认我的位置。

发现我不得不在黑暗中防备一个不确定的一个突然的袭击,我在附近中遍地都有的块状岩石中拣选了最大的,并且用双手全拿以备需要,等着

那个不可避免的相遇。随即那个兽类的足音来了。只是,那个怪物的构造一定很诡异。大部分时间中,那个足声像是四足的,后脚和前足走在

一种规律的步伐上,但是少数时候我惊讶的听见他是两足运动的。我怀疑到底是什么样的生物向我这里靠近;我觉得,这一定是,某种不幸的

生物,一不小心误闯某个洞穴的入口,在此可怕的洞穴里面呆了一辈子——在这几近无限的时光中。他的食物必然是那些盲目的鱼,洞中的鼠

,那些曾经是在绿河里面畅游的那些鱼[1],却在这洞中的水域之中以某种神奇的方式存在着。我可笑的猜测洞穴如何改造其中生物的形体,

想起了有关那些死于洞中的恐怖的样貌。突然我想起来,我似乎臆断了我的威胁,我不应该知道它的样子,因为我的手电很早就没电了,并且

我又没有什么可以生火。于是我越发的紧张起来。我似乎在旁边的黑暗中看见很多丑陋可怖的外型,似乎它们正在朝我靠近。又近了,又近了

,那个可怕的脚步又近了。似乎它发出了一声很有穿透感的吼叫,似乎我不果断的惹到了这个东西,我的声音得到了回应。我被吓到了,惊恐

万分。我不知道我的右手能否在这决定的一刻关键的命中那野兽。脚步声又近了,又近了;现在非常近了。我能够听见它吃力的呼吸声,似乎

和我一样害怕,我意识到它和我的距离不会有多远,并且似乎比较疲惫。然后那时刻到了,我的右手用我听觉判断的方向,尽力的把那个大理

石丢出去,瞄向那个呼吸与足步声的方向,几乎命中,我听见那个生物跳起来,隔远了一定距离,似乎它呆了一下。

调整了一下,瞄准的方向,我又投出了一个,似乎时间把握非常恰当,我很高兴,听见怪物如一个完完全全的尸体那样倒下,面部向下,一动

不动。由于太过高兴,我在墙边感到一阵眩晕。但是呼吸还在,很重,似乎像是在踹,这时我觉得我没有必要再去担心那个受伤的怪物。现在

要做的只是结束这一切。突然有什么声音从地上传来,突然的恐惧又回来了,我一动不动,没有丢石头去终结那怪物的生命。相反的,我跑起

来,飞快的因我害怕的紧张逃走,逃向我来时的方向。突然我听见了一些声音,终于得救的声音。是那些尖锐的,有着金属质感的声音。这次

毫无疑问,肯定是那个向导。我叫着,呼喊着,吼着,甚至尖叫着,就是就是救星仅仅离我几英尺远,手电的光在我旁边晃来晃去的时候也没

有停止。我追着光跑去,我终于发现发生了什么之前,我趴在地上,在向导的脚边。抱着他的靴子胡言乱语。虽然保留了一些自夸,但是我还

是用一大堆无甚意义而且愚钝的动作表述了中间发生了什么,并且向他表达了直接的感谢。最后我终于恢复了平常的意识。向导在洞穴入口发

现我走失之后,根据他根据他自己的直觉,从洞口到最后一次和我谈话的地方来来回回找了四个小时。

当他向我说明了这些之后,我,因他的手电和他的陪伴胆子稍微大了一点,准备看看我在黑暗中伤到的那个离这里很近的那个野兽,并且觉得

有了手电之后,可以确定,我所遇到的到底是什么怪物。我按照原来的录走回去,因为别人的陪伴有了更大的勇气,去看看我曾经遭遇的可怕

物事。然后我们看到了地上一个白色的物件,甚至比手电照射下的大理石还要白。好奇的向那靠近,我们被这个真实的奇观惊呆了,在我们所

见的所有奇兽之中,这绝对是最怪异中也是最怪异的。他有着类人的比例夸张的前臂,也许,是某些巡回展览中逃出的动物,他的毛色雪白,

有一点可以肯定是它一定在这个漆黑洞中没有出去已经很久了,但是他同样非常的瘦弱,却有着比较大的头部,相对于肩膀而言正好安在上面

(这句话不懂 where it was of such length and abundance that it fell over the shoulders in considerable profusion)脸没有朝着我们,因为这个生物已经趴在

地上。四臂似乎很正常,符合常理,但是似乎他是两足行走的。它手足上面的指头,如同老鼠的爪子的改版。其手与脚掌不能抓握,我在这个

洞穴中观察这么久,如果之前所说的,似乎有着所有的已经被发掘出来和没有被发掘的极有特点的解剖学上的构架。没有什么解释可言。

那物的呼吸已经衰弱,向导向那个生物明确的开了一枪,但是突然一个声响马上把火器的声音盖了过去。这个声音在自然中似乎不存在。这不

像任何一种类人生物可以发出的声音,我怀疑这种非自然的存在并不是由于长期的持续的安静,最后因为这个自进洞之后没有见过光线的生物

由于突然出现光线而被打破,所导致的。这种声音我觉得应该是一种属于一种低沉的腔调,是一直都有的。

最后似乎这个生物的最后一丝能量也没有了。掌部呈现出痉挛的形状,臂膊开始向内。随着肌肉的抽搐,那个白色怪物的脸部对向了我们。一

会儿后,我害怕的看着他的眼睛以至于别的什么都没有注意到。眼睛是黑色的,那眼睛,墨般的漆黑。在雪白的肌肤和雪白毛发旁边显得极其

的恐怖。像那些所有的洞窟中的生物,眼眶深深的下陷,并且没有额外的虹膜。我又靠近的看了一下,我看见他的脸部下巴突出程度不如那些

更加进化的猿人,并且毛发没有他们那么多。鼻子很清楚。在我们不可思议的观察这奇异的事物的时候,那厚嘴唇张开了,有些声音突出,最

后这生物终于死了。

向导抓着我的外套的袖子可怕的战栗,光线摇摇晃晃,向上的影子随之移动。

我什么也没作,只是僵硬的站着,眼睛害怕的投向前面的地上。

终于不那么害怕了,好奇,畏惧,怜悯以及敬意却代替了原来的害怕,因为从那受伤趴伏着的生物发出来声音揭示了一个真相。这个我刚刚杀

死的生物,这个不可测的洞穴中奇怪的野兽,至少,曾经是人。

[1]估计说的是绿河的鱼化石
The Dunwich Horror
敦威治恐怖事件

作者:H.P.Lovecraft

蛇发女妖、九头蛇、奇美拉——这些源自《塞莱诺与鹰身女妖们》里的可怕故事也许会在迷信者的大脑里不断地翻版复制——但它们都是过往

的事物了。它们只是转述,只是符号——而它们真正的原形一直源于我们,永远都是。然而,为何诵念这些我们在清醒时明知为虚妄的事物仍

然会令我们恐惧呢?难道我们生来就认为这些事物是恐怖的么?难道我们认为这些事物的能力会对我们施加以肉体上的伤害么?噢,完全不是

。这些恐怖事物不过是过往的象征。…我们在这里所探讨的这类恐惧完全是精神上的——世界上越是没有这类的东西,它带来的恐惧就越强;

而它在我们无辜的幼年时期的恐惧中占有主导地位。对于这类恐惧,我们能提供出许多不同的解决方案。其中一些可能会深入洞察我们前世的

情况[1],或者至少得以窥视一眼我们前世的幻境[2]。

—— 查尔斯·兰姆《女巫与其他夜魔》[3]

[1]our ante-mundane condition
[2]the shadowland of pre-existence.
[3]Charles Lamb: Witches and Other Night-Fears 查尔斯·兰姆(1775~1834),本文出自《伊利亚随笔》(Essays of Elia)[AD下,这本书不错]

I.
在马萨诸塞州中北部地区旅行的人们若是在迪恩斯地区附近、艾尔斯伯里公路的交汇处走岔了路,就会来到一个古怪而偏僻的小乡村。

旅人们会发现路面逐渐向高处延伸过去。被野蔷薇缠绕着的碎石墙从道路两旁渐渐迫近,挤压着弯曲、满是尘灰的小道上残留下的一道道车辙

。惯常见到的森林中,所有的树木似乎都生长得格外的巨大;而那些孽生的杂草、带刺的灌木、疯长的野稗生长之繁茂在其他那些有人定居的

地方也是很少见的。相反,耕种的土地却显得出乎意料的稀少和贫瘠。大地上零星散布着的房屋都令人惊异地保持着一致的风貌——古老、肮

脏而且破败不堪。

偶尔,旅行者们也会发现一些饱经沧桑的老人独自待在破败的门阶前,或是站在散布着岩石的草甸上。不知为何,在向他们问路这件事情上,

旅行者们总是很相当地犹豫。这些人显得太过沉默与鬼祟,以至于人们不知为何总感觉自己好像正面对着某些禁断的事物,某些最好永远不要

与之扯上关系的东西。当小道爬上一个上坡,将密林之上的群山纳入旅者们的视线中时,这种古怪的不安感便更增一分。这些山峦都太过圆整

,太过对称了,反而给人一种不太自然的感觉,让人感到有些不适。在这些山头上大都竖立着由巨大的石柱围绕而成的圆环。有时,蓝色的天

空会格外清晰地映衬出这些巨大石环的轮廓。

深不见底的山峡与深谷时常横贯而过、截断脚下的道路,而那些架设其上的简陋木桥却总显得不那么安全与可靠。当道路再次向下延伸时,旅

者们会看到一片延伸开去的沼泽地。每值入夜时分,当夜鹰低鸣,当数目多得异乎寻常的萤火虫从藏身之所飞出,伴着北美牛蛙那刺耳的鸣叫

交织而成的喧闹却又令人毛骨悚然、持久不息的乐章翩然起舞时,这一片广袤的沼泽总令人本能地感到厌恶,甚至于恐惧。密斯卡托尼克河的

上游自那些半球形的群山间发源而来,辗转迂回地淌向群山脚下。在那里,这股涓细却醒目的水流仿佛蜿蜒成了毒蛇一般的奇怪模样。

当那些山峦靠得更近些时,让旅客们更在意的往往却不再是那些被巨石环绕的峰顶,而是那一片片被密林遮蔽的山腰。这些突然出现在眼前的

山坡看起来是如此的阴暗与险峻,不由得让所有的过客都妄图远远地避开它们。然而这一切却无路可避。穿过一条廊桥之后,一座小乡村便出

现在了旅客的眼前。它蜷缩在小河与圆山[1]那几近垂直的陡峭山坡之间的土地上。村庄里那些簇拥在一起、腐朽老旧的复折式屋顶所预示着的

设计年代总会比附近的周边地区的建筑物早上许多,这往往会让那些来到这里的外乡人颇感讶异。但靠得更近时,他们又会不安地发现大多数

房子都已经被废弃了,坍塌成做一堆废墟。就连那座有着破旧尖塔的教堂而今也变成了小村子里邋遢的杂货铺的地盘。

旅人们都害怕走过桥上的那条阴暗的走道,可是除此之外别无它路。可一旦穿过了那条走道,他们难免会留意到小村街道上飘荡着的一股淡淡

的不祥的臭味——那就好像发霉和腐朽了数个世纪之后遗留下的味道。若是能尽快离开这块地方,顺着群山脚下围绕着的羊肠小道走下去,穿

过山的那一边平坦地区上的小村庄,重新回到艾尔斯伯里公路上总会让人倍感宽慰。而在那以后,这些旅人们也许在某一天才会得知自己那天

曾路过的村庄名叫敦威治。

外乡人总是尽可能不去访问敦威治。而且自从某个恐怖时期过后,所有指向那里的路标都被摘了下来。其实若以寻常的审美标准来看,那里的

景色异常优美。可是从来都没有什么艺术家,也不会有什么夏季游客涌向那里。在两百年前,当谈论魔女之血、撒旦崇拜以及林间精怪还不至

被人嘲笑的时候,人们总习惯拿这些东西当作远离躲避这个地方的借口。而在我们这个充满理性的年代里——自从1928年敦威治恐怖事件的真

相被那些心系这座小镇、乃至整个世界的安宁的人们掩盖下去之后——人们总是在不知确切原因为何的前提下,便有意地远远避开了这块地方

不过,也许有一个原因——虽然这并不能用在那些毫不知情的外乡人身上——可以解释人们为何总是回避这片地方:当地的住民如今已变得令

人厌恶的堕落和颓废了。就像新英格兰地区遍布的其它许多犹如一潭死水般的地方一样,这些人已经在倒退的道路上走得太远了。甚至他们都

几乎隔离成了一个新的民族,并在心理与生理方面都形成了诸多因退化和近亲繁殖而遗留下的、特别且明显的缺陷。他们的平均智力低得可怜

,而他们的历史中也充斥着公然的邪恶与凶残,语焉不详的谋杀,悖常的乱伦,甚至某些几乎不容言说的暴力与变态行径。

以两三家于1692年自塞伦搬迁到这里、曾有着家族纹章的古老世系为代表,那些古朽的上流阶层仍旧保守着某些非常腐朽的东西。而这些家族

的其他旁系则大多早已深深地融入了那些卑贱的平民之中,仅仅只残余下自己的姓氏作为回溯他们引以为耻的血统的唯一线索。沃特雷与毕夏

普家族中的某些人依旧将他们的长子送去哈佛或是密斯卡托尼克大学,但这些年轻人却极少再度回到这些他们以及他们的祖辈所诞生的破败屋

檐之下。

尽管古老的传说里提到许多事情,例如:印第安人的某些不洁的仪式与秘会;在这些仪式和秘会上,他们会从那些圆形的群山之中召唤出某些

有着可怕形状的阴影;以及他们在这些仪式和秘会的狂欢中所颂念的疯狂祷告,还有那些为回应这些疯狂祷告而从地面之下发出的响亮的爆裂

声和隆隆声。可事实上,从来没有人能说清楚敦威治村到底发生过什么事——即便是那些了解近期恐怖事件其中真相的人们亦是如此。1747年

,刚到敦威治村公理会[2]的亚比雅·哈德利牧师曾就以附近存在着撒旦以及他的小魔鬼们[]这论题发表过一次令人印象深刻的布道。其间他说到

“我们必须承认这在里,那些恶魔们亵渎神明的言词已成共识,绝无从否认。那些来自阿扎赛尔、巴泽勒尔、别西卜以及彼列[3]的应当被诅咒

的声音,如今正从地下传来。有数十尚在人世的可信证人可以为证。就在不到十四夜前,我就曾听到我家房子后的山丘中传来清晰的邪恶力量

的对话。在那里面回响着咯咯声、滚动声、呻吟声、尖啸声以及嘶嘶声。在这尘世没有什么东西能发出那种声音。这些声音一定来自那些只有

邪术才能找到的洞窟,只有恶魔才能开启的巢穴。”

可发表过这次布道后不久,哈德利先生就失踪了。不过他布道的原文倒是在斯普林菲尔德被刊印发表了,甚至直到现在还找得到。年复一年,

听到群山中传出怪声的报告从未间断过。可时至今日,这一切依旧让无数地质和地文学家困惑不已。

还有一些民间传说则提到了那些飘荡在山顶那些石柱圆环附近污秽的臭味;那些只有在一天的某几个小时里,站在在巨大的深谷底部几个特定

的位置上,才能模糊听到的呼啸而过的风声。另一些传说则都在阐述魔鬼的狂欢之所[4]的故事。那是一片被诅咒了的荒芜山坡,在那里不论是

大树,还是灌木乃至一片草叶都无法生长。

另外,当地人也非常害怕那些数量众多、总在暖和的夜晚鸣叫演奏的夜鹰。他们发誓说这些鸟儿是亡魂的接引者——它们总是立在枝头等待着

那些垂死者的灵魂,并用它们那如同哭泣般毛骨悚然的叫声为受害者最后时刻挣扎着的呼吸声谐奏。倘若它们能在灵魂里开身体的那一刻抓住

死者消散的灵魂,它们便立刻振翅飞走,啁啾而鸣,留下一串恶魔般的笑声。而一旦它们失败了,这些鸟儿便会在一片失望的沉寂中逐渐消失

当然,这些传说现在显得既荒谬,又落伍,毕竟它们都是从非常久远的古老过去流传下来的。敦威治的确异乎寻常的古老。它比周边三十英里

内任何一个人类居住地都要古老得多。时至今日,旅行者们也许还能在村子的南边找到18世纪前修建的毕夏普家族古老宅子所遗留下来的几堵

地窖墙壁与一座烟囱。而瀑布附近1806年修建的磨坊残留下的废墟变成了这儿能够看得到的最晚的建筑物。这里的工业并不发达,就连十九世

纪轰轰烈烈的工业运动在这里也只不过是只短命的蚱蜢。

不过,在所有一切建筑中,最为古老的还是那些堆建在山顶、采制粗陋的柱形巨石圆环。这些东西大多都被视为是印第安人而非殖民者的作品

。目前流行的看法认为这些地方曾经是印第安人鹿野部落[5]的墓园。那些沉积在这些圆环之中以及哨兵岭[6]上一个不小的桌状巨石附近的骷髅

与骸骨显然也支持这一理论。不过,仍然有许多人种学家却固执地认为这些遗骸应该属于高加索人种[7],即便这个说法显得相当荒谬和不可思

议。

[1]Round Mountain
[2] the Congregational Church 。新教的宗派之一,在教会组织体制上主张各个堂会独立,会众实行自治,即公理制。公理会的信仰比较自由化,

强调个人信仰自由,尊重个人理解上的差异。
[3]Azazel and Buzrael, Beelzebub and Belial。
Azazel,阿扎赛尔,居住在沙漠、旷野中的恶鬼。在犹太教的赎罪日,人们会给其送去替罪羊,借以消除众人的罪。
Buzrael,不知为何物….看读音好象是WOD恶魔书的血天使……好吧,你拍死我吧
Beelzebub,鬼王别西卜,苍蝇之王
Belial、彼列,《圣经》中认为是撒旦的别名,另外这个名字也出现在所罗门王72魔神中,曾位列天使。
[4]the Devil’s Hop Yard
[5]the Pocumtucks,鹿野(Deerfield Indians)是这个部族的别名,原来那个名字我实在拼不出
[6]Sentinel Hill
[7]Caucasian。高加索人,拉丁人种。原本大多居住在欧洲西部,中亚,北非等地。欧洲高加索地区的人民可以视为典型的代表。目前这个词也

逐渐泛指白种人。
乌撒的猫

作者:H. P. Lovecraft
据说在Skai河对岸的乌撒①,没有人可以杀死一只猫。当我凝视着他趴在火堆前呼呼大睡时就对此深信不疑了。因为猫是神秘的,与那些人类无

法看见的事物有着紧密的联系。他是远古埃古普托斯②的灵魂,是关于Meroe和Ophir③那些被遗忘的城市传说的见证。他是丛林之主的近亲,

是关于古老而邪恶的非洲的秘密的继承者。斯芬克斯是他的表亲,他们使用同样的语言。但是他比斯芬克斯更加古老,仍旧记得她已然忘却的

历史。

远在乌撒的居民们禁止杀猫以前,那里住着一个老佃农和他的妻子,他们以捕捉和杀戮邻居们的猫为乐。我不知道他们为什么要这么做——也

许是因为讨厌猫在晚上的叫声,又或者是因为猫会在天色昏暗时悄无声息地穿过院子和花园。但是无论原因是什么,这对老夫妇乐于捕杀每一

只接近他们窝棚的猫。从黑暗中传来的一些声音来判断,许多村民根本想象不出这些杀猫的手段。但是村民们并不和老头和他的妻子谈论这些

事情。这不仅是因为那两张枯瘦的脸上平时流露出的表情,也因为他们窄小的窝棚藏在废弃院落中一棵橡树的树荫最黑暗的深处。事实上,猫

的主人们对这两个古怪的老家伙恨之愈深,也就惧之愈甚。他们不敢痛斥两人是残暴的凶手,只能小心照看他们心爱的宠物或捕鼠能手能够远

离黑暗树林深处的窝棚。当一些猫因为不可避免的疏忽而走丢,日落后又听到了那些声音时,丢猫的主人只能感到哀伤却无能为力,或是迫使

自己感谢命运这样失踪的毕竟不是他的一个孩子。乌撒的居民都很淳朴,他们不知道这些猫是何时出现的。

有一天,一群装束怪异的人组成的商队从南方来到了乌撒狭窄而破旧的街道上。他们身着黑色外衣,和其他每年两次经过村庄的路人们完全不

同。在市场上他们把银子作为货币,从商人那里购买色彩鲜艳的小珠子。没人知道这些人来自何处,但是看起来他们的信仰很奇特。他们货车

的边缘绘制着由猫头人身、鹰头人身、羊头人身、狮头人身组成的奇怪图案。商队的首领戴着一个有两个角的头饰,两个角中间还有一个奇怪

的小圆盘④。

在这个独特的商队中有一个没有父母的小男孩,他只有一只心爱的小黑猫。瘟疫夺去了他的双亲,却留给他这个毛茸茸的小东西来缓解他的悲

伤。当人年幼时,他可以从一只小黑猫的憨态中获得极大的喜悦。所以,当这个小男孩——那些黑衣人叫他美尼斯⑤——坐在一辆装饰奇异的

货车的踏板上和他那活泼好动的小猫玩耍时,他的欢笑远多于泪水。

在那些人到达乌撒的第三个早晨,美尼斯的小猫不见了。当他在市场上抽噎时,几个村民告诉了他那个老头和他妻子的事情,还有晚上听到的

声音。听到这些以后,他从抽泣陷入沉思,最后开始祷告。他对着太阳伸展双臂,用村民们完全无法理解的语言祈祷——虽然事实上村民们并

没有努力去理解孩子的话语,因为他们的注意力完全被天空和云朵的怪异形状吸引住了。当小男孩喃喃地说出他的祈求时,起先形状诡谲的云

在头顶变成了阴暗、模糊却让人印象深刻的东西——一种头有两角中间夹着一个圆盘的混种生物。自然界充满了这些让想象力相形见绌的幻象

那天晚上商队离开了乌撒,从此杳无音信。人们疑惑地发现整个村子里找不到一只猫。无论大猫小猫,黑猫,灰猫,斑纹猫,黄猫还是白猫都

从家家户户的壁炉前消失了。镇长老克莱侬坚称是那些黑衣人为了报复有人杀死了美尼斯的小猫而带走了所有的猫,他还诅咒了商队和那个小

男孩。但是那个身材瘦小的公证人尼斯申称老佃农和他的老婆更加值得怀疑,因为他们对猫的憎恶不仅臭名昭著而且愈发肆无忌惮。可是甚至

当客栈老板的儿子小阿特尔发誓说他曾隐约看见乌撒所有的猫都在那个被诅咒的庭院的树下,绕着那个窝棚围成一圈缓慢而严肃地踱步时——

它们两两并排,似乎是在进行某种未曾听说过的动物的仪式——依旧没有人胆敢向那对夫妇抱怨。村民们不知道这么小的一个孩子的话语有多

少可信度。虽然他们害怕那对邪恶的夫妇已经迷惑了所有的猫并将它们处死,他们仍然打算直到那个老佃农离开他黑暗又令人反感的院子时才

去谴责他的所作所为。

于是整个乌撒在徒然的愤怒中入睡,当人们在黎明时分醒来时,等等,所有的猫都回到他熟悉的壁炉前了!无论大猫小猫,黑猫,灰猫,斑纹

猫,黄猫还是白猫都在。猫看上去毛色光鲜,胖胖的,发出低沉的呼噜声。镇民们谈论着此事,却没有得出什么结论。老克莱侬再次坚称是那

些黑衣人带走了猫,因为从来没有猫能从那个老头和他妻子的窝棚里活着回来。但是所有人都就一点达成了共识:那就是猫拒绝进食或喝牛奶

的行为十分异常。整整两天这些毛色光亮,懒洋洋的乌撒猫拒绝进食,只是在火炉前或太阳下打盹。

整整一个星期后村民们才注意到黄昏时分树下的那个窝棚的窗户后面没有灯光照明。随后身材瘦小的尼斯回忆起自从猫消失的那个晚上以来就

再也没有人见过老头或者他的妻子。又过了一个星期,村长决定克服他的恐惧,并把调查小屋反常的寂静作为自己的职责分内的事情去做——

虽然在此之前他谨慎地带上了铁匠熵和石匠萨尔作为见证人。当他们砸开摇摇欲坠的门后只发现了这个:泥地上躺着两副仔细剔净的人类骨架

,还有阴暗的角落里爬着几只外形奇特的甲虫。

后来乌撒的镇民们对此事讨论了很久。验尸官瑟斯和公证人尼斯争论不休,还有克莱侬,熵和萨尔也被问了很多问题。即便是阿特尔,那个客

栈老板的儿子也被仔细询问并且得到了一块肉作为回报。他们谈论着老佃农和他的妻子,商队的黑衣人,美尼斯和他的小黑猫,美尼斯的祈祷

以及那时天空的变化,商队离开那晚猫的行为还有后来在废弃院子的树荫下那个窝棚里的发现。

最后镇民们通过了那条被Hatheg的商人转述,被Nir的旅行者们谈论的法律:在乌撒没有人可以杀死一只猫。

译注:
① 乌撒,Ultha。这是Lovecraft小说中虚构的一个小镇,曾出现于小说The Dream-Quest of Unknown Kadath (1926), “The Cats of Ulthar” (1920) 和

“The Other Gods” (1933)。乌撒以那条’'no man may kill a cat ''的法律而闻名。乌撒的猫具有灵性,能和懂得猫语的人类交谈。在乌撒可以找到旧日

支配者(Elder Ones)的神庙。

② 埃古普托斯,埃及国王,他的50个儿子和他兄弟Danaus的50个女儿成婚。

③ Meroe,尼罗河东岸的一座古城。Ophir,圣经中提到的一块富饶之地。

④ 这里描述的生物是阿比斯,Apis。古埃及神话中的生物。

⑤ 美尼斯,Menes,古埃及法老,生活于公元前3100年。
《我的船》 乔安娜·拉斯

米尔蒂,让我给你讲个故事!
不,坐下来吧。吃点奶油干酪和百吉饼。我保证这个故事能拍成一部一流的电视剧;我已经开始写了。小角色,小制作——这是件真事。

知道吗,咱们先说这个疯狂的少女,也许是17岁左右吧,但她是一个游离人,她隐遁了,知道吗?她受到了某种可怕的惊吓。她就住在这么个

旧公寓里,在一个贫民区里,非常神秘,就像一个幻想中的世界——金色的长发,也许会穿着她用旧被单缝制的扎染衣裙,光着脚到处走,还

有这个业务经理,他在中央公园遇见了她,并且爱上了她,因为她像一个森林女神,或是一个自然精灵——
好吧。那太糟了。我会付我的午餐费的。咱们假装你不是我的经纪人,好吗?你也不必告诉我那已经过去了;我知道那已经过去了。事实

是——
米尔蒂,我得找个人谈谈。不,那是一个令人恶心的想法,我知道,而且我不是要写它,我过去也没写过,可是,阵亡将士纪念日那个周

末你会怎么过,要是就剩你一个人,别人都出城的话?
我得找个人谈谈。
对,我会把那些噱头去掉的。天哪,我没考虑呢;我只是有时在心烦的时候才会那样做,你知道的。你自己来吧。但我想给你讲一个故事

,那不是一个为剧本写的故事。那是1952年我上高中的时候发生的事,我只是想讲给某个人听。我才不在乎有没有电视台会用它呢;你只需告

诉我,我是或不是疯子,就这么简单。
好吧。
正如我所说的,那是1952年。我是岛上一个高中的毕业班学生,那是一所公立高中,但很特别,有一个大型的戏剧课程。他们正开始要消

除种族隔离,你知道,50年代初,很自由的地区;每个人都拍着别人的背,因为他们让5个黑孩子进了我们的学校。八百个当中有5个!你会以

为他们是指望着上帝从天上下来,给每个人头上都套一个大大的金色光环呢。
不管怎样,我们的戏剧课也消除种族隔离了——一个小黑女孩,15岁,名叫希西·杰克逊,有点天分。我所记得的就是,春季学期开学的

第一天,她是我见过的唯一一个带着那么股劲的黑人女孩,只是,当时我们并不知道那股劲究竟是什么;那使她显得很怪异,就像是刚从医院

或什么地方出来似的。
顺便说一句,的确是这样。你知道吗,马尔科姆·X 4岁的时候看着他父亲被白人杀死了,这促使他当了一辈子的军人?希西也是亲眼看着

她父亲被射杀了,那时她还很小——我们是后来才知道的——只是那并没有使她从军;那只是令她惧怕每一个人,每一件事,使她把自己封闭

起来,一连好几个星期都不和任何人说话。有时,她会隐遁到这个世界之外,那时候,他们就会把她送到疯人院去。她会坐在学校的剧场里—

—噢,米尔蒂,岛上的高中都有钱,你最好相信这一点!——并且试图隐身在最后面的一个座位上,就像一只受惊的小兔子。她只有4英尺11英

寸高,浑身湿透了可能也只有85磅。所以,那也许就是她没去入伍的原因。天哪,那真是一点办法都没有。她害怕每一个人。那也不是简单的

白人和黑人之间的事;有一次,我看见她在一个角落里和另外几个黑人学生当中的一人在一起:一个真正诚实的、值得尊敬的男孩,你知道,

制服、白衬衫、领带,也提着一个新的公文包,他正在和她说着什么,像是一件关乎他一生的事。他真的哭了,恳求着她。而她所做的就是缩

在角落里,好像想要钻到地缝里去似的,还摇着头说不不不。她说话的声音总是很小,除非是在台上演出,有时在台上的时候也是如此。第一

个星期,她有四回忘了提示——只不过就是站在那儿,眼睛发直,准备倒在地上——还有两次,她误闯到布景里来了,就好像戏已经演完了似

的,正好就在一幕戏的中段。
因此,阿尔·科波里诺和我去找校长了。我一直觉得阿兰自己就是一个很怪的人——记住,米尔蒂,这是1952年——因为他经常看那些疯

子写的东西,《克苏鲁邪教》,《大衮的号令》《恐惧的雷恩人》——对,我记得,H。 P。 洛夫克拉夫特给你带来了好处——可是,我们知

道什么呢?那些日子你去参加聚会,你会因为跳了贴面舞而感到兴奋,女孩穿着短袜和衬裙来凸现她们的裙子,如果你穿着一件运动服上学,

那也没关系,因为中央高中很自由,但最好不要模仿它。即便如此,我知道阿尔是一个很阳光的男孩,我让他主讲;我只是在那儿不停地点头

。我在那些日子里是一个很无关紧要的人。
阿尔说,“先生,吉姆和我都完全赞成消除种族隔离,我们认为,这里成了一个真正自由的地方,真是一件大好事,但是——嗯——”
校长用那种眼光看着我们。哈。
“但是?”他说,像冰一样冷淡。
“是这样,先生,”阿尔说,“是希西·杰克逊。我们觉得她——嗯——有病。我是说,也许最好是……我是说,每个人都说她是刚从医

院出来的,这让我们大家都紧张,而且肯定也会让她更紧张,而且,也许这么短的时间会让她——”
“先生,”我说,“科波里诺想说的是,我们不介意黑人和我们同校,但这不是在消除种族隔离,先生;这是在消除正常人和疯子之间的

隔离。我是说——”
他说,“先生们,也许你们会有兴趣了解,塞西莉亚·杰克逊小姐智商测验的得分比你们俩加起来的得分都高。而且,戏剧科告诉我说,

她的天分也比你们俩加起来的天分还要高。考虑到你们俩在秋季学期的考试成绩,我一点都不觉得惊讶。”
阿尔低声说道,“对,问题很多。”
校长又接着告诉我们,我们应该如何抓住这个机会和她一起工作,因为她是如此出色,她是一个真正的天才,而且,一旦我们停止传布愚

蠢的谣言,杰克逊小姐就会有更好的机会来适应中央高中,如果他听到任何消息说,我们又去打扰她了,或者又散布关于她的传言,我们俩就

将受到处罚,说不定还会被开除呢。
随后,他的语气不再那么冷冰冰的了,他告诉我们说,在她5岁的时候,有个条子无缘无故地向她爸爸开枪,就当着她的面,她爸爸流了好

多血,死在了小希西的怀里,他告诉我们,她的妈妈有多么的穷,还说了另外两件发生在她身上的事,说这些事已经足以令任何一个人发疯了

——他用的词是“产生问题,”你知道——不管怎样,听他说完以后,我感觉就像一只老鼠,科波里诺走出校长办公室,把他的脸贴在了瓷砖

上——凡是你能够到的地方,都会铺着瓷砖,这样他们就能把涂鸦冲洗掉,当然,在那些日子里,我们不用“涂鸦”这个词——哭得像个小娃

娃。
就这样,我们开始了一个“帮助塞西莉亚·杰克逊”运动。

上帝啊,米尔蒂,那女孩能演戏吗!她不可靠,问题就在那;一个星期,她会很用心,像狗一样卖力,练声、做体操、练习击剑、在食堂

里读斯坦尼斯拉夫斯基、在表演中尽显才华,下一个星期:什么都没了。哦,她的人在那儿,对,她的85磅都在那儿,可是她会敷衍每一件事

,好像她的心思在别的什么地方:在技巧上完美无缺,在情绪上一无是处。我后来听说,在那种时候,她在地理或是历史课上也会拒绝回答问

题,就那么淡出了,不说话。当她精力集中的时候,她能走到台上,掌控一切,仿佛那就是她自己的舞台。我从没见过这种人。才15岁!而且

还那么小。我是说,她的声音不是很好——当然,我估计,随着年龄的增长,那会好起来的——而且,她的身材,老实说,米尔蒂,用过去的

一句脏笑话说,就是熨衣板上放了两片阿司匹林。那么小,一点也不好看。但是,我的上帝,你知道,我也知道,那没什么。有一次,她在一

个独幕剧里演示巴女王,那是我们在真的观众面前的演出——好吧,就是我们的家长和其他孩子,还能有谁?——而且演得真好。还有一次,

我看见她在演莎士比亚的戏。在一堂哑剧课上,她还演过母狮子。她都演得很好。真实,完美,绝对专注。她也很聪明;那时,她和阿尔已经

成了非常要好的朋友;有一次,我听她给他讲,她是如何处理角色的,那是在她演示巴女王的那个下午,在绿厅,她正用冷霜卸妆的时候。她

伸直胳膊,正对着我,就好像她的胳膊是一挺机枪似的,说道:
“至于你,吉姆先生,让我告诉你:重要的是信仰!”
那真是件好笑的事,米尔蒂。她和阿尔成了越来越好的好朋友,当他们带我玩的时候,我会觉得有点受宠若惊呢。他借给她看他那些疯子

写的书,我无意间零星听到了她生活中的一些事。她有一个极其保守的妈妈,非常敬畏上帝,非常可敬,难怪希西在她面前连大气都不敢喘。

她妈妈甚至连头发都不让她拉直——不是出于意识形态的原因,你知道,那时还没有,只不过是因为——听听——希西还太小。我想,她妈妈

过去肯定比她还要疯狂。当然,我是一个该死的蠢蛋(谁又不是呢?),而且我确实觉得所有的黑人都天生就散漫;他们打着响指走来走去,

吊在枝形吊灯上,你知道,就是那些事,跳啊,唱啊。但就是有这么个异类,她的家人晚上都不让她出门;不许她去参加聚会,跳舞,玩牌;

不能化妆,连首饰都不能戴。相信我,我认为,如果要为她的反复无常找出个原因的话,那就是因为她的脑袋被圣经敲打得太频繁了。我想,

她的空想怎么也得找个口表现出来吧。顺便说一句,要是她妈妈发现她在上戏剧课,肯定会揪住她的头发,把她从中央高中拖走;我们都不得

不发誓要时刻严守秘密。演戏可比跳舞要罪孽深重,也邪恶得多,我想。
你知道,我觉得那太让我感到震惊了。真的。阿尔的家庭是极不正统的天主教家庭,我的是不正统的犹太教家庭。我从没碰到谁有那么一个妈

妈。我是说,要是希西哪天回家的时候,在她天天都穿的那件宽松的白衣服上别了一个金色的圆形别针的话,她妈妈就会打她;你还记得那种

别针吧,女孩全都别的。当然,杰克逊小姐也不会穿马毛的衬裙;杰克逊小姐穿短得不能再短的百褶裙,以及退了色的、皱皱巴巴的直裙。有

一阵,我还觉得,穿那种短裙,意味着她还敢表现出她的,你知道,性感,但不是那么回事;那都是她的一个比她小得多的表妹穿剩下的东西

。她连自己的衣服都买不起。我想,是她妈妈和那些信仰方面的事使我最终改变了对希西的看法。表面看来,塞西莉亚·杰克逊很普通,我想

,但我知道她是个很特别的人。所以,有一天,在教学楼里,我正准备去上另一门课的时候,我碰到了她和阿尔,我说,“希西,你总有一天

会出名的。我认为,你是我所见过的最棒的演员,我只想说,认识你是我的荣幸。”然后我深深地给她鞠了个躬,像伊若·弗林那样。
她看着阿尔,阿尔也看着她,有点诡秘的样子。然后她把头埋在她的书里,吃吃地笑了。她那么瘦小,有时你都会觉得奇怪,她是怎么做

到的,能成天拖着那些书到处走;她的腰都被压弯了。
阿尔说,“噢,好啦。告诉他吧。”
就这样,他们把他们的大秘密告诉了我。希西有一个表妹,名叫格洛丽叶特,格洛丽叶特和希西共同拥有一个真正的船台,就在希尔弗汉

普顿的外码头上。她们各付一半的船台费——当时大约是2块钱一个月,米尔蒂——你要知道,在当时,码头不过是指一条长长的木头船坞,你

可以把你的小船拴在那儿。
“格洛丽叶特没在,”希西说,还是那么点小声。“她得去看姨妈,在卡罗莱纳州。下个星期天,妈妈也要去。”
“所以,我们准备划船出海!”阿尔替她把话说完了。“你想去吗?”
“星期天?”
“对呀,妈妈去完教堂之后,就去汽车站,”希西说。“大约是1点钟。伊夫林姨妈9点过来照看我们。所以,咱们有8个小时。”
“去那儿要用2个小时,”阿尔说。“先坐地铁,再坐公共汽车——”
“除非是坐你的车去,吉姆!”希西说着,大笑起来,把书都掉地上了。
“哦,非常感谢!”我说。她把书捡起来,冲我笑笑。“不,吉姆,”她说。“无论如何,我们想让你去。阿尔还从来没见过那条船呢。

格洛丽叶特和我,我们叫它‘我的船’。”才15岁,她就懂得如何对你笑,笑得让你心花怒放。也许我只是觉得:这真是一个大秘密!一个大

罪孽,我想,在她妈妈看来。
我说,“行,我开车去。我能问问那是条什么船吗,杰克逊小姐?”
“别那么冒傻气,”她鲁莽地说。“我是希西,塞西莉亚。傻吉姆。
“至于‘我的船’嘛,”她又接着说,“它是一条大游艇。巨大。”
我正准备笑话她,但我随后发现,她是成心这么说的。对,她只是在开玩笑。她又诡秘地冲我笑笑。她说我们得在她家附近的汽车站那儿

集合,然后她就沿着铺了瓷砖的走廊走了,穿着发旧的、宽松的绿裙子和一成不变的白上衣,身边跟着瘦得皮包骨头的小阿尔·科波里诺。没

有漂亮的短袜;杰克逊小姐只穿着一双快要开线的、矮腰旧皮鞋。但是,她显得有点不一样:她抬着头,步履轻盈,而且,她说话的声音也不

像以前那么小了。
我猛然意识到,这是我第一次看到她笑,开怀大笑——在台下。要知道,她动不动就会哭,比如,上课的时候,她从老师的话里听出安东

·契诃夫——你知道,那个伟大的俄国剧作家——死了,就会哭。后来,我听她对阿兰说,她不相信那是真的。还有好多诸如此类的小事,都

挺神经的。
就这样,我开着那辆在当时看来也许算得上是世界上最老的车——不是博物馆里的东西,米尔蒂——接上了她;那就是一堆破烂——老实

说,我能把它发动了,就算是够幸运的了,当我到达布鲁克林区希西家附近的汽车站时,我看见她站在那儿,穿着一条退色的、半新的百褶裙

,还有那件白上衣。我猜想,名叫塞西莉亚·杰克逊的小精灵每天晚上都会从小木屋里出来,洗那件上衣,再把它熨平。好玩,她和阿尔真是

一对儿——你知道,他就像中央高中的伍迪·艾伦,而且,我觉得他对他那些疯子写的书很感兴趣——真的,米尔蒂,非常狂热,在1952年—

—因为,否则的话,像他这么一个5英尺3英寸高又这么有才气的意大利小阿飞,在和别人说话的时候,怎么会有一半的时间没人能听懂他说的

是什么呢?我不知道为什么我会和他做朋友;我想,那让我感觉到了我的重要性,你知道,慷慨,友善,就像和希西做朋友一样。他俩的体格

差不多是一样的,站在汽车站旁边等着,我觉得他俩的脑袋都在同一个地方。我现在明白了。我想,他比他的年代超前了20年,就像他的书一

样。假如民权运动早发生几年的话,也许——

不管怎样,我们开车去希尔弗汉普顿了,而且那是一段不错的旅程,好多的乡村,都是平地——在那时候,岛上还有菜圃呢,我们看到,那个

船坞不过就是一个比较大的旧码头,但还算不错了;我把车停好,阿尔拿出了希西带的一个购物袋。“午餐,”他说。
“我的船”就在那儿,对,一半在船坞里。不知为何,我甚至都没指望它真的存在。它是一条旧的、有漏缝的小木船,只有一只桨,船底

有3英寸。在船头,有人用橙色的漆,歪歪扭扭地写上了船名“我的船”。一根像绳滞子一样坚固的绳子把“我的船”拴在了停泊处。当然,它

看上去还不至于马上就沉下去;毕竟,它在那儿也拴了好几个月了,经历过雨、雪,但依然还在那儿漂着。所以,我上了船,心想着我真应该

把鞋脱下来,开始用我从车上带来的锡罐舀水。阿兰和希西在船的中间,正从袋子里往外掏东西。我想他们是正在摆午餐。很显然,“我的船

”大部分时间都是泊在船坞里的,而希西和格洛丽叶特就坐在船上吃午餐,也许还假设她们是在“玛丽女王”号上呢,因为阿兰和希西好像都

没注意到船少了一只桨。天气不错,就是有点时好时坏的那种天;你知道,一会儿多云,一会儿有太阳,但都是那种蓬松的小片云,没有要下

雨的意思。我舀了好多粘乎乎的水出去,然后就走到了船头,当太阳出来的时候,我看见那字不是橙色的。那是黄色的。
我又靠近了一些去看:那字不是用漆写上去的,而是用什么东西嵌在“我的船”侧面的,就像是办公室门上挂的那些名牌一样;我想,我

第一次肯定看得不够真切。那字写得很好,很顺畅,真的很专业。我猜是黄铜的。不是铸造的,米尔蒂,是那种——他们管那叫什么,拼花?

凹雕?每个字都是分开的。肯定出自阿兰之手;他有那种天分,过去常给他的那些疯子写的书画怪异的插图。我回头一看,发现阿兰和希西正

从袋子里取出一大块粗棉布,要铺在那些插在船舷上的大杆子上。他们正在支一个遮阳篷。我说:
“嗨,我敢打赌,那布是你们从剧院拿的!”
她只是笑笑。
阿尔说,“你能给我们拿些淡水吗,吉姆?”
“当然,”我说。“在哪儿,船坞上?”
“不,从桶里。在船尾。希西说上面有标记。”
哦,当然,我想,当然。在太平洋上,我们摆好我们的水桶,求雨。那儿是有一个桶,没错,而且有人不辞辛劳地在污迹斑斑的桶上用绿

漆写上了“淡水”两个字,但是,那个桶从来就没有再装过任何东西。桶都干透了,空的,而且锈得很厉害,你把它拿起来,对着光,你能看

到桶底有两个洞。我说,“希西,桶是空的。”
她说,“再看看,吉姆。”
我说,“可是,看,希西——”同时把桶倒了过来。
冰凉的水从膝盖到鞋底把我浇了个透。
“瞧?”她说。“绝不会空。”我心想:该死,我没看,没别的。也许昨天下雨了。尽管如此,满满一桶水是很沉的,而我拎那个桶的时

候只用了一根手指。我把桶放下了——如果它之前真的是满的,现在肯定也不会是了——又看了看。
桶是满的,水正好到桶边。我把手浸到里面,喝了一点儿:像天然泉水一样清凉,而且有股——我不知道——像被太阳晒过的蕨类植物的

味道,或者是悬钩子,野花,青草。我心想,我的上帝,我自己正在变成一个疯子!随后,我看看四周,只见阿兰和希西已经把支到杆子上的

粗棉布换成了一个蓝白间条的遮阳篷,就像你在那些拍克里奥佩特拉的电影里看到的那种样子,你明白吗?就是那种支在她的大游船上挡太阳

的东西。希西又从她的购物袋里取出了一块带橙、绿、蓝色图案的东西,裹在了她的旧衣服上。她带了一副金色的耳环,大圈的那种,还在她

很滑稽的头型上带了一顶黑色小帽。她肯定已经把鞋脱在了什么地方,因为她正光着脚。我还看见她露出了一个肩膀,我在“我的船”的遮阳

篷下面的大理石条凳上坐了下来,因为我可能出现了幻觉。我是说,她之前没有时间——而且,她的旧衣服哪去了?我对自己说,他们肯定是

把剧院里的那一整包东西都拿来了,诸如,她已经插在她饰有琥珀的皮带上的那把看上去很邪恶的刀,刀柄上镶满了金子和石头:红色的,绿

色的,蓝色的,上面还发出小十字形的光,一闪一闪的,你的眼睛根本跟不上。当然,我不知道那蓝色的是什么,但我现在知道了。你不会把

星形的蓝宝石放在剧院里的。或者是一个10英寸长的新月形钢刀片,在阳光下,锋利的刀刃晃得你眼睛都睁不开。
我说道,“希西,你看上去就像示巴女王。”
她笑了。她对我说,“吉姆,圣经里写的不是示巴,而是沙巴。沙-巴。等咱们见到她的时候,你必须记住啊。”
我对自己说:对,这就是每星期天小女孩希西·杰克逊发疯搞怪的地方。迷失的周末。我想,这是我离开的好时候,找个借口,你知道,

给她妈妈或是姨妈打电话,或者,也许干脆就给最近的医院打电话。我只是为她着想;希西不会伤害任何人,因为她没有恶意,从来没有。而

且,她那么小,也不可能伤害到任何人。我站了起来。
她的眼睛和我的眼睛是平齐的。而且她站得比我低。
阿尔说,“当心,吉姆。再看看。永远再看看。”我走到船尾。那儿有一个写着“淡水”的桶,但当我要看的时候,太阳出来了,我发现

我看错了;那不是污迹斑斑、写着绿字的生了锈的旧镀锌铁皮桶。
那是银桶,纯银的。它就放在嵌在船尾的一口大理石井里,上面的字是镶玉的。桶还是满的。它永远都是满的。我回头看见希西站在蓝白

间条的绸布遮阳篷下面,佩着她镶着星形蓝宝石和绿宝石和红宝石的短剑,说着很滑稽的语言——我现在知道了,米尔蒂,那是西印度语,但

我当时不知道——而且我知道——就像我亲眼看到一样确定——如果我在太阳底下看“我的船”那几个字,它们应该是纯金的,而不是黄铜的

。那木头应该是乌木。我甚至都没感到惊讶。虽然一切都已经变了,你知道,我却从没看见过变化的过程;那要么是我第一次没看清楚,要么

是我看错了,要么是我没注意到某些地方,要么是我恰好忘记了。比如,我以为在“我的船”中间的是一个旧柳条箱,但实际上,那是一个顶

上有小舷窗的船舱,我看见里面有三张靠墙的铺位,一个壁橱,一个漂亮的小厨房,有一台冰箱和一个炉灶,在洗涤槽的一边——我真的没法

看得很清楚——有一个瓶子,瓶颈上裹着一条餐巾,戳在装满碎冰的冰桶里,就像一部弗雷德·阿斯泰尔与金吉尔·罗杰斯的老电影一样。整

个船舱内部都嵌着柚木板。
希西说,“不吉姆,那不是柚木。是黎巴嫩产的雪松木。这下你明白我为什么不把学校里的那些传言当回事了吧。黎巴嫩的原油!那是它

产的雪松木。还有象牙。我去过那儿好多、好多次呢。我还和智慧的所罗门王说过话呢。我去过沙巴女王的宫里,和诺斯索斯妇女达成了永久

的协议,她们有像月亮的盈亏一样的双刃斧。我拜访过艾卡顿和娜弗雷塔丽,在贝宁和达尔见过那里的国王。我连亚特兰蒂斯都去过,皇室夫

妇在那儿教会了我很多事情。那些男祭司和女祭司,他们教我怎么能让‘我的船’去我想去的任何地方,甚至去到海底。噢,我们在黄昏的时

候,坐在帕拉斯的顶上聊了好多话题呢!”

那是真的。全都是真的。她不是15岁,米尔蒂。她坐在船头,操控着“我的船”,控制台上有好多刻度盘,拨动杆,按键,开关和仪表,

像B-57的驾驶舱似的。她起码长了10岁。阿尔·科波里诺也一样,他看上去就像我在一本历史书里看到的一幅图片上的弗朗西斯·德雷克爵士

似的,头发长长的,留着小胡子。他穿得也像德雷克一样,除了没有那种白色硬领,他的耳朵上戴着红宝石,手指上戴满了戒指,而且他也不

是17岁了。在他的脸上有一道淡淡的疤痕,从他的左太阳穴的发际线一直向下,经过他的眼睛,延伸到他的颧骨那儿。我还看见,在希西戴的

小帽下面,她的头发扎成了样子很滑稽的发辫。我见过那种发辫。哦,很久以前,每个人都梳“玉米头”。我在大都会博物馆看见过,那儿有

来自非洲贝宁的一个城市的银质面具雕刻。很古老,米尔蒂,有好几百年了。
阿尔说,“我听说过别的地方,公主。我能带你去看。哦,咱们去乌斯-纳盖伊和塞勒法伊斯市集吧,还有冷原荒地上的卡代斯——那是

个恐怖的地方,吉姆,但是咱们不必害怕——然后,咱们去乌尔塔城,那儿的法律很有意思,不许男人或女人杀猫,或者去打搅它。”
“亚特兰蒂斯人,”希西用一种深沉、悦耳的声音说道,“他们答应下次教我怎么到海底去。他们说,如果你用心去想,如果你准备充足

,如果你相信,你就能让‘我的船’一飞冲天。到星星上去,吉姆!”
阿尔·科波里诺小声诵读着那些名字:卡苏利亚,索纳-尼尔,塞拉利昂,扎尔,巴哈纳,尼耳,奥利亚布。都是他那些书上写的。
希西说,“在你随我们去之前,你必须做最后一件事,吉姆。把绳子解开。”
我沿着“我的船”的梯子爬到了码头上,把系在泊位上的用金线编的绳子解了下来。金线和丝线拧成的,米尔蒂;绳子从我的手里滑落下

去,就像是活了一样;我知道丝绸的那种结实、光滑的手感。我想着亚特兰蒂斯和塞勒法伊斯,还有飞到星星上去的事情,所有这些都在我的

脑子里和那些毕业舞会,还有上大学的事混在了一起,因为我已经很幸运地被“我选的大学”录取了,在成为一名美式足球巨星之后,我将当

一名律师,公司法律顾问,我将有怎样的一个未来呀。那些都是我当时的计划。人终有一死,对吗?再对比想想那能令约翰·D·洛克菲勒羡

慕得脸发绿的、35英尺的游艇,和世上从没有人去过的,而且也没有人再去过第二次的那些地方。希西和阿尔高高站在甲板上,他们俩就像是

从电影里走出来的人物——美丽,危险,神秘——我突然意识到,我不想去了。一部分原因是,显然可以肯定,要是我冒犯了希西,不管是怎

么冒犯的——我指的不光是吵嘴,或意见不和,或生闷气之类的事情,而是一种真正刻骨的冒犯——我就会立刻发现自己是坐在一条漏水的小

船上,漂流在太平洋上,而且只有一只桨。或者,也许只是被绑在希尔弗汉普顿的船坞上;希西没有恶意。起码是我希望如此。我只是——我

想,我的感觉不够好。而且,在他们的脸上有某种——,怎么说,好像在他俩的脸上都有,特别是在希西的脸上,像阴云,像面纱,从上面能

看到别样的脸,别样的表情,别样的灵魂,别样的过去和未来,别样的学识,它们在变换着,就像在炎热的天气里,在柏油路上蒸腾的海市蜃

楼。
我不想知道那些,米尔蒂。我不想知道那么多。那些东西对大多数17岁的孩子来说,还要等上好几年才能体会到:美丽。绝望。死亡。怜

悯。痛苦。
我正抬头看着他们,看着微风把阿尔·科波里诺的紫红色天鹅绒斗篷吹得鼓了起来,把他银黑相间的紧身衣吹得闪着光,这时,有一只又

大、又重、又硬、又肥的手按住了我的肩膀,一个又大、又肥、又恶、又粗的南方口音说道:
“哎,小孩,谁让你到这个泊位来的!那条小船停在那儿干什么?你叫什么名字?”
我转过头去,看到了一张南方的红脖子治安官都有的、祖爷爷似的脸庞:斗牛犬似的垂下巴,被太阳晒得通红,肥得像头猪。我说,“先

生?”——在那时候,每个高中生都能在梦里那么说——然后,我们转向海湾,我说,“什么船,先生?”那个条子说,“那不是——”
因为那儿什么都没有。“我的船”不见了。那儿只有一片闪闪发亮的蓝色水域。他们没有在远处的水面上,他们没有在码头的另一侧——

那个条子和我,我们俩跑了一圈——当时我还有心往天上望了一眼——
没有。一只海鸥。一片云。一架盘旋的飞机。况且,希西不是说了吗,她还不知道怎么飞到星星上去呢?
对,再没有人看到过“我的船”。也再没人见过塞西莉亚·杰克逊小姐,十足的疯子和天才少女。她妈妈到学校来了,我被叫到了校长办

公室。我告诉他们一个编好的故事,就是我曾经准备和那个条子说的故事:他们说,他们要划船在码头附近转转,然后就回来,而我去停车场

看我的车了,当我回来的时候,他们不见了。出于某种很疯狂原因,我始终觉得希西的妈妈应该长得很像杰迈玛姨妈,可她却是一个瘦小的女

人,像极了她女儿,是我见过的最神经质和保守的人:一个瘦小的女人,穿着一件紧绷绷的,但很干净的灰色西装,像老师穿的那种,你知道

,破得不能再破的鞋,衬衫的领口处有一道白色的花边,草帽上带着一道白箍,还带着一副白手套。我想,希西知道我希望她的妈妈长得什么

样,也知道我是一个多么该死的大傻瓜,再考虑到你是一个普普通通的、17岁的白人自由种族主义者,那就是她不带上我的原因。
那个条子?他跟着我到了我的车那儿,我刚一到那儿——我出了一身冷汗,快被吓疯了——
他也不见了。消失了。
我想他是希西变出来的。只是开个玩笑。
就这样,希西再没回来。我没法让杰克逊太太相信,阿兰·科波里诺,少年强奸犯,没有把她的女儿带到某个僻静的地方并且谋杀了她。

我不停地试呀,试,但杰克逊太太就是不相信我。
经证实,格洛丽叶特表妹根本不存在。
阿兰?噢,他回来了。但耽搁了一些时间。很长很长的一些时间。我昨天看见他了,米尔蒂,在布鲁克林的地铁上。一个瘦得皮包骨的矮

子,支着扇风耳,穿的还是20年前那个星期天他出发时穿的那件运动服和裤子,头发也剪的是50年代的式样,现在没人会剪成那样了。实际上

,有好多人都盯着他看。
问题是,米尔蒂,他依然是17岁。
对,我知道那不是别的某个孩子。因为他正使劲冲我招手呢,还笑着。当我和他一起在他的老车站下车的时候,他开始问起中央高中的每

一个人的情况,就好像那是一个星期之前,或者不过是一天之前的事。但是,当我问他这20年他究竟在哪儿时,他不告诉我。他只是说,他忘

了什么东西。我们爬上5楼,回到了他的旧公寓,过去放学以后,在他妈妈和爸爸下班回家之前,我们经常会在那儿呆2个钟头。他从兜里掏出

那把旧钥匙。那儿还是老样子,米尔蒂:气体制冷柜,暴露在洗涤槽下面的水管,没人再用的夏季凉垫,冬天用的窗帘,窗户上方挂着的帷幔

,裸露的镶木地板,还有厨房里铺着的老油地毡。每当我问他问题,他只是笑。当然,他认识我,因为他有两次叫了我的名字。我说,“你是

怎么认出我来的?”他说,“还用认?你没变嘛。”没变,我的天。我说,“喂,阿兰,你为什么要回来?”他像希西那样一笑,说,“为阿

拉伯疯子阿卜杜·阿尔哈兹莱德的那本《死灵之书》,还能为什么?”可我看见他手里拿的那本书了,那是另外一本。他仔细地在卧室里的书

架上找着,逐层地看,找他想要的书。他房间的墙上挂满了校旗。顺便说一句,现在我知道那本书了;那就是你去年想要改写成剧本大纲,给

那个拍坡的电影的家伙看的那本书,我跟你说过,里面都是特效和动画:奇异的岛屿,陌生的世界,怪物的造型——对,H。 P。 洛夫克拉夫

特。《梦寻神秘的卡代斯》。拿到书后,他没说一个字。就那么让我跟在他身后下了5楼,然后走过旧街区,到了最近的地铁站,当然,当我刚

走下地铁站的最后一级台阶,他就不见了。
他的公寓?你再也不会找到了。等我跑回去时,连房子都没有了。不仅如此,米尔蒂,连街道都没有了;那个地址不存在了;现在那里是

新修的高速路。

我就是为这才叫你来的。我的天,我得跟什么人说说!现在那两个精神病正在遨游星空呢,去乌尔塔,乌斯-纳盖伊,和迪拉斯-里恩—


但他们不是精神病。那是真事。
所以,如果他们不是精神病,对你和我又意味着什么?瞎子?
我再告诉你些别的事,米尔蒂:遇见阿尔让我想起了希西有一次和我说的话,那是在“我的船”那件事之前,但我们已经成为好朋友之后

的事,那时我已经可以问她,她是怎么出的院。我没那么问过,她也没那么答过,但她说,迟早有一天,在她走过的每一个地方,都遇到一个

手脚受伤流血的人,那人会对她说,“希西,回去,他们需要你;希西,回去,他们需要你。”我傻得竟会去问她,那人是白人还是黑人。她

只是瞪我一眼,然后就走开了。手脚受伤的人,其中的意味对一个伴着圣经长大的女孩不言自明。我想知道的是:她还会再遇见“他”吗,在

那些星星之间?我跟你说,我不会感到吃惊的。真的不会。我只是希望“他”——或希西理想中的“他”——觉得一切都还好,他们可以继续

去阿尔·科波里诺的书里写的那些地方旅行。我跟你说,我希望那书是一本长长的书。
要是一切可以重来的话,我……
米尔蒂,这不是一个故事。这是真事。比如,告诉我一件事,她是怎么知道诺弗雷塔丽的?那是埃及女王妮弗雷提蒂,现在咱们都知道,但她

是怎么在几十年前,所谓的几十年,在别人都不知道的时候,就知道了呢?还有沙巴?那也是真的。还有贝宁?我们在中央高中的时候根本没

有非洲历史课,1952年的时候没有!还有诺斯索斯人的双刃斧?没错,我们上高中的时候读到过克里特人的事,但在我们的历史书里没讲到过

女族长制,还有莱布利,那是那种斧头的名字。米尔蒂,我跟你说,就连曼哈顿的一家妇女解放的书店都叫——
你自己想想吧。
哦,当然。她不是黑人;她是绿色的。那会成为一部极棒的电视剧。绿的,蓝的,彩虹的颜色。抱歉,米尔蒂,我知道你是我的经纪人,

你为我做的好多事,而我最近的销量不行。我正在读书。没有,没有你喜欢的:存在主义,历史,马克思主义,东方的一些东西——
抱歉,米尔蒂,可我们作家偶尔也读书。那是我们的恶习。我曾经试着从不同的方面更深入地探究,比如对阿尔·科波里诺。
好吧,这么说你想要的是,这个火星人想要侵略地球,所以他把自己变成了一个漂亮的、棕色皮肤的女孩,长着长长的金色直发,对吧?

她还成了韦斯特切斯特一所富人学校里的一名高中生。这个漂亮的金发女火星人还得加入当地所有的社团,像是妇女意识觉醒组织啦,邂逅疗

法小组啦,啦啦队长协会啦,磕药小伙伴啦,这样他——宁愿是她——就能了解地球人的思想情况。对。当然,她还得勾引校长和教练和校园

里所有大块头的男人,这样咱们就能把它搞成系列剧,甚至是一个连续剧也说不定;每星期这个火星人都会和一个地球人堕入情网,或是想要

做点能毁灭地球的事,或是炸掉点什么,而中央高中就是她的基地。我能写吗?我当然能!那很不错。正对我的路子。我能把我刚才告诉你的

都写出来。希西没把我带走真是做对了;这真是件美差。
没有,我什么也没说。当然。那是个好主意。要是咱们再弄出个飞行员就更好了。
不,米尔蒂,说真的,我真觉得它有科幻的影子。它会卖得很好。对,我能在星期一之前写出一份提纲。当然。“来自火星的美丽威胁”

?啊哈。绝对是。有性,有惊险,有喜剧冲突,全都有;咱们还可以扩写那些老师,校长,其他学生的父母的事。把当代的问题,比如滥用毒

品的事,也加进去。当然,另一个佩顿之家。我甚至还可以再搬到西海岸去住。你是个天才。
哦,我的天啊。
没什么。接着说。不过是——看见那个精瘦的小男孩了吗,在旁边那个座位上坐着的?那个长着扇风耳,留着老式发型的人?你没看见?

哦,我想你是没看对人,米尔蒂。实际上,我觉得我也没看对;他应该是大都会歌剧院的一个临时演员,你知道,他们有时会在幕间休息的时

候出来:全套伊丽莎白时期的装束,紫红色的斗篷,长筒靴,银黑相间的紧身衣。实际上,我刚想起来——大都会歌剧院两年前就搬到上城去

了,所以,他不可能穿成那样,对吗?
你还没看见他?我不觉得奇怪。这儿的光线太不好了。听我说,他是一个老朋友——我是说,他是一个老朋友的儿子——我最好过去打声

招呼,用不了一分钟。
米尔蒂,这个年轻人很重要!我是说,他和某个很重要的人有关系。谁?世上最伟大、最出色的制片人之一,就是那个人!他——嗯——

他们——想让我——你可以把它说成是,写个剧本给他们,对,当时我不想写,但是——
不,不,你就呆在这儿。我就过去打个招呼。你接着说那个“来自火星的美丽威胁”的事;我在那边也能听见;我就过去告诉他,如果他

们需要我,就来找我。
你的10个点?当然,你会得到你的十个点。你是我的经纪人,不是吗?为什么,如果不是为了你,我可能就不会——当然,你会得到你的

十个点的。你爱怎么花,就怎么花:象牙,大猩猩,孔雀,香料,还有黎巴嫩雪松木!
你所要做的就是收集它。
接着说,米尔蒂,好吗?不知为什么,我就想在我去旁边那个座位的时候,耳朵里还能听见你的声音。那些绝妙的想法。那么独到,那么

有创意。那么真实。正好就是大众想要的。当然,人们看事情的方法不同,而你和我,我觉得咱们对他们的认识也不一样,你知道吗?那就是

为什么你是一个受人尊敬的、成功的经纪人,而我——咳,不说了。那对咱俩谁都不好。
啊?哦,没什么。我什么也没说。我正听着呢。接着说吧,我去打声招呼,表达我深深的、卑恭的歉意,向阿兰·科波里诺爵士。以前听

说过这个名字吗,米尔蒂?没有?我不会觉得奇怪。
你接着说……

《冷印》 拉姆齐·坎贝尔

……因为,即便是克苏鲁的宠臣也不敢谈及伊戈罗奈克;总有一天,伊戈罗奈克会从亘古的孤寂中跨越出来,再次在人类的世界里游荡…


——《格拉基启示录》第12卷

山姆·斯特拉特舔了舔他的手指,又用他的手帕擦了擦;公共汽车站的栏杆上的雪把他的手指尖都冻僵了。然后,他轻轻地从放在旁边座

位上的塑料袋里取出了他的书,从书里抽出车票,把票垫在书的封面上,用手指压住,开始看书。像往常一样,检票员以为斯特拉特拿的票就

是这趟车的票;斯特拉特没没理他。车窗外,雪花在人行道上飞舞着,轻盈地钻进了在路上小心行驶的汽车的车轮下。
他在布里切斯特中央站下车的时候,溅了一脚烂泥,他把塑料袋掖在大衣里护住,踩着地上的雪花,朝书报摊走去。摊上的玻璃窗没有完

全关严;雪从缝隙里钻进去,把光滑的平装书的封面都打湿了。“你瞧瞧!”斯特拉特朝站在他身边的一个年轻人抱怨着,那个人正急切地扫

视着人群,像一只缩头乌龟似的把脖子缩在衣领里。“够可恶的吧?这些人真是不知道爱惜!”那个年轻人心不在焉地附和着他,依然在继续

寻找着。斯特拉特走到书报摊另一侧的柜台前,摊上的一个伙计正在那儿卖报纸。“我说!”斯特拉特招呼着他。那个伙计正在给一个人找钱

。示意他等一等。透过布满水汽的玻璃窗,斯特拉特看见那个年轻人匆匆跑向一个女孩,拥抱了她,然后温柔地用一块手帕擦干她脸上的雪水

。斯特拉特瞥了一眼那个正在等着找钱的人手里拿的报纸。他看到的是,“废教堂里发生谋杀惨案”;昨晚在下布里切斯特区,有人在一个没

了顶的教堂里发现了一具尸体;当人们把僵硬的尸体上的雪清干净之后,发现尸体上布满了令人恐怖的伤口,椭圆形的伤口就像是——那人拿

了找的钱和他的报纸向车站走去。那个伙计微笑着转向斯特拉特:“抱歉让您久等了。”“唔,”斯特拉特说。“你看到那些书都被雪打湿了

吗?要知道,有人可能会要买那些书呢。”“你想买吗?”那个伙计问。斯特拉特紧闭双唇,转身走进了漫天飞雪之中。他听见身后传来了关

窗户的声音。
“好书速递”书店是个挡风遮雪的地方;他掸掉了身上的雪,站在那儿看着。书架上,一些畅销书摆在显眼的位置上。女孩子们正“格格

”地笑着,看着那些有趣的圣诞卡片;一个胡子拉碴的人被夹着雪的风裹挟着冲了进来,站住脚,不安地四处张望着。斯特拉特“咯咯”了两

声;不应该允许流浪汉进书店来,他们该把书弄脏了。他在旁边偷眼瞧着,看那人是否会把书的封面弄皱,或是把书脊弄坏。他在书架间浏览

着,但没能找到他想要的书。他认出了那个正在和收银员聊天的伙计,上星期他来买《通往布鲁克林的最后出口》时,他还称赞了那本书,而

且还耐心地听斯特拉特历数了他近期所读的书目,虽说他好像并未听说过那些书名。斯特拉特朝他走过去,问到:“你好——这星期还有什么

好书吗?”
那人不解地看着他。“还有——?”
“就是像这类的书?”斯特拉特抬了抬他的塑料袋,里面是一本灰色封皮的、“顶点出版社”出的《笞责之主》,是赫克托·Q写的。
“哦,没有。我觉得我们没有。”他轻轻地扣着嘴唇。“除了——让·简?”
“谁?噢,你是说简啊。不,谢谢,他像沟里的死水一样呆滞。”
“啊,对不起,先生,恐怕我帮不了你了。”
“唔。”斯特拉特觉得有点失落。那个人好像没有认出他来,或者说不定是在装洋蒜。斯特拉特以前碰见过这种人。他又去书架上看了看

,但还是没看到他要的书。他走到门口,偷偷解开衬衣的扣子,把他的书夹得更牢,这时有一只手搭在了他的胳膊上。那只脏乎乎的手往下滑

到了他的手边,并且摸到了他的袋子。斯特拉特愤怒地摆脱开那只手,看着面前的那个流浪汉。
“等一下!”那人嘘了一声。“你正在找那种书,是吗?我知道哪儿有。”
这句话刺激了自以为是的斯特拉特。他把袋子从那人的手边拿开。“这么说,你也喜欢这种书喽?”
“唔,是的,我有好多呢。”
斯特拉特继续套着他。“比如?”
“哦,《亚当和夏娃》,《随你怎么来抓我》,全套的哈里森探险故事,你知道,好多呢。”
斯特拉特不得不承认,那人说的好像是真话。站在收银台边上的那个伙计正在看着他们;斯特拉特回看着他。“好吧,”他说。“你说的

这个地方在哪儿?”
那人拽着他的胳膊,急匆匆地把他拉进了扑面的风雪之中。一些行人用衣领紧紧地锁住脖子,穿行在路上的车龙里,那些车正等着前面的

一辆打滑的公共汽车被拖走;雪花都被雨刷刮到了风挡玻璃的角上。街上充斥着汽车喇叭的声音,在一个商店的橱窗里,几个女孩正在装扮着

那些没有头的模特,同时很得意地朝外顾盼,那人拽着斯特拉特从橱窗前拐进了一条小巷。斯特拉特认识这个地方,他曾经到这儿来找过非法

书店,但徒劳无获;小巷里有令人失望的成人杂志店,间或能闻到从厨房飘出来的辛辣的气味,车顶上都覆盖着一层雪,喧嚣的酒馆里是一片

热情腾腾的景象。那人闪进了一间公众酒吧的门道,拍打着他的外套;白色的雪花纷纷从他的身上掉落下来。斯特拉特也随着那人进了门道,

把书在袋子里摆好,稳妥地放在了他的衬衣下面。他跺着脚,把靴子上的泥壳抖落掉,当那人也照着他的样子做的时候,他便停下了;连这么

一个小动作他也不想和那人一起做。他嫌弃地看着那个人,看着他正在用肿胀的鼻子呼哧呼哧地吸溜着鼻涕,看着他鼓着满是硬胡茬的腮帮子

吹着他发抖的双手。斯特拉特害怕和不拘小节的人打交道。门外,雪花已经把他们的脚印盖住了,那人说:“走得这么快,我都渴坏了。”
“所以,这是个把戏,对吧?”但是那个书店就在前面。斯特拉特率先走进了酒吧,从一个肥硕的女招待那儿买了两扎啤酒,那个女招待

高兴地打着酒,然后挺着颤颤巍巍的大胸脯,端着酒杯来回奔波着。几个老头在昏暗的小凹室里吸着烟斗,收音机里播放着进行曲,一些男人

手里握着大啤酒杯,玩着飞镖,还随口吐着痰。斯特拉特拍了拍他的外衣,把它挂在了身边;那人没脱外套,眼睛盯着他的啤酒。斯特拉特决

定不说话,便从模糊不清的镜子里看着那些坐在零乱的桌子边比划着手势的人。但是,他渐渐地开始奇怪了,他的同桌为什么不说话呢?在他

看来,这些人都是相当能说的,实际上根本不可能会沉默不语。这真是太难捱了,在他可以走动或是读书的时候,就这么无所事事地坐在一间

空气不流通的、后街小巷的酒吧里——总得干点儿什么吧。他一口气喝光了他的啤酒,然后重重地把杯子放在了杯垫上。那人也拿起了酒杯,

很不安地开始啜着啤酒,显得有点紧张。最后他终于慢吞吞地吸光了啤酒,放下杯子后,他的眼睛又盯住了杯子。“看样子,好像该走了吧,

”斯特拉特说。

那人抬起头;眼睛里充满恐惧。“上帝啊,我浑身都湿了,”他咕哝着说。“等雪停了,我再带你去。”
“这是个把戏,对吧?”斯特拉特冲他嚷着。镜子里的那些眼睛都看着他。“你不会白喝我的啤酒的!我还没有这么——!”
那人看看周围,有点尴尬。“好吧,好吧,只是在这种天里,我可能找不到呀。”
斯特拉特觉得他这个借口太假了,不值得反驳他。那人站起身,扣上外衣的扣子,大步流星地走了出去,气恼地回头看着,确认他跟在他

身后。
在两排鬼鬼祟祟地挂着窗帘的单调的红砖房尽头有几个店面;橱窗里都挂着装饰圣诞的花圈。在路的对面,一个中年妇女站在卧室的窗前

,拉开窗帘,用肩膀挡住一个小男孩。“嗨,他们走了,”斯特拉特没有说话;他觉得他不用说话就能控制走在他前面的那个人,而且他确实

也不想和那个人说话。那人停下了脚步,浑身发抖,无疑是被冻的,他只有五英尺半高,斯特拉特比他高了一英寸,也比他魁梧,当他快赶上

他的时候,他又开始急急忙忙地往前走。有一瞬间,当雪片像小刀片似的割着他的面颊的时候,斯特拉特真想说话,想说说他在睡不着的那些

夜晚听见的声音,他听见过女房东的丈夫在顶楼的卧室里打他的女儿,还听见过也许是从楼下的那对夫妇房间里传来的弹簧床的吱吱声。但那

一瞬间很快就被雪卷走了;街的尽头被一个交通岛分成了两条岔路,路上都覆盖着厚厚的积雪,一条弯弯曲曲地在两排房屋之间延伸下去,另

一条很短,通向一个环岛。此时,斯特拉特知道他在哪儿了。这星期的早些时候,他坐公共汽车的时候,注意到了交通岛上倒着一个“靠左行

驶”的交通指示牌。

他们穿过环岛,吃力地往前走着,翻修道路的推土机在路上留下的车辙印都被雪覆盖了,让人不知深浅,前面是一个垃圾场,一个火灶孤零零

地堆在那儿,灌着雪花。穿过垃圾场,那人匆匆地跑进一条小巷,畏缩地躲着那些在后院门边扑抓、狂吠的狗,垃圾箱盖子上的雪都被他碰下

来了,斯特拉特跟着他,并且想跟得近一些。那人在迷宫似的围墙之间左躲右闪地走着,路边的房子很破旧,破碎的窗玻璃露出锐利的边角,

门都很冷漠地歪斜着,就连雪都好像变得生硬了。转过最后一个弯,那人溜上了人行道,一个残破的商店就在人行道旁边,店门开着,一堆酒

瓶就扔在门前的一张海报下面。一大团雪从雨篷的支架上掉了下来。那人哆嗦着,但当斯特拉特站到他面前时,他指了指对面的人行道,胆怯

地说:“就在那儿。”
斯特拉特跑了过去,烂泥溅了他一裤腿,他暗暗地查看了一下地形,尽管那人带着他不停地兜圈子,但他还是能推断出500米开外就有一条

大路,随后,他开始看那个商店前的招牌:买卖美国图书。一条栏杆护住了一个低于路面的橱窗,橱窗很暗,斯特拉特扶着栏杆,看着里面陈

列的东西:《魔杖的历史》,他觉得无趣的一本书,很显眼地摆在奥尔迪斯、塔布和哈里森写的那些科幻小说里;《电影院里的虐待狂》;罗

比-格里雷特的《窥淫狂》;《裸体午餐》——没有一本是他要找的书,斯特拉特心想。“好了,该进去了吧,”他边催着那个人进去,边扫

了一眼底层的红砖墙,只见嵌在破损的墙上的一个窗户碎了一块玻璃,一个梳妆台的镜子背朝外挡住了那个破洞,随后他也跟了进去。那人又

站住了,停了片刻,斯特拉特很不高兴地用手指轻轻碰了碰那人带着霉味的外套。“快点,书在哪儿?”他催促着,挤进了书店。
橱窗里陈列的书籍和挂在玻璃门内侧的杂志把外面的光线都遮住了,屋里显得很暗;浮尘懒散地悬在半空中。斯特拉特在一个桌子前站住

了,看着桌上满满的一纸箱平装书,但里面只有一些西部小说,科幻小说,以及美国的色情书刊,都是半价销售的。斯特拉特瞥了瞥嘴,绕过

了一堆精装本图书,有点好奇地斜眼瞧着柜台后面;他关门的时候,门铃没响,但他觉得他听见了附近某个地方有哭喊声,但很快就没了。在

这种地方你总是能听见这类声音的,毫无疑问,他边这么想着,边转身看着那个人:“我没看见我要的东西。这里没人吗?”
那人睁大双眼,从斯特拉特的肩膀上看过去;斯特拉特回过头去,看见了一扇门,门上的玻璃都结霜了,有一块玻璃坏了一个角,被人用

硬纸板堵住了,里面很暗。那可能是书商的办公室——他听见斯特拉特说话了吗?那人在斯特拉特的督促下,心不在焉地在柜台后面搜寻着,

他摸索着打开了一个玻璃门的书柜,里面都是棕色封面的书籍,终于,他从架子上一个不起眼的角落里拽出了一个灰色的纸包。他把纸包塞给

斯特拉特,嘟囔着,“这个就是,这个就是,”当他看到斯特拉特撕开纸包的时候,他眼睛下面的皮肤不停地抽搐着。
《瓦克福特·斯奎尔斯的秘密生活》——“啊,太棒了,”斯特拉特满意地说道,伸手要掏钱包;但是一只油腻腻的手抓住了他的手腕。

“下次再付钱,”那人诚恳地说道。斯特拉特犹豫着;他能不交钱就把书拿走吗?就在这时,一个黑影出现在了那个结了霜的玻璃门上:一个

看不见脑袋的人正吃力地拖着什么东西。斯特拉特判断,那人正弯着腰,而且头被结霜的玻璃遮住了,他觉得,店主肯定和“顶点出版社”有

关系;他不能因为偷一本书而把这种关系破坏了。他推开那人的手,拿出2英镑;但那人向后退开了,充满恐惧地伸手推挡着,蜷缩在了那间办

公室的门前,映在门上的那个影子不见了。斯特拉特把他拽了起来,推回到柜台前,并且把钱放在了《瓦克福特·斯奎尔斯的秘密生活》原来

所在的位置上,然后转向那个人:“你不想把它包起来吗?不,我看还是我自己包吧。”
柜台上有一卷棕色的纸;斯特拉特找到了一根皮筋。正当他一边包书,一边把脚从一团废电线中退出来的时候,有什么东西掉到了地板上

。是那个人,他已经快要退到大门口了,但是他的一个垂落的袖扣剐到了装满平装书的一个纸箱角上;他呆呆地看着散落在地上的书,大张着

嘴,摊开双手,一只脚踩在一本摊开来的小说上,在他周围飘动着浮尘。不知什么地方传来了开锁的声音。斯特拉特喘着粗气,把书捆好,厌

恶地绕过那个人,打开了大门。冷气袭上了他的双腿。他开始往外走,那个人狼狈地跟了上来。正当那人的脚要跨过门前台阶的时候,传来了

沉重的脚步声。那人四下看着,而在斯特拉特下方,门“砰”的一声关上了。斯特拉特等待着;然后猛然想起,他可以快点走,甩掉那个人。

他走到街上,夹着雪的小风扎着他的面颊,把留在他身上的、书店里的那股霉味吹走了。他侧过脸,一脚把盖在一张湿报纸上的雪踢开,朝他

认出的那条大路走去。
斯特拉特醒了,打着冷战。在他公寓的窗外,霓虹灯每隔5秒就会把黑夜照亮一次,根据这一点,以及那种刺骨的寒冷,斯特拉特知道此时是清

晨。他又闭上了眼睛,然而,尽管他的眼皮很沉重,但是他的头脑却不得休息。在他的脑子里,隐约地闪现着刚才把他惊醒的那个梦;他不安

地翻着身。因为某种原因,他想起了头天晚上看到的一段话:“当亚当走到门口的时候,他感觉到夏娃抓住了他的手,把他的胳膊拧到了背后

,迫使他跪到了地板上——”他睁开了眼睛,扫视着书架,仿佛是要再确认一下;没错,那本书就在那儿,很安全地和它的一些同类排列在一

起。他想起来,有一天晚上,他回到家后发现,《维皮小姐,老派的家庭女教师》被塞到了《长官和苦力》里,被它盖住了;女房东解释说,

她肯定是在打扫灰尘的时候把书放错了地方,但斯特拉特知道,她是出于报复,把书弄坏了。他买了一个带锁的书架,当她向他要钥匙的时候

,他说:“谢谢,我看我能做好。”现如今,你都交不到朋友了。他又闭上了眼睛;随着霓虹灯的明灭,房间和书架也是时隐时现,把空虚都

塞给了他,提醒着他,再过几周就该开始新学期了,到时候,他就可以面对着早晨的第一堂课,在他惯用的开场白“你怎么对我,我就怎么对

你”之外,再加上一句,“这下你们认识我了吧,”这是一个警告,肯定会有人要来试试的,而斯特拉特也会奉陪;他想着练体操时的情形,

落在体操房的木地板上的脚步声发出的压倒一切的回响使他安静下来,他睡着了。
喘息着,他迫使自己进行早锻炼,然后一口气喝光了果汁,早餐是房东的女儿端上来的,而他向来是最先喝光果汁。他恶恨恨地把杯子重

重地放在了托盘上;杯子被震碎了(他会说那是不小心造成的;他付的房租足够赔这只杯子了,他可以为此而感到些许安慰)。“祝你过个美

妙的圣诞节,”那个女孩曾打量着他的房间,对他说。他应该抓住她的手腕,刹刹她娇蛮的女人气——但是她已经跑开了,让他的心里觉得有

点痒痒。
稍后,他步行去超市。有几家正在清扫房前花园的积雪,铁锹刮在地上发出的声音让人想起了牙钻;这些声音过后,又是雪在脚下咬靴子

的“吱吱”声。当他抱着一堆罐头从超市里出来的时候,一个雪球擦着他的脸打在了一个窗户上,窗玻璃上出现了一些细碎的裂纹,并且慢慢

地往下延伸着,就像那些经常遭到斯特拉特报复的男孩鼻子里流出的鼻涕,他是为了决心要把他们身上的丑陋和讨人嫌的品质清除干净,才去

报复他们的。斯特拉特环顾四周,找着那个神射手——一个7岁大的孩子,正登着他的三轮车逃跑;斯特拉特不自觉地移动着脚步,像是要把那

个男孩揪下来。但是街上不是没有人;尽管这样,那个男孩的母亲——穿着一条宽松的裤子,头上扎着一条头巾,头巾下露出一捋捋卷发——

还是在拍打着她儿子的手:“我跟你说过了,不要干那事。——对不起,”她冲斯特拉特说。“是的,的确是,”他咆哮着,然后气愤地回到

了他的公寓。他的心不住地乱跳。他强烈地希望能找个人谈谈,就像他过去在“山羊林”街边的那个书店里和那个善解人意的店主谈话一样;

当那个店主在年初去世之后,斯特拉特觉得自己被遗弃在了一个充满阴谋和敌对的世界里。说不定刚去的那家书店的店主也是一个同样充满同

情心的人呢。斯特拉特不希望碰到昨天把他带去书店的那个人,但如果他真的碰上了,他也肯定能把他赶走——和“顶点出版社”打交道的书

商肯定是一个能令斯特拉特中意的人,也一定会像他一样,不愿在他们谈心的时候有第三者在场。一方面是想去找人谈心,另一方面斯特拉特

还想找一些书,好在过圣诞的时候看,他已经把《瓦克福特·斯奎尔斯的秘密生活》看得差不多了;书店在平安夜这天肯定不会关门。恢复了

信心之后,他把罐头放到了厨房的桌子上,跑下楼去。
斯特拉特一声不吭地下了公共汽车;汽车引擎的振动声很快就消失在了一排排拥挤的房屋之间。成堆的积雪等待着听某种声音。他溅着雪

水迈过车辙印,上了人行道,阴沉的步道上是无数交迭在一起的脚印。路很诡秘地弯来弯去;刚到了远离大路的地方,那条小巷就显露出了它

真实的特征。被积雪覆盖的房屋的正面都是破破烂烂的;一些生了锈的杆子从房子里挑了出来。有一、两个窗口露出了圣诞树,老化的松针都

脱落了,挂在松枝上的小灯发出吓人的、劈劈啪啪的响声。斯特拉特没顾上瞧这些,他的眼睛紧盯着人行道,尽量不让自己踩到被狗爪圈出来

的污秽物。有一次,他的目光和一个老女人的目光碰到了一起,那个女人正盯着她窗户下面的一个地方,也许那就是她的外部世界的区域。他

打了个冷战,继续赶路,在他身后,有一个推着童车的女人,车上显然是装满了废报纸,他在书店前站住了。
尽管橙色的天空几乎不可能给书店照亮,但是透过那些杂志却看不到里面有灯光,破烂的告示牌挂在尘封的门上,上面写着“停业”。斯特拉

特慢慢地走下台阶。童车“吱吱扭扭”地叫着,走了过去,车里的报纸上又盖上了一层雪花。斯特拉特盯着那个好奇的推车女人,转过身去,

几乎陷入了突如其来的黑暗之中。店门已经打开了,一个身影挡在了走廊上。
“你没关门,对吗?”斯特拉特的舌头有点绕不过来了。
“也许没有。有什么要帮忙的吗?”
“我昨天来过这儿。‘顶点出版社’的书,”斯特拉特答道,那人的脸与他的脸平齐,并且离得很近,让人觉得不自在。
“你当然来过,对,我想起来了。”那人不停地摇晃着,就像一个运动员在做准备活动似的,他的声音也是忽高忽低的,让斯特拉特觉得

很不安。“好吧,进来吧,别让雪落到你身上,”那人把斯特拉特让进屋,随后“砰”的一声关上了门,门铃发出了清脆的响声。
店主——斯特拉特认为他就是——隐隐地站在他身后,比他高一头;在昏暗的光线下,置身于那些隐约可见的、不坏好意的桌子角之间,

斯特拉特感觉到一种无名的冲动,要通过某种方式来维护自己,他说道:“我相信,你看到那份买书的钱了。你的人好像不想让我付钱。有些

人会相信他的话。”
“他今天没在。”店主打开了他办公室里的灯。当他布满皱纹的、呈袋状的脸被灯照亮的时候,那张脸好像在渐渐地变化着;一双眼睛凹

进了松垂的皱纹里;面颊和前额鼓了出来;脑袋浮动在鼓鼓囊囊的斜纹软呢套装上方,像一个半鼓的气球。在没装灯罩的灯泡下方,墙壁紧紧

地围着一张破旧的书桌,一些印满了手印的《书商》杂志被塞在了桌上的一台黑色的打字机旁边,打字机上积满了污垢,旁边有一管封信蜡和

一盒开了包的火柴。书桌两边对放着两把椅子,桌子后面是一扇关着的门。斯特拉特在桌边坐下,把尘土掸到了地上。店主在他身边踱着步子

,突然像是想起来什么似的,问道:“告诉我,你为什么要看这些书?”
当斯特拉特利用休息时间看他的小说的时候,他教研室里的那个英语硕士经常会问到这个问题,直到他不再看为止。此时这个问题又突然

出现了,让他有点猝不及防,他只能搬出他过去用的着了:“你说的为什么是什么意思?为什么不可以呢?”
“我不是要发表评论,”店主赶忙说道,并且不停地围着桌子转着。“我真的是觉得好奇。我是想说,在某种意义上,你难道不想让你所

读到的那些事真的发生吗?”
“这个嘛,也许吧。”斯特拉特拿不准这次讨论的走向,并且希望他能够占据主动;他的话就像是钻进了遍布灰尘的墙里面,很快便消失

了,没有给人留下什么印象。
“我是说,当你读一本书的时候,在你的脑子里,你难道不会让它在你面前出现吗?尤其是当你有意识地尝试去想像的时候,但那不是必

须的。当然,你可能会把书扔到一边。我认识一个书商就致力于这个理论;在这种领域里,你不会有太多的时间做回你自己,虽然他从未明确

地说出来,但他一有可能,就会这么做——等一下,我给你看样东西。”
他匆匆从桌边走开,进了店堂。斯特拉特寻思着,桌子后面的那扇门里有什么呢?他稍稍欠起身来,但是瞥见店主已经从身后那个阴暗的

店堂里走回来了,手里还拿着一本洛夫克拉夫特和德里斯的作品选集。

“这本书和你的那些‘顶点出版社’的书有密切的联系,真的,”店主边说,边进门,一下撞在了办公室的门上。“明年他们要出一本约

翰·亨利克斯·伯特的书,听说是这样,那本书也是关于被禁止的神话故事的,和这本一样;要是你听说他们认为他们可能得把伯特的一些东

西原封不动的用拉丁文出版,你肯定会觉得奇怪。当然,这本书应该会使你感兴趣;孤本。你可能不会知道《格拉基启示录》;它就是在超自

然的引导下写成的一种圣经。只有11本——但这是第12本,是一个人在‘慈悲山’山顶,在他的梦的引导下写出来的。”他忽高忽低的声音变

得更加反复无常了。“我不知道它是怎么传出来的;我估计可能是那人的家人在他死后从某个阁楼里找出来的,并且认为它值几个铜币,谁知

道呢?我的书商——怎么说呢,他知道有《格拉基启示录》,而且他认为这本书是无价之宝;但他不想让那个卖主知道他找到宝了,那样的话

,他可能会把书送给图书馆或是大学,所以,他不动声色地把书接过来,说他也许可以用它练字。当他读了这书——这样吧,这里有一段文字

可以验证他的理论,简直就是天赐之物。看。”
店主俯在斯特拉特身边,把书放在他的腿上,两只胳膊搭在他的肩膀上。斯特拉特紧闭着嘴唇,抬头看着店主的脸;但他还是抑止不住,翻开

了那本书。那是一本老帐册似的书,活页都裂开了,发黄的纸上是不规整的一行行瘦体字,都是手写的。看过前言之后,斯特拉特觉得很困惑

;此时,书就在他的面前,它隐约令他想起,在他还是个少年的时候,在厕所里传看的那些手抄本。“启示录”暗示着禁书。怀着好奇,他开

始随意地翻着那本书。在下布里切斯特区的这个地方,裸露的灯泡照着对面门上的每一片脱落的漆皮,一双手搭在他的肩膀上,但在下面的某

个地方,他将被巨大、轻柔的脚步追赶着进入黑暗之中;他回头看去,一张肿胀的、兴奋的脸正看着他——这一切都是怎么回事?一只手抓住

了他的左肩,另一只手翻着书;最后,一个手指指到了一个段落上:
在地下的黑暗里,越过一个深渊,一条通道通向一面用巨大的砖块垒成的墙,在墙的那边,站着伊戈罗奈克,等着那些衣衫褴褛的、黑暗

时期的瞎子来侍奉他。他已经在墙那边沉睡了好长时间,那些从墙上爬过来的人匆匆地跨过他的身体,根本不知道他就是伊戈罗奈克;但是,

当他的名字被提起或念出来的时候,他就现身出来接受祭拜,或吃人,并且占有那些被他吃掉的人的神和形。因为那些读到过邪恶,并且在在

他们的脑子里搜寻过它的人会唤起邪恶,所以,愿伊戈罗奈克能回来在人群当中漫步,并且等待着那一天:地球被清理干净,克苏鲁从他在荒

草中的坟墓里出来,格拉基猛力推开水晶活门,埃霍特的同伙生而享有日光,沙布-尼戈拉斯大步向前去捣毁月镜,拜亚提斯从他的监牢里冲

出来,道洛特抛掉幻想,揭示出隐藏在后面的真相。
那双手时松时紧地抓住他的肩膀,不停地变换着力道。那个起伏不定的声音问道:“你觉得怎么样?”
斯特拉特认为那是废话,但他没有勇气说出来;他模棱两可地答道:“这,它——不是那种你能随便买到的书。”
“你觉得它有趣吗?”那个声音很低沉。店主在桌子后面晃来晃去;他好像变得更高了——他的头碰到了灯泡,在墙角留下了一片阴影,

他闪开来,然后又碰上去。“你感兴趣吗?”他的表情很紧张,起码看上去是那样;灯光投下的阴影在他坑洼不平的脸上移动着,仿佛他脸上

的骨头正在溶化似的。
斯特拉特隐约觉得有点怀疑;他死去的好朋友,“山羊林”的那个书商不是告诉过他吗,在布里切斯特有一个黑巫术教派,是一个年轻人

的圈子,受控于一个叫富兰克林人?莫非他被这个教派看上了?“我不这么认为,”他答道。
“听着。有一个书商正在读这本书,我告诉他说,你可能是伊戈罗奈克的大牧师。你将会召唤那些无影的身形在特定的时候祭拜他;你将

拜倒在他面前,作为回报,当为了迎接大恶神而清理地球的时候,你将会存活下来;你将跨越边界,走向那个在黑暗中摇摆的……”
斯特拉特未加思索地突然说道:“你是在说我吗?”他意识到,他正孤零零地和一个疯子独处一室。
“不,不是,我是在说那个书商。但现在也可以让你来做这件事。”
“哦,我很抱歉,我还有别的事要做。”斯特拉特准备站起来。
“他也拒绝了。”那个声音快把斯特拉特的耳膜震碎了。“我不得不杀了他。”
斯特拉特惊呆了。该怎么对付这个疯子呢?安抚他们。“那,那,等一下……”
“怀疑会对你有什么好处呢?我掌握的证据比你要多好多。你将成为我的大牧师,否则你就别想离开这间屋子。”
平生第一次,斯特拉特不得不努力控制着一种情绪;他克制着他的恐惧和愤怒,努力保持平静。“要是你不介意的话,我得见一个人。”
“不行,你得在这儿做事。”那个声音很沉重。“你知道,我杀了那个书商——你的报纸上都登了。他逃进了那个废教堂,但我用手把他

抓住了……后来我把书放在店里,准备读,可是,那个带你到这儿来的人,他不小心把它翻出来了……笨蛋!当他看见那些嘴的时候,他疯了

,缩在了墙角里!我没杀他,因为我觉得他也许可以把他的一些沉迷于禁书并且缺乏真实经历的朋友带来,那些地方是灵魂的禁地。但是,他

只找到了你,并且在我吃东西的时候,把你带到了这儿。偶尔会有吃的东西;偷偷来这儿找书的小男孩;他们确信没人知道他们看的是什么书

!——还可以劝他们去看《启示录》。笨蛋!他再也无法在乱翻乱找的时候泄露我的秘密了——但我知道你会再来。现在,你是我的了。”

斯特拉特默默地咬着牙,都快把他的下巴咬碎了;他站起来,点点头,把那本《启示录》递给那个人;他准备好了,等那人把手挪到书上,

他就往办公室的门那儿跑。
“你跑不了,你知道;门锁上了。”店主站在那儿摇晃着,没有要走近他的意思;那些阴影显得更清晰了,浮尘静静地悬在空中。“你不

害怕——你显得太聪明了。你不会还是不相信吧?好吧——”他把手放在桌子后面的那扇门的门把手上:“你想看看我吃剩下的东西吗?”
斯特拉特的脑子里出现了一幅门后的景象,他害怕看到可能出现在门那边的东西。“不!不想!”他尖叫着。紧随他不自觉的恐慌而来的

是一阵狂怒;他真希望手里有一根藤条,好教训教训这个嘲弄他的人。他心里想着,从那个人的脸看来,鼓鼓囊囊塞在斜呢纹制服里的肯定都

是肥肉;要是他们动起手来,斯特拉特能赢。“咱们明说吧,”他大喊着,“咱们玩的时间已经够长的了!要么你让我离开,要么我——”他

给自己找到了一件武器。猛然间,他想起书还在他的手里。他抓起桌上的火柴,那人站在桌子后面,邪恶地冷眼瞧着他。斯特拉特划着了一根

火柴,用食指和拇指捏住火柴棍,在书旁边晃动着。“我就不这本书烧了!”他威胁道。
那人紧张起来,斯特拉特惊慌之中做出了下一个动作。他用火柴把书点着了,纸页卷起了边,一下子就被火吞没了,斯特拉特只觉得火亮

了一下,还没等他把纸灰抖到地上,墙上的阴影就渐渐地扩散开了。一时间,他们彼此面对着对方,都没有动。火熄灭之后,斯特拉特的眼睛

立刻被黑暗占据了。在黑暗中,他看到斜纹呢被挣破了,那个人的身形在膨胀。
斯特拉特向办公室的门跑去,门锁上了。他抡起拳头,很超然地看着结了霜的玻璃碎裂开来。玻璃茬上挂着血滴,透过玻璃,他看到,在

琥珀色的光线中,在无穷远的地方,飘落着雪花;太远了,不可能会听到他的求救。来自身后的威胁使他充满了恐惧。从办公室的后面传出了

一个声音;斯特拉特转过身去,同时还闭上了眼睛,不敢去面对这种声音的来源——当他睁开眼睛的时候,他明白了昨天映在结霜的玻璃上的

那个黑影为什么会没有头,他尖叫起来。当看到那个身上还挂着小布片的、高高耸立的赤裸身形把桌子推到一边的时候,斯特拉特最后产生的

是一个令他不敢相信的判断,之所以发生这件事,是因为他看了《启示录》;某个地方的某个人想让这事在他身上发生。这太不公平了,他没

做过任何能使他得到这种报应的事——但是,还没等他发出抗议,他的呼吸就被掐断了,那双手捂住了他的脸,手心里是张开的嘴,潮湿,血

红。

终于是暂时贴完了。。。难得的精品能看完的,收获不少吧。。。

汗···长篇大论·····
占个位都快要到第5页了···
手都整抽筋了········

N久前在某个论坛看过克苏鲁编年史…十分复杂…看了一半放弃了

我说半神区怎么突然爆发了,原来如此

我还以为半神版被广告猪爆吧了,原来是将军。。。果然很水啊
连个下载链接都没有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