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曲-- 来自但丁

第二十八首

伊甸园的森林
玛泰尔达
伊甸园的风和水
伊甸园与黄金时代

伊甸园的森林

我切望从那浓密而翠绿的神林
的深处和四周探寻,
那神林使新的一天的光辉在眼前显得柔和明净,
我已不再等待,立即离开山边,
缓缓地走出田园,
足踏到处散发芳香的地面。
那温柔的气流本身一成不变,
阵阵扑上我的额前,
并不比和风更重地吹拂人面;
因此,微微颤动的叶丛,
柔顺地向一方斜倾,
正是在这一方,那神圣的山岭投出它最早的阴影;
但是,这些叶丛也并不脱离
它们那挺立的姿态过甚,
以致鸟儿们仍可在枝头纵情地施展它们的一切的技能;
它们满心欢悦地在树叶丛中,
婉转歌唱,迎接最早的时辰,
树叶则沙沙作响,伴随着它们的音韵,
这正像基亚西海滩上的那带松林,
每逢埃奥洛放出东南风,
树枝与树枝就相互聚拢,合奏起一片乐声。

玛泰尔达

这时,缓慢的步伐已把我带到
那十分茂密的古老莽林之中,
这令我无法看出我从何处入境;
此刻有一条小溪截断去路,使我无法再往前行,
溪水翻着细微的浪波,
把长在溪岸上的青草向左弯折。
尘世间的所有更加清澈的流水,
似乎总会带有一些杂物,
而与它相比,它却是把任何东西都不掩盖住,
尽管它的色泽既暗又深,
在常年不败的树荫之下潺潺流动,
这树荫永不会让日月之光在那里射进。
我停下脚步,用目扫过
小河的彼岸,为的是观看
那万紫千红、鲜花盛开的枝蔓;
正是在那里,一位贵妇形只影单,
出现在我的眼前,
她的突然出现,仿佛是什么东西
令人感到惊异,不再去想其他问题;
她在款步行来,一边歌唱,一边挑选鲜花,
这些鲜花把她所走的道路装点得美妙如画。
“喂,美丽的夫人,
你用爱的光芒烘暖你的全身,
倘若我该相信往往能证明心镜的面容”
我对她说道“但愿你能乐意
向这条河流行进,
使我能听清你的歌声。
你令我想起普罗塞皮娜曾在赦免地方,曾有怎样的情景,
当时,她的母亲丢失了她,
她也丢失了春。”
她在旋转着身体,如同一个跳舞的女人,
既把脚跟紧贴地面,又把双足并拢,
迈着小小的碎步,飘然前行,
她在朱红色和黄色的鲜花之上,
朝我转过身来,那神情
无异于少女低垂纯真的眼睛;
她使我的请求得到满足,
把身子移动得如此之近,
办案甜美的歌声连同歌词含义全部都送入我的耳中。
她刚刚来到一个地方:
那里的青草被美丽河流的波浪浸润,
她就惠顾我,抬起她的眼睛;
我不相信,在维纳斯的睫毛之下,
会闪烁出这样晶莹的光亮,
这时,维纳斯正被她的儿子完全违反他的惯例,用利箭刺伤。
她在彼岸玉立亭亭,满面笑容,
用她的双手把五彩缤纷的鲜花拨弄,
这些鲜花都是在这高贵的土地上无籽而生。
那河水使我们相隔有三步远近;
但是,埃列斯蓬托海峡——塞尔瑟曾从那里经过,
那里也还能制止人类的一切狂傲行径——
曾遭受莱安德罗的怨恨,那怨恨却不如我的怨恨深,
前者是因为塞斯托与阿比多之间波涛汹涌,
我则因为这时小溪不曾开通。
她开言道:“你们是新来乍到,
也许是因为我竟然在这精英的地方欢笑
——这地方被选来为人类做巢,
你们才感到惊奇,从而产生某些疑团;
但是,‘你使我心中快乐’的那首诗篇
令人心明眼亮,也能把你们心灵中的疑云驱散。
你走在前面,并曾向我提出请求,
你索性说出你是否还想听到其他解释;
因为我此来就是要随时回答你的任何问题,直到你感到足够为止”

伊甸园的风和水

我说道:“这流水和森林的响声
把我内心中的新的信念战胜,
因为我曾相信我听到的事情,它恰好违反这里的情景。”
她于是说道:“我将说明令你惊异的事情
如何根据它特有的原因而发生,
我也将把蒙蔽你的那片云雾澄清。
至高无上的善只欢喜它自身,
它造出那个善良而又能行善的人,
这个地方正是为他提供永久安宁的保证。
由于他的过失,他曾在此只停留不久;
由于他的过失,他曾把诚实的欢笑与舒畅的游戏
变为哀泣与辛劳。
流水和大地散发的气体
给自身下面的地带造成混乱,
这气体又尽其所能追随热气而向上翻腾,
为了使这混乱不致给那个人带来任何麻烦,
这座山岭才高高矗立,指向苍天,
从那紧锁的进山之处就摆脱这种混乱。
如今,因为空气是全部在自身的运动轨道中,
随着最高一重天不住旋转,
只要它那旋转的圆圈不致在某个角落被打断;
在这完全融入纯净空气之中的高山上,
这旋转的运动遇到顶撞,
于是便使那森林因茂密而发出声响;
那被撞击的森林威力无比,
它把自身的繁衍力注入空气,
而空气又在旋转中把这些力量遍洒各地;
于是,另一方土地,就根据自身的质量和天气,
使不同的树木从不同的繁衍力中,
得到孕育和产生。
听罢这番言语之后,人世间若有一些林木
未播明显的种籽而在地上植根而生,
那似乎也就不算是什么奇闻。
你该知道,你所在的这片神圣田园,
遍布各种各样的种籽,
她本身还有人世间采摘不到的果实。
你所见的这天溪流并非出自什么水泉,
从被冷气化为雨水的蒸气中汲取营养,
如同世间的江河那样,由此获得和丧失流量;
它却是从牢固而可靠的泉水中涌出,
这泉水正是出自上帝的意愿,
它获取的水愈多,也便把愈多的水流向两边。
这一边,泉水向下流泻,
有剥夺他人对罪孽的记忆的能力;
那一边,它又能恢复他人对所做的每一件善事的记忆。
这边是勒特河;因此,另一边,
那一条河名叫欧诺埃河,而它不会有灵验,
倘若事先不把这边和那边的水都品尝一遍:
这条河的滋味也胜过其他所有河水。

伊甸园的黄金时代

尽管你的渴求可以得到很大满足,
即使我无须向你做更多的透露,
我仍将情愿向你进一步做出结论;
我也不认为,我的解释会对你不算弥足珍贵,
及时超出了我对你所做的许诺范围。
那些在古代吟咏黄金时代
及其幸福状况的诗人,
也许曾梦想这个地方就在帕纳索斯山上。
这里,人类之根是天真无邪;
这里,一切果实应有尽有,春天永存,
这里的水也是人人称道的美酒香醇。”
这时,我把全身转向我的两位诗人,
我见他们面带微笑,
倾听了最后一番谈论;
随后,我又掉转面孔,朝向那美丽的贵妇人。

第二十九首

神圣的队伍
七座烛台
二十四位长老
凯旋车与狮鹰兽
七位贵妇与七位老者

神圣的队伍

她刚刚把话说完,
就像堕入情网的妇人那样歌唱起来:
“蒙王赦罪的人是多么有福啊!”
正像一些林泽女神,
单身行走在荒莽的林影之中,
有的想观看太阳,有的则想躲避阳光,
这时,她逆着水流方向,把身子移动,
沿着河岸前行;我也与她并身前进,
迈着小步,把她的小步紧跟。
她与我的脚步加在一起,尚未走出一百步远,
两道河岸遍陡然一齐转弯,
这就使我重又面向东边。
这样,我们尚未走出多少路程,
这时那位贵妇便朝我转过全身,
说道:“我的兄弟,你且看一看,听一听。”
这时一道突如其来的光芒
照向这大森林的四面八方
这令我顿时怀疑:是否闪电在发光。
但是,既然闪电总是来时快,去时也快,
那光芒却持续照射,而且越照越亮,
我心中不禁暗想:“这究竟是什么光?”
一首优美的乐曲在光辉灿烂的空气中荡漾;
这时一种对善的热忱油然而生,
令我责备夏娃的胆大狂妄,
在天与地都俯首听命的地方,
她作为女流之辈,又是单独一人,况且刚刚成形,
竟然不能忍受,让任何布幕遮住眼睛;
她若在布幕之下,保持虔诚,
我也本可在更长的时间内,
享有早已感受过的难以言表的欢欣。
我如醉如痴地在这带
永恒欢乐的新鲜景象中前行,
并且还渴望得到更多的欢欣,
这时,在我们的面前,像是烧起一片火光,
碧绿枝蔓下的空气突然变得通红发亮,
那柔美的乐声已听得很清,那是一片合唱之声。

七座烛台

哦,至为神圣的女神们啊,倘若我曾为你们
受过饥饿、寒冷或彻夜不寐的煎熬,
那么就有理由敦促我呼吁你们给以酬劳。
现在,埃利科纳应当为我倾泻清泉,
乌拉妮亚应当与她的歌咏队一起,助我一臂之力,
使我能把一些难以设想的事物赋成诗篇。
我们往前稍走不远,只见有七棵金色大树,
这是因为在我们与大树之间还有那段长长的距离,
这就把那原有的形象歪曲;
但是,等我走到离七棵大树很近的地方,
那使感官产生错觉的一般对象,
才不因距离而丧失它的任何形状,
这时,为理性提供论新材料的觉察力
才恍然大悟;它们本是七座烛台,
并且从歌声中,也才把“和散那”一词听出来。
那美丽的灯具朝上空放射出一片火光,
远比运转一个月的一半行程的圆月
悬在子夜的晴空上更加明亮。
我满怀惊异之情,
向善良的维吉尔转过身去,
他也用同样的惊讶眼光回答我的观望。
我随即又转过脸去,观看那些崇高的物品,
它们正在缓慢地朝我们这边移动,
速度之如此缓慢,只有新嫁娘们才会赛过它们。

二十四位长老

那位贵妇人向我唱道:“你为何竟一味地热衷于
观看那灿烂的光芒,
难道随光芒之后走来的东西你就不想观望?”
这时,我才看见有一群人跟在后面行进,
仿佛在追随烛台的指引,
他们身穿白袍;尘世间从未见过这样的雪白洁净。
河水从佐侧反射出一片烛光,
倘若我从水中望去,那水也便像是一面明镜,
反映出我左边的身影。
我从我所在的岸上,来到一个位置:
这位置使我与他们只有一水相隔,
为了看得更清,我暂时把脚步停止,
我看到烛火走在前方,
留在后面的是一片五颜六色的空气,
那景象竟像是画笔挥洒的一道道痕迹;
这一来,那上空就鲜明地留下七条飘带,
所有飘带都染上那几种色彩,
太阳神以此绘成彩虹,黛丽娅则以此编成光晕。
这几面旌旗向后飘扬,竟超出视力所限;
据我估计,靠外的两面
相距有十步远。
再这如我所描绘的绚丽多彩的天幕之下,
二十四位长老,头戴花冠,
两位一排,迎面而来。
他们都在唱道:“愿你
在亚当的女儿中间蒙福,
也愿你的美丽蒙福,姿色永驻!”

凯旋车与狮鹰兽

随后,在另一道河岸与我相对之处,
这些精选的人们
走过了鲜花与其他嫩绿的草丛,
犹如天上一个星光紧随另一个星光出现,
在他们之后又来了四头活物,
每头活物都戴有王冠似的绿叶一簇。
每头活物生有六只翅膀,
羽毛上长满眼睛;亚尔古的双眼
若还活着,想必就是这样。
读者啊,我不再浪费诗句来形容它们的形状,
因为还有其他景象在把我催促,
令我不能对这个景象尽情描述。
但是,请读一下以西结书,他曾描绘过它们,
叙述他如何看见它们从寒冷的地方
来临,带着狂风、大云和火光;
你将从他的著作中发现这些活物
与这里的恰好一样,除了翅膀的数目,
约翰与我的写法相同,与以西结则相差悬殊。
这四头活物的内部空间,
有大车一辆,架在两个车轮之上,荣耀凯旋,
这大车由一头狮鹰兽用脖颈拉牵。
那狮鹰兽把双翅展向高空,
恰恰放在居中的彩带与左右两边各三条彩带之间,
尽管从中穿过,却不曾损伤任何一边。
那双翼向上伸展如此之高,令人无法看见;
那金色的肢体犹如飞禽,
另一部分肢体则是红白相间。
不仅罗马不曾用过如此华丽的车子
令亚非利加人或名副其实的奥古斯都感到欢喜,
而且太阳车与它相比,也显得寒酸穷气;
那太阳车曾因走出正轨而被烧,
因为有虔诚的地球在祈祷央告,
而当时,宙斯的公正裁决又是多么神奥。

七位贵妇人与七位老者

有三位贵妇在右轮一边不住旋转,
婆娑起舞,摇曳向前:其中一位是那样红艳,
她在火光之中令人难辨;
另一位的肌肉与骨骼
仿佛是用翡翠制成,
第三位则如新飘落的雪花那样白净;
她们三位似乎时而由那位白色的牵头,
时而又由那位红色的带领;
并且随着这位的歌声,其他两位把舞步的快慢调整。
在左轮一边,又有四位在歌舞欢庆,
她们身着绛红衣衫,跟随其中一位的舞法跳动,
那位的头上竟生有三只眼睛。
在上述整个队伍之后,
我又看见有两位老者,他们衣衫不同,
但仪态相同,既威严又庄重。
一位像是那位至高无上的希波克拉底家族
的一名成员,自然创造他
正是为了他所更为珍爱的那些动物;
另一位表现出另有一番关注,
他手持明亮而锋利的宝剑,
吓得溪流这边的我胆战心寒。
接着,我又看见四位老者,神态谦逊;
四人之后,只有单独一位老人,
那老人走上前来,昏睡沉沉,眼神却依然锐敏。
这七位老者所着衣衫与前一批一样,
但他们却不是用百合花
编成花冠套在头上,
他们所用的是玫瑰和其他朱红色的鲜花:
凡站在稍远之处的人观看他们的外貌,
定会发誓:说他们的睫毛上方有火圈在燃烧。
当大车来到我的对面时,
耳听一阵雷鸣,这些高贵的人们
似乎下令禁止再往前进,
他们紧随排在前列的那几面旗帜,就在那里止步立定。

第三十一首

贝阿特丽切的指责与但丁的忏悔(1-63)
悔罪与昏厥(64-90)
浸入勒特河(91-126)
贝阿特丽切显露真容(127-145)

贝阿特丽切的指责与但丁的忏悔

“哦,站在神圣的河水那一边的你”,
这时,她把她的词锋直接对准我,
即使那言词的刀刃间接触及我时,我也觉得十分尖刻,
她重又开言道,毫不拖延地继续前面的话题,
“你说,你说这是否符合实际:
应当把你的忏悔与这许多指责连在一起。”
我此刻的心情是如此惶惶然,
声音刚刚起动,便在它的那些器官
容许它发出之前,哑然收敛。
她颇不耐烦,随即说道:“你在想什么?
回答我;难道是因为你身上的那些可悲记忆
尚未被河水抹去。”
混在一起的慌乱和恐惧
促使我把这个“是”字送出口去,
而又必须用眼睛来理解这个字的含义。
犹如射箭时把弓弦和弓身拉得过紧,
弓弩因而裂成碎片,
弩箭也便不是那么迅猛有力地把箭靶射穿,
同样,我在那沉重心情的压抑下,嚎啕大哭,
把泪水和叹息一涌而出,
而声音则迟迟哽噎在它的出口处。
于是,她对我说道:“正是我的切望
曾引导你去热爱至善,
饿而除此之外,就没有任何东西值得向往,
在我的切望感召下,究竟是什么壕沟横亘在你的面前,
或者你究竟发现什么山峦把去路阻挡,
因此,你才不得不抛弃继续前进的希望?
究竟是什么舒适条件和利益,
令你不得不对它们如此流连忘返?”
在发出一声苦涩的长叹之后,
我才勉强有声音做出答复,
双唇也好不容易才把声音形成话语。
我一边哭泣,一边说道:“你的面容刚刚隐没,
眼前的东西就以其虚假的欢乐
诱使我的脚步走入歧途。”
她又说道:“倘若你保持沉默或否认
你所忏悔的一切,你的罪过也不会变得不为人所见:
这样一位法官对此定然明鉴!
但是,当对罪孽的谴责从自己的面颊上迸发而时,
在我们的法庭上,磨轮
就会把自身对准刀刃。
不论如何,既然你如今对你的过失感到羞耻,
既然以后,听到海妖的歌声,
你会更加坚定,
你就且把哭泣的种子撇开,侧耳倾听:
这样,你就会听到我那被埋葬的肉身
如何不得不推动你走上相反的途径。
自然或人工从未向你显示有什么取悦于人的东西,
能抵得上曾把我包拢在内的那些美丽的肢体,
而这些肢体又已散失在地里;
倘若由于我的死去,你就丧失了最大的欢愉,
那么尘世还有什么东西
该使你产生要把它获取到手的情欲?
既然虚妄的东西使你中了第一次箭伤,
那么你就该追随在我身后,
善自奋力向上,尽管我不再是当初模样。
你不该沉重地垂下双翼,
坐待更多的打击,或是妙龄少女,
或再是其他过眼云烟的浮华东西。
新生的小鸟会遭受两三次打击;
但在羽翼丰满的鸟儿眼前,
张网或射箭都会是枉费心机。”

悔罪与昏厥

犹如孩子感到羞愧,一语不发,
把眼睛朝向地下,一边听人训斥,
一边认错,悔恨交加,
我这时也同样如此;她又说道:“既然由于听,你感到伤悲,
那么就抬起你的胡须,
看一看,你必将感到痛苦加倍。”
粗大的橡树,在或是来自我们本国的风、
或是来自雅尔巴的国土的风狂吹之下,连根拔起,
它为顶风而做的抗拒,
还不如我在她的命令下抬起下巴所花费的力气,
而她提出要求时,不说面孔而说胡须,
我深知这样用辞的尖酸刺激。
因为我扬起了脸庞,
我的眼睛才看明那些最早的造物
已停止把鲜花抛散;
而我的一双目光仍然有些迟疑不定,
看到贝阿特丽切已朝着那头神兽转身,
也只有她一身兼备双重本性。
她在面纱下面,又在河的那一边,
我却觉得她似乎胜过昔日的她自身,
更胜过她在人世时压倒世间群芳的那副姿容。
这时悔恨的锋芒深深把我刺痛,
所有其他东西中,不论是什么东西,
愈是令我背离对她的爱,就愈是成为我的敌人。
如此沉重的负疚感在啃 我的心,
令我经受不住,倒下身去;此刻我变成何等情景,
那个引起我的负疚感的女人想必知情。

浸入勒特河

后来,待到心脏把知觉能力重又输出,送还到我的全身,
那位贵妇——我曾见她单独一人——
正俯身向我,并说:“拉住我,拉住我!”
她把我拉进河水,直到喉头,
随即又把我拖在她的身后,扬长而走,
犹如一叶轻舟,在水上飘游。
待到我浮到幸福的彼岸附近,
只听得有人异常温柔地在唱“用水洒我”,
我现在已记不清那歌词,更不要说把它写明。
那美丽的女人向我张开一双臂膀;
她搂住我的头部,把我浸没
在那我不得不把水吞入的地方。
她随即把我拉出,我浑身湿漉漉,
她却把我送入那四位美女团团舞蹈的内部,
每个美女都用一只胳膊把我遮住。
“我们在这里是仙女,在天上则是星辰:
早在贝阿特丽切降到尘世之前,
我们就被安排做她的丫环。
我们将把你带到她的眼前;
但是,在其中放射出的欢乐光芒当中,
那边的三位将会使你的眼睛变得更为锐敏,因为她们看得更深。”
她们就是这样边唱边开言;
接着,她们带领我与她们一起来到狮鹰兽胸前,
在那里,贝阿特丽切已移过身来,与我们面对面。
她们说道:“你可莫要吝惜你的眼光:
我们把你放在那对翡翠的前方,
爱曾从那里拔出它的利箭,将你射伤。”
千瓦种渴望比火焰还要炽热,
使我把双睛紧紧盯住那双晶莹闪烁的秋波,
但那秋波却一味凝视狮鹰兽,毫不动挪。
正如太阳反映在镜子里,
那双秀目中同样也有那双重性质的神兽在闪闪发光,
时而是这种形状,时而又是那种形状。
读者啊,你可以想一想,
我眼见那东西本身静止不动,却又不断变换它反映出的形象,
我是否惊得目瞪口张。

贝阿特丽切显露真容

我的心灵充满了惊讶与欢乐,
品尝到这样的美味珍 ,
尽管已酒足饭饱,却仍感不胜饥渴,
这时,那另外三位表现出
更为高贵的仪态,向前迈步,
随着她们的天使的歌唱节拍,翩翩起舞。
“转过来,贝阿特丽切,把圣洁的眼睛转过来”
这便是那乐曲的歌词“看一看你那忠贞不二的人,
他为了见你,竟跋山涉水,走了这么多的路程!
请赏光,看在我们的份上,揭开面纱,向他显露
你的樱唇,让他看清
你所遮掩的第二个美丽的姿容。”
哦,闪烁着灿烂的永恒光辉的容颜,
有谁在帕尔纳索斯山的林荫之下
曾变得如此面色苍白,或是曾把此山的甘泉痛饮一番,
而不致显得头脑混乱,
同时又在上天用和谐的笔触把你描绘的乐园,
试图把你的本来面貌如实体现?
而此时,你把自身则已融进这开阔的空气里边。

第三十二首

亚当的树(1-60)
但丁的困睡(61-84)
但丁的使命(85-108)
大车的演变(109-147)
娼妓与巨人(148-160)

亚当的树

我的双眼是如此目不转睛和聚精会神,
来满足那长达十年之久的饥渴,
以致我的其他感官全部陷于停顿。
而双眼的这边和那边,都被无心他顾的墙壁所挡
——那神圣的笑容就是这样张开旧日的罗网,
把这双眼睛拉到自己的身旁!——
这时,那三位女神迫使我把面孔
转到我的左方,
因为我听到她们在呼唤:“你看得时间过长!”
眼睛虽有观看事物的禀赋,
却因为刚被阳光照得扑朔迷离,
这就使我一时丧失了视力。
但是,待我恢复了视力,观看那不太耀眼的东西
(我之所以说“不太耀眼”,是与那令人感觉十分强烈的东西相比
而我曾被迫把眼睛移开那里),
我看到那光荣的军队朝右方转去,
并向来路归返,
它的前面是太阳和七道火焰。
正如一队士兵为了拯救自身,
躲到盾牌之下,并在全部人马调转方向之前,
先随着旌旗,把本队转动;
走在前列的那个天国先头部队,
也是在大车转动车辕之前,
全部先走过我们的面前。
随后,那几位贵妇又返回车轮旁边,
狮鹰兽也拉动那幸福的负重,
而它身上的任何一根羽毛也并比因此而抖动。
那位曾拉我过河的美丽贵妇,
以及斯塔提乌斯和我,都紧跟
那个用较小弧度滚动的车轮前进。
队伍就是这样在那古木参天的森林中缓步而行,
那森林荒无人迹,这是那个曾相信蛇的女人的罪过所造成,
天使的歌声在把步调调整。
贝阿特丽切下车时,我们早已动身远去,
那空间的距离也许相当于
一只离弦的箭飞出三次之地。
我听到大家在喃喃自语:“亚当”;
接着,他们又把一棵光秃秃的树木围住,
那树的每根枝杈,既无树叶,又无花果苞芽。
树梢愈是往上就愈宽阔,
倘若此树长在印度人的树林里,
它的高度也会令他们感到惊异。
“你真有福,狮鹰兽,你不曾用喙
啄下这树的甜果,把滋味品尝,
因为这一来,必会绞肚拧肠。”
其他仙人就是这样在那粗大的树木周围喊叫;
那双重性质的动物则喊道:
“是的,要把一切正义的种子保存好。”
它转向它所拉的车辕,
把车辕曳到那一无所有的树木脚边,
用树的枝叶把车辕系在树上面。
正如我们世间的那些树木,
每逢那巨大的光芒射下——
那光芒与紧随天鱼身后发光的那个星座混在一处,
就变得苞芽饱满,随后,
早在太阳从其他星辰之下、为它的几匹骏马套上羁轭之前,
每棵树木就使各自的本色复原;
那棵树木也同样立即焕然一新,
原先枝蔓是如此孤零零,
这时则绽开花朵,色泽有的比玫瑰浅,有的比紫萝兰深。

但丁的困睡

我不明白这一切,
而那些仙人当时所唱的颂歌,也非人间所唱歌曲,
我也无法强打精神,把那颂歌全部听毕。
倘若我能描绘那一只无情的眼睛
在听到塞林格斯的故事时如何闭拢困睡,
——而为使这一百只眼睛长夜不眠而付出的代价又是如此昂贵;
我就会像画家那样临摩范本,
画出我如何昏睡沉沉;
但还是该让有心之人仔细描绘这酣然入睡的情景。
因此,我如今只能描述我醒来时的所闻所见,
并说出:有一片灿烂的光芒撕破我的困睡帐幔,
还有一声呼唤:“起来,你在做什么呢?”
犹如彼得、约翰和雅各被带到山上,
见到苹果树的小花朵朵开放,
这树使天使们也对它的果实垂涎欲尝,
并在天国把永久的婚宴摆上,
他们为此惊骇不已,听了一句话才恢复镇定,
那句话也曾把更加昏沉的困睡惊醒,
他们看到他们的伙伴
摩西和以利亚都不知去向,
他们老师的衣服也改变了模样;
我也正是这样恢复神智,
看到那有怜爱之心的女人在我的上方弯身,
她先前曾引导我的脚步沿河而行。

但丁的使命

我满腹疑虑,问道:“贝阿特丽切在哪里?”
她于是说:“你看她坐在那新生的
枝叶下面,树根上边:
你看环绕在她身边的那些伙伴,
其他仙人则随在狮鹰兽身后,向上走去,
唱得更悦耳、也更深沉的歌曲。”
我不知她是否还要讲下去,
因为这时我的眼睛里只有另一位,
她令我无心他顾。
他独自坐在寸草未生的土地上,
仿佛是留在那里守卫大车,
我曾看见那双形兽把大车系在树上。
七位女神在她身边绕成一道围墙,
手里举着一些烛光,
那些烛滚滚安然不受北风恶化南风的影响。
“你将在这片森林中短暂停留;
你将与我在一起,永无止境,
成为那座罗马城的公民,基督也是那里的罗马人。
因此,为了有利于生活堕落的人世,
你现在应当把眼睛盯住那辆大车,
一旦返回凡尘,你该把你所见的情景一一写明。”
贝阿特丽切这样说明;而我也毕恭毕敬,
拜倒在她的叮咛脚下,
朝她所指定的地方,投去心灵和眼睛。

大车的演变

浓重云层中的电火,
在劈下时从未以如此迅急的速度,
从更高的天空中降落,
就像我所见的宙斯的飞鸟那样,
从天而降,扑到树上,
撕破树皮,连同花朵和树叶也一概啄伤;
它不遗余力地破坏大车;
这就使大车仰翻犹如风暴里的舟船,
被浪涛所冲击,时而是下风面,时而是上风舷。
接着,我又看见一只狐狸,
冲入凯旋车的内部,
它仿佛从未吃过美好的食物;
但是,我的那位贵妇斥责狐狸的可耻罪过,
立即把它赶走,它逃得那么迅速,
只要它那无肉的骨架经受得住。
随后,我见那只鹰又从初来之处飞出,
落在大车的四方车斗里,
把身上的羽毛抖落一地;
这时,从天上响起一个声音,
如同发自一个深感惋惜的心灵
它带着这心情说道:“哦,我的小舟,你怎么装载这样的罪行!”
接着,我觉得两个车轮中间的土地似乎裂开,
我看见从中爬出一条龙,
那龙竟然把尾巴插入大车当中;
犹如黄蜂把恶毒的尾巴拉起,
把针刺缩回自身,
那龙也同样如此,拖着一部分底板,蜿蜒游去。
大车的剩余部分,就像肥沃的土地
长满荒草,竟铺满羽毛,
这些羽毛也许是出自善意,才奉献在那里,
这个和那个车轮乃至车辕,
也都被羽毛盖满,
而所用的时间比张嘴呼气还要短。
那神圣的运载工具发生这样的变化之后,
就从它的各个部位长出了一些头,
三个在车辕之上,四个角落则各有一个。
头三个带着一对 角像牛,
但那四个却仅长着一只角在各自的额头:
这样的怪物还真是绝无仅有。

娼妓与巨人

我的面前出现一个厚颜无耻的娼妓稳坐在大车上,
她满怀自信,像是一座堡垒在高高的山岗,
滚动着一双放荡的眼珠,朝四下观望;
我又看见她身旁矗立着一个巨人,
像是为了防备有人把她从他那里夺走,
他们两个不时拥抱在一起,互相亲吻。
但是,因为那贪婪而淫荡的眼睛
向我瞟来,那个残暴的情人
就用鞭子抽打她,从头打到脚跟;
接着,他满腹猜忌和狂怒,
把那怪物解开,拉进森林深处,
这就使森林变成一道屏障,把我挡住,
使我看不见那新奇的野兽和淫妇。

第三十三首

女神的哭泣(1-15)
贝阿特丽切的预言和训教(16-102)
但丁到欧诺埃河(103-135)
但丁涤清罪过(136-145)

女神的哭泣

七位女神开始唱道:“上帝啊,你的土地被信奉别神的人征服了”
她们轮换地轻柔唱出诗篇,时而三位同唱,时而四位齐歌,
一边把泪珠洒落;
贝阿特丽切在倾听她们的歌唱,
变得如此长吁短叹,悲天悯人,
玛利亚在十字架前脸色变更,也不过略微超过她的表情。
但是,既然其他几位圣女让她有机会开口讲话,
于是,她就站起身来回答,
她满面怒容,颜色如火一般红:
“等一会儿,你们就见不到我;
我亲爱的姐妹,不过再过一会儿,
你们又看见我了。”
她随即让七位女神走到她的前面,
只是使个眼色,让我和那位贵妇,
以及依然留下的那位智者跟在她的后边。

贝阿特丽切的预言和训教

她就是这样向前走去;
我想她在地上尚未迈出第十步,
就用双目把我的眼睛盯住;
她随即又神色平静地对我说:“走得快一些,
这样,我若与你谈话,
你也便于把我的话听明。”
我刚像我该做的那样,走到她的身旁,
她就对我说道:“兄弟,现在既然与我走在一起,
为何你不敢向我提出问题?”
正如有些人在他们的上司面前,
说话时过分毕恭毕敬,
甚至不能把清晰的声音送到齿根。
我此刻也是这般光景,
我开始硕大凹,声音也是半吞半吐:
“夫人,您了解我的需要,也了解有助于满足这需要的事情。”
她于是对我说:“我愿你今后
能把畏惧和羞愧的束缚挣脱,
不再像一个人在梦中那样述说。
你该知道,那条蛇所破坏的那个器皿
过去存在,如今则不复存在;
但是,凡有这种罪过的人都该相信:上帝的报复不怕汤菜。
那只把羽毛留在大车上的飞鹰
——那大车曾因此变为怪物,然后又变成猎获品,
绝不会永远后继无人;
我确有把握地看出,因此,我也要讲述,
一些星辰已摆脱一切羁绊和一切障碍,
它们已接近为我们创立一个时代:
在这个时代里,一位“五百一十五”,上帝的使臣,
将杀死那女贼和与她一道
犯罪作恶的巨人。
也许我的叙述晦涩难懂,
犹如西密斯和斯芬克斯一样,难以把你说动,
因为这叙述像她们一样,使你的智力变得模糊不清。
但是,一旦事实成为纳亚德斯女神,
必将解破这个奥秘难猜的谜语,
而不致伤损五谷或羊群。
你该切记;这些言语既然是我说出来的,
你就该照样向世人显示:
生命不过是向死亡奔驰。
当你写下这些话语时,你切要记住,
不可掩盖你所见的那棵树的情景:
它如今曾两次在这里被盗窃一空。
不论是谁偷窃它或是撕破它,
都是以实际的亵渎行为触犯上帝,
因为上帝创造它,只是为了达到自己使用它的目的。
正是由于吃了它的果实,那第一个灵魂
怀着痛苦和渴望,企盼了五千余年,
才盼来了用自身受惩来赎食果之罪的那位。
倘若你无法根据特殊的原因作出评价,
看出它是如此出类拔萃,树梢竟然颠倒朝下,
那么,处于昏睡状态的定是你的才华。
倘若那些华而不实的思想,不是像埃尔萨的河水那样,
把你的头脑环绕,使之麻木,
那些思想的自满自足,
也不是像皮拉莫斯那样,把桑树玷污,
单只就这许多情况而言,
你也可以根据道德的意义,
从这棵树上理解禁令中的上帝的正义。
但是,因为我发现你的智力是用石头做成,
既受到污染,又冥顽不灵,
以致我的言语的光芒把你照得双目眩晕,
我毕竟依然希望,你把这些话牢记心中,
即使不是写入脑海,至少也该淡描在心,
这也是因为朝圣者应把缠绕棕榈枝叶的手杖带回凡尘。”
我于是说道:“如今我的头脑被您打上烙印,
火印盖在蜡上,
那印上的字迹就永不会变样。
但是,为何我如此渴望听到的您的话语,
竟飞得这样高远,超越我的视力?
我愈是追之不及,就愈是要花费力气。”
她说道:“这正是为了让你了解你所研究的学问,
让你看出:它的理论
怎能把我的话语跟从;
也让你看出:你们的道路与神的道路相距远甚,
正如那在最高之处加速旋转
的天体,距离地球那样遥远。”
我于是向她答道:“我不记得,
我曾与您有这样的离分,
我的良心也不为此而抱恨。”
她含笑答道:“倘若你对此不能记清,
如今也该记得:
正是今天,你才把勒特河的水饮过;
倘若从烟可以料到有火,
那么,这遗忘也便明显地证明,
你移清他顾的欲念中所犯的罪过。
但是,从此以后我的话语将是赤裸裸,
正是要那这些话语揭破,
使你那粗浅的眼力得到开拓。”

但丁到欧诺埃河

更为灿烂夺目的太阳,迈着更为缓慢的步伐,
来到子午圈,而在这里和那里,
子午圈则根据种种侧面而不断变化,
这时,七位贵妇停下脚步,
正如一个人走在众人前面,充当护送,
一旦发现新奇事物或新奇事物的迹象,便把步子停住,
她们站在淡淡的树影边缘,
那树影就像阿尔卑斯山透过碧绿的树叶和乌黑的枝蔓,
投在山下的寒冷溪流上面的阴影一般。
我仿佛看见,在她们的面前,
幼发拉底河与底格里斯河从一股水泉中汩汩流出,
几乎像是一对朋友,在依依不舍地各行其路。
“哦,光明,哦,人类的光荣,
这是什么河水?它在这里从一个源头涌现,
却又一分为二,各自去远。”
既然有这样的请求,她便对我说道:
“我请玛泰尔达告诉你吧。”
那美丽的女人像一个人推卸过失那样,作出了回答:
“这个和其他事情,
我都已向他说明;我确信:
勒特河的河水不会把这些向他遮隐。”
贝阿特丽切又说道:“也许那更大的关注
往往会削弱记忆,
这就使他的心灵对眼见的情景,变得昏暗不明。
但是,你看那边滚滚流出的欧诺埃河:
你该把他领到河边去,像你惯常所做的那样,
使他陷于瘫痪的能力得到复活。”
正如一个高贵的灵魂不以借口推脱责任,
而是把他人的愿望当作自己的愿望,
一旦他人的愿望明显地透露迹象;
那位美丽的贵妇也正是这样,
自爱把我拉住之后,立即开始行动,
她还以高雅的姿态,对斯塔提乌斯说:“你也跟他一起来吧。”

但丁涤清罪过

读者啊,倘若我有更长的篇幅可以书写,
我定会把饮用甘甜河水的情景部分地歌颂一番,
而这河水不论如何痛饮,都永不会令我生厌;
但是,因为用来撰写这第二部诗篇
的所有纸张都已写满,
艺术的限定也不让我把它继续写下去。
我从那至为神圣的水波中返回,
像一些新生的树木那样得到再生,
那些树木重又长出新的叶丛,
我身心纯净,准备好登天去会繁星。

第三卷 天堂篇

第一首

序 诗(1-36)
登 天(37-81)
但丁的疑问(82-99)
宇宙的秩序(100-142)

序诗

推动宇宙中一切的那位的光荣,
渗透到某个部分,并在其中放射光明,
不同的部分承受的多少也各不相同。
我已在得到他的光辉照耀最多的那重天上,
我目睹一些景象,
凡是从那天上降下的人都不知如何复述、也无力复述这些景象;
因为我们的心智在接近它的欲望时,
会变得如此深沉,
以致记忆力也无法在后面跟踪。
然而,我在脑海中所能珍惜
的那神圣王国的情景,
现在毕竟将作为我的诗歌题材来吟诵。
哦,好心的阿波罗,请把我变成盛满你的才气的器皿,
助我把这最后一部诗作完成,
正如你要求具备这样的才气,才把你所爱的桂冠相赠。
直到如今,帕尔纳索斯山的一座山峰,
就足以助我写作;但现在,我则需要
有两座山峰助我进入这余下的竞技场中。
请进到我的胸中,请赐与我灵感,
就像你把马尔西亚
从他的肢体的皮囊中抽出。
哦,神的威力,倘若你借与我你的才气,
使那铭刻在我脑中的幸福王国的形影
能显示得轮廓分明,
你就会看到我来到你喜爱的树木脚下跪拜,
你也会看到我戴上那枝叶编成的王冠,
而那题材和你都会使我对此当之无愧。
这类事情是如此罕见,父亲:
从这样的树木上摘下枝叶,把某个凯撒或诗人的胜利来庆祝,
而这有出于人类欲望的罪过和耻辱;
佩尼奥斯的枝叶却定会
使那快活的德尔夫的神感到加倍快活,
只要它使某个人对它本身产生饥渴。
小小的火星会引起大火:
也许在我之后,会有人以更美好的声音,
请求希拉峰做出回应。

登天

世界之灯在升起,从不同射点普照众生;
但是,它从那四个圆圈与三个十字
相联之处,喷薄而出,
它有更美好的流程,又有更吉祥的星宿结伴而行,
它可以把尘世的蜡料
以更符合它的方式揉和与刻印。
这样一个日升之处,给那里带来早晨,给这里带来夜晚,
而那里,整个半球几乎都是白色,
另一部分则全是黑暗,
这时,我看见贝阿特丽切转向左边,
把太阳注目观看:
飞鹰也从不会把眼睛紧盯在那上面。
正像第二道光线往往从第一道射出,
并且重又直射上去,
恰如远行游子想要走上归途,
由于她的行动通过双眼渗入我的想象,
我的行动也便同样从她的行动中产生,
竟然超出我们的习惯,把眼睛盯住太阳。
这在那里是十分正当合理,
而在这里则不适合我们的能力,
因为那个地方正是为人类创造的。
我不能承受太久,也并非连片刻也不能承受,
就仿佛我不能观看周围光辉灿烂,
如同从火中取出的铁把火花四下射遍;
立即像四把白昼加在白昼之上,
仿佛无所不能的那位,
为苍天装饰另一个太阳。
贝阿特丽切聚精会神地用目注视那永恒旋转的重重天体;
而我则从那上边移开眼光,
固定在她的身上。
我在注意观察她的形象的同时,内心深处却发生变故,
就好像格劳科斯在尝到青草时发生变化一样,
那青草竟使他变成其他诸神在海中的伴侣。
无法用言语来说明何谓超凡入圣;
因此,但愿上述范例足以令人领悟问题,
既然上天的恩泽令他需有亲身经历。
这样,我是否只是我身上你所再度创造的那个部分,
掌管天国的爱啊,这一点你知道,
因为你用你的光芒使我得到提高。
你使那天体的轮子永恒地旋转,并抱有欲望,
它把我的注意力吸引到它的身上,
伴随它的是由你调节和配置的和谐音响,
此刻我觉得竟有大片天空
被太阳的火焰烧成通红,
即使雨水或江河汇成的任何湖泊,也没有如此广阔无垠。

但丁的疑问

音响的新颖和辉煌的光亮,
燃起我想得知其原由的热望,
这热望是我从未感受过的,竟然如此炽烈难当。
她见我这般光景,于是,在我提问之前,
便先启开樱唇,
来平静我激动的心灵,
开始说道:“由于想象错误,你自己使你变得如此迟钝,
以致你看不出你本可看出的事情,
只要我把那错误想象撼动。
你并非如你所认为的那样,是在凡尘;
但是,霹雳逃向自己的家园,
却又不如返回家园的你奔驰得如此疾迅。”
我固然因那简短而含笑的轻言曼语
而解除了那第一个疑问,
却又被一个新的疑问困扰得更加心神不宁,
于是说道:“我已满意地
平息了我那莫大的惊异;但现在我惊异的是:
我是如何超越这些轻飘的物体。”

宇宙的秩序

于是,她在怜惜地长叹一声之后,
朝我掉过双睛,那表情
宛如伏身观看发着梦呓的儿子的母亲,
开言道:“万物之间都是井然有序,
这种秩序正是把宇宙造成
与上帝形似的形式。
那些高级造物从这里看到那永恒威力的痕迹,
而那永恒威力又是
上述准则所要达到的终极目的。
一切自然都倾向于我所说的这个秩序,
而由于命运不同,
距离它们这个本源,有的稍远,有的更近;
因此,它们在这人生的大海中,
向不同的港口游动,
各自都凭借所赋有的本能,并由这种本能把它推向前进。
正是这个把火送往月球;
正是这个是生物心灵中的推动力;
正是这个使地球凝集在身,形成一体:
这张弓射的也不仅是
那些缺少智慧的造物,
而且还有那些拥有智力和意志的造物。
把一切安排得如此妥善的天意,
用它的光芒使苍穹变得永远静谧,
在其中旋转的那重天,速度最急;
如今,那根弓弦的威力把我们送到那里,
正如送到预定的目的地,
而射出的那只雕翎恰好飞向幸福的标的。
诚然,正如形式往往
并不符合艺术的初衷,
因为材料不肯作出回应;
同样,造物有时也会背离这个流程,
尽管有这样的推动,
它却有能力走上弯路,另入他径;
这正像可以看到烈火从云雾中降落,
那原始的动力也同样会把人打在地上,
因为人被虚假的欢乐所迷惑。
倘若我说得不错,
你无须对你的上升倍感惊愕,
这不过像是一条江河从高山上向下堕落。
倘若你已排除障碍,却依然弥留尘凡,
犹如那活跃的烈火平静地呆在地面,
那时,你才会感到是奇迹出现。”
说罢,她便面庞转向苍天。

第二首

对读者的告诫(1-18)
抵达月球天(19-45)
月球的斑点(46-148)

对读者的告诫

哦,坐在一叶小舟中的你们,
热望谛听诗歌的内容,
紧跟我那飘洋过海、放声歌唱的木船航行,
你们且返回去再看一看你们的海滩:
你们不要进入那大海汪洋,
因为也许一旦跟不上我,你们就会迷失方向。
我所航行的这片海水,是前人从未走过;
米内瓦在送风,指引我的是阿波罗,
还有九位缪斯女神在向我指点大熊星座。
你们这些少数的读者,曾很早就扬起脖颈,
仰望天使的食品,
世上的人们靠这食品维生,却总不能饱餐一顿,
因而你们完全可以把你们的船只放入浩瀚的咸水,
顺着我的航道驶进,
在那波浪正在平复的海水的前面游动。
那些渡海来到科尔克斯的光荣勇士
也不会像你们这样感到吃惊,
因为他们当时曾看到伊阿宋竟变成耕田人。

抵达月球天

与生俱来的那种岁以上帝为形式的王国的永恒饥渴,
使我们飞速上升,
几乎像是你们抬眼仰望天空。
贝阿特丽切在上方,而我则向她观望;
也许时速之快,犹如箭上弓弦,
随即从弦扣弹出,腾空飞翔,
我发现我竟然来到这样一个境界:
那里的神奇景物使我的视线转移到它的一方;
而我的关注心情又无法向那位隐藏,
因此,她向我转过身来,既欢悦又美丽,
她对我说道:“把感激的心灵朝向上帝,
因为正是他使我们与那第一颗星连接在一起。”
我觉得,仿佛有一层云雾把我们围拢,
那云雾是那样明亮、厚重、坚实和洁净,
几乎像是太阳照射的金刚石那样晶莹。
这块永恒的宝石把我们接受到它的怀中,
如同一池清水接受光辉照映,
却依然保持统一完整。
既然我是肉身,而世间无法设想
一个体积如何能把另一个体积容忍,
这就必然是使物体渗入物体之中,
这也便会进一步燃起我们的热望,
要想看一看把个基因,
从中可以看出我们的人性如何与上帝相互交融。
在那里,我们将看到我们只是凭信仰才相信的事情,
这事情不是被验证,而是它依靠自身,就会令人看清,
就像人类所相信的初步真理,浅显易懂。

月球的斑点

我答道:“夫人,正因为我能抱有最大限度的虔诚,
我才对他感恩不尽,
他使我远离了凡尘。
但是,请您告诉我:
这个物体的那些黑色痕迹究竟是什么?
下面尘世的人们把这些痕迹作为该隐的寓言来述说。”
她嫣然一笑,随即对我说道:
“如果说凡人的看法在感官的钥匙
无法打开的地方犯错误,
如今惊奇之箭也肯定不该把你刺中,
既然你已看出,追随在感官之后的理性,
双翼很短,也无法飞得很远。
但是,告诉我:你自己对此有何意见。”
我于是说道:“我认为,我们觉得,
天上的东西之所以有这样的明暗不同,
是因为各个天体的密度有稀有浓。”
她就此说道:“肯定你将会看到,
你的信念深深地陷于虚妄的泥潭,
倘若你仔细听取我将对此提出的相反的论点。
那第八圈向你们显示许多星光,
可以看出这些光芒在质量和数量上
又表现为不同的模样。
倘若这只使出于稀薄与浓密,
所有星光就会只有一种能力,
这种能力的分布有多有少,或完全同一。
不同的能力理应是一些形式原则的结果,
那些原则,除去一个。
依照你的道理,都将一概打破。
进一步来说,倘若稀薄是你所问的黑斑的原因,
那么这个星球就该是
要么缺乏物质,从这部分到那部分,
要么就该像一个肉体,
肥瘦部分共存,
这就像纸张在厚度上也是变化无穷。
若是第一种情况,
在日蚀时就会一目了然,
因为光芒的透露就像进入另一个密度稀薄的星球里面。
情况并非如此:因此,应当看一看另一种情况;
倘若发生我把另一种情况也推翻的事,
那么你的见解就会证明全属虚妄。
倘若发生这样的事:这种稀薄不曾蔓延,
那么就该有一个终点,
与稀薄相反的密度从那里不容透过光线;
而从那里,其他光线却散布开来,
就如同从玻璃中反映出色彩,
因为玻璃本身的后面,隐藏着一层铅。
现在,你会说,光线显得
比其他地方黯淡之所在,
是因为它从那里更靠后的地方反射出来。
经验可以使你摆脱这种异议,
倘若你想尝试一番,
而经验往往是你们的艺术长河的起源。
你可以拿出三面镜子;你把两面
放在与你距离相等的地方;把另一面放得更远,
它能从头、两面之间照出你的双眼。
你要面向它们,要使你的背后有一束光,
要使这束光把这三面镜子照亮,
并使它们全部把光线反射出来,回到你方。
虽然那更远的视线在数量上
不能同样伸展,你却会看见,
那边必然反射同样的光芒。
现在,正像在炎热的阳光辐射下,
雪的主体变成赤裸裸,
丧失了先前的寒冷和颜色,
你的心智也同样如此,
而我正是要使它焕发出如此璀璨的光辉,
在你的身上显示出它那晶莹闪烁的姿色。
在呈现神的和平景象的那重天里,
旋转着一个天体,
它的全部内涵的存在,都以它的能力为根基。
下一重天——它有那么多的星星点点,
把上述的存在分配到不同的基因上面,
这些基因既与它区分开来,又包容在它的里边。
其他各重天体以种种不同的方式,
把自身内部所具有的各自特有的能力加以布置,
以期达到各自的目的,撒播各自的种子。
宇宙的这些器官,正如你现在所见,
就是这样一层一层地运转,
取之于上方,施之于下面。
你现在该仔细观看我是如何
通过这个途径,走向你所渴望的真理,
这样,你以后就可知把浅滩自行走下去。
这些神圣旋转天体的运动和能力,
就像使用铁锤的技艺来自铁匠,
它们也必然要出自那些幸福的动力;
而这重天有那么多的星光使它变得如此美丽,
它从那使它不住旋转的深邃的脑海中汲取形象,
从而也使自身变为印章。
正如你们肉体中的灵魂,
最终体现为不同的肢体,
而这些肢体又与不同的功能相适应,
同样,这智慧也把它的善心散布给群星,
并使这善心变成多种多样,
同时又在它那单一的实体之上自行转动。
不同的能力使这物体结成不同的联合,
正是这能力使这物体得意成活,
在这物体中的结合,也正像你们身上的生命,是灵与肉的结合。
由于这混合的能力据以产生的可喜天性,
它就通过那物体放出光明,
这正像通过明亮的眼珠透露喜悦的心情。
光亮与光亮之间之所以显得不同,
正是出于上述能力,而不是出于密度有稀有浓;
它正是那形式原则,根据它的善心,
产生昏暗与光明。”

第三首

月球天(1-33)
皮卡尔达·多纳蒂(35-57)
享受天福的不同程度(58-108)
科斯坦扎皇后(109-130)

月球天

那轮太阳以前曾用情爱烘暖我的胸膛,
这时则向我揭示了美好真理的俏丽形象,
既验证真谛,又批驳错误主张;
而我,为了承认自身得到纠正,确信真相,
我恰如其分,更挺直地昂首抬头,
谈出我的感想;
但是,此刻出现一片景象,
它是如此紧密地把我吸引过去,把它观望,
我甚至不记得要把我想承认的事宣讲。
犹如通过透明而洁净的玻璃,
或是通过清澈而平静的水面,
那清水并非深沉到看不见水底,
反映出我们的面容的轮廓,
显得如此模糊不清,却也如雪白额上的珍珠,
在我们的眼球中并非显得那么不清楚;
我看到有许多面庞正是这般光景,它们都准备好与我谈论;
因此,我竟陷入相反的错误,
跑去逢迎那点燃人与泉水之间的恋情的面容。
因为我立即发觉它们,
看出它们就是那些从镜子中反映出的身影,
我把眼光转到身后,想看一看他们究竟是谁人;
我什么也不曾看见,我又把眼光转回前面,
径直观看那位温柔向导的明亮双眼,
而她则面带微笑,神圣的秀目射出热烈的光线。
她对我说:“你且不要为我的微笑而感到惊奇,
由于你那幼稚的想法,
你的脚还不能信赖地踏上真理;
而是像经常发生的那样,这使你转向徒劳无益的方向;
你所见的这些都是真正的物体,
它们因为许愿未偿,才被贬到这里。
因此,你可以与它们谈话,你可以听,也该相信;
因为那真正的光辉满足它们的渴望,
却不容许它们掉转双脚,远离它本身。”

皮卡尔达·多纳蒂

有一个身影仿佛更切望说话,
我于是将身子朝向它,
开口说道,几乎像是一个人受到过分的热望重压:
“哦,被创造的幸福精灵,你得到上天的光辉照映,
你感受到永恒生活的温馨,
而你经尝试,就永不会对这种温馨神会心领,
倘若你能告诉我你的姓名和你们的处境,
我将会感激莫名。”
她于是于是双眼露出笑意,立即说明:
我们的仁爱不会向正当的愿望把门关紧,
这正像那位希望她的所有朝臣
都类似她自身。
我在人世曾是贞洁的修女;
倘若你的脑海能很好地运用记忆,
你定会不致看不出我如今更加美丽,
而是定会认出我是皮卡尔达,
我与其他这些享天福者一起,被安派在这里,
这些享天福者都是置身于旋转最慢的天层里。
我们的情感炽热如火焰,
只是因为得到圣灵的欢心,
为依照它的命令所做的安排而不胜庆幸。
这种处境显得如此低下,
却是赋予我们,这是因为我们许下的心愿
曾被忽视,在某些方面则未偿还“。

享受天福的不同程度

于是,我对她说道:“你们那令人惊叹的外形
光芒四射,我不知是什么神灵
把你们最初的容貌变更:
因此,我不曾很快回忆起来;
但是,现在你对我说的话给我很大的帮助,
令我更容易地重又想起你的面目。
但是,请告诉我:你们在这里很幸福,
你们可曾盼望到更高的地方去,
以便看得更清,使你们变得更为亲进?”
她闲散是与其他那些形影一起,莞尔一笑;
随后,又兴高采烈地向我答道,
仿佛被阿爸首套的爱之烈火所燃烧:
“兄弟,仁爱的德性使我们的意愿感到平静,
它使我们只求得到我们已有的那个处境,
使我们对其他东西的渴求也不再产生。
倘若你们盼望升到更高层,
我们的渴望就会与把我们
分配到此处的那位的意旨相抗衡;
你将看到这类事情在这重重天体中不会发生,
既然在这里必须生活在仁爱之中,
倘若你能很好地考虑这仁爱的本性。
把自身限定在神的意旨之内,
甚至对这种享受天福的处境也是至关重要,
以便使我们各自的心愿成为一条;
这正像我们在这王国中,从这层安置到那层,
既令整个王国喜悦,又令国王欢欣,
正是这位国王按照他的意愿,使我们的意愿也随之产生。
我们的安宁恰恰就在他的意志之中:
这意志就是那片大海,万流都归入其中,
归入其中的正是由它所创造,或是由自然所造成。”
这时,我才明白:天上每个地方都是天堂,
即使至善的恩泽并非以同一种方式,
降落到你们的身上。
但纵然如此,倘若某种饭食令人饱餐,
口嘴却仍然贪食另一种餐饭,
这就使人对这个提出要求,对那个又感谢无限,
我的言行也恰是这般模样,
为的是从她那里得知:究竟是什么织物,
使她不曾用梭子一直纺织到尽处。
她对我说道,“完美的一生和崇高的功德
曾使一个女人位于天上更高的地方,
她在你们下面的尘世奉行的原则,让她穿戴修女的面纱与衣裳,
以求至死都要与那位新郎做伴,
不论是白昼苏醒还是夜晚安眠,
那新郎能接受任何出于仁爱、迎合他的欢心的誓愿。
为了追随她,我在青春年少时就逃离世俗,
用她的衣衫把我自身裹住,
立志走她的教派的道路。
后来,一些男人更多地使用恶行,而不是善举,
那我劫出了那温馨的隐修之地,
上帝知道后来我的生命落到何等结局。

科斯坦扎皇后

在我右边向你显示出的
这另一片光辉,放射出我们
这一重天的全部光明,
我所谈有关我的事情,也是指她本人:
她生前曾是修女,同样也曾被人
从她的头部夺去那神圣头巾的阴影。
但是,既然她不得已重返红尘,
违反她的意愿,违反良好的民风,
她则始终不曾揭掉心中的纱巾。
这便是那伟大的科斯坦扎的光芒,
她从索阿维的第二个狂飙中,
生下了第三个狂飙、也是最后一个掌握大权的人。”
她就是这样与我谈话,随后则开始唱道:
“万福玛利亚”,一边唱着,一边销声匿迹,
犹如重物沉入深暗的水底。
我的视线竭尽所能,把她跟紧,
直到她消失在我眼里,
这时我转过身来,面向那使我抱有更大渴望的标记,
我把全部注意力都汇集在贝阿特丽切身上,
但是,那一位却对我的视线大放光芒,
以致我的视力起初无法承当;
这令我推迟提问,慢把口张。

第四首

但丁的疑问(1-27)
享天福者的所在地——天国(28-43)
誓愿未偿(64-117)
但丁的新疑问(118-142)

但丁的疑问

就像有选择自由的人处在两种饭食之间,
这两种饭食又同样刺激他的胃口,距离他也同样远,
他会在把其中的一种送入口齿之前,便因饥饿而先把性命送断;
同样,也像一只小羊处在两头想要把它吞食的恶狼之间,
它对任何一头都怕得心惊胆战;
一只处在两头梅花鹿之间的狗的光景也是这般:
因为在我的种种疑问以同一种方式推动下,
我若缄口不言,我既不会把自己责怪,也不会把自己称赞,
既然这是必不可少。
我一声不响,但是,我的渴望却显露在我的脸上,
通过面部来提出问题,
其渴望热切的程度远远胜过用言语来明确宣讲。
贝阿特丽切所做的恰好与但以理所做的一样,
尼布甲尼撒曾在盛怒之下,
对他雷霆大发,把他冤枉;
她说道:“我清楚地看出,
一个又一个渴望如何把你敦促,
以致你的急切心情作茧自缚,不敢向外表露。
你曾这样论述:‘既然善良的愿望持续不变,
又是根据什么理由,
他人的暴力竟然把我的功绩程度削减?’
另一点也令你产生疑问:
依照柏拉图的定论,灵魂仿佛应返回星辰。
这些便是在你的意愿中,以同样的方式把你催逼的问题;
因此,我首先要把那个苦胆较多的问题来谈论。

享天福者的所在地——天国

撒拉弗当中最靠近上帝的那位、
摩西、撒母耳以及任你挑选的那个约翰,
我还要说,不可那玛利亚抛开不算,
他们的座次并非在另一重天上,
那重天与你如今所见的这些精灵的住所不一样,
他们享受天福的岁月也并非有短有长;
而是大家都处在那最高一重旋转的天体,
他们的甜蜜生活有所差异,
因为他们对那永恒灵气的感觉程度深浅不一。
他们在这里出头露面,
并非因为他们命定要呆在一圈,
而是为了显示这是天国之中最低的一重天。
这样讲述才适宜于你们的智力,
因为那智力了解事物,只能凭感觉,
然后,事物才由心智来理解。
为此,《圣经》才屈就你们的能力,
把足与手赋予上帝,
并使之别具含义;
圣教会在《圣经》中也用人的形象
来描绘加百列和米迦勒
以及使托卑阿恢复健康的另一个。
《蒂迈俄斯论》论述有关部门灵魂的那个内容
与在这里所见的情况并不雷同,
因为看来,他的感觉与他所说的话不差毫分。
它说,灵魂要回归它的星宿,
因为它认为,那灵魂是从那里离去,
而这时,自然则使它具有某种形式;
或许,它的定论是别有所指,
是它的言论不曾显示,
也可能是它抱有意图,不被别人讥刺。
倘若他指的是:影响的荣光和谴责
要返回这些旋转的天体,
也许他的弓箭射中某些真理之的。
这个原理,由于被人误解,
已使几乎整个人世都步入邪道,
竟至用宙斯、墨丘利、玛尔斯来为星辰命名,向它们拜倒。

誓愿未偿

另一个困扰你的疑虑毒害较小,
因为它那险恶用心不会把你
引到别处,与我分离。
我们的正义在凡人的眼里,
仿佛是非正义,
这是证明信仰、而不是证明异端邪恶之举的问题。
但是,既然你们的精明使你们
能很好地洞悉这个真理,
我将像你所渴望的,使你感到满意。
如果说,那个遭受暴力的人,
不曾给予那个施加暴力的人以任何辅助,
这才算是暴力,那么,这些灵魂就不会得到宽恕;
因为倘若不愿从命,意志就不会软化,
而是会采取如自然促使烈火向上燃烧那样的做法,
即使暴力上千次要把它压下。
因为倘若意志屈服,不论其程度大小,
都是助长武力;而这些灵魂正是这样做的,
她们本可逃回那神圣之地。
倘若她们的意愿是坚定不移,
就该像洛伦佐坚持在铁篦上挺立,
也像穆丘对待他的手那样严厉,
这样,对方就会把她们推回到原来把她们拉出的那条道路上,
一旦她们争得解放;
但过于罕见的也正是意志如此坚强。
根据这些论述,倘若你像诸神那样,
把这些论述领悟,原有的论据就可以消除,
不然,它还会多次把你纠缠,令你厌恶。
但是,现在又有一道关口横亘在你的眼前,
单靠你自己,你是无法出关:
因为在出关之前,你已会疲惫不堪。
我曾把如下一点作为确定无疑的事,灌输在你的心中:
享有天福的灵魂不会说谎,
因为他总是侍立首要真理的身旁;
再者,你曾听到皮卡尔达所讲的话:
她说科斯坦扎保持住对面纱的感情,
她在这一点上似乎与我的说法有矛盾。
兄弟,过去曾发生过多次这样的事:
为了从危险中脱身,
人们违背心愿,做出不该做的事情;
就像阿尔梅奥尼斯,在他的父亲请求下,
杀死了自己的亲生母亲,
为了不致丧失孝道,他才变得如此残酷无情。
谈到这里,我但愿你能想到:
武力与意愿混在一起,干出这样的事,
这样触犯天怒的行为不能恕饶。
绝对的意志不会向恶行听命俯首;
但是,它之所以这样逆来顺受,
是因为害怕:倘若抗拒就会陷于更多烦忧。
因此,皮卡尔达说明那一点时,
她指的是绝对意志,而我指的则又是另一种意志;
以致我们两个都讲的是真情实事。”
神圣溪水的波浪就是这样流动潺潺,
它流出那水泉,而那水泉又正是任何真理之源;
这就平复了一个又一个求知欲念。

但丁的新疑问

我接着说道,“哦,首要的爱人所心爱的人,哦,神的造物,
您的言谈把我烘暖,把我冲洗,
令我日益充满活力,
我的情感还没有如此之深,
足以用感恩来报答您的鸿恩;
但是,无所不见和无所不能的那位会对此做出反应。
我很明白,我们的心智永远不会感到满足,
倘若真理不把它照亮,
而除去这个真理之外,任何真理也就无法存在。
一旦心智获得真理,就栖息在它的怀中,
犹如野兽伏卧在窝洞;而且,做到这一点,确有可能:
不然,任何渴望都会落空。
正因为有那样的渴望,疑问
才像嫩芽一样,从真理的树根下产生;
正是自然把我们一层一层地推上顶峰。
这一点把我推动,也令我抱有自信,
夫人,我怀着尊敬的心情,
向您请教另一个真理,因为我尚未把它弄清。
我想知道,一个凡人是否能使你们满意:
用其他善举来把未偿的誓愿代替,
这些善举在你们的天秤上也并非小到不值一提“。
贝阿特丽切用按充满爱抚光辉的双眼把我注视,
那双眼是如此神圣,竟压倒我的视力,
逼它向后逃避,
我几乎感到惊慌失措,把双目垂低。

第五首

关于誓愿的理论(1-63)
对基督教徒的告诫(64-84)
升入水星天(85-139)

关于誓愿的理论

“如果说,我是用爱的炽热火光把你照亮,
而那明亮的程度又超出尘世所见的情况,
这就使我把你的视觉能力挫伤,
你不必感到惊奇;因为这是来自完美的视力,
这样,正如它所理解到的,
它能朝它所理解的善的方向,迈出步履。
我看得如此清晰,
那永恒的光芒如何已经辉映在你的心智里,
一旦见到这光芒,也只有它才能永远把爱燃起;
而倘若有其他东西把你们的爱引诱过去,
那无非是那永恒光芒留下的某些痕迹,
这些痕迹竟被误解,照耀在这里。
你想知道是否可以用其他效劳
来偿还未竟的誓愿,
从而使灵魂安宁,避免争端。”
贝阿特丽切就这样开始这首歌;
就像是一个人不曾打断她的谈话,
那神圣的论述照样继续叙说。
上帝在造物时,出于他的慷慨大度,
曾赐与最丰厚的礼物,这礼物
既是他最欣赏的那个东西,又与他的善心相符,
这便是意志的自由;
所有那些智慧造物过去和现在都获得这个赠品,
也只有它们独自享有。
倘若你由此来推论,
你就会明白誓愿的崇高价值,
只要这誓愿的发出是在你同意发出誓愿时,上帝也同意你发的誓;
因为在上帝与人订立的契约当中,
犹如我说的这个珍贵之物要变成牺牲品;
而做到这一点要依靠它自身的行为。
因此,又能拿什么东西来作为补偿?
倘若你认为还可以把你已献出的那个东西善加使用,
那么,你就是想用不义之财来把善事完成。
你如今已把最重要的一点明确;
但是,既然圣教会在这问题上作出特许,
这看来与我向你揭示的真理相对立,
你还应当在餐桌上暂坐片刻,
因为你所吃的这顿饭食坚硬难消,
它还要求有人助你把它消化掉。
你该向我对你说明的那个内容敞开心灵,
把它牢记心中;因为已经理解不等于学问,
倘不把它铭刻在心。
这种牺牲的基因要由两件东西构成:
一件是所做的那件事情;
另一件是信守合同。
这后一点绝不能一笔勾销,
除非已经切实做到;
上面已经如此明确地谈道:
因此,以色列人必须做出献祭,
尽管某些祭品可以更替,
正如你想必知道的。
另一点是曾向解释为物质问题,
它完全可以做到这种程度:
即使用其他物质来更换,也不致有过犯。
但是,你切不可听凭你的任何心意,
随便更换你肩上的负重,
倘若没有把白色钥匙和黄色钥匙的转动;
你该把任何这样的更换看成轻率之举:
倘若把放弃的东西不曾包含在那代替物里,
正如四本应包含在六里。
因此,不论何物,因为它的价值而分量极大,
竟至把任何天秤都压垮,
也不能用其他东西来替换它。

对基督教徒的告诫

世人都万不可轻视许愿:
你们该忠于誓言,
对此不可像耶弗他那样,别有用心地对待他那第一个祭献;
就他而言,他更应当说“我做错了”,
他在奉献时,做得更错;
你可以发现那位希腊人的大统帅也是同样不加斟酌,
因此,埃菲吉妮亚才哀哭她那美丽的面庞,
也使不分智愚的所有百姓都为她而哭啼,
因为他们闻听谈到要做这样的祭礼。
基督教徒啊,你们要更加稳重地行动:
你们切不可像羽毛岁风飘零,
也不可以为,任何水能把你们洗净。
你们拥有《新约》和《旧约》,
又有教会的牧者俩把你们引导:
对你们来说,这就足以使你们获得解脱。
倘若邪恶的贪婪向你们发出另一种喊叫,
你们就该作为人,而不可成为疯疯癫癫的绵羊
使你们当中的那个犹太人不致把你们耻笑!
你们切不可像离开母乳的羊羔那样行事,幼稚天真,又顽皮淘气,
随心所欲地与自己相斗不已!”

升入水星天

贝阿特丽切就是像我们写的这样宣讲;
随后,她又满怀渴望,
转向那片宇宙显得更为明亮的地方。
她沉默不语,容貌变得格外艳丽,
她令我那贪求的心智也保持静默,
尽管我那心智已提出新的问题;
犹如一支利箭早在弓弦静止之前,
就把标的射中,
我们就是这样迅速地飞驰到第二重。
在这里,我的贵妇人是如此容光焕发地观望我,
就仿佛沉浸在那重天的光辉里面,
这星球变得比过去更加晶莹灿烂。
如果说这星辰自身起了变化,并且露出笑颜,
那么,仅仅出于我那多变的本性,我对一切印象都很敏感,
我自身又会有怎样的改变!
犹如在一片平静而清澈的鱼塘,
鱼儿在把那外来之物追逐,
只要它们估计这是他们的食物,
我呀正是看见整整有一千多个光辉闪烁,
它们朝我们这边移来,从每个光辉中都可以闻听:
“瞧这便是必将增长我们的仁爱之心的人。”
正因为每个光辉都向我们迎面走来,
可以看出那形影充满欢快,
形影在那明亮耀眼的光芒之中,而把光芒又是从欢快中放射出来。
读者啊,请想一想:倘若这里开始谈论的那个问题
不继续进行下去,
你又怎能更多地感到那令人焦虑的空虚;
你靠你自己也必将看出:我是多么渴望从这些精灵中,
闻听他们的处境,
既然我的眼睛已把他们看清。
“哦,生来幸福的人,
恩泽赏赐与你,竟在抛弃生命之前,
就能把永恒胜利的一个个宝座看在眼中,
我们身上放射着普照整个苍穹的光芒;
因此,你若想弄清我们的情况,
你尽可随意提问,并可满足你的愿望。”
那些慈悲为怀的精灵中的一位,就这样对我言讲;
贝阿特丽切也说道:“说罢,放心地说罢,
你该相信他们,就像相信诸神一样。”
我清楚地看到,你是如何笼罩在自身的光辉里面,
而你又使这光辉里自双眼,
因为每逢你在微笑,它就烁烁闪闪;
但是,我不知你是谁,也不知你何以,
高贵的魂灵,被安排在这曾天体,
由于有其他光线,这曾天体就向世人把自身遮掩。
我把此话对那方才与我谈话的光芒说出;
这一来,它就变得更加晶莹明亮,
远远胜过它原来的模样。
正如太阳由于过度的光亮,
把它自身隐藏,
就像炽热消蚀了厚重水气的缓和力量;
那神圣的形象出与更加欢喜,也正是这样把我躲避,
把自身藏匿在它的光线里;
它就这样自我严密封闭,
以下一首诗歌吟诵的方式,回答我的问题。

第六首

朱斯蒂尼亚诺(1-33)
帝国的历史和作用(34-111)
罗米欧·迪·维拉诺瓦(112-142)

朱斯蒂尼亚诺

“在君士坦丁令那老鹰逆着天体流程飞转之后
——而那老鹰又本是追随那位夺走
拉维娜的古人顺应这个流程而遨游,
一百年、又是一百多年过去了,
上帝的神鸟就一直在欧洲那一端停留,
靠近那带山麓,它以前也正是从那里飞走;
在那神圣的羽翼庇荫下,
他在那里管理世界,从一道手转到另一道手,
就这样改朝换代,直到我的手把世界左右。
我曾是凯撒,如今则是朱斯蒂尼亚诺,
我根据我所感受的首要之爱的意旨,
从法律条文当中,把多余和无用之处剔除。
在我从事这项工作之前,
我曾相信,基督身上只有单性,没有更多,
我对这个信仰感到知足常乐;
但是,该手祝福的阿加皮托,
他曾是至高无上的牧者,
他用他他话语引导我把纯正的信仰获得。
我相信他的话语;而从对他的信仰中所获得的一切,
我如今看得如此清晰,正如你所看到的:
任何矛盾都是一面是伪,一面是真。
一旦我与教会一道迈开步伐,
上帝便降恩,满心欢喜地启示我从事那项崇高工作,
我也把自己全身心地奉献给它;
我把军队交给我的贝利萨尔率领,
上天的右手也助他屡建战功,
这迹象表明:我该停下手来,等待和平。
谈到这里,我针对那第一个问题
做了回答;但是,这回答的内容
又迫使我继续做一些补充,
为的是让你看出:究竟有多少理由,
采取反对这无上神圣的标志的行动,
不论是把它据为己有的人,还是与它势不两立的人。

帝国的历史和作用

你可以看出多少德政使它值得令人尊敬;
而从帕兰特死后使它继承王位时起,
它就开始声威大振。
你知道,它把它的栖息之所安置在阿尔巴,
达三百余年之久,直到最后,
三武士与三武士仍在为它争夺不休。
你知道,它在七代王朝统治下,
既给萨宾妇女带来危害,又给路克雷齐亚造成苦痛,
还把周边的邻国居民战胜。
你知道,它在才能卓著的罗马人带领下,
抵御过布雷诺,抵御过皮罗,
还抵御过其他君主与共和;
正因如此,托尔夸托和奎因齐奥——他曾被称为不加修饰的卷毛,
德齐和法比两家族的那些人,
才获得我全心全意使之流芳万古的声名。
它曾挫败阿拉伯人的傲气:
他们跟随汉尼拔越过了阿尔卑斯的巉岩山崖,
波河啊,你正是从那里一泻而下。
在它的麾下,西庇阿和庞培
虽则年少,却大获全胜;
而在你诞生的那座山丘上,它却备受苦痛。
接着,在那个时代邻近时:
整个苍天都指望,使世界变得与它一样晴朗,
凯撒遵从罗马的意志,把它夺持在手上。
它的那个业绩从瓦尔河一种扩展到莱茵河,
它看到了伊萨尔河与埃拉河,也看到了塞纳河,
看到了一切河谷,罗讷河把那里的水流汇集在一处。
在它离开拉维纳、飞越鲁比贡河之后,
它所做的事便是尽情翱翔,
舌尖与秃笔都无法把它跟上。
它指挥大军,转向西班牙,
随即又进军都拉斯,力挫法尔萨利亚,
以致使人在炎热的尼罗河畔闻听恶耗传下。
它又重见安坦德罗和西莫恩塔,
而它本是从那里飞出,在那里,赫克托尔也曾倒下;
后来,它又振动羽翼,为托洛密带来了恶煞。
从那里,它又电掣般地飞落在犹巴身上;
由此,它便掉转身躯,飞想你们的西方,
因为那里可以听到庞培的喇叭声响。
它伴随后继举旗者所做的那些事情,
布鲁图斯与卡修斯一起,正在地狱中为此而狂吠,
摩德纳和贝鲁加也曾为此而伤悲。
那不幸的克丽奥帕特拉还在为此嚎啕,
她在它前面奔逃,却为毒蛇所咬,
猝然而悲惨地玉殒香消。
它伴随此人一直驰骋到红海岸边;
伴随此人使世界呈现太平景象一片,
竟至使贾诺把他的殿堂紧闭关严。
但是,令我袒露的把个标记,
先前已做的和以后将做的那些事迹,
都是为处于它统治之下的尘世王国所完成的业绩,
这些事迹会在表面上变得微不足道,黯淡无光,
若以明亮的眼光和纯正的心情
来把它落入第三位凯撒之手后的所作所为注意观望;
因为那激励我的强烈正义,
在我所说的那人的手中,
竟使他享有为正义的愤慨报复的光荣。
谈到此处,你从我现在对你所作的补充中,定会感到惊奇:
它随后又追随蒂图斯,跑去
报复对旧日罪过所做的那个报复。
当隆哥巴尔迪人的牙齿
把圣教会咬住不放时,
查理大帝曾在它的羽翼下,救援教会,奏凯回师。
今后你可以判断那一帮人,
我曾在上面指责他们的错误,
而这些错误正是造成你们众人痛苦的祸根。
一方是用黄色百合花与公众的标记相对抗,
另一方则把这标记据为己有,为党派服务,
以致很难看出谁犯下更大的错误。
吉伯林派尽可放手去干,但他们该在另一个旗号下去把诡计施展;
因为以恶劣的方式追随那个旗号的人,
总是要把他自己与正义离分;
这位心的查理切不可以为能与他的贵尔弗派一起,
把它打倒,但却是该畏惧那双鹰爪,
因为这鹰爪曾拔掉更凶猛的雄狮的毛。
过去,儿子们曾多次
为父亲的罪过而哭泣,
他却不可以为上帝会用他的百合花来改换军旗!

罗米欧·迪·维拉诺瓦

这小小的星辰有一些善良的精灵来点缀,
他们生前曾力图进取,
以求随之而来的是声名和荣誉:
既然这些欲望是立足凡界,
这就使他们走上歧途,那真爱的光辉
也就必然不会强烈地朝上照耀。
但是,我们享有的那部分欢欣,
正在于使我们所得赏赐要与功德相应,
因为我们看不出那赏赐有大小之分。
因此,强烈的正义充分缓和我们胸中的感情,
以致它永不会扭曲,
使任何不公正之感产生。
不同的声音构成美妙的音调;
同样,在我们的生活中,
不同的等级也使这些旋转的天体之间发出美妙的谐音。
在现在这颗宝石中,
放射着罗米欧的光芒,
他那伟大美好的业绩却得到恶劣的报偿。
但是,那些曾反对过他的普罗旺斯人,
却不曾笑口常开;因此,
凡把他人的善行当作伤害其自身的人,都走错了路径。
拉蒙多·贝林基耶雷有四个女儿,
每位千金都做了王后,
而这都要归功于卑微而居无定所的人——罗米欧。
随后却恶语相伤,
向这个正直的人要求算帐,
而此人曾把七加五交给他们,作为十的增长。
他随即离开那里,年老力衰,一贫如洗;
倘若世人知道他有怎样的心肠,
尽管他点点滴滴乞讨,苦度时光,
现在也会对他大为称道,将来还会对他加倍赞扬。”

第七首

但丁的疑问(1-24)
化为肉身和基督受难(25-120)
结 论(121-148)

但丁的疑问

“和散那,众军的神圣上帝,
你以为那灿烂的光芒高高普照着
这些天界的幸福之火!”
我觉得,那个灵魂就是这样讴歌,
以便随着他的歌声旋转舞蹈,
有两束光辉在他身上相映聚合:
这个灵魂和其他灵魂各自翩翩起舞,
几乎像是点点火星跳跃飞速,
他们越跳越远,顿时在我的眼前形迹全无。
我满腹疑问,我在内心里说道,“跟她说罢,跟她说罢!”:
我所说的“跟她说”是指说给我的那位贵妇人听,
她能用她那甘甜的水滴,把我的干渴消除干净;
但是,那种崇高的心情把我完全主宰,
单只闻听“贝”和“丽切”,
这心情就使我像一个困睡的人那样,把头低垂下来。
贝阿特丽切不忍心见我处于这种状态,
她向我满面堆笑,焕发出夺目的光彩,
这笑容甚至会使受烈火煎熬的人也感到幸福飞来,
她开始说道:“根据我那不会有错的看法,
令你产生疑惑的问题是:
正义的报复何以又受到正义的惩罚;
但是,我将会很快就澄清你的心灵;
你要好好地倾听:因为我的话语
会以伟大的真理向你相赠。

化为肉身和基督受难

由于不愿承受于他有利的
那种遏制他的意志力的阻力,
那不是由妊娠而生的人,在伤害自身的同时,也伤害他的所有后裔;
因此,体虚力弱的人类才在多少世纪里,
堕入严重错误的深渊,
直到上帝之子情心乐意降落人间,
在那里,他只不过依靠他那永恒的爱所起的作用,
便把自然之性与他自身融为一体,
而这自然之性又曾从它的造物主身边远远离去。
这种与它的造物相融
的自然之性,本是完好和纯真,
与它被创造时相同;
但是,出于它本身之过,
它被驱逐出天庭,
因为它离开真理之路,离开它的生命。
因此,倘若把十字架带来的刑罚
与所采纳的自然之性相衡量,
从未有过任何刑罚,能处理得如此公平得当;
同样,任何刑罚也不曾有过如此不公平,
倘若观看一下那受刑的人,
而又是在此人身上,结合了这自然之性。
因此,从同一个行动中,产生了不同的事情:
同一个死亡使上帝和犹太人都感到欢欣;
因为这死亡,大地震动,苍天开恩。
今后,你不该再感到难以弄懂,
若有人说,正义的报复
后来竟遭到公正的法庭严惩。
但是,我看出,思虑重重
结成一团,把你的头脑束紧,
热切期望把这症结释清。
你说道:‘我对我所听到的解释是一清二楚;
但是,我依然感到晦暗不明:
上帝何以只想用这种方式来拯救我们’。
这种旨意,兄弟,在众人眼里,
都是莫测高深,
因为他们的才智都并非在爱的火焰中长成。
然而,既然世人十分注意这个迹象,
却对此了解得微乎其微,
我将说明,这种方式何以更加适当。
神的善心把嫉妒之情从自身中剔除干净,
它在自身中燃烧着烈火,光芒四射,
把永恒的美丽到处传播。
从神的善心中不凭中介而产生的一切,
是那样无穷无尽,
因为当它盖上印章时,它的痕迹也不会移动。
从神的善心中不凭中介而降落的一切,
是那样彻底自由,
因为它们不受那些新的东西的能力左右。
这一切愈是与神的善心相符,因而也就愈是令它欢畅;
因为普照万物的神圣火光,
对愈是与它相像的东西,便照得愈是明亮。
享有这一切馈赠的是属人的造物,
倘若其中一项馈赠短缺,
就必然要降低它的高贵之处。
只有罪孽才是那剥夺它的自由的东西,
使它与至善产生差异;
因此,它得到至善的光照才又少又稀;
它永不能恢复它那尊严状态,
除非填补那罪过造成的空虚,
用正确的痛心思过来对抗那罪恶的欢愉。
你们的自然之性完全是在它的种子中犯下罪衍,
这使它丧失了这些尊贵特点,
正如使它远离那天堂乐园;
倘若你好好观察仔细,
通过任何道路也无法复原过去,
除非要经过这些途径之一:
要么是单凭上帝宽宏大量,
饶恕罪过,要么是世人依靠自身,
来把他的胆大妄为加以纠正。
现在,你该注目观看
那永恒告诫的万丈深渊,
你该尽力密切注意我的言谈。
世人能力有限,永不能纠正自身,
因为他不能随后谦恭卑顺,
屈身俯就,服从指令,
正如他原先企图傲然挺立,抗命不遵;
这也便是世人何以丧失可能,
依靠自身来纠正罪行的原因。
因此,必须由上帝来通过他的路径,
使世人恢复他完满的生命,
我说的是使用其中一条,或是两条都一并使用。
但是,一个行动愈是显现
它据以产生的那心灵的善,
它就愈是使从事它的那个人感到喜欢,
因此,为世界打上印记的神的善心,
就高兴通过它的所有路径,
重新向上扶植你们。
在最后的黑夜与最初的白昼之间,
过去不曾有、或者将来也不会有如此崇高或是如此壮丽的行动,
不论是对一条路径而言,还是对另一条路径而言,情况都是这般:
因为上帝大发慈悲,自我牺牲,
使世人能有足够的力量拯救自身,
而不是单靠上帝自身来饶恕罪行;
所有其他方式都嫌效力微弱,
无法使正义得到满足,
倘若上帝之子不谦卑到化为肉身的程度。

结论

现在,为了充分满足你的渴望,
我还要回到某个问题上,向你宣讲,
以求令你把那个问题看得与我一样。
你说道:‘我看到水,我看到火,
我看到空气和土地以及所有这些东西的混合,
都会腐朽败坏,而且持续时间不多;
这些东西也都是造物,
倘若所说的全是真理,
那么,它们就本该安然无恙,不致腐败消弥’。
兄弟,天使和你如今所在的净土,
都可以说是完完全全的造物,
正如他们本就是这样的面目;
但是,你所列举的那些元素,
以及由它们混合而成的那些东西,
则是由被造的能力形成的物体。
它们所具有的物质来自创造;
形成物体的那种能力也来自创造,
这能力遍布在这群星的天体,而这些天体又环绕它们转来转去。
神圣光辉的射线和转动,
从那潜力的复合物中,
摄取每个禽兽和种种植物的灵魂;
但是,至善却是不经中介灌输你们的生命,
它使这生命对它产生如此热恋之情,
以致这生命随后对它也便总是渴求不停。
你也可以由此进一步推论
你们的复活,倘若你重新
考虑一下,人的肉体当初是如何形成,
那时,两位最早的亲属曾使自己成形。”

第八首

金星天(1-30)
查理·马尔泰洛(31-84)
人之天性(85-148)

金星天

世人曾往往相信她有这样的危险:
那美丽的塞浦利妮亚把狂热的爱照射人间,
而她自身则在第三层天轮中旋转;
因此,旧日的人们曾犯下旧日的错误,
不仅向她顶礼膜拜,供奉祭品,
发出许愿立誓的呼声;
而且他们还供奉狄奥妮和丘比特,
这位是她的生母,那位是她的亲儿;
他们还说什么后者曾在狄多的小腹部前落坐;
我正是从她身上开始我的讴歌,
旧日的人们也是从她那里把这颗星辰的名字取摘,
而太阳则时而从后边,时而从前面向她献媚求索。
我并未发觉已登到她的身上;
但是,我的那位贵妇却使我十分确信已来到那星辰之上,
因为我见她变得更加美貌非常。
正如从火焰中看到火星点点,
正如从声音中辨出声音相伴,
这时,一个声音静止下来,而另一个声音则时隐时现,
我从她的光芒当中,看到有其他的光辉闪闪,
它们在旋转飘动,有快有慢,
我想,这是根据它们的内在视力的强弱深浅。
凡是看到那些神光向我们迎面而来的人,
都从未见过从寒冷的云雾中如此迅急地降下阵风,
这阵风或是可见,或是无形,
竟像是不受阻碍,而且急不容缓,
把原来在那些崇高的撒拉弗所在之处,
开始的旋转动作撇开一边;
在最前边出现的那些神光里面,
响起“和散哪”的歌声,那歌声是如此婉转,
以后我绝不会不想再听一遍。

查理·马尔泰洛

这时,有一位走近我们,
他单独开言道:“我们都已准备好,
讨你的欢心,使你能通过我们而感到高兴。
我们在这里与天国的普林西们一起旋转,
在同一层天轮,用同一种旋转的节奏,抱同一种渴求,
你早在人世间就曾对他们言谈:
你们是用智力推动这第三重天;
我们都如此充满热爱,为了令你喜欢,
即使略微停顿,也不会变得不够温馨。”
我把我那尊重的目光投向我的贵妇人,
于是,她便使这双目光
变得因为她而感到欣慰和自信,
并且转向那如此满怀热情的光芒,
“请问,你们是何人?”
这便是我那洋溢十分亲切之情的声音。
当我说话时,我看到那光芒
因为新的喜悦而变得多么更加扩大,更加明亮,
这新的喜悦似乎在随着它原来的喜悦而增长!
它变得如此模样之后便对我说道:“我在尘世只活了很短时光;
倘若我能活得更久,
本不会有后来发生的许多祸殃。
我的欢乐把我遮掩,使你无法得见,
它从我的周身放射光芒,同时也把我隐藏,
使我几乎就像被自己的丝裹住的那个动物一样。
你曾十分钟爱我,而且你这样做很有道理;
因为倘若我仍活在人世,我本会向你
远不只用枝叶表示我的爱意。
那道被罗讷河冲洗的左岸
——此时,罗讷河已与索尔加河混成一片,
还有那奥索尼亚的角尖
——那里建成巴里、加埃塔和卡托纳等重镇,
从那里,特隆托河和维尔德河流入海中,
这两个地方都久已企盼我来做它们的主人。
那片土地的王冠早已戴在我的额上,
而多瑙河在舍弃德意志的悬崖绝壁之后,
就在这片土地上流淌。
那美丽的特里纳克里亚浓烟弥漫,
在帕基诺和佩洛罗两角之间,
俯瞰那经受来自欧罗的更大困扰的海湾
——这滚滚浓烟并非出自提菲俄斯,而是出自新生的硫磺,
这个地方也本会仍然期望,
从我身上衍生的查理和里道夫的后代成为它的国王,
倘若那一直在折磨子民的劣政
不曾把帕莱摩推动,
促使它发出”死吧,死吧!”的吼声。
倘若我的兄弟对此有先见之明,
他早就该躲避加泰洛尼亚的那帮既贪又穷的人,
以求这不致给他带来伤损;
因为不论他还是别人都确实应当采取有力措施,
不要在他那负荷很重的舟楫,
装载更多的东西。
他的本性竟是从宽厚中传得悭吝,
因而才需要这样的军人:
他们并非一心只想把钱装进箱中。”

人之天性

“正因为我相信,我的大人,
你的言谈话语给我注入莫大欢欣,
这欢欣被你看出,恰与我的所见相同,
而你是从那一切善的开始与终结之处一眼看明,
这令我感到格外高兴;而且我还珍惜这种感情,
因为你是在注视上帝的同时,把它看清。
你使我感到庆幸,从而使我变得眼亮心明,
因为你用言语促使我产生这样的疑问:
甜蜜的种子怎能把苦果结成。”
这便是我对他所说的话;于是,他对我说:
“既然我能向你指出一个真理,
你就将面向你所提的那个问题,看个仔细,正如现在你背向它,
看不到眼里。
善使你登上的整个天国不住旋转,快乐无比,
它使它的旨意
变成这些伟大天体中的能力。
在那本身臻至完美境界的脑海中,
不仅安排好种种天性,
而且随同天性,也安排好它们的命运;
因此,不论这张弓射到什么东西,
它也必定落到安排就绪的结局,
正如射出的箭必然中的。
倘若并非如此,那么你所行定的天体
就会产生这样的效果:
这效果不会是技艺,而是废墟;
这样的事不可能发生,
倘若推动这些星辰的智慧并无缺陷,
有缺陷的则是原动者,是它使这些智慧不曾达到完美之境。
你是否希望,把这个真理进一步向你说明?”
我于是答道:“当然不必;因为我认为,在那必须做到的事情上,
自然之物不可能疲于迈步。”
于是,他又说道:“现在,你说说看:世上的人若不是文明的人,
这是不是再糟不过的事情?”
“是的”我答道;“在这个问题上,我不要求论证。”
“但他能成为这样的人么?倘若在世间,由于职能不同,
各自的生活不是以不同的方式进行。
不能,倘若你们的老师为你们写得很清。”
他一直把推论进行到这里;
接着,做出结论:“因此,产生
你们的结果的那些根源也应不同:
因此,一个生为索洛尼,另一个生为塞尔斯
再有一个生为麦基洗德,还有一个生为那个:
他在凌空飞翔时,把儿子失落。
自然的旋转是打在世人的蜡上的印章,
它很好地运用它的技能,
却不把这一家和那一家加以区分。
因此,才有这样的事情:
以扫从种子中就与雅各产生差异;
魁里诺来自如此无足轻重的父亲,有人竟将他归于战神。
被生育的天性总是会走
与生育者类似的路径,
倘若神的意旨不占上风。
现在,原来位于你后面的问题,已位于你的前面,
但是,为了让你知道,我从你那里获益匪浅,
我还愿意向你提出一个结论,把内容增添。
倘若天性发现命运与它本身不相协调,
它就总是要遭殃,
犹如任何其他种子离开属于它的地方。
倘若世人在凡尘
考虑天性所奠立的基础,
根据这基础而行事,那就会是善良的人们。
但是,你们却硬要使生来本该腰系宝剑的一个人
去献身宗教,而又使本该布道传经
的一个人去称王为君:
这一来,你们的行程就错走了路径。”

第九首

查理·马尔泰洛的预言(1-12)
库妮扎·达·罗马诺(13-36)
库妮扎的预言(37-63)
马赛的佛尔凯托(64-108)
喇 合(109-126)
对贪婪僧侣的谴责(127-142)

查理·马尔泰洛的预言

美丽的克莱门扎啊,你的查理
在澄清我的疑问之后,又向我讲叙
他的后裔必将遭受的骗局;
但是,他却说:“你要缄默,且让岁月流过”;
这样,我如今也只能提及
继你们的损失之后将会激起的顺乎天理的哭泣。
这时,那神光包拢的生命已经转向太阳,
那太阳在把它充分照亮,
正如那至善足以满足万物的愿望。
唉,受骗的灵魂和罪孽的造物啊,
你们竟然使心灵背离这样的至善,
竟然抬起你们的双鬓,仰望那过眼云烟!

库妮扎·达·罗马诺

瞧,那些光芒中又有一个向我走来,
从那明亮的光辉外射中,
显示出它有意令我感到欢快。
原来一直凝视着我的贝阿特丽切的双睛
像方才一样使我确信:
她对我的渴望表示亲切的赞成。
我说道,“喂,幸福的精灵,
请快些让我如愿以偿,并向我表明:
我可以从你那里得到所考虑的那个问题的反映!”
于是,我还不曾相识的那个光芒,
从它方才歌唱的亮光深处,立即对我言讲,
就像一个人乐意好施一样:
在那腐败的意大利国土的那带地方
——它位于里阿托岛
马布伦塔和皮亚瓦两河的泉源之间,
矗立着一座小山,这山并不高耸挺拔,
从那里曾有一束熊熊火炬冲下,
对这带地方大肆掠抢烧杀。
从一个根子上生下我和它:我名叫库妮扎,
我在这里发光闪烁,
是因为这颗星辰曾战胜我;
但是,我原谅造成我的命运的起因,
正是它使我享有天福,而且这也并不令我苦痛,
对你们这些凡夫俗子来说,这也许显得令人难懂。

库妮扎的预言

这更靠近我身边的明亮
而又珍贵的我们天国的宝石之光,
曾把卓著的声名留在世上;
在这声名消逝之前,这第一百个年头还要把五倍增添:
你可以看一看,是否应当成为出类拔萃之人,
使前世能让后世留传。
如今住在以塔利亚门托河和阿迪切河为界之地的人群
并不考虑这一点,
他们也不为受到打击而后悔万分;
但是,由于这些人抗拒履行职责,
这样的事将会为期不远:
帕多瓦将把沼泽地中浸润维钦察的河水改变;
而在西莱河与卡尼安河结伴合流的地方,
此人在称王称霸,趾高气扬,
别人则早已为捕捉他而布下罗网。
菲尔特罗将会为它那狠毒的牧者的背信弃义而哭泣,
这种背叛行为将是如此严重,
甚至无人曾因犯有类似罪行而进入地牢之中。
接受那些菲拉拉人的鲜血的木桶
将会过大,那个一两一两地称量鲜血的人
也将会累得腰酸背痛,
这个慷慨大度的僧侣将赠送的正是这样的礼品,
为的是显示他为党派效忠;
而这样的赠品也将会符合这个地方的生活民情。
在上面,是一副副明镜,你们说是德乐尼,
判断善恶的上帝通过那里将光辉普照我们;
这就使这些话语也因而显得真实可信。”

马赛的佛尔凯托

说到这里,她沉默不语;她那表情令我感到,
她是把心思转到其他地方,
因为她又开始婆娑起舞,像方才一样。
另一个快乐光辉,我已注意到它就像一件珍贵之物,
这时则在我眼前闪烁,
犹如一颗纯真的红宝石被太阳照射。
它在天上获得光辉,因为它享有天福,
正如在人间,因幸福而满面笑容;
但是,在尘世,外在形影也会面色阴沉,因为它心情悲痛。
我说道,“幸福的精灵,上帝看到一切,
而你的视线也渗透在他身上,
以致任何欲望都不能在你面前躲藏。
上天总是用那些虔诚的火光
使你的声音变得欢快异常,
而这些火光又把六只翅膀变成僧装,
那么,你为何不用这样的声音满足我的愿望?
倘若我是你,正如我是你一样,
我早就不会等待你提出要求再讲。”
于是,他开始说出话来,
“在那最大的谷地里,环绕陆地
的那片海洋的海水流出,四下冲击,
这谷地在两带对峙的海滩中间,
逆着太阳,向前伸展,
在原先形成地平线的地方,构成子午圈。
我就是这片谷地的海边生人,
就在埃布罗河与马科拉河之间,
后一条河有一段短短的流程,使杰诺维塞与托斯卡诺离分。
布杰阿与我出生的那片土地
几乎处在日落日出同一时辰,
而我的那片土地曾用它那鲜红的热血,把海港烘热染红。
这带居民称我佛尔科,
对他们来说,我的名字是尽人皆知;
这重天有我的痕迹,正如我生前也有它的痕迹;
因为贝洛斯的女儿也并不比我更加热情似火,
——她曾给希凯斯和克罗塞斯塞来辱没,
我那似火的热情一直燃烧到适于我的发色的时刻;
罗多佩山的女人也不如我,
她曾因德莫封特斯而灰心丧气,
阿尔西德也不如我,尽管他把伊奥莱紧锁在心里。
我们并不因此而在这里后悔不已,而是满面笑意,
我们并不后悔所犯罪孽,因为它不再返回我们的记忆,
而是欢庆所得的德能,因为它把一切都安排和准备就绪。
在这里,我们可以观看那技艺在如此卓有成效地把万物装点,
还可以看清那善,
正是根据它,上面的世界才使下面的世界运转。

喇合

但是,为了充分满足
你在这重天产生的所有愿望,
我还应当继续往下讲。
你想知道在这光芒当中的究竟是谁:
这光芒就在我这身旁,如此闪烁明亮,
犹如阳光射进清水中央。
现在,你该知道,喇合就在那里面,恬静安详,
她已会合到我们这一层次,
她所打上的印迹最为辉煌。
她在基督的胜利解救其他灵魂之前,
就被接纳到这重天,
正是在这重天,你们人世投下的阴影形成它的尖端。
把她留在某层天体是恰到好处,
这就证明那伟大的胜利,
而这胜利曾用这个和那个手掌来夺取;
这是因为她曾协助约书亚
在圣地获得首战告捷的光荣,
而教皇对圣地已记不甚清。

对贪婪僧侣的谴责

你的城市是那一个所种的树木:
他起初曾背叛他的造物主,
他的嫉妒心引起多少滚滚泪珠;
正是这个城市制造和散发那该诅咒的花朵,
把绵羊和羊羔引到歧路之上,
因此,才把牧者变为恶狼。
由于这个,福音书和教会大师被束之高阁,
只是热衷把《宗教法规》钻研透彻,
从这些书页的边缘也可看出钻研心热。
教皇和枢机主教所追求的正是这个;
他们的心思不朝拿撒勒特去想,
而加百列曾在那里张开翅膀。
但是,梵帝冈和罗马的其他精选地区,
都曾是追随彼得的
那批士兵的葬身之地,
这些地方很快就会把那通奸行为清除出去。”

第十首

世界的秩序(1-27)
日球天(28-63)
学识渊博的精灵(64-81)
托马索·德·阿奎诺与第一花环中的学者(82-148)

世界的秩序

那首要的、难以言传的权力
满怀着爱,把他的儿子观望,
而正是他与他的儿子把这爱的永恒地吹送四方,
这权力把脑海中、空间里运转的一切
安排得如此秩序井然,
凡是注意观察这一切的人,都不能不对他有所体验。
因此,读者啊,请与我一起抬起视线,
注视那高高在上的一个个轮盘,
要凝望那一片:正是一种运动与另一种运动相互碰撞的地点;
可从那里开始观望那位大师的技艺,
他在内心深处对这技艺是如此热爱,
甚至片刻也不把眼光从它那里移开。
你可以看到,那携带众星宿的斜圈
如何从那里分道扬镖,
为的是满足召唤这些星宿的世人的需要。
因为倘若这些星宿的道路不是那么弯曲,
天上的许多能力就会变为徒劳无益,
下面尘世的几乎所有潜能也会成为一片死气;
而倘若距那直圈偏离得多些或少些,
世间秩序的上面和下面
也会变得大为欠缺。
现在,读者啊,你且留在你的长凳之上,
然后再想一想让你先尝为快的佳肴美餐,
倘若你愿意早在疲倦之前,先感受到意畅心欢。
我已经把饭菜摆在你的面前:如今你且自行品味一番;
因为我把全部注意力都放在那个课题上面,
而且我已经成为它的抄录员。

日球天

那自然的最大朝臣
把上天的威力印上凡尘,
并且用它的光芒来度量尘世的时辰,
它与上面提到的那个部分联接起来,
依照一条条螺旋线转个不停,
而且越来越早地出现在这些螺旋线中;
我这时已经与它呆在一起;
但是,我却不曾发觉向上飞去,
只不过像一个人在初步思想形成之前,就发觉它已经出现。
如此突然地带领从善境
升入更善之境的那位,是贝阿特丽切,
而她的行动不是从时间上延伸。
那些在我已经进入的太阳之中的精灵,
本身射出的光芒该是多么辉煌!
他们的显现不是由于色彩,而是由于光亮。
不论我怎样求助才华、技艺和经验,
我都无法说,能否想象出那光辉是如何耀眼;
但是,可以相信这一点,而且也该切望亲眼得见。
倘若我们的想象力很低,
不能仰望这样高的天际,这也不足为奇;
因为能超越太阳的不是视力。
崇高天父的第四个家族在这里,就是这般模样,
天父总是在满足它的愿望,
显示他如何生子,如何吹送四方。
贝阿特丽切这时开言道:“感谢吧,
感谢那众天使的太阳,
它赐与恩泽,把你升高到这个可感觉的日球之上。”
世人的心灵从未像我听到这番话语后所做的反应,
是如此情心乐意向上帝表示虔诚,
如此迅速地满怀感激之情,
向上帝献出自身;
我的全部爱心都放在他的身上,
这竟使贝阿特丽切变得黯淡无光,被人遗忘。
这并未使她扫兴;她却因此而满面笑容,
她那双含笑的秀目的光芒,
把我那专一的心思分散在更多东西上。

学识渊博的精灵

我看到更加强烈、更加夺目的光辉闪闪,
把我们圈在中央,为它们自己则编成一个花环,
声音是那样甜美,胜过眼中的光芒灿烂:
我们有时看到拉脱娜的女儿就是这样光带缠腰,
这时,空气浸满了水气,
它留住光线,织成光晕一条。
在那天国的朝廷之中——我正是从那里返回尘世,
有许多珍贵而美丽的宝石,
甚至无法从天国中把它们一一取出展示;
那一团团光芒的歌唱正是来自那些异宝奇珍;
凡未生双翅、能飞上九天的人,
就不必期待哑子诉说那里的新闻。
接着,那些火光熊熊的烈日,
就这样一边歌唱,围绕我们旋转三次,
犹如星辰靠近固定不动的两极旋转不止,
我觉得,它们就像并未中止舞蹈的女人,
却默默地暂停下来,一边侧耳倾听,
直到她们重又听出奏起新的乐音;

托马索·德·阿奎诺与第一花环中的学者

我听到其中一个里面有声音开始说道:
“真正的爱依靠天恩的光芒燃起,
而通过这爱,天恩的光芒则又会增长不息,
既然这样的光芒把你加倍明亮,
它就引导你把那天梯登上,
而没有任何人沿着天梯走下,却又不再重新登上;
凡是拒绝用瓶里的美酒为你解渴的人,
必是无法自由行动,
这无非是像水不能泻入大海之中。
你想知道这花环是用哪些植物编成,
它围绕在那位美丽的贵妇身边爱慕观望,
正是这位贵妇在鼓励你登上天堂。
我曾是那神圣羊群的一头羊羔,
多明我带领它们,若不是贪婪虚荣,本可使自身变得十分肥胖。
这位在右边更靠近我的,曾是我的兄弟和师长,
他是阿尔贝托,是科隆人,
我则是托马斯·德·阿奎诺。
倘若你想了解所有其他几位,
你可以用视线跟随我的言谈,
顺着那幸福的花环,在上面转动一番。
那另一束火光来自格拉齐安的笑容,
这一座和那一座法庭对他大有帮助,
使他在天堂受到欢迎。
那一位随后装点我们歌咏队的,
就是那位彼特罗,他曾与那个穷苦的妇人一道,
向圣教会献上他的珍宝。
第五个光芒在我们中间最为美丽,
它吹送着这样强烈的爱:尘世中的芸芸众生
都热切渴望知道他的消息:
他身上有崇高的头脑,那里放进如此深邃的智慧,
倘若真理确是真理,
那就不会生出第二个人能把事物看得如此仔细。
随后,我看到那支蜡炬在闪闪发光,
他在尘世还有肉身时,就曾
更深刻地看出天使的本性与职能。
在另一个小小的光亮中
微笑的是基督时期的辩护人,
奥古斯丁曾利用他的拉丁文。
现在,你若把你心灵的眼睛
跟随我的赞扬之声,从一个光明移转到另一个光明,
你就渴望把那第八个弄清。
因为得见众善,那圣洁的灵魂
才能在光辉之中享受欢欣,
而他曾向那些愿听议论的人把那虚妄的尘世说明。
如今,他被驱逐出他的肉体,
那肉体则安息在“金天”的地上;
而他是经过殉道和流放才来到这太平之乡。
你再往前看:伊西多罗、贝达和里卡多
的炽热精灵在放射着火光,
而里卡多在静心修道方面,超越一个凡人之上。
这一位——你的视线从他那里回到我身上
——是这样一个精灵的光芒:
他曾为严重的思虑所苦,竟觉得自己迟迟不得死亡:
这便是西基耶里的永恒之光,
他曾在草料街开课授讲,
推论引起嫉恨的真理主张。”
接着,正像钟表在这样的时辰把我们唤醒:
上帝的新娘起身,
为赢得新郎的爱而把晨曲向他歌颂;
这钟表把这部分机件和那部分机件撞击、牵引,
发出叮叮噹噹的响声,
那音调是如此甜美,使那位乐意好施的精灵顿时洋溢仁爱之情;
我正是这样看到那光荣的轮盘不断移动,
此唱彼和地响起和谐而甜美的歌声,
这样的歌声真是闻所未闻,
除非是在那个地方:那里的欢乐是无穷无尽。

第十一首

尘世事物的虚妄与天国的荣光(1-12)
但丁的疑问(13-27)
对圣方济的颂扬(28-117)
多明我会的堕落(118-139)

尘世事物的虚妄与天国的荣光

哦,芸芸众生的毫无意义的操劳,
那些让拍动翅膀、向下飞去的论调,
是多么站不住脚!
有的追求法学,有的追求警句格言,
有的把祭司的职位紧追慢赶,
有的靠武力或诡辩独揽大权,
有的偷盗行窃,有的把公私事兼营,
有的耽于肉欲之乐,疲惫不堪,
有的则无所事事,游手好闲,
而这时,我则不为所有这些琐事所缠,
受到如此荣光的欢迎,
与贝阿特丽切一道,登上青天。

但丁的疑问

既然每个精灵已回到原来所呆的圆圈位置,
他们就静止下来,
正像蜡烛插上烛台。
我听到方才与我讲话的那束光芒里面,
有声音开始微笑发言,
而那光芒也变得更加明亮耀眼:
“正如我从他的光辉中得到光亮,
在我观看那永恒光明的同时,
我也便得知你何以产生这些思想。
你对我前面所说的话有怀疑,
而且你也希望我用如此明确而详尽的语言来讲叙,
是你听起来感到平易,
我曾说‘本可使自身变得肥胖’,
还曾说‘不会生出第二个人’;
在这方面,必须很好地分清辨明。

对圣方济的颂扬

上天用他那主张统治凡尘,
一切造物的目光
在透析这主张之前就被战胜;
他为了让那一位的新娘
走向她所欢喜的对象
——而那一位曾大声呼喊,以神圣的鲜血与她结成鸾凰,
让她更加坚信,也更加信任那位新郎,
曾位她派来两位亲王,
他们从这边和那边为她导向。
一位完全像撒拉弗那样热情似火;
另一位则像叽噜呗那样灿烂辉煌,
用智慧之光把世间照亮。
我将要说的是其中的一位,
因为只须以敬重的口吻谈到两位中的一位,而不问你选择的是谁,
这是因为他们的工作都共有一个目的要奋起直追;
在图比诺与那条河水之间
——那河水从幸福的乌巴尔多所选中的山丘流泻,
一道肥沃的山坡从高山上向下倾斜,
从那里,贝鲁加的太阳门一带得知冷暖;
从背后,诺切拉与瓜尔多一起,
又因被压上沉重的羁轭而哭声不断。
就在这山坡打断它那陡峭坡度的地方,
一轮红日诞生在人世上,
正如从恒河有时升起太阳。
因此,有人要谈起这个地方,
就不要说阿谢西,因为这样说意义不大,
而应当说东方,倘若想要出言恰当。
距他升起的时间尚不很远,
他就开始令大地
感受到他那伟大德性的一些慰籍;
因为他十分年轻时就为了这样一个女人,
曾与父亲进行战斗,
无人会向这女人,正如向死神一样,敞开欢迎之门;
在他那神职的法庭面前,
当着父亲的面,他便与她喜结良缘;
后来,他更加热爱她,一天胜似一天。
这女人在失掉第一个丈夫以后,
一直被冷落,被忽视,无人过问达一千余年之久,
直到此人前来追求;
既不值得向人叙说:那个曾令全世界都闻风丧胆的人,
发现她与阿米克拉特一道,
听到他的声音却依然从容镇定;
呀不值得显示自己是如此坚定和刚毅:
在玛利亚留在下面的地方,
她竟伴随基督,在十字架上痛哭流涕。
但是,为了让我不致过于暧昧不明讲下去,
你如今可以从我的详细言谈中,
把这对恋人理解为方济和贫穷。
他们的和睦融洽和他们的快乐神情,
爱恋、惊喜和温柔的目光,
都成为神圣思想的起因;
这就使嗯那令人起敬的贝尔纳多
首先赤了双足,在那如此平和的苦修生活后面奔驰追赶,
尽管他奔驰不停,却仍觉得动作迟缓。
哦,无人理睬的财富啊!哦,硕果累累的财产!
埃吉迪奥在脱掉鞋子,西尔维斯也在脱掉鞋子,
他们紧跟在那位丈夫后面,因为那位妻子是那样令人喜欢。
这样,那位父亲和那位一家之主
便携带他的女人和全家动身前往,
他的全家已把那谦卑的僵绳系在腰上。
作为彼特罗·贝纳尔多内的儿子,
又如此衣衫褴褛,令人惊奇,
这都不能令他心情懊丧,把他的睫毛压低;
相反,他却堂堂正正地向伊诺钦丘
陈述他那严峻的心意,
并且从对方那里,得到批准他的教派的最初印玺。
后来,追随此人的穷苦人与日俱增,
他那令人赞叹的生活将会
在赞美上天的光荣中得到更好的歌颂;
永恒之灵曾通过奥诺里欧,
为这位大牧师的神圣心愿,
加上第二顶王冠。
随后,怀着对殉道的饥渴,
在那傲慢的苏丹面前,
他把基督和追随基督的其他人大力宣传;
因为发现这些人过分幼稚,不肯皈依,
也为了不致枉费心机,
他便返回把意大利草场的果实摘取;
在泰伯河与阿尔诺河之间的陡峭山岩中,
他从基督那里得到最后一记印信,
他的肢体把这印信又带了两春。
曾选中他、使他得到那么多善待的那位,
这时乐于把他提升到天上,给予奖赏,
而他也因为自命渺小,当之无愧,
于是,他便把他珍爱的女人
托付给他的兄弟们,正像托付给名正言顺的继承人,
嘱咐他们要对她热爱至诚;
那杰出的灵魂宁愿从她的小腹部动身,
返回他的天庭,
他不愿用其他棺材来装殓他的肉身。

多明我会的堕落

你现在可以想一想那位是怎样的人:
他曾作为匹配得当的同事,
把彼得的舟船保持在大海汪洋中破浪直航;
这便是我们的开山始祖;
因此,你可以看出,在他的掌舵下紧随他的不论是谁,
都能装载什么上好的货物。
但是,他的羊群却变得贪吃新的草料,
这就使他们只能分头溃散,
跑到四面八方的野地荒原。
他的山羊愈是跑得五零七散,
跑得愈是离他遥远,
它们就愈是奶水空空地返回羊圈。
然而,也有一些山羊害怕受到伤害,‘
紧紧靠住牧羊人;但是,它们为数如此寥寥,
只须很少的布料就可供应所有连衣风帽。
如今,倘若我的话语并不晦涩难懂,
倘若你曾仔细倾听,
倘若你能把我所说的一切唤回脑中,
那么,你的愿望就会得到部分满足,
因为你将看到那树木之所以烂成碎片的缘故,
你还将看到那纠正错误的插话
如何把‘若不是贪恋虚荣,本可使自身变得十分肥胖’一句来论述。”

第十二首

第二个花环与圣博纳文图拉(1-30)
对圣多明我的赞颂(31-105)
方济会的堕落(106-126)
第二个花环中的精灵(127-145)

第二个花环与圣博纳文图拉

那幸福的光焰刚刚说完
最后一句言语,
那神圣的磨盘便立即开始旋转;
在另一个把它圈起之前,
它在自身的旋转中尚未转上一圈,
这时,那第二个则与它同声歌唱,同步盘旋;
那些柔美的乐器发出的歌唱,
大大胜过我们的缪斯和海妖,
犹如最初的光芒大大胜过那折射的光芒。
正像两道彩虹弯弯透过浮云,
它们既平行,又颜色相同,
这时是尤诺命令她的使女降落凡尘;
那外面的一道从里面的一道产生,
就像那位回荡空中的仙女在倾诉衷情:
爱恋把她折磨殆尽,犹如阳光消蚀雾气濛濛;
这两道彩虹使尘世的人们预感到,
由于有上帝与挪亚订立的契约,
世界永不会再被洪水淹没;
那围绕我们的两个花环也正是这般光景,
它们是用那些永不凋谢的玫瑰编成,
外面的与里面的恰好对应。
随后,那婆娑的舞蹈,还有那另一种莫——大的欢乐:
那欢乐表现为纵情高歌,
幸福与温情的光辉交相映射,
两种欢乐在同一刹那,都想要暂停片刻,
就好像双眼在心愿的推动下,
不得不一齐睁开和闭合;
这时,从那些新到光芒中的一束里面,
传出一个声音,它使我立即转向发声的地点,
宛如指针被北极星吸住一般;

对圣多明我的赞颂

那声音开言道:
“爱使我容光焕发,
它促使我把另一位导师谈论一下,
正是因为他,人们在此才把我的导师介绍得如此详尽不差。
这样做十分恰当:在一位所在之处,另一位也必然介入;
正像他们并肩战斗,宛如一人,
光荣把他们一齐照明。
基督曾以如此昂贵的代价,把他的军队重新武装,
这军队却在那旗帜后面,行动迟缓,
他们疑虑重重,人员锐减,
这时,始终主宰世界的那位皇帝,
设法鼓舞那面临崩溃的战斗士气,
他只是要降恩于人,并非那军旅有功堪怜;
如前所述,他派遣卫士两位,
前来救援他的新娘,
步入迷途的民众才在他们的言行感召下痛改前非。
在那带地区,温和的西风吹起,
绽开新的绿叶青枝,
可以看到,欧洲重又着上这样的服饰,
在那距离海浪击打不远的地方
——正是在这层层海浪的后面,太阳
有时因为长时间疾驰狂奔,在每个人的面前把自身隐藏,
坐落着幸福的卡拉罗加,
它是在那巨大的盾牌保护之下,
在盾牌里,那狮子既在下被压,有在上下压。
正是在这里,诞生了那热恋基督教信仰的情人,
那位神圣的战士,
他对自家人慈善和蔼,对敌人则冷酷无情。
他的头脑,正如在被创造时,
已是如此充满强大的德能,
甚至在母亲的体内,它就使她成为先知。
随后,他与信仰之间的婚礼
在那神圣的水泉边举行,
在那里,他们对彼此的安康做了相互保证,
曾代他表示同意的那个女人,
早在梦中就见过
他与继承人后来所取得的令人赞叹的成果。
为了使他成为名实相符,
从这里降下一种灵性,令人以属有格为他命名,
因为他完全属于那位神。
于是他就被称做多明我;我谈到他,
就像谈到基督所选定的农夫,
基督是为了他的菜园才选这农夫前来相助。
他很好地显示出,他是基督的使者和家人;
在他身上所表现出的最初建议产生。
他的乳娘多次发现他躺倒在地,
默不作声,精神清醒,
像是在说:‘我来到世上就是为了这个’。
哦,他的父亲真是‘菲利切’!
哦,他的母亲也真是‘乔瓦娜’,
既然诠释这名字,其含义与该词的本意竟是如此相似!
他在很短的时间内就成为伟大的学士,
这却不是为了在尘世逐利追名,
——今天仍有人紧跟在奥斯提亚人和塔德奥后面,疲于奔命,
而是为了对真正吗哪的爱;
这样,他便开始围绕那葡萄园辛勤劳作,
而倘若那葡萄种植者犯下罪恶,那葡萄园就会很快变成白色。
圣宝座过去曾更加善待穷苦的正义之人,
今朝之所以如此,原因不在于它,
而在于坐宝座之人走上邪径;
正是向这样的圣宝座,他不是要求六分只赈济二分或三分,
也不是要求走——有肥缺便能独占的红运,
不是要求把原应归于上帝的穷人的什——税侵吞,
而是要求允准对那步入歧途的世界展开斗争,
争取撒籽播种,
如今种籽已长成二十四棵树木,把你围在其中。
后来,他既以学说,又靠意愿,
还通过传授职能,采取行动,
那力量几乎像从高山上的泉源迸发冲下的激流那样汹涌;
他的冲力把异端的荆棘撞击,
哪里抗拒得愈凶,
他也便在那里撞击得愈有力。
随后,从他那里产生条条不同小溪,
正是依靠这些小溪,灌溉天主教园地,
这便使它的那些树苗长得更有生机。

方济会的堕落

倘若那战车的一个轮子是这般模样
——圣教会在车上自我防卫,
并使它所进行的内战取胜在疆场,
那么你就该十分明显地看出,
另一个轮子也是优越无比,
在我到来之前,托马曾对它备加赞许。
但是,那轮子圆周的外缘部分
所压成的车道,却被废弃不用,
以致原来有酒石的地方,如今则长满霉菌。
他的家族原是脚踏他的足迹,
径直向前行进,如今则彻底逆向而行,
前脚却转到后脚的地位行动。
很快就会看到那恶劣种植的收成,
这时,那 子将会抱怨连声:
它无权往谷仓运进。
我言之有理:谁想一页一页地翻阅我们的书籍,
他就总还会找到一页纸张,
上面可以读到:‘我仍是原来通常那个模样’;
但是,这种人既不会来自卡萨尔,也不会来自阿夸斯巴达,
因为来自那里的人都是这样对待教规:
一个是对它避而不行,另一个则是对它行之过硬。

第二个花环中的精灵

我是博纳文图拉·达·巴尼奥雷焦的魂灵,
他生前在担任种种要职时,
总是把对左面的关切放在后边。
伊鲁米纳托和奥古斯丁也在这里,
他们曾属第一批赤足的穷苦人,
这些穷苦人腰系缰绳,与上帝相爱相亲。
乌哥·达·圣维托雷也与他们一起在此处,
还有彼特罗·曼加多雷和彼特罗·伊斯巴诺,
后者依靠十二部书,在世上光辉闪烁;
拿单先知和大主教克里索斯托摩,
还有安塞尔莫和那个多纳托:
他曾情愿着手从事第一艺术的著说
拉巴诺在这里,他从一边照耀着我,
还有那卡拉布里亚的修道院主持乔瓦基诺,
预卜先知的灵气为他所得。
托马索兄弟的热情似火的赞颂
和字斟句酌的拉丁文,
推动我与那位如此卓越的卫士竞争;
同时,也把这些同伴与我合在一起推动。”

第十三首

享天福者的歌舞(1-30)
圣托马索谈亚当与耶稣的智慧(31-87)
所罗门的政治智慧(88-111)
世人的判断(112-142)

享天福者的歌舞

凡是想要很好理解我这时所看到的
那种景象的人,可以想见
——而且在我如今讲述时,也可把这形象看成是静止不动的陡壁巉岩——
有十五颗星辰,在不同的天际,
把苍穹照耀得如此通明,
竟盖过那空中的雾气蒙蒙;
可以想见那辆大车在驰骋,
我们天空正中的那片方寸之地就足以令它日夜奔腾,
尽管车辕不住转动,它却无法不见踪影;
可以想见那号角的嘴,
它恰好始自那中轴旋转;
可以想见这三种形象把自身变成天上的两个标记,
就如同米诺伊的女儿所做的一般,
当时,她身感死神的彻骨冰寒;
一个星象和另一个别星象的半径,都恰好互相衔接在各自里面,
两个星象都在不住旋转,
总是一个在后,另一个在前;
这样想象的人对那真正的星座
和那双重舞蹈的了解,几乎就会是影影绰绰,
而那舞蹈正是环绕我所在之处不住摇曳婆娑;
既然这景象距我们的习惯是如此遥远,
那超过其他各重天的天体的运转,
也同样远非基亚纳河的水流所能比攀。
那里,不歌颂巴库斯,也不歌颂佩阿纳,
而是把共有神性的三位来歌颂,
还歌颂合为一体的神性与人性。
歌唱与回旋进行到最终限度;
那些神圣的光芒便把注意力放到我们身上,
他们从一种关切转到另一种关切,心中欢悦异常。

圣托马索谈亚当与耶稣的智慧

接着,那光芒打破了
行动一致的众神灵的寂静,
他曾向我讲述上帝的那位穷苦人令人赞叹的生平,
他说道:“当一捆麦穗已经打完,
它的麦粒也已经存仓,
另一种温馨的爱又敦促我再打一番。
你认为,在这人的胸膛里
——从中也曾抽出一根肋骨,塑造出那美丽的面颊,
正是那面颊的口腭,给全世界带来灾祸,
还有在那人的胸膛里
——它曾被长矛刺穿,不论过去和未来,都令人感到心足意满,
以致在天秤上能压到任何罪 ,
在这两个胸膛里,那威力把全部智慧灌注进去,
且不说人性能有多少智慧之光,
而正是这威力创造出这两个胸膛;
因此,你才对我上面所讲的话感到惊奇,
当时我说,包拢在第五个光芒里
的那个幸福精灵,没有第二个能与之相比。
现在,张开眼睛,注意我对你所作的那个回答,
你将会看出你的看法和我的说法
都是万确千真,就像圆周的中心。
不会灭亡的造物和可能灭亡的造物,
都无非是那思想的光辉,
而正是我们的主用爱把这思想孕育而出:
因为那灿烂的光芒正是从他的闪光中产生,
这光芒既不会脱离他,
也不会脱离与他们一合为三的爱心;
由于他的善心,这光芒
把它那几乎像是镜中反光似的光线集中照在九组长存之物上,
同时又永远保持浑然一体的原样。
从那里,这光芒往下一层层降落,
一直降到最后那些潜力,并且愈来愈弱,
以致它只能造出短暂的临时之物。
我所说的这些临时之物,是指
那些被生育的东西,
是天体在运动中用种子和不用种子制造的物体。
这些物体的蜡料和蜡料的塑造者,
都不是出自一种方式;因此,
在随后打上的思想印记下,这物体也多少不等地把光芒反射。
这样一来,它们就发生这样的情况:
同一棵树木,根据种类,能结更好和更坏的果实;
而你们也带着不同的才智降生人世。
倘若蜡料熔制得恰到好处,
天体也能把它的能力发挥到最大限度,
那印迹的光芒就会完全显露;
但是,自然总是使这光芒变得残缺不全,
这就像那位艺术家一般:
他放在艺术衣裳上的手不住发颤。
因此,倘若热烈的爱那来自首要能力的明察秋毫的眼力
置放和打印在造物身上,
那造物也便能获得十全十美的质量。
正是这样,泥土才一度当之无愧,
化为那个动物,完美无瑕;
也正是这样,圣母才身怀六甲:
因此,我赞成你的看法:
人性从来不是、也用不会是
与那两个人身上的人性分毫不差。

所罗门的政治智慧

现在,倘若我不继续讲下去,
你就会开始说出你的话语:
“那么,此人何以是无与伦比?”
但是,为了使那尚未弄清的问题变得清楚明白,
你该想一想他曾是何等样人,
在说出‘你可以求’之后,推动他提出要求的又是什么原因。
我说的话并不如此含糊不清,
令你不能很好地看出他曾是国王,
他曾要求赐与明智,使他足以把国王的职位承当;
他的目的不是要知道:
天上的那些动力究竟有多少,
或是要知道:是否必然性和偶然性都要得出必然性结论;
不是要知道:是否认可,存在第一个运动,
或是要知道:是否能在半圆之中,
画出与个并非直角的三角形。
由此可见,倘若你能注意我曾说出的那一点和如今所做的这个说明,
我的意图之箭所射击的那个看不出有人能与之伦比的标的,
就是国王的谨言慎行;
倘若你能擦亮眼睛,仔细观看那‘生出’一词的采用,
你就会看出这只是就那些国王而论:
国王人数很多,却很少贤明。
你该带着这种区分概念来对待我说的话;
这样,你就可以神会心领:
这与你有关部门人类始祖和我们那‘喜悦的爱子’的信念意义相通。

世人的判断

这令我总该如铅系足,
像一个疲惫的人那样缓慢行动,
无论是‘是’还是‘否’,你都尚未看清:
因为一个人在迈出一步或是另一步时,
不加区别地就加以肯定和否定,
他就算是智能相当低下的愚人;
因为往往会有这样的情形:
仓促的意见会使人走向错误,
其次,情感也会把心智束缚。
一个探索真理而又垂钓乏术的人,
比从河边徒劳而归还要不幸,
因为他返回时已不再是动身时的那般光景。
帕米梅尼德、梅利索、布里索,还有许多人,
就是人世间这方面的明显例证,
因为他们都在行走,却不知何去何从:
萨贝利奥、阿里奥和那些愚人也是这样做,
他们对待《圣经》,就像利剑,
那面容的直线弄弯。
此外,世人也不该在判断上过分自信,
犹如那些人在五谷成熟之前
就估量田里的粮食能打多少斤:
因为我曾见过:先是在整个冬季,
那树木曾显得那样僵硬,那样遍体针芒,
而后来,玫瑰却绽开在枝头上;
我也曾见过一叶扁舟顺着它的整条航道,
笔直而迅速地在海上乘风破浪,
最后在进入港湾时却水没船舱。
贝尔塔夫人和马蒂诺老爷,
且莫因为看见一个人在偷窃,另一个人在献祭,
便以为看到他们已命定于神的旨意;
因为前者可能会升天,后者则可能会落地。”

第十四首

精灵们的欢庆(1-33)
所罗门谈享天福者的光芒(34-60)
精灵们的又一次欢庆(61-81)
火星天与十字架(82-139)

精灵们的欢庆

一个圆罐中的水在流动,
从圆心流到圆周,又以圆周流到圆心,
那涟漪如何波动是依照从外边还是从里边敲打圆罐而定:
我所说的这番情景立即浮现在我的脑海当中,
这恰如那托马索的光荣生命
静默下来,不再出声,
因为他的谈话和贝阿特丽切的谈话
正与水的流动情景相同,
贝阿特丽切在他之后,也想开口言明:
“对此人应当再把另一个真理彻底说清,
尽管他并未用声音向你们说出,
也还不曾想到这件事情。
请告诉他:把你们的实体渲染得绚丽多彩的把光芒
是否会永远与你们同在,
与如今一模一样;
倘若如是,还请你们说明:
既然你们将会重新变得有目可睹,
有怎能做到:这光芒不致伤害你们的眼睛。”
正如那些回旋舞蹈的精灵
不时被愈来愈大的快乐情绪所催促和牵动,
嗓音提高,舞步也变得加倍兴奋,
那神圣的圆圈在听到这迅速而虔诚的祈求时,
也同样从旋转节奏和美妙歌声中,
显示出新的欢欣。
有人为死在人世而活在天堂抱怨连声,
却不曾看见在这里
有永恒的恩泽如雨露滋润。
那永远生存的一、二、三位,
永远作为三、二、一而主宰世界,
他不受任何制约,却又制约一切,
他三次被那些精灵当中
的每一位用如此优美的旋律歌颂,
这也会为他们的每项功德带来恰当的赏赐回应。

所罗门谈享天福者的光芒

我这时听到那较小圆圈的最灿烂的光辉里,
发出一种谦和的声音,
也许那位天使与玛利亚讲话就是用这样的语声;
这声音答道:“天堂的欢庆延长多久,
我们的爱用这样的衣裳在周身发射的光芒
也便会持续多少时候。
它的亮度随热度而来;
热度则又随觐见的深度而来,而觐见有多深厚,
施加在各自功德上的恩泽也便有多深厚。
正如那光荣而神圣的肉体将会重新披上,
我们的身躯也会由于完全恢复原状,
变得更加令人感到欢畅;
因此,至善赐与我们的那恩深义重的光,
也必将增强,正是这光
制约我们对他的觐见瞻望;
于是,这觐见必然得到增强,
也必然增强由觐见点燃起的热忱满脸,
增强来自这满腔热忱的光芒。
但是,正如发射火焰的煤炭,
因为烧到炽烈的白热而盖过火焰,
以致它的外形依然可以保全;
同样,如今把我们围拢的这片灿烂光辉,
也将会以外露上被肉体所超过,
而至今那肉体仍被土地所盖没;
如此强烈的光亮也将不会使我们感到眼花缭乱,
因为躯体的器官将变得强健,
可承受一切能令我们感到欢欣的物件。”

精灵们的又一次欢庆

这时,我觉得一组和另一组精灵
似乎都突然而急速地说了一声“阿门!”,
这就明确地显示出对死去的躯体的憧憬;
也许这并非只是为他们自身,
而且还为妈妈,为父亲,
以及膸他们成为永恒火光之前曾钟爱过的其他人。
瞧,周围又出现一片亮光,
它的亮度均匀,在那已有的亮光之上,
仿佛是在把地平线照亮。
犹如暮色初临,
天空开始显现点点新星,
以致视力所见似真,又不似真;
我觉得似乎开始看见,
那里有新的长存之物,
他们在其他两个圆圈之外,又围成一圈。
哦,名副其实的圣灵光辉闪烁啊!
它来得多么突然,亮得多么耀眼,
我的双目不胜光照,刺痛难熬!
但是,贝阿特丽切此刻在我面前,尽管显得如此美丽,如此笑容可掬,
却令人宁愿把她也留在那些目睹的景象当中,
因为那些景象不肯把记忆跟从。

火星天与十字架

这样一来,我的双眼又恢复了视力,
重又向上望去;我看到我自己
与我的贵妇一起,被运送到更高的幸福一级,
我清楚地发觉,我已升到更高一层,
这是因为那颗星辰的火一般的笑容,
我觉得那笑容似乎比平常更加艳红。
我全心全意地,以众人共有的祷念,
向上帝做出奉献,
正如对待新的恩泽所应采取的态度一般。
我胸中的奉献热火尚未熄灭,
我就看出这献祭
已被笑纳和蒙受欢喜;
因为在我面前,有两道光芒出现,
从中发射的光辉是如此火红,如此灿烂,
这令我不禁说出:“哦,埃利奥斯,这是你把它们如此装扮!”
正如点缀着大大小小星光的银河,
在天界的两极之间放出白光,晶莹闪烁,
这竟使学识渊博的智者也产生疑惑;
同样,那两道汇集繁星点点的光芒,
在火星深处,也划出令人肃然起敬的标记,
四个相连一处的九十度弧把它放在一个圆里。
这时,我的记忆力把才智胜过;
因为在那十字架里,基督如此光芒四射,
竟使我无法找出适当的例子来述说;
但是,凡是背起他的十字架并跟从基督的人
都仍会原谅我略去不谈的那件事情,
因为他看到基督闪烁在那片白色霞光之中。
从这一角到那一角,从顶到下,
都有点点光辉在移动,
每逢相互聚合和彼此超越,都迸射出闪亮的火花:
在尘世,同样也可以看见
那些物体的微粒,有长有短,有的直行,有的转弯,
它们沿着光线浮来动去,有快有慢,还把形体更新不断;
有时,从光线夹缝透过一道阴影,
为了保存它,人们开动脑筋,想尽花招,
让它不受光照,终于把它得到。
也像吉加和竖琴,多弦轻弹,
奏出柔美的丁冬之声,
那乐声是如此动听,竟令人无法把音符辨清,
我眼前出现的那点点光辉也同样如是,
从中传送出一曲优美旋律,沿着十字架飘散,
它令我如醉如痴,也听不出是什么赞美诗。
我清楚地发觉,那是一首崇高的颂歌,
因为送入我耳际的是“你胜利”和“你复活”,
我正像一个人不理解全部歌词,只闻听音乐。
这令我如堕情网,颠倒神魂,
迄今没有任何东西
曾用如此温柔的绳索将我系捆。
也许我的话语显得过于胆大妄为,
因为我把把美丽的双眼带来的喜悦放到次要地位,
而观看那双秀目,我的欲望就可以得到满足;
但是,谁若想到那一切美丽的生动印证
愈向上升也便愈有效应,
尽管我在那里还不曾专向那双眼睛,
谁就可能会原谅我对自己所做的指控
——我指控自己是为了表示歉忱;谁也便可能会看出我说的话是真的;
因为神圣的喜悦在这里并未受到排斥,
这是由于这喜悦愈往上升,就变得愈是纯净。

第十五首

享天福者的沉默(1-12)
卡恰圭达(13-69)
但丁的感谢与请求(70-87)
对旧佛罗伦萨的礼赞(88-148)

享天福者的沉默

正直率真的爱
总是表现为一片善心,
犹如贪婪总是表现为邪念丛生;
正是这善心令那柔美动听的竖琴静默无声,
让那些神圣的琴弦停止跳动,
而上天的右手曾把这些琴弦拉紧又放松。
那些长存之物既然为了让我产生向他们提出请求之愿,
协同一致地缄口不言,
又怎会对正当的祈求不闻不管?
一个人只要因为耽溺于不能持久的东西
而把那种正直率真的爱永远舍弃,
就要用受痛苦煎熬,那也是天经地义。

卡恰圭达

犹如在那静谧而纯净的晴天,
不时突然滑过火光一点,
令人移动那凝神观望的双眼,
那火光宛如一颗星辰在改换地点,
这无非是因为从它原来点燃之处,
并无任何星辰悄然不见,而它则是停留短暂;
在那里光芒四射的星座中,
有一颗星辰正是这样从右延伸的一角,
向那十字架的下脚飞奔;
并非那颗宝石脱离它的丝带,
而是沿着径向条木游动,
仿佛火光在一条雪花石后面追踪:
倘若我们那最伟大的诗人值得信任,
安奇塞斯的亲切阴魂就是这样把身子前伸,
当时他发现儿子来在爱丽舍仙境。
“哦,我的骨血,哦,浩瀚无边的神恩,
曾经向谁,犹如向你那样,
两度开启天国之门?”
那束光芒就这样对我言讲:因此,我转身把他观察仔细;
随后我又向我的贵妇转过脸去,
从这边和那边,我都感到惊奇不已;
因为从她的双眼后面,透露出一丝热情洋溢的笑意,
这令我依靠我的双眼认为,我已触及
我之所以能享受荣光和登上天堂的根底。
随后,那令人听其言、见其形而倍感欣悦的精灵,
又在他最初的言语上增添几句内容,
他说得如此深奥,我竟无法听懂;
他也并非有意向我讳莫如深,
而是出于必然,因为他的思想
凌驾在凡人的标的之上。
一旦火热的亲情之弓要尽情宣泄,
话语也便把水平降低,
迎合我们的思维标的;
我能理解的第一句言语
便是“三位一体的主,你该受到祝福,
你对我的子孙竟是如此慷慨大度!”
他又继续言道:“儿啊,你使我那长期而殷切的渴望得到满足,
这渴望来自我所阅读的那部伟大的天书,
书中不论是白是黑,都用不会有变故,
儿啊,你是在这片光芒中做到这一点,
而我也是在那光芒中与你言谈,
还依靠她为你插上双翅,飞上九天。
你相信,你的思想是来自那始创的思想,
因此才得以为我所知,
正如倘若知道有一,五和六都是从一开始;
因此,你不问我是谁,也不问我:
何以在你看来,我比这群欢乐精灵中的任何其他一个,
都显得格外快活。
你所相信的恰是真情;因为这个境界的大小精灵
都在纷纷照镜,
而在你产生思想之前,你就先把那思想展露在镜中;
但是,被我用持之以恒的目光观望的那神圣的爱,
以它那甜蜜的欲望令我饥渴难挨,
为了让它更好地发挥出来,
你那自信、果敢和快乐的声音,
该响亮地说出你的意愿,响亮地说出你的渴求,
对此,我的回答早已准备足够!”

但丁的感谢与请求

我朝贝阿特丽切转过身去,
而她在我启齿之前就领悟我要说的话语,
她微笑示意,这就更使我的心愿生出双翼。
于是我便这样开言道:“深情与智慧
曾对你们每位来说,具有同一种分量,
正如第一均等在你们面前出现一样,
因为用光和热照亮、烘暖你们的那太阳,
在光和热方面是如此均等,
任何类似的均等也都稀罕难寻。
但是,凡人身上的心愿与言行,
由于你们都一清二楚的原因,
却是翅膀上的羽毛,互不相同;
因此,我作为一个凡人,
就感到自身有这种不均等,
也正因如此,我只能用心灵来感谢父辈的欢迎。
我向你热切地祈求,活的黄晶,
你在点缀着这异宝奇珍,
祈求你满足我的渴望,告诉我你的姓名。”

对旧佛罗伦萨的礼赞

这个魂灵开始向我答道:
“哦,我的枝叶,即使只是等待,我也感到喜悦欢欣,
我曾是你的根。”
接着他又对我说道:“你家庭姓氏据以起名的那个人,
曾有一百余载,在那第一层,
环绕山岭而行,
他就是我的儿子,也是你的曾祖先尊:
理当由你用你的行动
来为他缩短那漫长的苦刑。
处在古老环城之内的佛罗伦萨,
从那旧城之上,曾经震响第三时和第九时的钟声,
那时的佛罗伦萨还曾是和平、简朴和廉政。
她没有项链手镯,没有金冠头饰,
没有华丽刺绣的衣裙,没有丝带缠身,
这些装饰耀眼夺目,胜过那穿戴之人。
那时节,女儿降生,还不致令父亲受怕担惊;
因为年龄和妆奁
都不曾在各自一方超出限度规定。
家族的房屋不曾是空荡无人;
撒尔达纳巴洛还不曾来临,
显示房间中所能陈设的富丽情景。
蒙特马洛还不曾被你们的乌切拉托佑所战胜,
它固然在发达兴旺方面不曾逊色,
在腐化堕落方面则远落后尘。
我曾见贝林丘恩·贝尔蒂腰系骨制环舌的皮带,
也曾见他的女人从镜中
映照那不施脂粉的芳容;
我还曾见奈尔利家族的那个人和维基奥家族的那个人
满足于身披光秃的皮衣,
他们的女人手持纺锤和纱卷劳作辛勤。
哦,幸运的妇女啊!每个人都对自己的葬身之处怀满自信,
当时也还没有任何一个女人
因为法兰西而空闱独寝。
有的妇女把摇篮细心照看,
用以前父母抚爱的语言,
把婴儿哄睡安然;
另有妇女一边把纱卷缠在纱杆,
一边向她的家人讲述有关
托洛伊人、菲埃索莱和罗马的寓言。
当时,一个齐安盖拉、一个拉波·萨尔泰雷洛
会被看成是奇迹,
就像目前钦齐纳托和科尔尼利亚也会与奇迹无异。
玛利亚曾把我献给如此安静、
如此美好的市民生活,
献给如此甜蜜的环境,
她曾被高声呼叫不住;
在你们那古老的洗礼堂里,
我也曾同时成为卡恰圭达和基督教徒。
莫龙托和埃利塞奥曾是我的兄弟;
我的女人下嫁于我,来自波河流域,
你的族姓的形成也便以此凭依。
随后,我追随库拉多皇帝;
他把我收留为他的军队士兵,
我由于功勋卓著,深受他的垂青。
我随从他反对那项法律的不公正,
而正是出于那些牧者的罪行,
服从那法律饿人民纂夺你们的正当权能。
在那里,我被那群乌合之众
斩断了与伪善世界的联系,
而对那伪善世界的热爱曾玷污多少灵魂;
我正是因以身殉教才来在这和平的仙境。”